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8 20:50:34

孙黄对刘道一都很熟悉,原因是刘道一言语便捷,辩才无碍,又善察人意,风度翩翩,与人周旋应对,无不恰到好处,不论和江湖豪杰还是文人志士皆能相交而为友。他还有另一过人之处,凡中国各地的方言土语,不管多么佶屈聱牙,他听数遍就能摹仿着说,几天之内便可熟练运用。当时,官话的普及率不高,与土生土长的会党人物打交道,语言的融洽十分重要,因此,孙、黄两人都将刘道一看作同盟会最佳的外交人才,对其甚为器重,特委以会中书记之职。
孙文听黄兴提起了刘道一,不由两眼一亮,喜爱之意溢于眉梢,忙说:“不错,刘道一天赋异禀,是我会中难得的人才,他入狱之后,可有消息传来?”
黄兴正要答话,忽传来峻急的敲门声。黄兴奇道:“谁敲门如此急促?”起身开门,寒风扑面而入,随着寒风刘揆一踉踉跄跄跨了进来,眼中含泪,脸色哀痛。
黄兴忙问:“霖生,怎么了?”
刘揆一向前一扑,抱住黄兴大哭起来,说:“道一死了,道一死了。”
原来刘道一在狱中自认是刘揆一,赖承裕屡施严刑,而道一不招一字。赖承裕便招刘揆一家乡的人前来辨认,却认出他是刘道一。
赖承裕咬牙恨道:“严刑之下也不招供,此人为革命党无疑。”但无证据,难以定罪,赖承裕就以搜身而得的印章“锄非”为定罪证据,以革命党罪名报上巡抚岑椿冥,岑春冥下令处死。
兵警狱卒押刘道一出浏阳门外,举刀斫之,连劈四刀方断起头,刘道一时年二十二岁。湖南有同乡来日本者,带信给刘揆一,并说刘道一之妻曹庄时在周南女校读书,闻讯后亦自缢而亡。
黄兴听罢刘道一的死况,与刘揆一相抱哭绝于地。孙文在一旁湫然哀痛,长吁下绕室急走。急走良久,他于桌边停了下来,腮边挂泪,以手击桌,缓缓吟诗道:
“半壁东南三楚雄,刘郎死去霸图空。
尚余遗业艰难甚,谁与斯人慷慨同!
塞上秋风悲战马,神州落日泣哀鸿。
几时痛饮黄龙酒,横揽江流一奠公。”
黄兴听孙文吟诗,诗中之意哀痛悲凉,但气势磅礴力有千钧,当下抹泪而起,又曳刘揆一起身,说:“死者长已已,生者长戚戚。可英雄多才如道一,我们若只以泪眼与哭声奠他,刘郎魂魄有知,一定不喜。我亦欲效总理,咏诗以挽道一。”
孙文沉声说:“道一是第一个为革命而就义的同盟会人。黄兄,愿闻雅韵,以慰英灵。”
黄兴仰面朝天,半响不语。孙文与刘揆一也不说一句话,眼睛看着他。
黄兴突然间又垂下头来,迈脚信步而行,走了一会儿,到了窗边,他便停了下来,眼望着窗外风舞雪乱的冬景,扬头缓缓吟道:
“英雄无命哭刘郎,惨淡中原侠骨香。
我未吞胡恢汉业,君先悬首看吴荒。
啾啾赤子天何意?猎猎黄旗日有光!
眼底人才思国士,万方多难立苍茫。”
八句将要咏完,黄兴忍不住语声哽咽,眼角滴下泪来。
刘揆一急忙在桌上摊开纸笔,向孙黄二人鞠躬道:“愿求二公墨宝,为舍弟留一份纪念。”
孙文点点头,也不说什么,提起笔来,便将自己刚才所咏之诗一挥而就,字字筋骨廋硬,笔意却是纵横酣畅,气势狰狞。接着黄兴也提起笔来,字字婉转圆润,秀美妩媚。写毕,郑重付与刘揆一。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8 20:52:49

刘揆一说:“谢二公对舍弟的厚爱。前此同盟会成立之始,揆一愚鲁,以小隙而拒入。如今舍弟痛逝,揆一知专制不除,将会有无数的好男儿头颅不保,故愿追随二公,入会为革命出力。”
孙文说:“好。”上前双手抓住刘揆一的肩膀,说:“同盟会是反清志士的家,欢迎你回家,共同灭满,建立共和。”
第三十八章香风烈烈督大通

当日萍浏醴起义的消息传入安徽省会安庆时,光复会的骨干徐锡麟正在这儿的陆军小学堂做会办,此职相当于今日的副校长。原来徐锡麟在办起大通学堂后,培训了几期会党骨干,大通以纪律严明、训练扎实、新潮活跃而在绍兴一带闯出了名头。但后来陶成章等人纷纷入了同盟会,连光复会的会长蔡元培也入了同盟会,对光复会的事务不问不管。但徐锡麟坚决不入同盟会,只以光复会的名义,一心一意经营大通学堂。
大通学堂除了教授传统的国学及西洋的近代科学外,还有军操课,真枪实弹对学员施以军事训练。徐锡麟在管理上极其严格,他的话师生一齐凛遵,莫敢有违,因此学堂的一切都正规严肃,学员也学得认真刻苦,每周一次的实弹训练在附近的观音山上举行,届时学员们列队而往,打着旗、扛着枪、唱着歌、队列整齐,步伐矫健,引得绍兴的市民聚于路边观看,啧啧惊叹赞赏。
不久陶成章来来到浙东,徐锡麟便请他到大通观看学员的军操表演,并说:“学员们毕业之日,就全体宣誓加入光复会,如此训练下去,不几年间,浙东一带就有数万光复军了。”
陶成章大是高兴,称赏徐锡麟办学有方。徐锡麟又召竺绍康、龚宝拴、许仲卿等与陶成章相见。陶成章说:“你等把学校办得不错,但我还有个想法。清廷如今下令各省编练新军,欲在几年之内练成三十六镇新军,若欲倾覆满清,莫若用捣穴覆巢之计。”
众人忙问:“何为捣穴覆巢之计?”
陶成章说:“我们的人如能受官派去日本学习陆军,归国之后便能在新军之中任职,大批革命党掌握了新军,满清还能不灭吗?”
徐锡麟等大喜,说:“此计绝妙。革命要成功,非掌握军队不可!我们便活动官派留学!让我们的学员也争取到日本学习军事。”
许仲卿当即答应拿出银子作活动费。徐锡麟就寻找关系活动了一番,得到了浙江巡抚寿山的支持,于是和龚宝拴等人去了日本,接着大通毕业的学员王金发、陈伯平、马宗汉等人也到了日本,大家或者学习陆军,或者学习警察,都如愿进了学校,却唯独徐锡麟自己因眼睛近视无法入学,大为丧气。
徐锡麟气哼哼回了国,又找陶成章相商。陶成章说:“若能用钱捐官,打入清廷内部,也可行捣穴覆巢之计。”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9 20:12:31

徐锡麟想了想,狠劲点头说:“不错,这也是一条捷径。”于是再回绍兴找许仲卿,许仲卿慷慨大方,二话不说即拿出银子给徐锡麟捐官。
徐锡麟交了捐官的银子,辗转活动,方被任为安徽陆军小学堂的会办,官虽不大,但这个学堂是为陆军培养下级军官的,作用非同小可,徐锡麟就兢兢业业的干了起来。
萍浏醴事起义的消息传来,徐锡麟兴奋至极,他自己脱不开身,就急忙写信给得意弟子王金发,请他速速联络浙江的会党起义响应龚春台。王金发此刻正在日本学习军事,辗转得信后立刻经上海回到浙江,四处联络会党。

