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2 15:33:33

第三十四章苦心孤诣倡立宪

王发科王相楚偷了孙文的护照及留学生入会的誓词,径直闯入大清驻法公使馆内,高声说:“逆党孙文在法国煽惑留学生革命,我俩出首来了!”
使馆的职员莫名其妙,公使孙宝琦急忙出来询问,众职员说:“你两位快向公使大人说明情况。”
王发科、王相楚一齐向孙宝琦跪倒,号啕大哭起来,说:“大人救命,我等迷途知返,向您自首来了。”
原来王发科、王相楚在柏林时一时心热,宣誓加入了兴中会,之后却后怕起来,心想:“入了革命党,,日后事发要杀头怎么办?”于是忙从柏林赶到巴黎,找好友汤芗铭、向国华问策。汤芗铭,湖北蕲水人,胆大敢为,听了王发科王相楚的话,说:“怕什么,没事。”
王发科哭丧着脸说:“革命难成,我等几个都退会算了。”
向国华说:“此时退会,惹人笑话,得另想办法。”
汤芗铭说:“办法多的是,咱们把孙文的东西偷了去使馆出首,还可以立功。”
四人一听大喜,说:“这办法好。”于是汤芗铭设计请孙文赴宴,王发科王相楚入室行窃。
孙文宴罢归来,见旅行箱被割开了个大口子,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急忙检查所带物品,众物俱在,唯独少了留学生入会的誓词及自己的护照。孙文跌足大叫,说:“这一定是入会的留学生所为!”
巴黎的学生惊悉此事,齐来宾馆问讯,孙文怒道:“你等入会后反悔,来向我讨要誓词就是,何必出此卑劣手段?”
众学生齐声喊冤,说:“反悔者或有,那定是个别人,先生不能冤枉了所有的学生。”
柏林、布鲁塞尔两地的留学生听到了消息,也忙派代表来巴黎面见孙文,朱和中是代表之一。孙文就对朱和中说:“我早说过读书人不能革命,不如会党远甚,今果其然。你等既然不想革命了,何必又来见我。”
朱和中说:“我等来时,众学生誓言革命,无一人有后悔之心,等此事查明,先生自然知道真相。”
孙文却哪里肯信,怒气冲冲,第二日便挪了地方,到另一家宾馆去住了。
但事情很快便明朗了,汤芗铭、向国华已向人透露了他们四人偷窃的事,接着清使馆也派人将孙文的护照送了回来,说了王发科、王相楚自首的事。学生们问誓词在那儿,使馆的人说:“誓词在二王手中,公使叫他们还给你们,难道他们还未给?”众学生气得大骂二王及汤、向四人。
原来二王向公使孙宝琦下跪哭诉,请孙宝琦拿了孙文解送回国。孙宝琦作色喝道:“起来,哭什么乱哭!不好好读书,呈血气之勇搞什么革命,如此淘气,怎能学问有成。”
王发科爬了起来,掏出誓词等物事,双手呈给孙宝琦,说:“这些东西都交给大人,请大人呈报朝廷。大人若拿了孙文,就是奇功一件。”
孙宝琦怒道:“胡说。驻英使馆抓孙文,闹得沸沸扬扬、狼狈不堪,你想我也灰头灰脑下不来台吗?”当下将孙文的护照捡出,余物俱都不要,叫他们自去送还,然后一顿斥责,将二王轰出了大门。
二王惶恐不安的到了汤芗铭、向国华的宿舍,哭丧着脸说:“事情麻烦了,使馆不理孙文的事,我们几个如今算是学生还是革命党?”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2 15:33:49

汤芗铭说:“管他是什么,我们想革命就革命,却不必一定要拥戴孙文。”
向国华长长叹息一声,说:“可我们这样做将孙文得罪了,他手下的会党不少,我们不得不处处小心了。”
王发科一听吓坏了,说:“那可怎么办,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娘呀!”正在乱嚷嚷发愁,朱和中及其他同学涌了进来,怒斥汤芗铭等四人。
汤芗铭垂头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听众人斥责得差不多了,就才语带悔意,哀告说:“众位同学,此事我们做得不妥,实欠考虑,你等需得设法向孙先生解释,不要让先生记恨我们。”
王发科也忙说:“我们也是一片好心,怕同学们入了会有危险,这才将誓词全部偷出,不然岂不只偷我等四人的就行了。”
众同学说:“孙先生怒气正盛,他是革命党的首领,硬铮铮一条汉子,岂能任你等这样胡闹!”
汤芗铭四人愁眉苦脸说:“众位同学,大家都是两湖的同乡,只能求你们了,求你们厚爱关照,大家写一道公函,代为我们求情,如此可好?”
众学生见他们说得可怜,就点头允了。朱和中余怒未息,说:“不行。我等为你四人求情,在孙先生看来,我们岂不和你四人同类。”
王发科、王相楚忙作揖求情,说:“大家都是同学,应该和衷共济,便饶了我等四人吧。”朱和中摇摇头,叹口气,不好再说什么。王发科就将大家的誓词一一发还,不断道歉。众人议论一阵,写了一纸代四人求情的文字,托朱和中往见孙文,请孙文原谅。
朱和中到孙文新住的宾馆呈上求情函,又说了事情的经过,说:“留学生全体仍拥戴先生,作孽的只是这四人,事前大家全不知情,请先生明察。”
孙文听了事情的原委,笑了起来,说:“此四人知错愿改,就既往不咎了,随他们去吧。其他人经了此事,还都愿革命吗?”
朱和中说:“其他同学绝无异心,请先生勿生疑意。”孙文说:“唉,我性急,前言说学生不能革命,还请你等不要介怀。”
朱和中说:“无人介怀先生情急时的言语,大家只怕出了此事,先生从此对留学生恶感不消,再不联络学界了。”
孙文大笑起来,说:“不会不会,事情既明,我怎会那样呢,联络学界的决心绝不动摇。”
此时已是夏天了,孙文既知留学生确有革命之心,到日本的念头更盛,身边的旅费却一点没有了。朱和中于是发动留学生捐助。孙文于六月初买了船票,从法国马赛港乘船,向东方驶来。
客轮越过地中海,汽笛长鸣声中,驶入了苏伊士运河。孙文站在甲板上,极目处可以看见西奈半岛上贝都因人的骆驼。贝都因人世世代代在这片干枯、酷热的地方游牧,居无定所,四处漂流。从圣经时代开始,世世代代就是这样,不肯作任何改变。孙文摇摇头,长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不过追求的东西要实现,是多么难啊!”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2 15:34:33