王金发本是浙东嵊县乌带党的首领,和其他会党人物相熟,但他还没联系几家会党,就传来了萍浏醴起义失败的消息。王金发怒发如狂,号跳大喊道:“革命怎么就这么难,就这么难,我拚死拚活跑山寨,拜堂口,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其他头领忙安慰他再待机会。
王金发怒气难消,但也无可奈何,心中怏怏不乐,只好先回家去看望母亲。
这王金发家住嵊县董郎岗,字叫季高,小时即厌文爱武,拜师学武数年,又长的孔武有力,因此在孩子们打仗的游戏中,他是常胜不败的,被大家称作“金发龙头”,可有一次因疏忽大意,他领的一帮败给了另外一帮,王金发大怒下竟将自家后院的围墙推倒,为此被母亲罚跪,但他争强好胜之心依旧不改。王父去世早,王母徐氏只有金发这个独生儿子,自是宠爱非常,给他穿的都是最时新的衣服,王金发洋洋得意,着新衣在人前摇摆,若有人故意皱眉说:“阿高这衣服早不时行了,不好看。”王金发就立刻脱了新衣撕烂,然后回家,气哼哼要母亲再做新的。
王母请来塾师教他读书,王金发那能坐下来安心读书,左顾右盼听而不闻,塾师大为生气,板起脸来训斥,王金发一怒下,摔了书踢翻凳子就昂头出去了,只把塾师气个半死。王母知他犯错,狠狠教训一顿,王金发不敢违拗母亲,只得低头悔过,但母亲一走,他就又忘了悔过的事,照样我行我素。
王金发长大之后,倒是发奋读了一阵书,考了个秀才。但此后他便豪侠气发,四处行动,无法无天。不仅到处交结江湖豪侠人物,与竺绍康、龚宝拴等人来往,还受他们影响,成立了个名叫“乌带党”的帮会组织。当时浙江会党极多,竺绍康、龚宝拴就是两个著名的会党头领。王金发的乌带党却极为特别,成员的腰间都缠一条黑带子,打富济贫,横行不羁,十分快活。
这时王金发听说有个叫陶成章的人学问很大,在浙江跋山涉水寻找联络会党,宣传推翻满清光复汉人河山的道理,王金发大感兴趣,打听到陶成章是会暨人,就赶往会暨找他,却没能找到。再后来,徐锡麟又来联络会党,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王金发听了佩服得五体投地,立刻拜了徐锡麟为师,要随他救国救民。大通学堂开通后,王金发第一批入学受训,遂入了光复会,然后又响应徐锡麟的号召,将乌带党交给裘文高统带,自己去日本学习军事,一心一意要光复河山。此刻见轰轰烈烈的萍浏醴大起义只一个月时间就彻底失败,王金发心头的恼怒的确难以抑制,匆匆看了母亲,在家哪能呆得住,他急急忙忙又赶往大通学堂。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9 20:14:04

这时候的大通学堂却因徐锡麟、竺绍康等人的离开而十分混乱,没有得力之人主持,学员的纪律松弛,学习也不认真了,王金发好生不快。此刻徐锡麟又稍了信来,让王金发到上海请秋瑾南下绍兴主持大通学堂,同时请王金发协助秋瑾对大通好好整顿,随信还有写给秋瑾的邀请函。王金发早听过秋瑾的大名,知她是个女中豪杰,办事负责认真,就忙启程赶往上海寻找秋瑾。
王金发到上海,得尹维峻、伊锐志姐妹俩的帮助,很快便在一个院落里找到了秋瑾。尹维峻、伊锐志也是嵊县人,时年只有十四、五岁,入光复会却已经一年多了。她俩领王金发见到了秋瑾,就忙别的事去了。
王金发掏出了徐锡麟的信函,秋瑾看过,说:“好,徐兄安排由你助我,大通的事,你可要不吝指教呀。”
王金发笑道:“这个自然,恩师的话我岂能不听,赴汤蹈火,跟着你干就是了。”
秋瑾当下安排饭食请王金发就餐。王金发抖擞精神,威风八面朝椅子上一坐。秋瑾摆上了酒来,道:“我听人说王金发酒量深不可测,今日第一次见面,我当以酒相敬。”
王金发嘿嘿一笑,说:“秋大姐呀,论喝酒你是喝不过我的,就不用敬了,我自斟自饮便是。”
秋瑾摇摇头,说:“那怎么行。”说着倒了两大碗酒,一碗给王金发,一碗自己端起,说:“金发兄弟,久仰你在浙东的威名,好生敬仰,便以此酒略表相敬之意。”
王金发两眼瞪得老大,惊问:“你能喝这一大碗酒?”
秋瑾笑道:“敬你这英雄人物,不用碗怎行!”
王金发忙站起来,双手捧碗与秋瑾一碰,说:“人言秋女士豪爽,是女中丈夫,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着仰脖将一碗酒喝了,再看秋瑾,她也一口喝干了碗中之酒,脸不红,气不喘。
王金发大为佩服,连连拱手说:“秋大姐呀,好酒量,好气魄,我是真的服你了。”
秋瑾微笑坐下,说:“酒为义气之先,兄弟,今后你我共事,同谋神州光复,乃是最需要气魄和胆略的事情,我若扭扭捏捏摆小姐夫人的样子,怎能和你等豪杰一起,为光复大业出力呢!再说大通学堂我也不熟,须你多多助我,我陪你喝碗酒也是理所当然。”
王金发一拍胸膛,发誓说:“秋女士你放心,我说助你,那便是绝对助你,赴汤蹈火,绝不皱眉,拼着这条命不要,不助你把大通办得轰轰烈烈,就不姓王。”发完誓,王金发却提坛又倒满两大碗酒,转敬秋瑾,说:“谨以此酒,祝大姐大展英才,为浙江会党训练出千千万万的英雄豪杰。”说完呵呵而笑。
秋瑾起身接了酒碗,说:“你的酒我便喝了,但你今后可否依我三件事情?”
王金发说:“大姐尽管说来,三十件我也依你。”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9 20:15:29

秋瑾说:“第一要心细,第二要谨慎,第三要思虑周全。你我所谋之事,稍有不慎,便随时可能被捕杀头,咱们自己死了倒是不惧,但若影响了会中大计,那就后悔莫及了。”
王金发脸一红,嘿嘿笑着用手抓头,扭捏道:“这三件事都是我爱犯的毛病,被大姐你一眼就看了出来,今后我一定留神,痛改前非!”
秋瑾说:“好,这才是磊落痛快的好汉。这碗酒干了!”
饭吃过后,秋瑾吩咐王金发先回绍兴,自己将上海的余事作了交代,也接着赶回绍兴,正式走马上任,接管大通学堂的事务。

秋瑾上任之日,恰好是大通新一届学员即将入学,老一届学员快要结业离校的日子,偏偏此时出了一件事,让秋瑾大为恼火。
原来徐锡麟等活动官派留学学习陆军,后又活动捐官,这段时间学堂的管理跟不上,纪律松弛。学员们本来就是纪律淡薄的会党人物,学堂的约束一松,他们就放纵起来,喝酒闹事,打架斗殴,有时甚至打出校门,在社会上混闹。弄得绍兴城的士绅们眉头大皱,便在暗地里称大通为“强盗学堂”。秋瑾到任时,学堂外面墙上竟然出现了揭帖,痛骂大通学堂为匪巢,秋瑾见了,恼火异常,又伤心不已。
王金发大怒,猜测揭帖是劣绅宗阿八所为,便提了两个大拳头,要去找宗阿八理论,秋瑾拦住,说:“不忙,你我先整顿学堂内部纪律。”
秋瑾于是着力整顿校风学风,训导严厉、惩戒无情。军训时,学员的动作散漫不到位,秋瑾便用倭刀背砸了过去;野外训练,该卧倒不卧倒的,该下水不下水的,秋瑾便手脚并用,强行推到,或者提脚踢入水中。学员们惊悚畏惧之余,一个个认真训练,哪敢怠慢,以前的无拘无束吊儿郎当,一下子荡然无存,见秋瑾如此认真,其他教员也人人敬服,兢兢业业,各司其职,不敢再懈怠荒嘻了。
秋瑾又将学堂内熄灯及起床时间作了严格规定,凡起床、熄灯、上下课之时,皆吹军号,将学员的生活、学习,全按军事化程式进行管理,纪律严明,措施强硬,学员们见秋瑾自己首先身体力行、一丝不苟,也便一齐凛遵、莫敢有违。
到新学员进校,老学员毕业的时候,大通学堂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引得绍兴城的人刮目相看、赞叹夸奖。王金发及其他教员没口子夸秋瑾能干,王金发高兴之余,又请示秋瑾学员的毕业及新学员入学的典礼该如何安排。
秋瑾说:“你备下几桌酒席,我来邀请绍兴的头面人物前来捧场,这样就无劣绅敢对学堂指手画脚了。”
王金发连竖大拇指,说:“好主意,高明,高明!”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30 16:51:04