孙文这时想起了日俄战争,想起自己追求中国的强盛,革命固然多艰,而满清政府统治下的中国,又每况愈下,眼看着别的国家在自己的国土上打仗,却不得不宣布中立。

日俄两国在中国的土地上开战,从零四年的二月打起,打到零五年的五月,双方的陆军都伤亡惨重,处于对峙局面。但日本海军却是全面胜利了,俄太平洋分舰队及第二太平洋舰队全军覆没,制海权完全为日军掌握。俄方虽未全败,但国内局势动荡,已无力回天了。此时美国出来调停,日本以战胜者的姿态要求俄罗斯割地赔款,俄国不允,美国便邀请英国也参与进来说和。
日俄之战,中国东北人民生命与财产的损失无法计算,也没有人来计算。当日本举国狂欢胜利时,大清朝从朝廷到地方、从学界到商界一齐惊呼:小小的日本竟打败了俄罗斯,这是为什么?日本是君主立宪国,俄罗斯是君主专制国,立宪打败了专制吗?大清难道不该考虑君主立宪的问题吗?
此时在国内,张謇已在东南一带建立起了自己庞大的实业集团,除了大生一厂、二厂两个纺织厂外,还创办了轮船公司、面粉公司、铁冶公司、榨油公司等等一大批企业,并在交通与教育上多所投资。零三年张謇借参加日本的劝业博览会之机,对明治维新后强极一时的东洋进行了两个多月的考察,痛感大清的专制贻害无穷,因而与浙江的汤寿潜、常州的赵凤昌往来联络,密谋策动大清早日立宪。汤寿潜,浙江绍兴人,思想维新,时任沪杭铁路总理。赵凤昌,江苏常州人,曾是张之洞的高级幕僚,因假光绪案心有所思,因而出幕退居上海,与张謇等人往还,探讨中国自强之路。
汤寿潜、赵凤昌两人都是学识既高、人望亦重的人物,又素得地方大吏推重,听了张謇的话,大为赞成,便频繁穿梭于张之洞、端方之间,游说立宪的好处,劝他们向朝廷上奏立宪,张、端意动,张謇又给两广总督岑春煊、两江总督周馥等写信,极称立宪的效用,岑、周见信之后也不禁对立宪之说怦然心动。此时驻法公使孙宝琦却抢先上奏,请求朝廷立宪,接着军机大臣铁良、徐世昌也上折子,称仿行宪政,大权统于朝廷,庶政公诸舆论,廓清积弊,明定责成,可使国强民富,皇图永固。
慈禧看了这些奏折,心情矛盾,不知该如何应对。
此时的新政已实行了好几个年头了,新军练了不少,各省合计有十多万了,学堂办了不少,学生人数达到六七万了,工农商各业也有了一定的发展,一系列较前稍为宽大的政策也出台了不少,但慈禧却发现新政并没给朝廷带来多少好处,盘踞一方的督抚权力更大,朝廷的许多决策都须看他们的眼色行事,他们在辖管的地方拥有军政民学及财政等各项大权,俨然是一个个小诸侯国,而学生们入学堂学了知识,就串通起来肆意攻击朝政,听信异说,要搞什么民主自由。公费派了许多留学生赴日学习,学生们却和梁启超他们乱勾结,甚至参加革命党。商人们有了点钱,商会也合法化了,商人们对朝廷却不怎么感激,反而更加大胆的批评朝政,慈禧没有想到新政会搞成这个样子,另外由于各级官吏的因循,老百姓从新政中得到的实惠也不多,借练新军而增加的捐税却是越来越多了,因而民间对新政支持并没有多大。
零五年五月,湖南巡抚端方入京向慈禧太后汇报新政的实施情况,说完了正事,又叩头说:“太后,弹丸岛国日本打败了俄罗斯,这都是君主立宪的功劳啊。太后,我大清能不能也仿行立宪,以使国家迅速富强呢?”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2 15:35:17

慈禧默然不应。端方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慈禧十分伤感的叹口气,接着幽幽说道:“国人都说我顽固,我如今能再活几年,我难道真的就顽固不化吗!”
端方忙说:“说这话的人都是逆党的造谣诋毁,太后提倡洋务,重用汉大臣,如今又力行新政,使国中人人以谈维新为荣,其功可比尧舜,谁敢这样大胆说太后?”
慈禧摇了摇头,说:“新政搞了几年,规模虽具,实效不彰,立了宪,皇室没权了,新政却靠谁来来推行呢?”
端方忙说:“太后,立宪并不是说就让皇上让位,皇上照样是皇上,太后照样是太后,但多了一个宪法,大家都要按宪法办事,上下就都有了规则,皇帝有皇帝的权,大臣有大臣的权,小民有小民的权,大家都有了权,就没人闹事了,各行其事,开矿的开矿,经商的经商,大清就富了。太后,以奴才之见,立宪可使我大清长治久安,皇图永固,万世不移。”
慈禧说:“民智未开,立宪之事此时来行,会不会更增祸乱?”
端方说:“太后,祸乱之源是乱党,弥乱之策当以解散乱党为上,欲解散乱党,就须使官民国人心中另有新的希望。”
慈禧点头说:“不错,你说得有理。你把立宪到底如何立、宪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写了奏折详细奏来,我要好好的看看。”
端方忙说:“太后,奴才对立宪也不大懂,这样的奏折确是写不来。”
慈禧奇道:“你不懂却又说立宪这样好、那样好,你是听谁说的?”
端方红了脸。扭捏着说:“奴才是听状元张謇说的,他去过日本,说日本繁华强盛,全是立宪之功。”
慈禧说:“不懂怕什么,只要心存爱君强国之念,就是良臣。以你的聪明,到洋人那儿看一看,学一学,立宪的事就全知道了。看来得挑几个精明能干的大臣出洋考察一番。”
端方忙叩头,说:“太后圣明,正该如此!那么就请太后尽快挑选大臣以赴外洋,取经强国。”
慈禧笑道:“这么急怎么能成,我还要看一看大臣们的反应。”

张謇为张之洞、周馥他们拟好了请求立宪的奏折,这两人却心存观望、迟迟未奏。汤寿潜、赵凤昌去催问周馥。周馥说:“兄弟全力支持立宪,但张之洞人望极高,须得张香帅先奏,我才好随后跟进。香帅望重东南,久为封疆大吏,有他带头,响应的人自然极多,朝廷也自然极为重视。”
香帅就是张之洞,他号叫“香涛”,尊重他的人便这样称呼他。汤、赵两个觉得周馥的话有理,就又往武汉去见张之洞。张之洞此时年事已高,已经六十八岁了,不复当年的锐气,就说:“朝中昏庸顽固人物尚多,若欲使太后骤下决心,非得袁世凯参与不可。袁世凯权倾朝野,又甚得太后信任,若他带头倡导立宪,一定可使太后早下决心。”
汤赵二人皱眉说:“大帅的话是不错,奈何我二人与袁公缘吝一面,大帅可否写信和袁公相商此事,信就由我二人送去?”
张之洞摇头笑道:“你二人虽与袁世凯不熟,张謇却与他最熟不过,这事若由张謇出面联络,他对袁世凯说一句话,胜过我说一百句。”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4 19:52:08

汤赵惊问:“这是为何?”
张之洞笑道:“因为他是袁世凯的老师。”
唐、赵两个立刻赶到南通,请张謇快快北上直隶见袁世凯。张謇却沉吟不语、面显难色。
汤寿潜不满道:“促成早日立宪,以富国强民,是大家的共同想法,如今用到你了,你却这般模样,什么意思?”
赵凤昌说:“老师给学生说话,有什么可为难的?”
张謇叹了口气,说:“你二人有所不知,袁世凯虽曾拜我为师,但他官做大了,早就不认我这个老师了,我曾写信斥责过他,此后与他就再无往来。”
原来当年袁世凯还是个毛头小伙子的时候,投入吴长庆军中干事,张謇是吴的师爷。吴长庆虽是武人,却酷爱文才,对张謇相当尊重。袁世凯脑瓜机灵,就拜张謇为师。张謇学问既高,对徒弟的要求也严,袁世凯既敬又畏,曲意奉师,很是听话,张謇不免时常在吴长庆面前说袁世凯的好话,袁世凯暗暗感激。
张謇后来离了吴的幕府,袁世凯还常常写信和他联系,信中称张謇为“夫子”“大人”,自称学生。后来袁世凯步步高升,官做到了山东巡抚,给张謇写信时的称呼就变了,称张謇为“先生”,自称“后学”。再后来袁世凯当了直隶总督,信中的称呼又变,称张謇为“仁兄”,自称“愚弟”。
张謇心中不喜,恼火下就写信怒责袁世凯,说:“足下官位一个劲上升,我就一个劲下降,等你再升一级时,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于我?”袁世凯见信又生气又惭愧,遂隐忍不答,此后两人便不通音问。
这时候汤、赵两个让他给袁世凯写信,张謇不免要为难起来了。
汤赵两人得知事情的原委,哈哈大笑起来,说:“原来袁世凯这么惫赖!”笑罢,赵凤昌说:“张兄,虽然袁世凯惫赖,但此人有权谋、有见识,是当今能影响政局的重量级人物,老兄你欲呼风唤雨,斡旋乾坤,就必须和他重续旧缘。叫你‘仁兄’便仁兄罢,不计较这个了。”
汤寿潜也说:“袁项城为人稳健雄阔,这几年行新政于直隶,大兴工商、大办学堂、大练新军,创巡警,革陋规,如今直隶的学堂有几百所,工商各业也蓬勃而起,被称为首善之区。张兄不可因小失大,袁世凯总体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张謇默然良久,方俯首说道:“好吧,我就给袁世凯写信,请其赞助立宪。但多年绝交,他是否还把我的话当回事,这就难说了。”
汤、赵一齐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先写了信寄给他再说。”
张謇当下硬着头皮,在信中将袁世凯推许夸赞一番,拿日本明治维新时的政治家伊藤、坂垣类比于他,请他为国再立功劳,赞助立宪。
袁世凯在断交多年后忽又接到张謇的来信,大喜下将信给梁士怡、赵秉钧等幕僚传看,满脸带笑说:“状元公不忘旧交,如此推重于我,袁某甚感荣宠!”
幕僚们自然谀词如潮,也把袁世凯的功劳大大的夸张一番。袁世凯高兴之下立刻给张謇回信,称自己宁愿丢了乌纱不做官,也要尽全力呼吁立宪。信发走后,袁世凯命幕僚马上起草奏折,极言立宪的好处。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4 19:54:12