典礼那天,大通学堂内鞭炮齐鸣,喜气洋溢,鼓乐声中,绍兴知府贵福与山阴、会稽两县的县令以及本地有名的士绅鱼贯而入,前来恭贺。秋瑾脸带微笑,拱手将知府县令士绅们迎到贵宾位置坐了,然后一挥手,鼓乐立停,人声寂静。学员们列成方阵,各教员肃立于方阵之前,均屏声静气,耸立如松。
秋瑾先向贵福点头致意,贵福亦点头应答,秋瑾便大声宣布结业暨开业典礼开始。典礼第一项,乃是毕业学员的军操表演,本来排成方阵的学员们,随着王金发的口令,忽而变成竖列的两行,接着表演正步行走,只听脚步嚓嚓,衣袖唰唰,动作如线划过一般整齐,而人人表情恭谨严肃,甩手跨步之间,英气扑面而来。接着是持枪表演卧倒、匍匐等项,项项精彩,表演完毕后学员们一齐向主席台上行礼,嘉宾如贵福等人使劲地鼓掌,对学员的表演尽皆赞赏不已。
典礼一项一项的进行,井井有条,隆重而庄严。知府贵福看得心中佩服,悄声对两个县令说:“秋瑾虽是女士,可看她如此干练威严,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山阴县令李钟岳说:“她的字叫‘竞雄’,就是要和男子争雄的意思,绍兴有这样的人才,也是知府大人的福分呀。”
贵福呵呵而笑,满脸喜意。
典礼的最后一项是知府大人致训词,秋瑾宣布之后,王金发即引导师生大力鼓掌,气氛热烈,给足了贵福面子。贵福站了起来,笑吟吟走向主讲位置,然后开讲,将大通学堂纪律严明、作风正派大大的夸赞了一番,说大通的校风学风堪为办学的楷模,说着说着,贵福话题一转,将大通的成绩都归于秋瑾名下,说她训导有方、措施严厉,是一个有真才实学的奇女子。
讲到这儿,学员们又鼓起掌来,贵福一激动,就宣布自己代表绍兴府衙,送给大通学堂一副对联。他将秋瑾的字“竞雄”拆了开来,凑成“竞争世界,雄冠全球”一联,大声念了出来,这八个字嵌上了秋瑾的字,又将教育兴国的意思寓含在内,对秋瑾及大通学堂都算捧了个十足,秋瑾就带头鼓起掌来,两个县令一众绅士及众师生也全“哗哗”鼓掌,贵福在掌声中结束了训词,满面笑容的就座。
秋瑾此时宣布典礼结束,然后引知府县令和众绅士赴宴。宴会上,觥筹交错,气氛融洽,秋瑾的酒量又好,口才又高,举止也干练潇洒,哄得贵福等人眉开眼笑,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就纷纷表态支持秋瑾的工作,要秋瑾再接再厉,将大通学堂办成绍兴的骄傲。
此后经贵福等宣扬推崇,秋瑾名声大噪,办学有方的声誉到处传了开来,劣绅之流是不敢再捣乱挑衅了,反惹得绍兴一带的学堂艳羡不已,络绎派人来邀请秋瑾前往讲学传经,而以位于西郭门外十五里东浦镇的热诚小学堂与位于浔溪镇秋瑾好友徐自华办的浔溪女校的邀请最为诚恳。王金发好生高兴,说:“秋大姐,人家邀请你,咱们大通好有面子,你去外面讲学,还可多发展些同志。”
秋瑾说:“我只怕到大通来得少了,这儿的纪律又松弛散漫,大通是浙江光复军的大本营,可不能乱了。”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30 16:51:48

王金发笑道:“大姐放心去吧,你的治学办法,我也学到了不少,你只需要每早来学堂巡视一圈,叮咛一番,大通就无人敢散漫懈怠了。”
秋瑾考虑了一番,就兼了热诚小学堂与浔溪女校的巡回讲学。
秋瑾家住绍兴塔山南麓的和畅堂。每日一早,秋瑾坐船从家里赶到大通桥下,上岸后进大通学堂处理完校务,然后牵出一匹白马,策马扬鞭赶往热诚小学堂或浔溪女校讲学。
她乘的船是家中的仆人阿金摇橹,阿金小心翼翼在晨雾里摇船顺运河而来,秋瑾穿横排一字襟男装,有时也穿西装,戴着鸭舌帽,稳稳坐于小舟之上,膝上横放着在日本时买来的倭刀,面前放一壶酒、一碗虾。晨风习习,鸟语清脆,船头激起细浪,波波而响,秋瑾就喝一口酒,吟一句诗。到了大通桥下上岸时,岸上往往聚拢着一群小孩子,小孩子对秋瑾的男装既惊奇又羡慕,眼睛骨碌碌转动,围着秋瑾上下细看,却怯生生不敢说话。秋瑾就笑一笑,伸出手来摸摸离她最近的孩子的脸蛋,被她摸过的孩子受宠若惊,其它孩子则又是嫉妒又是渴慕。有时聚拢的孩子太多,秋瑾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性急的王金发便从学堂大门冲出来,一声大吼,将众孩童吓得四散奔逃。
致过早操后的训示,处理完该她决定的一些事务,学堂的杂役就将马牵出来了。秋瑾手持紫红色马鞭,昂然上马,扬鞭驰骋,或往热诚、浔溪去讲课,或往杭州、海宁一带去联络新军。不长时间、浔溪女校的校长徐自华及部分教员学生、浙江新军的管带朱瑞等人都在秋瑾的联络引介下,加入了同盟会。

这时候徐锡麟在安徽安庆陆军小学堂会办任上,工作也是异常辛苦勤谨,总办因病未到任,他这个会办实际上主持着校务。徐锡麟为了实施“捣穴覆巢”计划,极力要将官做大,不阐劳苦,以会办身份,亲自给学生们上课,每日的军操及每周的野外训练,他也次次亲临,严加督导,当时正是初夏时间,安庆城内烈日当头、酷暑难当,徐锡麟观操或是督导训练,却从不张伞,任烈日曝晒、汗出如浆,和师生们同甘共苦。
有一天学堂组织在安庆城外龙珠山举行野外军训,忽阴云密布,雷声震耳,暴雨即将来到。军训的师生惶恐四顾,野山上却哪有避雨之处,大家又都没带雨具,遂央求徐锡麟要速速返校。
徐锡麟大怒起来,厉声说:“军训时连淋雨都怕,打仗时怎能舍生忘死?继续训练,雨再大也不许中止!”话未说完,暴雨挟着狂风便呼啸而至。徐锡麟呼喝指挥,领着众师生硬是在雨中完成了所有科目的训练,这时候,大家一个个都是落汤鸡了。
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徐锡麟领着师生返回学堂时,天上早云开雨停了。安庆街上,走着一队湿淋淋的军校师生,引得市人指指点点,啧啧赞叹。学生们也以冒雨训练为荣,这时候分外卖弄精神,昂首阔步,走步甩手均铿锵有力,俨然训练有素的精兵。
徐锡麟督导严厉、办事认真的名声渐渐传到安徽巡抚恩铭的耳中,恩铭喜道:“人才难得啊,在陆军小学堂做事,将徐锡麟大材小用了。”于是升他为安徽巡警处会办、巡警学堂会办,这两处地方的督办均因故不能到职,因此徐锡麟仍是以会办身份主持工作。
巡警处为安徽一省巡警的主管机关,是个举足轻重的要害衙门,徐锡麟以会办而领衔,权高职重,巡警学堂则是培养巡警的正规学校。徐锡麟这一升迁,引得安徽的官场人物纷纷侧目,私下议论说:“徐锡麟怎如此得巡抚青目,一下子就跃进了这么要害的部门?”
徐锡麟装出对恩铭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样子,干事情也更加卖力,事事以身作则,雷厉风行,将巡警处的工作抓得井井有条,巡警学堂也办得轰轰烈烈,喜得恩铭连称自己慧眼识才。这时候,光复会员陈伯平、马宗汉已由日本的警监学校毕业,徐锡麟便写信请他二人来安庆,安排他们在巡警学堂任教,佐助自己。
同在长江边上的芜湖,与安庆同属安徽省重镇。徐锡麟在安庆官场混得春风得意之时,陶成章、陈独秀、刘师培三个人正在芜湖悄悄的宣传革命、联络同志。陈独秀当时组织的公王会,会员已达五百多人,在安庆建有分会,安庆新军内各个兵种里都有岳王会的人,实力相当雄厚。刘师培则以光复会的名义秘密活动,发展了一批学界人物为会员。陶成章这时已加入了同盟会,他是以同盟会的名义,在芜湖联络军界人物,同时也在会党中发展组织。
徐锡麟打听到芜湖的情况,自己不好出面,就派了目标较小的陈伯平到芜湖,欲和陶成章等商量秘结力量,共谋暴动。陶成章听说陈伯平来了,立刻转移住处,避不见面,同时告诉陈独秀、刘师培,不能见陈伯平。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30 16:53:43