奏折写好后,袁世凯却压了起来并不上奏,赵秉钧等人大惑不解,忙问原因,袁世凯笑嘻嘻说:“等一等,看张之洞他们怎么办,先听听风声再说。”
张謇接到袁世凯的信,立刻告诉张之洞、周馥等人。张之洞、周馥等听袁世凯拥护立宪态度坚决无比,高兴下立刻上折请求立宪。接着,驻外公使胡惟德、张得彝、梁诚等也发电给朝廷,请求立宪。
袁世凯在天津静听消息,各地请求立宪的消息通过奕劻源源不断地传了给他,袁世凯喜道:“倡言立宪,是时候了!”于是立刻将写好的奏折递了上去。
慈禧太后见要求立宪的呼声越来越高,便集群臣于储秀宫,开金口,发玉音,说:“庚子一来,朝廷屡下明诏,力图变法,锐意振兴,不意各承办人员,向无讲求,不能洞悉原委。似此因循敷衍,何日可起衰弱而救颠危。须得简派精干博学的大员,分赴东西洋各国,考求一切政治,以期择善而从,奠我大清万年不覆之业!”
群臣一惊,想:“太后竟真要下决心仿行立宪了?”
七月十六日,上谕发了下来,命载泽、端方、戴鸿慈、徐世昌、邵英五位大员赴东西洋各国考察宪政。时人称做“五大臣出洋”。一时京沪等地的报纸议论纷纷,对出洋之举多所好评,对大清欲行宪政之说也大肆褒扬、给予支持。
第三十五章天涯约盟誓,英雄开新天

孙文乘船到香港之后,又换乘到日本的轮船,七月十九日于横滨靠岸。一百多名在横滨的中国留学生将孙文迎下船,告诉他说:“先生,留日学生大大增加了,将有上万人了。”
孙文喜慰无限,在横滨呆了几天,程家柽、胡毅生、汪精卫、马君武等人听说他到了日本,忙赶到横滨拜望,请教革命道理,兼问别后情况。孙文问起廖仲恺,他却与胡汉民回国内去了,问起宫崎,却得知宫崎生活艰难,如今以唱浪花节糊口。
孙文不禁心中一酸,想:“宫崎不治家事,只为一个理想而奔波,革命多艰,竟让斯人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于是急忙赶往东京去看宫崎。
原来宫崎一心帮孙文革命,无力顾及家事,妻儿在乡下穷困已极,只好变卖田产度日,最后实在无值钱东西可卖时,妻子便找到东京来,向宫崎哭诉。宫崎说:“我想着助孙文改造中国,在大陆叱咤风云,但世事难料,革命迄今未能成功,你就多受点苦吧。”
妻子哭道:“可如今怎么办呢,家中的田地全卖完了,只剩破屋数间了。”
宫崎说:“怎么办呢,我是个浪人,不会做买卖,也不会做别的营生,要不我就去唱浪花节吧。”
妻子一听大惊,泪流满面说:“你怎么能去唱浪花节呢,孙先生、还有木翁他们会怎么看你呢!”
浪花节是日本的一种曲艺,但当时浪花节艺人的地位不高,被人认为是种低贱的职业,所以宫崎要唱浪花节,妻子大为吃惊。宫崎却说:“革命不成,我心烦忧,我要靠唱歌赚钱,为孙先生的革命筹措经费。”于是就拜了著名艺人云右卫门为师,开始了唱浪花节的生涯。
孙文赶到东京新宿神田广市场的亭乐屋打问宫崎,侍者指着二楼一间宿舍,说:“宫崎君刚刚演出结束,回宿舍去了。”
孙文走到那宿舍的楼梯口,便听到一阵叮叮咚咚的三弦声,接着传来宫崎粗豪而苍凉的歌声:“吉野山头花竞艳,钟声响处落花飘。。。。。。”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4 19:56:29

孙文一阵莫名的感动,忙加快脚步。上楼后顺歌声而行,来到宫崎宿舍的门外,一把就推开了门。
歌声突停,宫崎转身站了起来,一看见孙文,又惊又喜,大笑着上前与孙文拥抱,说:“孙君呀,你找到这儿不容易啊,不过你来得正好,我也是刚听说你到了日本,正准备去横滨找你。”
孙文一愣:“怎么,有要紧的事情?”
宫崎说:“有一个人想要见你,我答应了他一有你的消息,马山就通知他。”
孙文笑道:“这是个什么人,竟劳宫崎君如此费心?”
宫崎说:“此人非同小可,乃是贵国的志士,为人宽厚而雄强豪迈,意志坚刚百折不回,曾在湖南组织了一场规模不小的起义,可惜事败垂成。他如今领导着一个叫华兴会的组织,会内人才不少,个个都是坚定的革命者。他的名字叫做黄兴。”
孙文一惊:“黄兴从国内到日本了,你认识他?”
宫崎笑道:“我不但认识他,连他们会内的宋教仁、刘揆一、陈天华等等我都认识。黄兴曾多次向我问起你的情况,对你多年海外奔走革命的精神甚是钦佩。”
孙文两眼发亮,说:“我也早听人说过黄兴的大名,这人是个了不起的革命者,可惜前次听说他时他就回国了,以致错失见他的机会。”
宫崎笑道:“这次错失不了啦,他如今就住在神乐坂,离这里不远。”
孙文忙站了起来,说:“那我们还坐在这里干吗?快走,快走,带我去见他。”
宫崎说:“急什么呀,你年长,应该他来见你才对。且请坐下,听我弹唱一曲浪花节。”说着抱起三弦一阵拨拉,便要开唱。孙文却一把拉起了他,说:“以后再听你唱,现在去找黄兴要紧。”说着将三弦从他怀中拿开,拖了他向外就走。
神乐坂与新宿不是很远,孙文宫崎一路步行。七月的天气十分炎热,一会儿两人的就满身大汗。孙文一边擦汗,一边不停的询问黄兴的情况。宫崎说:“马上就到了,见到他一切自知。”
孙文却坚持要问。宫崎笑道:“依我之见,你若能与黄君携手共谋大事,贵国的革命必将风起云涌,波澜阔大,贵国皇上的龙庭也就坐不久了。”说话间两人进入了一个小弄内的院子,院内长着几株粗壮的绒花树,满树绒花正在阳光下开得艳丽。树后一排房子。宫崎指着中间的红门说:“这就是黄兴的寓所了。”
黄兴的寓所内此刻却喧哗不已,人声鼎沸,时而有几个人一齐怒喊,时而有人大笑,接着一个威严的声音吼道:“都不要乱吵了,且慢慢商议。”屋内又静了下来。
宫崎上前推门,孙文忙止住他,说:“慢。他们似乎在开会。”宫崎住手。
这时屋内传来吟诗声:“独立雄无敌,长空万里风,可怜此豪杰,岂肯困樊笼?一去渡沧海,高扬摩碧穹。秋深霜肃气,木落万山空。”一首诗吟完,掌声潮起。
宫崎一笑,对孙文说:“没有开会,黄君在吟诗呢。”说着一笑,推开了门。里边却还有个套间,套间门口挂一个淡绿色的布帘子。孙文随着进了门,心中却微感失望,想:“喜欢吟诗的黄兴一定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这样的人搞搞宣传是不错,可要助我武力反满,怎么能行呢!”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4 19:58:29