陈独秀、刘师培惊问:“陈伯平是徐锡麟派来的人啊,难道徐锡麟叛变革命了?”
陶成章摇摇头,说:“他已入清廷的官场,富贵名利皆可改变人的信仰,我等不可不防,还是谨慎为好。”
徐锡麟是陶成章当年介绍入光复会的,他二人的来往也比较多,如今陶成章这样说话,自然有其道理,陈独秀、刘师培遂也和陈伯平避不见面,以免生出意外。
原来蔡元培、陶成章等相继入同盟会后,光复会的许多会员也纷纷参加了同盟会。这时陶成章曾赴安庆动员徐锡麟入同盟会,徐锡麟却坚决不入,板着脸说:“我与孙文宗旨不同,同盟会不入也罢!”
陶成章心下不喜,将同盟会的宗旨章程讲了一番,称两会章程并无大异之处,力劝徐锡麟与同盟会合力共谋革命。徐锡麟却仍然摇头,瞪眼说:“我素鄙孙文的为人,怎能入他的会,孙文党羽虽众,却只知胡闹,连累无辜死伤枕籍,我决不受他节制。”
陶成章废然而退,后来听说徐锡麟在恩铭恩宠之下,样样事情皆干得十分卖力,平日与安徽的高官交往频繁,称兄道弟,行迹可疑之处甚多,遂对他戒备起来,恐芜湖党人情况被他知道,他若一朝真的心贪富贵、变节降清,则党人命运不堪设想,因此才联络陈独秀、刘师培拒不与陈伯平见面。
陈伯平无功而返,将陶成章等拒不见面之事告诉徐锡麟。徐锡麟大怒道:“没有你等的配合,我难道便不能独举义旗吗?”于是写信,请秋瑾速来安庆相见,商讨要事,不再理会陶成章等人。
秋瑾接到徐锡麟信后,先乘火车赶往上海,再乘轮船沿长江上溯安庆,见到徐锡麟时,秋瑾却不由大大的一怔。
如今的徐锡麟一身警官装束,威风八面,顾盼间颇具势派,和初办大通学堂时的形象是截然不同了。秋瑾不禁笑了起来,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徐兄如今在官场混得如此得意,还能狠得下心来反满?”
徐锡麟脸色攸变,恼了起来,恨道:“连你也这样看我,徐某光复河山之心,日月可鉴,别说做这小小的道员,就是清廷将总督巡抚给我做了,我也宗旨不变,一朝乘时而起,即为我汉种复仇,杀尽天下满人!”
秋瑾笑道:“小妹开个玩笑,你就沉不住气了,看来徐兄的修炼功夫还要再上层楼才对,否则稍稍露出些苗头,你就难得恩铭信任了。”
徐锡麟摇了摇头,肃容说道:“好了,不开玩笑了,你我说正事要紧。我欲在安庆发动起义,需你在浙江响应,请你来,正为协商此事。”
秋瑾敛了笑容,拱手郑重说道:“愿闻徐兄的计划。”
徐锡麟说:“七月八日,是巡警学堂甲班毕业的日子。毕业典礼,旧历自巡抚以下,潘司、臬司、知府、道台以至县令,安庆的官员将齐赴学堂观礼。我即安排于典礼之上,击毙恩铭、毓秀等满族官员,招降汉官,然后率学生与城外的新军配合,如此可一举而控制安庆,安庆一下,整个安徽传檄可定。你在浙江组织以会党为主的光复军,并争取策反新军,一举拿下杭州,然后北上进攻南京,我这儿同时挥师顺流东下,直逼南京,南京若下,则江南一带俱为光复军的天下,这时南下可定闽赣,西进可取两湖,北上可攻取山东、直逼京师,女士以为如何?”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30 16:57:16

徐锡麟当上巡警处会办之后,曾有意识的常到安庆的新军中走动,或将新军军官请到自己的寓所喝酒,安庆当时只有一标新军,下辖炮营、马营、步营、辎重营、工程营五营兵力,这五营的管带如步营的薛岳、炮营的吴介麟等和徐锡麟都相当熟识,来往频繁,他们似也对朝廷有不满之意,但徐锡麟此时还未和这几人挑明杀满光复汉家河山的事,不过徐锡麟自纣策反他们不难,只需在适当时候挑明就是了。
秋瑾默想片刻,猛然抬起头来,两眼熠熠闪光,神情振奋激动,说:“徐兄的计划宏大厥伟,我决意配合你图此大计。如今浙江的会党培训已小有成效,新军的策反也初见端倪,如借起义契机以资号召,众人必踊跃而从,只要掌控得宜,大事不难成功。”
徐锡麟见秋瑾认同自己的计划,又极力表示支持,大喜下挺然而起,舒臂杨眉而笑,说:“有你支持,我信心百倍,反满兴汉,便在你我此次的壮举。”当下又安排陈伯平、马宗汉与秋瑾见了面,四人将各种细节反复商讨了几天,感觉一切都在考虑之中了,秋瑾这才离了安庆,折返绍兴安排浙江方面的准备工作。
第三十九章月照燕山,惹起狂潮卷

镇压了萍浏醴起义之后,大清朝廷又为预备立宪的改官制一事而争吵论辩起来,闹得拂拂扬扬、剑拔弩张。
原来清廷预备立宪,涉及三个方面的主要内容:一是改官制,二是立国会,三是地方自治。改官制在立宪中首当其冲,慈禧觉得改官制可趁机将督抚等地方大员的权力收回来,便全力支持,但改官制也触犯了许多王公贵胄的利益,反对的声浪潮一般涌起。慈禧急得流泪,召奕劻、瞿鸿机、载泽等人问策,这几个人都说:“与其坐以待亡,不如下决心强改!”
慈禧于是下了决心,命军机处起草改制方案。
此时袁世凯虽在直隶总督任上,但对立宪之事十分热心,招众幕僚商量后,提出了一个官制改革方案:裁撤军机处、吏部、都察院等,成立责任内阁,以代皇帝行政。按袁世凯的设想,奕劻可作责任内阁的总理,此人与自己关系密切,又喜欢黄白之物,他做了内阁总理,内阁的事袁某人就能做半个主,那时候妙施手段,将亲信军政各界遍地安插,使皇权真正只作为一种象征,这不但符合立宪精神,而且,即使光绪皇帝复出,也对自己无可奈何了。慈禧这时已七十多岁了,虽然她一直对袁宠爱有加,但她还有几年活头,袁世凯不得不为自己的后事早作打算。
袁世凯的方案一出台,立刻招来轩然大波。醇亲王载沣、军机大臣铁良、荣庆       等人大肆反对,说:“有内阁而无国会,谁来监督内阁?若要立内阁,就必须立国会,不然,内阁专权,无以为制!”
原来预备立宪之初,袁世凯因表现得过于激进,满族亲贵对他十分反感,这些人以铁良、荣庆为代表,到处活动,说袁世凯要趁立宪之机,改官制裁撤官员之时,趁机大耍诡计安插亲信掌权,说他野心大得狠,甚至连宫中的太监也要尽数赶出宫门,另换新人。一时弄得人心惶惶,众官害怕丢了饭碗,对袁世凯又恨又怒,如今袁世凯的方案又因私藏揽权之心,极不规范,给铁良、荣庆等人提供了攻击的口实。
慈禧太后即命袁世凯进京,然后在储秀宫召集众官商议他的方案,将光绪皇帝也请了出来。袁世凯振振有词的解释自己的方案,说:“皇上太后明鉴,改官制须得先行,立国会不妨稍后。宪政之行,上下阻力必大,阻力的来源便是旧官制,旧官制不打破,官员们人人为自己的利益而争,立宪之事如何能顺利施行。立国会却不用着急,当待民智渐开,各项法律制定完成之后,方可实施。如今《国会法》、《选举法》都没有制定,光凭说几句话就能把国会立起来吗?”
慈禧对立宪一窍不通,袁世凯一番说辞,似乎很有道理,但她总感到那儿不甚妥当,却又一下子说不出来,所以就绷紧了脸不说话,铁良、荣庆等却立刻发言,驳斥袁世凯的方案,不过,袁世凯在提出这个方案之初,早已想好了对付反对意见的办法,铁良荣庆却是临时寻找理由,因此,被袁世凯三言两语,轻轻的就将他们说倒,驳得两人返不上话来。此刻的袁世凯如坐春风,满脸得色,奕劻、载泽、徐世昌等又在一旁为其叫好助威,越显得袁世凯气势如虹,袁世凯趁铁良等锐气受挫之时,爬下“咚咚”叩首,说:“请皇上、太后速下决心,以立内阁,为我大清万世皇图就此奠定基石。”
慈禧犹豫未决,正自沉吟。坐在旁边的光绪却是旁观者清,看清楚袁世凯要利用改官制,以奕劻做傀儡,自己从中渔利,致使今后即便自己复出,也对其无可奈何。光绪猛然间就冷笑起来,大声说:“袁世凯,你的心思我全知道!”
袁世凯大吃一惊,吓坏了,冷汗直冒。他忙垂下头,不敢和光绪的目光相接,心下一个劲想:“我的心事皇帝怎么会知道,这可怎么得了?”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30 16:58:30