宫崎此时掀开了套间的帘子,只见满屋子的人,有躺的,有坐的,宋教仁、刘揆一、刘道一、张继、章士钊等等,华兴会的精英全部赫然在内,日本人末永节在也挤在他们中间,端坐于榻榻米上。黄兴却站在屋子中央,一脸严肃、一脸豪迈的样子,挥起胳膊,似乎正要讲话。宫崎招招手,黄兴一愣,走了过来。
宫崎指着帘外的孙文,小声说:“孙文孙先生来了。”
黄兴一震,眼睛望向孙文,只见孙文个头不高、一身精干,一副卓尔不群的样子,越显得气度不凡,而其眼角眉梢,隐隐有股摄人的威严弥漫出来。
宫崎又向孙文小声说:“这就是黄兴,黄克强。”
孙文也是一震,睁大了眼看黄兴,眼前的黄兴魁梧如山,威风凛凛,大脸大嘴,而黑硬的疵须遍绕唇周,哪有半点文弱书生的样子。两人互一点头。黄兴满脸的喜色不能自抑,忙说:“好极了,好极了,且待兄弟稍作安顿。”然后一抱拳,说声“抱歉”,又飞快地进了里间。
屋内的嘈杂声又起。片刻工夫,黄兴一头闯了出来,身后跟着张继、末永节。宫崎忙问:“怎么?”黄兴说:“屋内人多,咱们另找个地方说话可好?”孙文微笑点头。
五个人来到巷外街上一家叫凤乐园的中国餐馆,进了最里的雅座,围桌坐下。餐馆的老板跟了进来,请他们点菜。孙文、宫崎坚决不点。黄兴就哈哈一笑,吩咐老板上两盘广东菜,两盘湖南菜,再拿一瓶山西的汾酒。老板出去了。黄兴笑着对孙文说:“先生莫嫌简陋,我要的这几样东西代表了中国南北中的美酒美食,当然,广东菜要先上,以表示对先生的敬意。”
宫崎、张继等都笑了起来。孙文也笑道:“足感盛情。”接着又说:“黄兄,如今海内外的华人反满情绪渐趋浓烈,革命气氛已成。但革命的志士散处各地,相互联络少,沟通难,即使有组织,也是一省一地的小团体,没有全国力量的大联合。我欲将各组织合而为一,众志士结盟同心,一致行动,黄兄以为如何?”
黄兴喜道:“如此最好。团结所有的仁人志士,联络各地的英雄豪杰,革命势力将因此而大涨,灭满情的把握就更大了,便将华兴会与先生的兴中会先联合起来,两会携手,影响不小,此后吸纳其他团体组织加盟,全国性的大联盟就会自然形成。”
孙文极感高兴,就与黄兴讨论起联合后新组织的纲领、宗旨以及组织形式等诸多问题。两人时而争辩不休,反复陈述意见,诘难对方;时而抚手欢笑,为终于意见统一而兴奋不已。先是反满与满族问题的讨论,接着是共和制度、三权分立与五权并立的讨论,再下来是民权与人权的讨论,在这些问题上,双方都没有太大的分歧,可最好到了土地问题上,孙文提出了“平均地权”的说法,黄兴却直摇头,大感不能接受,说:“地权怎样平均?又如何能平均得了,这一提法最好不要。”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4 19:59:37

孙文理直气壮说:“怎会平均不了,核定天下地价,增值充公,为国民所共享,这不是平均了。”
黄兴大笑,说:“土地位置稍有不同,地价便生差异,要核定价格,何其艰难,又何必如此,先生的想法古怪,我理解不了。”
孙文正色说:“中国以农立国,导致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的原因,便是地价不均,要均贫富,便须得均地价。”
黄兴一个劲摇头,说:“这是简单的平均主义,或许对均贫富有利,但工商业将因此而大受其害,绝不可行。”
孙文厉声说:“我遍游欧美,见列国因地价的不均而导致贫富悬殊,酿成绝大的社会隐忧.,如今我们复兴中华,建立共和,岂能重蹈他们的覆辙,平均地权是必须要做的。”
黄兴说:“那还不如平均土地,国民人人有份。”
孙文说:“那怎么能行,都是一亩地,上海市区的地价比贵州山区的地价就高得多,解决贫富悬殊重要的是平均地权。”
黄兴郑重说道:“平均主义最是要不得,中国要富强,工商各业要发展,就必须抛弃平均思想。”
孙文却激动起来,疾言厉色,嗔目说道:“不有平均思想,农村的失地农民何以为生,佃农的一多半收入给了地主,穷困无依,这怎么行,平均地权的思想必须写入新组织的纲领!”孙文满脸凛然之色,毫无通融之意。
张继、宫崎等听两人的口气越来越激烈,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怕他们就此谈崩,那合作就成泡影了。孙文疾言厉色地说完,众人战兢兢一齐扭头看黄兴,怕黄兴也寸步不让,那他们两位就真正无缘携手了。
黄兴看着孙文张目嗔怒、绝不让步的表情,却忍俊不禁,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众人愕然。孙文气呼呼问:“有何可笑?”
黄兴说:“人言先生做事认真,一丝不苟,今果其然。黄兴领教了,黄兴也服先生了,你说平均地权便平均地权吧。”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宫崎说:“该喝酒了,你俩已经说了快四个钟头了。”
四样菜整整齐齐的摆着,汾酒的香气氤氲,但孙黄两人急于论辩,不动杯盏,其他人哪好意思捉筷。宫崎这么一说,孙、黄两人也不由笑了起来,见各人面前的杯中已倒满了酒,黄兴便端起酒,说:“好了,论辩让大家耽误喝酒了,如今我已服孙先生了,大家就可以喝了,来,为革命的早日成功干杯!”
众人一齐举杯相碰,大笑说:“孙、黄合作,革命岂能不成,干了!”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5 20:35:48

黄兴回寓,刘揆一等人还在寓内等着他。黄兴兴致勃勃将与孙文见面的情况说了,并重点说了华兴、兴中两会联合之事,征求大家意见。众人一听,愣了片刻,随即纷纷发表意见。宋教仁、刘道一、曹亚伯等齐声说:“好,赞成两会合并,赞成孙黄联合!”
陈天华却面有忧色,说:“我听人讲,孙文目不识丁,是个文盲,他的兴中会人,多是桀骜不驯的会党人物,我们华兴会以留学生为主,和他们搅到一起,恐怕脾气不投,摩擦太多。”
黄兴笑道:“孙先生和我谈了三四个钟头,他的文才理论,恐怕你我之中无人可及。目不识丁之说绝对是保皇党诬蔑先生的说法。”说着将与孙文论辩革命理论的事讲了一番,大赞孙文的口才和见识。
刘揆一却说:“孙先生若坚持‘平均地权’,我便不参加合并后的新组织!简单的平均主义,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即时实现了,又能怎样,存了这种想法,中国就难以富强。”
一时大家议论纷纷,有说华兴会人多势众,不与兴中会联合的;有说联合归联合,华兴会仍然不解散的;还有人说新组织成立,大家自由入会,各取自愿。最后,多数意见认为不讲联合,以两会为基础新立组织,众人入不入新组织悉由自决,黄兴点点头同意了。但大家却异口同声说:“华兴会人多,新组织的领导,必须由黄大哥来担当。”
黄兴大笑,说:“兄弟们,联合之后便是一家,争什么领导权!孙先生奔走革命十多年,名声卓著,经验丰富,倡导革命之功、海内外影响之大,皆非我所能及。新会成立之后,自然该由他作统帅。”

孙、黄既已联手,即于七月三十日,借日本黑龙会位于赤坂区的会议室,召集了宋教仁、张继、刘道一、程家柽、冯自由、田桐、陈天华、柳阳谷、居正、胡毅生、马君武、汪精卫、宫崎等七十三人参加会议,商讨成立一个全国性的革命组织。众人络绎入室,就坐于一排排条桌之后,孙文盘腿坐于会议室最前的榻榻米上,与众人相向,面露微笑,安详和蔼。
黄兴站在前方左侧,见与会之人全部到齐,举双手连拍几下,满脸喜意,高声说道:“各位,大革命家孙文孙先生乃是我国谈革命的始祖,实行革命的北辰,奔走海外十多年,以革命为业,乃是公认的革命领袖,如今孙先生莅临东京,欲联合学界而成立一全国性的革命组织。这位便是大家日夕谈论,众所共仰的孙文孙先生。大家鼓掌欢迎。”
孙文微笑起立,向众人点头。掌声哗啦啦雷鸣般响起,经久不息。此前,到会的人中只有程家柽、胡毅生、汪精卫等十余人与孙文相识交往,其他人都是只闻其名,未识其人。如今见孙文和蔼可亲、风采照人,就使劲鼓起掌来。掌声响过七八分钟,黄兴一挥手止住,说:“现在,请孙先生作形势和组建革命组织理由的演讲。”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5 20:36:23