慈禧看看袁世凯,又看看光绪,似乎脑子里透过一丝亮光,明白些许东西,想了想,就作主先不设责任内阁,,原来的军机处仍然保留,却取了袁世凯方案中的部分内容,又综合其他人的意见,将兵部改为陆军部,将刑部改为法部,巡警部改为民政部,户部改为度支部,增设邮传部,管理路、船、电报、邮政,又决定将东北之地设黑龙江、吉林、奉天三个行省,同时设一东北总督总摄其事。
慈禧这么一决定,铁良、荣庆立刻奏道:“陆军部设立之后,各地督抚所编练的军伍,须得交由陆军部统一辖管,各省的财政大权也应上交度支部,请皇上太后定夺。”
袁世凯的北洋新军,一直是满清贵族虎视眈眈的目标,慈禧太后对之也不无忌惮,上次搞练兵处没能削弱袁对北洋军的控制,反让他玩手段,借练兵处对河南、江苏等省的军务进行插手。因此这回铁良、荣庆的话刚说了出口,慈禧的眼睛就攸然一亮,不由自主朝袁世凯这儿看了过来。
袁世凯脑中轰的一响,心也突然紧缩,暗想:“完了完了,我的六镇兵保不住了。”
但慈禧并没有逼他,又缓缓将目光移开,对奕劻说:“此事请军机处拿出办法,容后商议。”
御前会议散后,袁世凯急于出宫,找地方和徐世昌商量对策,哪知刚出储秀宫不远,便让一群太监围上了。
太监们吵吵闹闹、推推搡搡、拉拉扯扯、七嘴八舌问袁世凯:“你要立什么宪,却为何拿我等做伐?”“你怎敢让太后赶我们出宫,你好大胆!”“我们出宫靠什么活命,你既然断了我们的活路,我等就和你拼了这条小命!”
袁世凯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马上生出十个嘴巴来解释澄清,可太监们哪肯信他的话,缠夹不清,只是混闹。袁世凯脱身不得,一边招架,一边急得纵声大叫:“奕中堂,奕中堂,快来救我!”
走在后边的奕劻听袁世凯喊声惊慌急迫,忙一路小跑,赶了过来,见了这个阵式,只好帮他解围,好说歹说,又拍着胸膛担保决无裁撤太监之事,众太监这才不甘心的放了袁世凯。铁良、荣庆等人在一旁暗暗发笑,看见不可一世的袁世凯受窘,大家都感觉痛快解恨。
袁世凯出了宫,满肚子的委屈,又气又恼,到了徐世昌的寓所,忍不住便大声发起牢骚来。徐世昌此时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对朝中形势知之甚详,也知道袁世凯的心思在北洋六镇上,就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北洋六镇事小,立宪事大,请宫保深思。”
袁世凯哀声叹气,说:“太后已有疑我之意了,看来我无可选择了。那么,拱手将这些兵马都交上去?”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30 16:59:22

徐世昌说:“立刻就交,不可迟疑,不然大祸就在目前。”
袁世凯重重的点了点头,即日回天津,就写了奏折,称愿将北洋六镇兵力全部交由陆军部统辖。铁良、荣庆等见了奏折一齐欢呼,说:“好你个袁世凯,你到见机得快呀!”
慈禧却说:“给袁世凯留两镇人马。”于是将第二、第四镇新军仍归直隶总督管辖。
袁世凯心中一喜:“原来太后对我这么留有余地,并没有特别疑我呀!”心中又高兴起来了。
接着上谕发了下来,令铁良为陆军部尚书。然后铁良、荣庆等奏请慈禧:“袁世凯兼职太多,大权独揽,宜开去其参与政务大臣、练兵大臣等多项兼职。”原来袁世凯因行新政而得慈禧宠爱,他又喜欢争功揽权,不断借各种机会争位子,几年下来,兼职竟达八项之多,如铁路大臣、商务大臣等等,都是有权有油水的差事,满清亲贵们自然对此不服,如今铁良、荣庆便要趁改官制之机,将袁世凯揽到怀里的权力夺了过来。慈禧说:“新官制既行之后,旧官制自然取消,这个不用你们奏请。”
铁良、荣庆听出了慈禧话中之意,欢喜而退。
袁世凯却气得咬牙,背地里把满清亲贵们一个一个痛骂,但他知道此时形势对己不利,一切活动不宜张扬,只能暗暗布置,于是便又上折子辞去了自己的八项兼职,然后在天津埋头搞地方自治的实验,借以韬光养晦,不再多言多语。慈禧见袁世凯两次主动交兵交权,疑心顿去,反觉得有点委屈了袁世凯。

朝廷大张旗鼓地在国内为立宪忙活,只高兴得海外的康有为梁启超手舞足蹈,欣喜若狂。两人通过电报书信商量对策。梁启超说:“我们保皇会该改名了,夫子以为何如?”
康有为连连点头,说:“该改了。‘保皇’一名,针对慈禧欲害皇上而定,如今慈禧要立宪,我等当予她有相当的尊重,今后,‘妖后’‘逆后’是不能叫了,改称‘圣母’比较合适。保皇会的名字,莫若改为‘帝国宪政会’。”
两人议妥后,就于零七年三月在美国纽约开帝国宪政会的成立大会,康有为从欧洲专程赶往纽约亲自主持。会场上布置得花团锦簇,鼓乐悠扬。主席台上,特设一位置最高的座位请康有为就座,以示尊荣。徐勤、麦孟华、欧榘甲、徐拂苏等人及保皇会各埠的负责人济济一堂,为中国即将迈入宪政时代而兴奋不已。当然,最兴奋的人应该首推康有为,开幕式上的致辞一讲便是三个钟头,情绪激动,表情夸张,满腔热情讴歌君主立宪,并大倡“君民同治,满汉不分”,讲得与会众人热血沸腾,雀跃不已。大家最后选了康有为做宪政会的会长,以梁启超、徐勤为副会长,会议结束时,众人齐声高呼“中国万岁”,“皇帝万岁”,“康会长万岁”。梁启超虽因主持和革命派的论战没能出席会议,但心中和其他人一样,兴奋而且激动。
不过,康有为梁启超等没能高兴多少日子,慈禧太后不但不承认“帝国宪政会”,康梁的“钦犯”帽子也不取,而且将康梁的徒众同仁一律视为“准钦犯”,严禁其入境活动,下令说一经发现,立刻逮捕。
康有为却痴心不改,号召徒众在海外写文章,搞活动,为清王朝的立宪献计献策,同时又通过各种渠道,将立宪救国的各种设想、建议传给朝廷大员。他要不遗余力地接近朝廷、感化朝廷,为了这一目标,百折不挠。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30 17:00:03

时任清廷军机大臣的瞿鸿机常收到康有为寄来的建议,却密藏起来,不敢示人。瞿鸿机,湖南善化人,进士出身,康有为组织公车上书的时候,瞿鸿机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庚子之变后,军机大臣中刚毅死了,启秀、赵舒翘等因助拳乱而被罢黜,荣禄便推荐瞿鸿机到军机处行走,这一年,瞿鸿机五十二岁。
瞿鸿机被一般时人认为是清流派,瞿本人又擅长文墨,颇有见识,因而慈禧太后对他甚是好感。瞿鸿机入军机之后,见袁世凯与奕劻相互勾结,交易频繁,北洋的势力因之不断膨胀,心有不满,就暗中与奕、袁为敌,但奕劻袁世凯两人树大根深,党羽众多,难以扳倒,瞿鸿机心焦不已。
后来,慈禧行新政,又要预备立宪,瞿鸿机见太后维新强国之意甚是坚决,便欲为康、梁求情,希冀召回康梁以抑制袁世凯。
注意想好了,瞿鸿机就趁慈禧高兴之时,借机奏道:“太后,如今上下一心,行立宪大事,康梁二人一向负有才名,可否赦其大罪,命其回国为立宪效命?”
慈禧正言笑晏晏,一闻此言立刻敛了笑容,默然不语。瞿鸿机吓得不敢再说。
但隔了一段时间,遇慈禧心情不错时,瞿鸿机又再次小心翼翼的提起,当第三次提起此事时,慈禧终于发怒了,将烟袋一扔,狠狠说道:“康有为梁启超乃是小人之才,专会造谣惑众,以博才名,这样的人最是可恨,绝不能赦免!”
瞿鸿机哪知道慈禧此时的嫉妒和恨意,从西狩之日,变法行新政之时,慈禧便不愿别人提起被自己亲手扼杀了的戊戌变法,她的新政也不许别人和戊戌变法比较。康有为的才名越大,慈禧便越是痛恨,书生出身的瞿鸿机哪懂得这个道理,只好诚惶诚恐,再也不敢提起康梁之事。
康有为却还在海外翘首以待、望穿秋水,等待着有朝一日瞿鸿机等人或可说得圣母皇太后回心转意,召自己回国参与立宪大事,想着那时尽展抱负,以宪政而强国富民,做出万世不朽的功勋,康有为便激动难以自抑。现在没有自己师徒的指导参与,大清朝就糊里糊涂预备立宪,这不是盲人瞎马上路胡乱折腾吗?
国内的预备立宪此刻也确实进展得十分缓慢,袁世凯和铁良、荣庆他们还在斗来斗去,不过有慈禧太后掌握着平衡,他们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时候,瞿鸿机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极其冷静。他越看越觉得袁世凯与曹操神似,又感觉铁良他们这般搞法,绝对扳不倒老谋深算的袁世凯,因为他的后边有奕劻撑着,奕劻不倒,袁世凯就安然无恙。瞿鸿机一边观察,一边暗暗的寻找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零七年初春,朝廷派出商部尚书载振与兼职政务处大臣的徐世昌考察东北设立行省的事。两人结伴,乘火车第一站到达天津。载振爵封贝子,乃是奕劻的儿子,袁世凯的结拜弟兄,他与徐世昌这一行关系重大,袁世凯免不了要好好招待,当下命天津道员段芝贵精心准备吃喝玩乐各档事宜,务必要使振贝子满意欢喜。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30 17:00:56