大家又鼓了一阵掌,然后孙文从容开口,侃侃说道:“鄙人往年提倡民族主义,应而和者,多为会党耳,中流社会以上之人,应者寥寥。曾几何时,思想进步,民族主义大有一日千里之势,充布于社会各处,殆无不认为革命为必要者。虽以弊人之愚,以其曾从事于民族主义,亦为诸君所欢迎,此诚足为我国贺也。顾诸君之来日本也,在吸取其文明也,然而日本之文明非其所固有者,前则取之于中国,后则师之于欧洲。若中国以其固有之文明,转而用之,突驾日本之上必可无疑。
  中国不仅足以突驾日本之上。敝人此次遍游欧美,其所宗古时所谓文明之中心点如埃及、希腊、罗马等,皆已不可复睹。近日阿利安民族之文明,特发达于数百年前耳。而中国之文明已著于五千年前,此为西人所不及,但中间倾于保守,故让西人独步。然近今十年思想之变迁,有异常之速度。以此速度推之,十年、二十年之后不难举西人之文明而尽有之,即或胜之焉,亦非不可能之事。盖各国无不由旧而新。英国伦敦先无电车,惟用马车,日本亦然。敝人去日本未二年耳,再来而迥如隔世,前之马车今已悉改为电车矣。谓数年后之中国,而仍如今日之中国,有是理乎?
  中国土地、人口为各国所不及,吾侪生在中国,实为幸福。各国贤豪,欲得如中国之舞台者利用之而不可得。吾侪既据此大舞台,而反谓无所借手,蹉跎岁月,寸功不展,使此绝好山河仍为异族所据,至今无有能光复之,而建一大共和国以表白于世界者,岂非可羞之极者乎?
西人知我不能利用此土地也,乃始狡焉思逞。中国见情事日迫,不胜危惧。然苟我发愤自雄,西人将见好于我不暇,逞敢图我。不思自立,惟以惧人为事,岂计之得者耶?所以敝人无他,惟愿诸君将振兴中国之责任,置之于自身之肩上。昔日本维新之初,亦不过数志士为之原动力耳,仅三十余年,而跻于六大强国之一。以吾侪今日为之,独不事半功倍乎?”
    众人攘臂齐道:“孙先生说得有理,如今内忧外患,非革命无以救中国。中国革命舞台之大,世所罕有,我等决意登场,演一出悲壮绝伦,绚丽如诗的革命大剧。”
    孙文一挥手,凝眉扫视会场,众人敛声。孙文继续说:“今日中国之患,不忧各国的瓜分,只忧自己的内讧,此一省欲起事、彼一省欲起事,不相联络,各自号召,必致演变为元末朱陈张明之乱局,此时列强乘机干涉,则中国必亡无疑!为今之计,吾人必须固结同心,组一全国性的革命组织。敝人提议,定组织名为‘中国革命同盟会’,诸君以为何如?”
      众人嗡嗡议论起来,有人提议说:“我等组会革命,当属秘密性质,不宜在名字上标革命二字。”黄兴也觉革命二字应该去掉,大家再三讨论,最后确定名称为“中国同盟会”。孙文复提议同盟会的宗旨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请大家讨论。
众人议论一阵,对“平均地权”的提法异议良多,请求去掉此条。孙文不允,又演讲说:“现代文明国家最难解决者,就是社会问题,地权的平均实于种族与政治问题同样重要。我国的工商业虽未发达,社会纠纷不多,但未雨绸缪,不可不防微杜渐。平均地权乃是解决社会问题的第一步。本会系世界最新的革命党,应立志远大,将种族、政治、社会三大革命,毕其功于一役。所以,平均地权绝不能去掉。”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6 21:45:26

众人议论了一会,觉得去不去也无关大局,就说:“好吧,宗旨通过。”
黄兴于是扬臂高喊道:“名称、宗旨已定,请赞成者签名入会。”宫崎当即取出纸笔,置放于会场最前的桌之上,以为签名之用。
会场忽然静了下来。与会众人没料到有签名之举,一时面面相觑,俱不吭声,场面骤然冷了下来。此时曹亚伯从桌位上跳了起来,喊道:“大家主张革命,才到这儿来的,如有异议,又何必来此!”说着大步走向放纸的桌子,说:“我凭我的良心签名”提笔就签了自己的名字。接着程家柽说道:“我也凭我的良心签名。”也大步走出签了名。众人于是轰然一声,都站了起来,说:“既来革命,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该当签名。”
众人签完名,孙文又当场起草入会誓词,领众人宣誓入会,誓词曰:“当天发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矢信矢忠,有始有终,若违此誓,任众处罚。”宣誓完毕,孙文请黄兴、陈天华、马君武诸人起草同盟会章程等文件,待章程等起草完毕,再开同盟会正式成立大会。众人鼓掌欢呼而散。
八月二十日日,孙、黄借了日人金弥子爵的别墅举行同盟会成立大会,应约到会者二百多人,人人兴奋莫名。孙文担当会议主席,黄兴宣读章程草案,请大家评议。众人多数没有意见,齐声说:“章程甚好,不须改了,便请选举会中总理、庶务各执事人等吧。”
黄兴高声说:“会中总理一职,为我会魁首,兄弟之意不必选举了,孙先生倡导革命多年,众所钦敬,总理一职,非先生莫属!”
众人一齐说:“同意,同意。孙先生当作总理!”孙文点头微笑,坦然受之。
有人却喊了起来:“孙先生作总理应当,‘平均地权’的提法却大大不妥,必须修改!”“平均地权名为均财,实为政府掠夺财富,此举将为专制政府提供借口,绝不可行!”一时场中秩序大乱,乱嚷嚷就“平均地权”争论起来。
孙文长身而起,挥手止住众人,高声说道:“平均地权之说,绝不可改!”众人一愣。
孙文乃巍然直立,扬眉舞臂而作演讲,说:“我中国为极贫之国,非振兴实业不能救国,而地价的悬殊,不特是贫民陷于棘天荆地的苦况,亦为工商业发展的一大障碍。不均地权,地主便可有绝对的强权控制社会的发展,使贫民废业,使工商各业望地兴叹,使国家困顿无所措其手,而资本财富,悉数归于拥地而无所作为的地主,如此,国家怎能富强!”
孙文演讲了一个多钟头,声震屋瓦,理直气壮。众人于是无人再有异议。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6 21:50:01

当下进行选举程序。同盟会在总理之下,仿三权分立之制,设执行、评议、司法三部。经选举,黄兴为执行部庶务,汪精卫为评议部评议长,邓家彦为司法部判事长。章程规定总理不在时,执行部庶务主持全盘会务,这样,黄兴就成了会中仅次于孙文的第二号人物。
选举完毕,众人亲笔签名入会,然后集体宣誓。孙文领大家宣誓,各人齐举右手,慷慨激昂的朗读誓词。
却不料别墅久不住人,年久失修,遮篷已经朽坏将塌。大家宣誓完毕,激动不已,纵声狂呼万岁,说:“此后与满清便是死敌,拼却一腔热血,不灭满清誓不罢休!”话音刚落,“呼啦啦”一声响起,灰尘飞扬弥漫,客堂后半部的遮篷从天而降,掉了下来。幸好大家集中宣誓,都站在前边。但灰尘乱飞,扑面迷眼,众人各个狼狈,心下惊慌,均想:“会刚成立,遮篷便塌,兆头如此不好,难道我会刚立就要瓦解?”
此时孙文放声大笑起来,神情振奋激昂、状极欢乐。众人奇怪。孙文说:“好兆头啊好兆头,我会刚立,便有摧枯拉朽之威!满清的统治就是这年久失修的遮篷,在我同盟会众志士的吼声里,行将坍塌倒伏,再也不能虚悬空中作威作福了!”
众人一楞,随即顿悟,于是群相拍手欢呼。
      第三十六章争辩声声里,举国忽狂欢