载振下车伊始,就笑眯眯悄悄对袁世凯说:“大哥,太后觉得你交出兵权,又交出了八个兼职怪委屈的,这次可能有意让徐老兄出任东三省总督,所以才派我俩去考察东北之事。”
袁世凯心中一震,已蛰伏了多日的雄心“腾”地一下又跳跃起来,心想:“太后毕竟眼毒,以此方法来安慰我,外人又看不出端倪,不愧是老佛爷呀!”当下心中泛起了一连串的想法,也不对载振明言,却频频暗示段芝贵,要他不遗余力的管待好振贝子。
段芝贵别的本事倒也罢了,察言观色、善伺人意的功夫却是一等一的高明,他也想趁机巴结上载振,将官儿升上一升,于是巧施手段,设计了一套招待方案出来。
吃过喝过就是玩了,载振是王爷家的花花公子,什么玩的没玩过,段芝贵却有办法让他玩得开心。他请出了“协盛园”的当红女角杨翠喜,既唱戏又陪酒,一下子便把载振的眼看直了。这杨翠喜当时只有十八岁,相貌身段、唱腔演技不用说了,自然是上上之选,难得的是她那一种若有若无的忧郁,时隐时现的娇羞,再加上皮肤雪白,举止轻盈,把个风月老手载振看得心痒难骚,又怜又爱,一个劲的搓手叹息,摆头咂嘴,丑态百出。
但杨翠喜唱完戏,陪完酒,就被段芝贵送走了,说是陪酒不配睡。载振无法可施,临出发上东北时,握着段芝贵的手苦笑道:“段兄啊,你让兄弟我失魂落魄,到了东北可怎么给皇上太后办事呀!”
段芝贵笑道:“振贝子行好,卑职一定设法将贝子的魂给收回来。”
载振从东北考察回来又经过天津时,段芝贵已经花银子将杨翠喜从协盛班赎了出来,当作宝物敬献给载振。载振喜出意外,眉花眼笑。与此同时,袁世凯递过来了一个东三省官员的推荐名单。
载振连名单看也不看就装进了口袋,说:“大哥,只要是你推荐的人,一定错不了,我回去怂恿家父按单子给太后推荐就是了。”
袁世凯笑眯眯的又递过来一张银票,说:“这是给奕中堂过寿的贺礼,请兄弟稍带着一块拿回去。”
载振说:“大哥,你老是这么客气,这可有多不好意思,老是让你破费。”
袁世凯笑道:“自己兄弟,别说见外的话。”
载振便将银票装进了口袋。
载振回京后时日不久,上谕发了下来:徐世昌为东山省总督,唐绍仪为奉天巡抚,朱家宝为吉林巡抚,段芝贵为黑龙江巡抚。四个大员竟全是袁世凯的密友幕僚或者下属。一时之间,朝内朝外,少不了一番议论,但这四个人是振贝子考察,庆亲王推荐的,满清亲贵们不好说话。况且袁世凯的兼差全都卸了,兵也大半交了,徐世昌为人也还算可以,大家议论一番,也就算了。袁世凯暗暗高兴,段芝贵兴冲冲收拾行囊,准备赴任。
瞿鸿机感觉同时打击奕劻袁世凯的机会到了,正思量该如何下手,忽在此时站出了一个刚直敢言的御史赵启霖。赵启霖直接上书慈禧太后,参段芝贵送美女换官位,载振得美女送乌纱。这一狠参,闹得满城风雨。慈禧太后坐不住了,勃然大怒。赵启霖的参奏虽因顾忌朝廷面子,没提奕劻与袁世凯二人的名字,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载振还没有卖官的资格,他只不过当了个二传手罢了。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30 17:03:43

慈禧大怒下命醇亲王载沣、大学士孙家鼐彻查此事,二人授命,即派人首赴天津查问。但此时情况早变。段芝贵一口咬死没有美人换乌纱之事,协盛班也说杨翠喜是让天津盐商王益孙买走做了偏房,而杨翠喜这时却就在王益孙的家里,穿红戴绿,袅袅娜娜一幅姨太太的样子。原来事情一出来,奕劻与袁世凯惊得六神无主,一下子吓呆了,手足无措。多亏杨士琦出主意,劝载振忍痛割爱渡难关,又用银子买通了协盛班,瞒天过海,把这件事情遮了过去,只便宜了盐商王益孙,抿嘴偷笑。
载沣与孙家鼐见事情成了这样,相视苦笑。他二人也因事情牵扯到奕劻,又不知太后的真实意图,不敢大动干戈,只好草草收兵,以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回奏慈禧。
慈禧心知肚明,冷笑一声。载沣、孙家鼐吓得一哆嗦。慈禧就说:“没有这事最好!那么,诬参的御史赵启霖怎么办?这人捕风捉影,陷害大臣,非重重治罪不可!”

奕劻在事情初起时,又惊又气又吓,忙招宝贝儿子审问,用脚狠踢命他招出实情。载振此时哪敢隐瞒,只好一五一十坦白交待了。 奕劻破口大骂,载振跪于地上垂头觳觫。恰好此时杨士琦来献计,奕劻这才止了骂,命儿子快快辞了商部尚书之职,以避嫌疑。载振无法,只得写折子辞官。
太后要重办赵启霖的消息传了出来,奕劻喜得拍手跺脚,说:“好极了,好极了,这些沽名钓誉之徒,讲究成仁取义,想用这一套法子青史留名,便杀了他们也不为过。”袁世凯却派人捎话来了,请奕劻一定设法劝太后从轻发落赵启霖,说办得重了,京沪的报纸为赵启霖喊冤,如惹起官绅士民的众怒,那就麻烦大了。
奕劻一惊,想:“还是袁世凯想得周全,这赵启霖的确重办不得。”
第二天慈禧召集军机大臣询问对赵启霖的处置办法,瞿鸿机说:“陷害大臣,罪不容赦,必须严办重惩!”
慈禧点头说:“不错,若不重办,人人效尤,那还得了。”
奕劻忙说:“太后啊,这赵御史绝不能重办。”
慈禧冷冷的问:“为什么?”
奕劻说:“御史专职监察之事,这些人不贪财,不怕死,忠心耿耿,就盼着那一天为国而死,那样,他们就认为死得其所了。奴才想,这些人虽然愚鲁,但究竟一片忠心,即使参得不实,对百官众臣也是一个警告。请太后看在他们忠心为国的份上,从轻发落。”
慈禧眼一瞪,哼一声。奕劻心中发虚,忙低下头。慈禧说:“好啊,对百官是个警告,对你是不是个警告?”
奕劻连连叩头说:“是,是。这个警告奴才刻骨铭心,奴才今后行事,一定小心翼翼。”
看慈禧还在犹豫,奕劻就又说:“饶了赵启霖,百官万民一定说太后宽仁厚爱,于我圣朝政声大有好处。”
慈禧想了一想,说:“那好,看在你求情的份上,这便算了。将赵启霖革职回籍,就不追究其它罪过了。”
奕劻一身汗津津的出宫回府,暗自庆幸过了一关。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30 17:05:07