同盟会成立不久,出洋考察宪政的五大臣游历了东西洋各国后,便乘船回国了,抵京之日,将杨度、梁启超写好的考察报告呈给慈禧,报告中自然对各国的立宪情况说得头头是道,对立宪可促使大清自立自强也给于了充分的论证。接着,五大臣中的镇国公载泽向慈禧上密折奏道:立宪有三大好处,一皇图永固,二外患渐轻,三内乱可弥。慈禧于是召各王公大臣于储秀宫会商立宪之事,将北洋大臣袁世凯也特地从天津找来参加会议。
慈禧端坐于宝椅之内,光绪垂首坐于慈禧之侧,众臣跪于宫中地下。先由载泽、端方介绍考察列国的情况。两人就分别叙述在东西洋各国的所见所闻,极言立宪的好处。慈禧听着,不动声色,却叫众臣各抒己见。
庆亲王奕劻这时得慈禧重用,又做了军机处的领班,他首先表态说:“奴才以为立宪于国有利无弊,应仿效东西两洋列强的办法,行宪政,三权分立,地方自治,使国家早日富强,以与列强分庭抗礼。”
慈禧点了点头。
铁良忙直起身子奏道:“太后,行宪政有利国家富强,臣也是赞成的。但说到三权分立,地方自治,则为时过早。我国民智未开,何能自治?一般善良民众视权利义务为苦役,可权利若落入悍恶之徒手中,则足可为国家之害,以臣愚见,立宪虽好,此刻却言之过早,请皇上太后圣裁。”
载泽、端方忙向铁良解释说立宪虽给庶民许多权利,但皇帝为国家元首,神圣不可侵犯,所以立宪绝不会危害到国家的根本大计,况且三权分立,各有职责,惩凶除恶自有司法上的人管。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6 21:50:58

御史刘汝冀是坚决反对立宪的,听了载泽、端方的解释,怒道:“皇上太后,立宪之事万万不可行!百官众民都按宪法有了权利、有了职责,那谁还会听命于吾皇?三权分立之后,内阁总理位高权重,就会率天下众官,背朝廷而自立,那时皇上无权,形同傀儡,任人摆布,大清将名存而实亡!”
他这么一说,御史张瑞荫,翰林侍读柯绍芯、吏部主事胡思敬等人,同声赞同,说:“内阁权重,必出权臣!君权至神至圣,绝不可分给臣僚执掌。不然,架空了皇帝,大清就等于亡了。”
殿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载泽、端方正欲反驳刘汝冀等人的言辞,慈禧之侧忽传来笑声。众臣诧异,急抬头看,发笑者却是皇帝光绪。
光绪皇帝闭着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笑之事,情不自禁就笑了出来。慈禧怒了起来,瞪眼问:“皇上为何发笑?”
光绪一愣。原来光绪刚才听刘汝冀他们言辞咄咄,说立宪使皇帝成了傀儡,所以绝不可行,心中就想:“难道我此刻还不是个傀儡吗?”因此就笑了出来。
慈禧瞪着他斥道:“众臣会商立宪,为国献策,皇上怎可毫不关心!”
光绪忙垂下头,说:“儿臣失态。”慈禧回过头来,又瞪了刘汝冀一眼。刘汝冀老脸一红,也忙垂下了头。
慈禧以眼扫视群臣,温颜说道:“众臣还有何道理,不要忌讳,都请奏来。”等了一会,就有三五个臣僚以国民素质偏低对立宪表示担忧,希望皇上太后审慎而行。
端方忙直起身子奏道:“臣以为国民程度的高低全在于政府的引导,如坐等提高,便永远也难以提高,只有先行预备立宪,诱导提高国民的程度,如此,则循序渐进,以立宪促国民提高程度,以国民程度的提高来保证立宪的顺利进行。为今之计,也不可过分强调君权,不然国将不保,君权何在,更遑论其他!请皇上太后早下决心。”
慈禧微微点头,表示称许。
载泽也忙奏道:“皇上太后,立宪之举,本意在于维系民心,示民以朝廷革新自强的愿望,向国民证明我朝绝非一意守旧、不思进取,以取信于民。至于国民的素质,完全可借立宪之机劝诱引导,加以提高,百官的才干识见,也可以立宪为锲机,举荐知识渊博懂宪政擅法治的高明之士,加以培训提高,在百官百姓逐步提高程度的这段时间,朝廷以‘预备立宪’号召人心,再从改革官制入手,为立宪扫清障碍。这样一来,热心立宪的人士不致失望,喊着打倒专制的革命党失去了借口,而列强洋人见我们力图振作,一意维新,也必定对朝廷刮目相看,一举数得,实是挽救大清危亡的良药,请皇上太后早下决心。”
慈禧点头微笑,说:“载泽的大道理说了这么多,我也听得心痒了。可是立宪对朝廷还有何妨碍?宪法若定,大家都依法办事,是不是就会对皇上、对哀家不恭不敬,我们说一句话,大家也可以不理不睬了?”
载泽、端方、戴鸿慈、奕劻、徐世昌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忙说:“那怎么会,太后请勿担心。日本是立宪之国,可天皇的地位尊崇无比,国人无不钦敬;德国也是立宪之国,可德皇高居于三权之上,超然如神,凡皇族之人,都受国民的爱戴;英国也是立宪之国,但重大国事,必由臣僚向女王详奏之后方可施行。我大清立国数百年,向有忠君爱主的传统,朝廷立宪、强国富民,只会让万民百官对太后皇上更增敬仰!”
慈禧点点头,一脸笑意。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6 21:53:31

此时忽有数人同时大声说:“太后皇上,立宪之事万不可行,宪政一行,国必大乱!”
慈禧忙看着几个说话的人,却是内阁中书王保田、户部笔帖式忠文,户部郎中李经野、兵部侍郎马毓桢、内阁学士文海等人。慈禧脸色凝重,忙问:“你们说说,为什么国会大乱?”
内阁中书王保田义愤满脸,先扒在地上“咚咚咚”的向慈禧叩了三个头,然后挺直身子,大声说道:“皇上太后,立宪有大谬者四端,可虑者六弊,不可不防者四患!”
慈禧吓了一跳,说:“有这么严重?你快仔细说来。”
王保田便激昂愤慨,一条一条说立宪“削夺君主之权”,“以夷变夏,乱国法而害人心”;“内阁专政,权臣横行”;“民气日嚣,不可复制”等等,还未说完,慈禧脸上就变了色。
这时在前几排中间传来怒喝,说:“陈词滥调,蛊惑人心!王保田想用妄言谬论阻我大清中兴,臣万万不能答应,宁愿乌纱不要,也要冒死进言。”
众人齐惊,扭头看时,说话之人乃是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凯。只见袁世凯怒目大张,两眼冒火,一脸凛然。载泽、端方等大喜。袁世凯在直隶行新政功劳卓著,深得太后信任,如今他在朝的兼职多达十几个,手中又握有北洋六镇雄兵,兵强马壮,是个实力派人物。慈禧将之视为心腹,宠爱有加,多所笼络。载泽、端方互看一眼,均想:“袁世凯出面了,立宪之事必成。”
王保田、李经野等向袁世凯怒目而视。袁世凯看也不看他们,摆出一副大义凛然、无所畏惧的样子。慈禧忙说:“袁世凯有话可慢慢说来,不要这么剑拔弩张。”
袁世凯挺直上身,纵目四顾,神态恨切,然后对着慈禧咬牙说道:“太后皇上,臣心中愤恨无比。谁反对立宪,谁就是刺客吴樾!”
此言一出,殿内猛然间鸦雀无声。原来五大臣出洋时,党人吴樾携炸弹怒炸五大臣,阻其出洋考察。袁世凯以他来比喻反对立宪的大臣,比得奇怪又大胆之极。众大臣震惊之余,脸露怪相,接着就交头接耳。但王保田,李经野、文海等人立刻鼓噪起来,齐向慈禧告状,说:“太后,北洋大臣出言无状,污蔑臣等,应予申斥!”
袁世凯高扬着头,说:“太后,臣说他们是吴樾,有理有据,不是污蔑,臣有这样说的道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奏折来。
李莲英忙上前接了奏折,递给慈禧。慈禧却不看奏折,只说:“讲你的道理,让众臣工都听听。”
袁世凯应了声是,然后大着嗓门说道:“吴樾炸五大臣,生怕立宪有望,断了革命党的后路;反对立宪的大臣,名为太后与皇上着想,怕朝廷失权,实际上他们怕我大清中兴,人心归附。立宪之后,大清依法治国,万民拥戴,那时候,懂新学有才干之人大受重用,守旧愚顽之辈要丢饭碗,这些人怕丢了自己的饭碗,就阻扰国家大计,反对立宪,其用心和吴樾能差多少!”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6 21:56:52