赵启霖为参官场舞弊而丢了官,果然京津沪的报纸大肆写文章为他鸣冤抱不平,不过只是革职,倒也没有引起别的乱子。慈禧认字不多,从来不看报纸,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
瞿鸿机见杨翠喜一案没能对奕劻袁世凯造成大的打击,除载振辞职,段芝贵涉嫌调换了别人外,其他东三省的官员一如照旧。瞿鸿机冷静思索,觉得自己一介文人,影响不大,难以拼过他们,苦想下猛然想起一个人来,一拍桌案,喜道:“若得此人来京,或可扳倒奕、袁这两个巨蠹!”
瞿鸿机想的可与奕劻袁世凯一拼的人就是岑椿煊。
岑椿煊自庚子年间带兵护驾以来,从甘肃按察使的位置上一路高升,先陕西巡抚,再山西巡抚,后升任两广总督,节节向上,恩宠不衰。
岑椿煊恃着慈禧的信任恩宠,每到一处,上任伊始就先整治当地的贪官污吏,说这个受贿,那个贪污,晚清年间吏治腐败,贪官也实在太多,俯拾皆是。岑椿煊不嫌烦劳,一个一个参劾,慈禧对他的参劾,次次皆准。因此岑椿煊每到一地,贪官污吏纷纷落马,这样,岑椿煊便得了一个“官屠”之名。一听说岑椿煊要调往某地,当地的大小官吏便怕得要死。据说他当两广总督期间,有一千四百多名官员被他参得丢了乌纱,而他惩治南海县令斐景福一案,最是惊心动魄。
斐景福作南海县令多年,贪财而狡猾,极善伪装。岑椿煊戊戌年间在广东做按察使的时候,就欲参奏他,后因离任未果。这次重来,岑椿煊首先就将斐景福抓了起来,说:“好你个贪官,还在南海作县令啊,我走了五年,不知你袋内又多收了多少银子,这次非叫你吐出来不可!”就安排彻查他贪污受贿的证据。
斐景福吓坏了,央求岑椿煊说:“大人尽管查。但卑职被押在这儿,多受虐待。卑职愿出钱以助广东的军饷,只求大人免除拘禁。”
岑椿煊说:“哼!不怕你逃到天边去,那么就回家取银子,交了银子,可免拘禁。”斐景福先拿了部分银子交了上去,然后借口筹钱,突然跑到澳门要求避难,澳门的葡萄牙总督竟允了他避难的要求,这下子气坏了岑椿煊。
岑椿煊要求葡人引渡斐景福,葡人不许。岑椿煊大怒,就将两广所有的军舰兵船集中起来,装满炮弹,围住澳门。葡萄牙总督大惊失色,怕这暴躁的岑椿煊真的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权衡利弊下,交出了斐景福。
斐景福后因贪污而流放新疆。岑椿煊却因此一案而名动天下,威势如日中天。
不过被他参劾而罢官的人如此之多,大家气不过,就集资贿赂奕劻,请他设法整治岑椿煊。当时英国占领了缅甸,又觊觎我云南,派兵侵入云南怒江一带,在片马地区遭受到当地官民的抵抗打击,史称片马事件。奕劻便借口与英人交涉,须得威名素著的大员前往,于是奏明慈禧,调岑椿煊往苦瘠之地云贵作总督。云贵两省的大小官员立刻号叫起来,惊慌失措说:“官屠来了,官屠来了,这可怎么办呀?”
岑椿煊知奕劻为贪官出气整治自己,心中又气又恨,一时却又想不出反击之法,就干脆以患疾看病为由,呆在上海不去上任。
岑椿煊在上海呆了一段落,忽接瞿鸿机的密信,信中约他进京共同对付奕劻、袁世凯,岑春煊一跃而起,大叫说:“好极了,好极了,最大的贪官呆在京里,我在外面参来参去又有何用,须得进京去大干一场!”于是急急从上海乘船溯长江而上,似乎要从水路去云贵上任。
奕劻在北京笑了,说:“这个鲁莽凶蛮的岑椿煊终于肯去云贵了,那就好,苦寒之地正可磨练节操,就在那儿好好磨磨坏脾气吧。”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31 19:21:41

岑椿煊乘船到了武汉,突然下船改从京汉铁路进京,等奕劻知道的时候,岑春煊已在紫禁城宫门外求见太后了。
奕劻震撼莫名,心惊肉跳,急忙派人知会袁世凯,说:“官屠进京,意欲何为?宫保须得急谋办法对付,否则你我将大难临头!”
慈禧听说岑椿煊进京求见自己,虽诧异他不招而至,但有昔日救驾之德,又一直将他当心腹看待,就连忙传见。
岑椿煊急匆匆进了储秀宫,慈禧满脸含笑,岑春煊却“扑通”一声跪倒地上,眼泪汪汪,大哭出声,呜咽着向慈禧请安。
慈禧温言道:“奕劻说云南出了个片马事件,须得调你去云贵方能妥善处理,你怎么却来了北京?”
岑椿煊“咚咚”的叩头,哭道:“太后,朝中无人忠心为您办事,我要留在北京,为太后守门看户,肃清奸佞。”
慈禧叹了一口气,说:“我早已将你当亲人看待,在京在外,还不一样能为我办事?”
岑椿煊急道:“太后,这不一样。我大清好比一棵巨树,臣在外面,只能帮您修剪枝叶,可是树根在北京,早被人摇动破坏,树根朽烂了,枝叶又怎能保全!”
慈禧惊道:“有这么严重吗?朝中的大臣都很忠心呀,你怎么说树根朽烂了呢?”
岑椿煊说:“太后啊,朝中贿赂公行,纲纪废弛。庆亲王奕劻最为贪庸,只爱银子,不爱大清,不去除此人,吏治就无法整肃。”
岑椿煊说得悲痛激愤,慈禧却笑了,说:“奕劻嘛,还是很忠心的。他就是人太老实,有时喜欢沾点小便宜,所以老上人家的当,但他还不敢不听我的话。”
岑椿煊直起腰来,斩钉截铁的说:“反正我要留在京里,要为太后做一条看家的恶犬,决不许奕劻这些人坏了朝廷的大事。”
慈禧说:“好吧,好吧,那你就留在京里,先做个邮传部的尚书,帮我慢慢整顿吏治。”
岑椿煊出宫后,立刻又去见瞿鸿机,两人就除掉奕劻袁世凯密商办法,商定由岑椿煊借重慈禧的信任恩宠,直取目标,快刀除奸。
岑椿煊风风火火的就开始按步骤实施计划了。上任邮传部尚书的第二天,便把袁世凯的亲信、时任邮传部侍郎的朱宝奎参下了台。没过几天,又入宫见慈禧,长跪问道:“太后说要整顿吏治,是真整还是假整?”
慈禧怒道:“当然是真整,你敢连我的话也不信!”
岑椿煊说:“太后既是真整,可知如今买一个巡抚,需要多少银子?”
慈禧大怒,以烟袋狠戳岑春煊的额头,骂道:“你敢恃宠而骄,将我大清说得如此不堪!县令那些芝麻小官或许有人花银子贿买,巡抚乃是大吏,为我大清柱石之臣,岂能用银子来贿买!”
岑春煊扬着头一动也不动,待慈禧戳罢,这才叩头大哭,说:“太后不知,如今督抚大员、尚书侍郎,皆可以用钱买得,丑声四播,政以贿成,太后若再不下决心整治,大清便将根腐叶烂,不待人攻而自败矣。”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31 19:22:23

慈禧不觉也受感动,流泪说道:“久未听你的谏言了,难道政事竟真的败坏到了这个地步?过去对那些小官小吏,我也收点银子卖过几个,但庚子年后,国事多艰,我就束手不敢做了。如今何人如此大胆,不但卖官,而且连督抚这样的大官也敢卖?”
岑椿煊说:“这人就是军机领班奕劻。此人贪得无厌,广纳贿赂,不管大官小官,只要给银子,他便设法找理由拿出乌纱给人乱戴。”
慈禧眼睛睁得大大的,急问:“你说奕劻贪财,可有证据?”
岑椿煊说:“纳贿之事,唯恐做得不密,怎会有证据留下。但奴才这些年所参之贪官,多为奕劻举荐,请太后细想,若不受贿,奕劻为何总举荐这些贪官?”
慈禧想了一想,点点头,问:“那你说何人可当军机首辅?”
岑春煊忙说:“太后,这是中枢大事,必须太后皇上亲选大才,奴才万万不敢妄言。”
慈禧叹道:“皇族中尽多纨绔之辈,我却去哪儿找这个首辅之人!好了,你先下去吧,此事我心中已知,容我徐思对策。”
岑春煊叩头退出,出宫之后,急找瞿鸿机。瞿鸿机说:“先别急,一棵大树盘根错节,猛一下是扳不倒的,如今根土已松,树倒的日子不远了。”

慈禧听了岑春煊的话,果然对奕劻有了看法,便找她认为一贯谨慎厚道的大学士兼军机大臣世续,以及还未上任的东三省总督徐世昌,问他们对奕劻的看法。世续确是十分谨慎,不敢说奕劻的坏话,只说庆亲王勤恳为国,忠心素具。
徐世昌一直是袁世凯的智囊,何等精明,见太后问话,便知意思,忙不迭声的大赞奕劻,说他小心国事,行事做人不越雷池等等,说得慈禧心中又转了弯子,想:“我就说奕劻老实胆小,他是不如岑春煊那样敢做敢为。可老实胆小也有好处呀,掌握中枢的大员,又岂敢用些胆大妄为的人?不过,我还是多找几个人问问。”于是又招瞿鸿机问话。
瞿鸿机说:“太后,庆亲王谨慎胆小,绝不敢胡作非为,但很多时候,他自己做不了主,老是别人替他作主。”
慈禧一震,点头说:“我明白了。”缓了缓又说:“你有些眼光,很好。你先归安罢。”

徐世昌被慈禧问过话后,忙将消息通报给奕劻和袁世凯知道。奕劻叫道:“岑春煊发疯了,要整死我俩,如此奈何,奈何?”
袁世凯说:“岑春煊鲁莽之辈,不足为惧,怕的是他后边有个瞿鸿机。”
奕劻惊问:“瞿鸿机和岑春煊联手了,是真的吗?”
袁世凯重重的点头,说:“一定是真的。此人心机慎密,不贪利禄,谋定而后动,我深为忌惮。”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31 19:23:09