袁世凯话声刚落,载泽、端方、戴鸿慈等人就欢呼起来,说袁世凯的话“义正词严,一针见血”,王保田、李经野等却大声抗议,说袁世凯“危言耸听,欺辱大臣”,坚决要求慈禧太后为他们主持公道。
慈禧说:“袁世凯,你怎么把我大清的朝官说得如此不堪,大家反对立宪,也不光是为一己之私吧?”
袁世凯大声说:“太后明鉴,立宪利于国,利于民,却最不利于官。为何?有宪法约束,官不可以昏庸胡行;有舆论监督,官不可以无所事事;而开民智,兴教育,又使官不能因循守旧,所以才有大臣拼命的反对。但立宪之后,我大清皇图永固,国富民强,朝廷与百姓享利无穷,日本能打败俄罗斯,便是明证。不立宪而国弱民穷,外侮不断,朝廷人民都受其害,可大臣们只要官位不丢,照样可以优哉游哉、安享清福,这一点,还请太后详察。”
袁世凯一通话,气得王保田李经野他们脸红耳赤。李经野怒冲冲反驳说:“太后,大清的积弱不在于专制,相反,其病在于君权不振,各地大员拥疆自重,不服朝廷诏令,这才使得国家不能合力对外,因而积弱俞甚。为今之计,须得振兴君权,维护皇统,将军、政、工商、学、财等各权收归朝廷。”
李经野话刚落,载泽便笑道:“李大人,你对宪政一无所知,所以才这样说话。立宪的第一步,便是改官制,将百官之权重新厘定,而所有军政大权统于中央,三权并立,互为制约,这难道不是振君权除积弱的好办法吗?我从海外回来,带了一些宪政资料,等翻译出来,可以送李大人好好看看,这样大人看后就不会反对立宪了。”
端方、戴鸿慈等人都笑了起来。李经野脸上一红,不再说话。
载泽就又对立宪说明了一番,解释说立宪并不妨碍君权,朝廷对重大问题仍有最后决定权,只将庶政交出,由舆论监督,官民共治。众大臣又嗡嗡的议论了一番,本来还有许多反对立宪的人,但自己不太懂宪政,又见袁世凯将反对立宪的人比作吴樾,而太后也并不反感他的话,这些人审视度势,也就不敢说了,于是支持立宪的意见大占上风。
慈禧说道:“你们大家既然都说立宪好,我也不反对,但我与你们约定:不管你们怎样立宪,君权不可削损,服制不可改变,辫子不能剃掉,祭祀典礼不能废了,除过这四条,你们便商量着准备立宪吧。”
一九零六年九月一日,清廷颁布“预备立宪”的上谕,昭示天下。上谕的主要内容有三点:第一。及时仿行立宪,大权统于朝廷,庶政公诸舆论,以立国家百年有道之本;
第二。因目前百废待兴,民智未开,故须改革官制以除积弊,振兴教育以启民智,理财备武,以资立宪之基;
第三.待预备工作初具规模,再为妥议正式立宪之期,期限长短俟机而定。
“预备立宪”的上谕一发,举国相庆,欢腾一片。北京、上海、武汉、南京、天津、广州等地的书局报馆纷纷高悬龙旗庆贺,士绅、官府、学界等还召开庆祝会,敲锣打鼓、张灯结彩。许多绅商知识界的人破涕而笑,说:“要立宪了,此后国家转弱为强,俱萌芽于此。”北京各学堂的万余学生齐集京师大学堂,举行庆贺典礼,狂喜狂欢,齐道:“以五千年相沿的政体,不待人民的请求,便一跃而有立宪的希望,虽说是预备立宪,但也是全球未有的美事了,可喜可贺!”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7 18:44:49

第三十七章骤雨落繁花,万里泣哀鸿

立宪派的巨头张謇此刻大喜欲狂,召赵凤昌、汤寿潜及江浙一带的绅商士人百多人聚会于上海。众人满面笑容,没口子的称颂朝廷圣明。张謇便说:“朝廷虽下了立宪诏令,但各方阻力一定不小。国民及官僚之中,对如何立宪怎样立宪懂得太少,心存疑惧。我等若成立一个组织,对国民宣传立宪,对朝廷催促立宪,又可借此组织联络热心宪政的绅商士人,壮大立宪力量,如此可好?”
众人齐说:“应该应该,推动立宪,上不负朝廷之望,下不负黎民之盼。我们这个组织,就叫‘预备立宪公会’。”
正高高兴兴地商量,忽然两广总督岑春煊派其幕僚郑孝胥来见张謇,张謇忙与赵凤昌、汤寿潜等一齐出迎。
这郑孝胥乃是福建闽侯人,字太夷,是当时有名的书法家、诗人,名气不小。众人迎了郑孝胥入内,张謇便问:“太夷公,此来有何见教?”
郑孝胥说:“岑大帅听说立宪可以强国,极是赞成,立命兄弟前来与状元公及赵、汤等兄商量,说若你等愿以促进立宪为己任,奔走呼号,岑大人将不吝银两,愿出资以助诸公的义举。”
张謇、赵凤昌等一众人大笑起来。汤寿潜就说:“我们正商量成立一个‘预备立宪公会’,大举联络热心人士加入,你也就加入吧。”郑孝胥喜道:“这样的好事,兄弟自然加入。”说着掏出一张银票双手捧给张謇,说:“这是岑大人让在下带来的赞助费,请状元公笑纳,作为活动经费。”
张謇接过银票一看,竟是两万两白银的巨资,赵凤昌、汤寿潜欣喜不已。张謇就说:“太夷公是岑大人的代表,以巨资赞助立宪,理应作个会长,以彰岑大人的义举。”
众人一听都欢喜鼓掌,说:“如此最好,就让太夷公做了会长。”
郑孝胥推让一番,无奈大家不许,就应诺挂个名。大家又推了张謇、汤寿潜为副会长,又议定办一张《预备立宪公报》,以宣传介绍宪政知识。

立宪之说正在沸沸扬扬的时候,恰如晴天一个霹雳,在湖南与江西交界之处的萍乡、浏阳和醴陵地区,忽然爆发了一场以会党人物为主的大起义,参加起义的人数超过了三万,奉马福益的弟子龚春台为首领,杀官夺府,气势威猛无比。
原来长沙起义失败之后,龚春台便在湘赣边界一带活动,发展洪江会组织。龚春台豪侠仗义,轻财广交,能以生死许人,有古侠士之风,因而入会者络绎不绝,洪江会的势力越来越大。
后来日本留学生界反对日人歧视中国留学生,陈天华因而蹈海自杀。刘道一从日本归国,与秋瑾、蔡绍南等在岳麓山葬了陈天华后,秋瑾前往上海办《中国女报》去了,刘道一蔡绍南却在桔子洲头约会两湖的志士,商量联络会党起义的事。到会的有湖北的蒋翔武,江西的蔡绍南,湖南的张重等八九个人。龚春台也应约从萍乡赶来,他过去即与刘道一相识,如今一见,两人执手,感慨万分。
龚春台流泪说:“幸喜你我俱都安好,可惜马大哥却受尽酷刑而死,令人思之神伤。”刘道一说:“龚兄,为马大哥报仇是你我的责任。现在黄兴黄会长已在日本和大革命家孙文携手共创同盟会,会员遍布各省,专以驱除鞑虏为目标。马大哥的仇,不是你我的私仇,而是满汉的公仇,欲报此仇,须广泛联络会党同人,再举反清义旗。”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7 18:46:11