原来,瞿鸿机刚做军机大臣时,袁世凯就发现此人大不简单,慎言而极有心机,便忙请人捎话,欲加以笼络。先要求和瞿鸿机拜把子,瞿鸿机摇头不允,袁世凯就再请求递帖子,拜瞿鸿机为师,瞿鸿机还是不允。袁世凯心中暗暗忧虑,从此时起,他便对瞿鸿机另眼相看了,如今既断定他为岑春煊出谋划策,心中大是焦急,急给圈内的人写信传话,说:“大佬被困,情势甚险,请速速设法解围!”
此时的上海道台蔡乃煌给袁世凯献了一条妙计。
蔡乃煌认识天津照相馆的一个技师,他请技师将岑春煊的照片与康有为的照片翻拍后合成一张照片,似乎两人聚首密谈的样子,将此照片呈给袁世凯,说:“大帅,太后若能看到这张照片,奕中堂之围一定可解。”
袁世凯看了照片,喜得抓耳挠腮,继而哈哈大笑,说:“此计妙绝天下,堪称杰作。太后最恨的人便是康、梁,岑春煊竟和康有为这么密切,真是大胆呀!”
于是急派人将照片送给北京的奕劻。奕劻拿着照片端详时,激动得手都颤了起来,迫不及待,马上就入宫求见慈禧,呈上照片并加以说明,说岑春煊和康有为早有交往,如今密谋将朝中忠于太后的人统统参倒,以遂其悖逆心肠。
慈禧拿着照片细看,脸色凝重,以她的水平,哪能猜到照片之中竟有文章,当时的照相技术不普及,一般人根本不知道照片的生成过程。慈禧看着照片,不觉伤心起来,幽幽叹气,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拿他当亲人看待,他却和康有为是朋友。唉!”
奕劻忙将袁世凯教的话说了出来,说:“太后,奴才相信岑春煊绝没有害太后之意,但康有为要救皇上却是真的。请太后千万留神。”
慈禧咬着嘴唇不说话,过了一会,问:“孙文在两广煽动闹事,周馥看来对付逆党手段不够,催促他要狠,对逆贼乱党,绝不能手软。”
奕劻忙说:“太后,两广之地民风强悍,会党众多,又和安南、香港毗邻,易生祸乱,须得勇猛之人前往震慑,方可保得太平无事。周馥年事已高,昨日才上了告老的奏折,请太后定夺”
慈禧想了想,点点头,无精打采的说:“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便准了周馥的奏请,让岑春煊去两广吧。”
奕劻大喜,叩别慈禧后,忙安排起草上谕,任岑春煊为两广总督。岑春煊接了上谕,哪肯就这样走了,急匆匆入宫,哭倒在储秀宫内,泪流满面,不肯离京。
慈禧说:“两广之地素称富庶,你也辛苦了多年,这就去哪儿吧。”
岑春煊叩头说:“臣不要官、不要钱,也不要命,只求留在京师为太后看紧门户,以酬太后对臣的恩宠。”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9-1 22:32:57

慈禧摇头不许,说:“两广的门户也很重要,孙文领些人在哪儿捣乱,你且先去平息哪儿的乱事。”
岑春煊苦求多时,无奈慈禧坚决不允,他只好擦干眼泪,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储秀宫。回寓收拾了行装,岑春煊却不去广东上任,径直乘船又到上海,然后上折子说须在上海看病,内心深处尚盼着慈禧能回心转意,再招他回京。
岑春煊这一出京,袁世凯便立刻欲设法参劾瞿鸿机,苦于找不到有力的理由,派人与奕劻商量。奕劻神色慌张,说:“我如今自身难保,,且帮我先过了这个坎再说。”
袁世凯惊诧不已。原来瞿鸿机见岑春煊突然间就遭暗算,被赶出了北京,心想必须下狠手了,不然自己也将很快就要倒霉。情急下与相好的朋友御史蒋式理商量对策。恰在此时,铁良、荣庆因他事见慈禧,哭谏道:“袁世凯居心叵测,若不早除,后必为患,我大清江山早晚要毁在他的手里。”又说:“奕劻受袁世凯的贿赂,为他通风报讯,遮风挡雨,请太后明鉴。”
慈禧半信半疑,犹豫不决,好言抚慰了铁良、荣庆一番。
这时蒋式理抓住时机,急上奏章参劾奕劻贪贿,奏章措辞激愤,历数奕劻受贿、卖官等多种聚财之法,并声称可清查奕劻的家产,以验证其人的贪廉。这道奏章一上,弄得朝野震动,舆论哗然。奕劻这下子真的慌了,袁世凯也一时想不出好办法救他,奕劻惶急无策下,听从了儿子载振的建议,急急忙忙将家中黄白之物化名存往洋人的银行,又将府内稍微值钱些的东西转移亲旧家中,三五天之内,府内一空。
慈禧迫于百官的议论,派人往奕劻的王府查看财产情况。这时的庆王府清贫寒酸,十室九空,成了真正的寒舍,那还像个手握权柄的王爷府邸。慈禧听了回奏,哑然失笑,说:“我大清的亲王竟贫寒到了这个境地,列祖列宗一定要责我待下苛刻。”
此情此景,她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就招见瞿鸿机,决然说道:“奕劻看来不宜作军机首辅了,你给朝廷多操点心,今后有要紧的大事,可直接见我商议。”
瞿鸿机口中唯唯,心中道一声“侥幸”,想:“奕劻一倒,袁世凯,你还想这么逍遥自在的混吗?!”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9-1 22:34:22

当晚回家,瞿鸿机心情一松,微笑不言,吩咐妻子拿菜斟酒,自个儿一人自斟自饮,捋须顾盼间,想到种种艰难曲折,而今终于可将奕劻扳倒,不禁脸露欢颜。妻子怪而问之,瞿鸿机笑道:“巨贪奕劻就要倒台了,政治就要清明了。”
妻子听了也代瞿鸿机欢喜,她与英国公使朱尔典的夫人素有来往,第二天,便忍不住将奕劻将倒的消息告诉了她。数日之后,清朝的驻英公使刘玉麟忽然看见《泰晤士报》上刊登消息,说大清国的首辅大臣奕劻即将去职,刘玉麟大惊,不辨真假,忙发电向国内询问。慈禧得讯,怒道:“不识相的瞿鸿机,竟与英人私通,欲卖我大清矣!”因为慈禧此前只将欲罢奕劻的想法说给瞿鸿机一人,如今消息泻露,非瞿鸿机而谁?
袁世凯获悉此事的一鳞半爪,兴奋莫名,忙派出人手,使出浑身解数打探消息,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便策动御史恽毓鼎上折,参劾瞿鸿机“暗通报馆,阴结外援”,请予罢斥。慈禧盛怒之下,立刻准奏,下旨将瞿鸿机开去本兼各职,罢职归籍。
瞿鸿机黯然离京回原籍长沙,奕劻与袁世凯哈哈大笑,弹冠相庆。却不料此时慈禧突命军机处拟旨,免了袁世凯的直隶总督,调京到军机处行走,这一下子明升暗降,斩断了袁世凯与北洋军的联系。袁世凯惊骇下力辞军机大臣之职不就,慈禧却绝无商量余地,严命他速速赴任。袁世凯咬着牙不断点头,心道:“还是太后厉害呀!我自以为胜过了瞿鸿机,可安枕无忧了,哪知太后早给我想好了去处。”
北洋军的悍将段祺瑞、李纯等来为袁世凯送行,说:“大帅,我等不论归谁管,都是北洋军,北洋军的首领,永远都是袁宫保。”
袁世凯心灰意赖,想:“你俩这样说,别人却不一定这样认为,何况另外四镇兵早归铁良管辖了,时过境迁,一切都难说了。”但看他两人忠心耿耿的样子,还是有点感动,心里升起一股温暖,就叫着段祺瑞的号说:“芝泉,我没办法,必须上北京去了,你把弟兄们照管好,不论时局如何变化,不能让北洋的弟兄们吃亏。”
段祺瑞说:“大帅放心。只要大帅人在,北洋的弟兄就有主心骨,就人心不散。”
袁世凯点头。
此时段祺瑞是北洋第四镇的统制,对袁世凯感恩戴德、忠心无比。当年北洋常备军新建时,出任高级军官必须经过考试,王士祯、冯国璋两员虎将早早就通过考试,当上了协统,可同受袁世凯器重的段祺瑞考来考取就是考不上,袁世凯知道段祺瑞有本事,但又不能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心中着急,便在成立第三协时,早早将考协统的试题暗里告诉了段祺瑞,段祺瑞这才通过考试,当上了协统。段祺瑞对此事常铭于心,练兵打仗格外卖力,以报答知遇之恩。当然,袁世凯对冯国璋、王士祯,以及后进的曹锟、王英楷等各有笼络之术,在当时的北洋军系中,大家都把袁世凯当衣食父母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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