当下众人商量,由龚春台、蔡绍南在萍浏醴一带联络会党,刘道一、张重等在长沙运动新军,蒋翔武等在武汉联络新军,到农历年底官府封印之时,三地同时揭竿奋起,割据两湖为革命的大本营。
桔子洲聚会之后,龚春台与蔡绍南离了长沙,在萍乡的蕉园约萍浏醴一带的会党首领冯乃古、姜守旦、李金奇、廖叔宝等人聚会,成立六龙山,一统各山堂会众,推龚春台为龙头大哥。龚春台就请蔡绍南给大家介绍同盟会的情况,然后龚春台问:“弟兄们,我欲服从同盟会,听孙、黄之令,你们怎么说?”
众人一齐说:“我们听大哥的,大哥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龚春台就吩咐说:“如此,你等回去之后,联络会众,于年终听令起事。届时我将兵分三路,一路取浏阳,一路取萍乡,一路取万载宜春,举‘大汉旗’,以‘中华民国革命军’为号召,攻占城池,进而合围长沙,为马福益马大哥报仇!”
众人轰然应诺。龚春台便搬出酒来,与众首领斩雄鸡、饮血酒,发誓灭满。盟誓之后,
众首领各回驻地,以反清建立民国为号召,邀人入会。适逢这一年秋季湖南江西阴雨连绵、平地起水、江河泛滥,而萍浏醴一带灾情最重。贫苦农民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于是纷纷加入会党,矿工、手工业者也相继入会,于是各山堂频繁聚会,行入堂仪式。
会党的频繁异动,引起了当地官府的警觉,于是派密探侦缉,惊悉内幕,官员们慌了手脚,忙派兵捕捉会党头领,十多天的时间,四五位会党头领被捕遇害。龚春台急召其他头领商议对策,各头领有的要提前起事,有的要等购买的枪械回来之后再起事,吵吵嚷嚷,议论不决。龚春台大怒道:“如此吵嚷不休,议论不决,坐失良机,满清何日可灭!”
过半的头领红着脸说:“无枪无械,赤手空拳如何起义?”
龚春台语塞,气恼下徘徊苦思,最后决定请蔡绍南到日本找同盟会求助。蔡绍南刚走到上海,起义却突然间就爆发了。
原来是上栗的武师会首领廖叔宝等不急了,此人性如烈火,急躁冒进,回武师会总坛麻石街后,出怨言说:“一拖再拖,坐着等死。我就先干起来,谁愿等谁继续等。”于是召集了部下三千人,头缠白巾,打白旗,率先起事,大旗上写“大汉”二字,又有许多小旗,写了“官逼民反”“兴汉灭满”等字样,浩浩荡荡向上栗市进发。
龚春台得信,气得跺脚,知道不能再等了,随急传号令,命各首领立刻起义。冯乃古、姜守旦等仓促间搞了些火炮、土枪、大刀等发给会众,然后揭竿发难。附近的贫民矿工群起附之,一时间人数竟达三万以上,周围的十多个县迅速淹没在义军的洪流之中。
起义的消息传到北京,奕劻与军机大臣会商,急令湖南巡抚岑春冥、江西巡抚吴重熹调兵镇压,同时奏知慈禧太后。慈禧咬牙说:“给我狠狠的杀,派兵把这些乱民全杀光!可恨的贼党乱民。”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7 18:47:53

孙文黄兴此时都在东京同盟会总部,忽听萍浏醴一声春雷,数万人揭竿而起,自称为“中华民国南军革命先锋队”,传檄四方,以“推翻满清”相号召,孙文黄兴既是震惊又是兴奋,却对起义的情况一无所知。但这时在东京的同盟会员们欣喜如狂,舞臂大呼,纷纷要求回国参加起义,有些会员不等孙黄发话就急冲冲回国奔湖南去了。孙文黄兴紧急磋商下,命会员宁调元等潜入萍浏醴和龚春台取得联系,命会员谭人凤、胡瑛等分别到长沙、武汉两地联络新军起义,以呼应龚春台的义军。
蔡绍南受龚春台委托往日本见孙文,刚走到上海,起义的消息就传来了,蔡绍南急转身又折返湖南,萍浏醴一带却被官兵围了起来,难以潜入。清兵会师进剿,义军各自为战,不相配合,几股义军被清兵分割包围,龚春台的号令无法传给冯乃古、姜守旦等人,眼看义军陷入困境,龚春台仰天长叹,徒呼奈何。

刘道一于义军初起时,正在新军的兵营穿梭来往,已有小成而未竟全功,于是日日赴军营联络,希望尽早策动新军反正。一日傍晚回归寓所,为其家乡一个无赖看见,无赖误认刘道一为刘揆一,便悄悄尾随刘道一至寓,进门后一把掩上房门,然后呵呵而笑,说:“刘揆一,你与黄兴一起造反,官府到处抓你,你却藏在这儿逍遥,快快给我白银一千两,我便放你一马。”
刘道一皱眉说道:“兄弟你认错人了。况且我是书生,那来千两白银给你。”
无赖笑道:“就算我认错人了吧。你若手紧,给我一百两也行。”
刘道一怒道:“滚,想讹钱,我便揍你。”说着脱下外衣,无赖以为他要动手,吓得立刻开门逃走。
无赖跑到街上,心有不甘,恨道:“可恶的刘揆一,一两银子也不给我,我告他去。”于是往长沙巡警局称发现了逆党刘揆一。巡警道赖承裕是湘中酷吏,当即派兵拿住刘道一,施以酷刑,要刘道一招供同党。刘道一心想:“我代兄一死罢了。” 遂自承为刘揆一,却拒不招供革命党的情况。赖承裕下令日夜拷打,遍施酷刑,刘道一满身血污,张目厉声叫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们杀了我就是。”
赖承裕冷笑道:“落在我的手中,须先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嫌这个滋味不好受,那就乖乖的招供。”
刘道一怒道:“我即便身死千次,也决不招供一字。”
赖承裕喝令:“再打。”刘道一惨叫一声,闭目受刑,心想:“我哥哥也是人中龙凤,我以他的名义而死,也不枉了。”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28 20:48:47

胡瑛一行昼夜兼程赶到武汉,先找科学补习所的旧人刘静庵联系。刘静庵此刻在原补习所的基层上,又联络了许多志士,组织“日知会”用以宣传革命。见到胡瑛悄然归来,刘静庵十分高兴,忙通知旧日朋友都来相会。众友齐至,欢然道故。胡瑛便将受孙、黄委托,运动武汉新军响应萍浏醴起义的事说了,众人精神一振,齐声欢呼。这些人过去大多运动过新军,有些还在新军中任职,因而感觉轻车熟路,但大家却为活动经费短缺而忧虑。
当时座中有一人,名叫郭尧阶,大笑着站了起来,舞手说道:“经费不用愁,我有办法。”胡瑛忙问:“郭兄有何办法?”郭尧阶说:“湖南六合锑矿的经理刘小霖,广有钱财,此人业经我运动成功,愿以十万金助我等革命,此事如何?”
胡瑛大喜,其他人也欢欣鼓舞,连声叫好。郭尧阶问明胡瑛住在汉口“名利客栈”,就说:“刘小霖必要见到真主儿,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我明天带他来客栈和你面谈吧。”
胡瑛摩拳擦掌,说:“好,好,带他来,我一定说得他痛痛快快掏钱助我们。”
胡瑛第二天在客栈苦等,中午时分,郭尧阶敲门而入,满脸笑意,身后影影绰绰跟了几个人。胡瑛喜滋滋忙起身相迎,郭尧阶一指胡瑛,说:“这位就是孙文黄兴派回来的胡瑛。”话刚说完,他身后忽转出四五个巡警,一拥而上拿住胡瑛。
胡瑛大骂道:“无赖郭尧阶,竟敢卖我!”郭尧阶扭头不看胡瑛,避往一旁。巡警们迅速押了胡瑛出门,带入警署拷打审问。

谭人凤兼程赶到长沙之时,萍浏醴起义已经彻底失败。义军与清兵苦战了一个月的时间。终因武器太差,力量分散而被清兵各个击破。龚春台无奈潜走长沙,姜守旦逃往江西,廖叔宝、李金奇死难。清军驱兵大进,四处搜捕斩杀散佚隐匿的义军,前后斩杀万人之多,割下的头颅悬挂于四乡通衢之处,以致萍浏醴一带空中血腥弥漫,经月不散。谭人凤见事不可为,只好离了长沙,再到日本。
宁调元潜入义军惨败后的醴陵地区,到处寻找龚春台、姜守旦两人,苦寻十多日,一无所获,见通衢之上遍悬人头,许多村落几成废墟,因而伤心下泪,无奈启程欲经上海重到日本,不料行至岳阳即被清兵水师营缉捕,押了起来。

萍浏醴兵败的消息传到日本之时,东京正是大雪天气,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将街巷屋宇全都染白了。黄兴携新撰成的“建国方略”踏雪往孙文寓所请其过目,史称“上国父书”。两人谈起了萍浏醴之败,相对浩叹良久。孙文凝眉恨道:“我不信满清是打不倒的皇权,可惜湖南地处内陆,枪械难以接济!此后我们当以两广为重点,再举义旗,不推倒满清,誓不罢休。”
黄兴说:“只不知刘道一情况如何,此人天纵聪明,有外交奇才,若能生还,实是我同盟会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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