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9 13:05:18

伍盘照接到孙文的信很是诧异,他虽早听过孙文的名头,但并不认识此人,不过看纸条上的语气极是迫切,就连夜赶到木屋,以律师的身份办理了有关交涉,入屋会见孙文。孙文急忙找出左光斗的信给伍盘照看,又将自己的遭遇简短说了,恳请他设法相助。
伍盘照认得左光斗的笔迹,将信仔细看了一遍,沉吟不语。孙文急问:“伍先生,可有办法让我能迅速出去?”
伍盘照又沉吟片刻,问道:“你可有对你有利的证据,你还认识这儿的什么人?”
孙文冲口而出说:“我有夏威夷的出生证。”想了想又说:“我还是致公堂的洪棍。”
伍盘照点了点头,说:“很好很好,你稍安勿躁,容我设法,我得一步步安排这件事情。”孙文自是连声答应。
伍盘照出木屋后,即去找旧金山致公堂的大佬黄三德。黄三德祖籍广东,当时除做旧金山致公堂大佬外,还是全美致公堂总会的负责人,为人慷慨好义,热心国事,一听说孙文是入了堂的人,即慨然允诺尽力营救。伍盘照与他商议良久,最后决定以致公堂的名义提出请求,以堂中财产作为担保先使孙文恢复自由,然后由伍盘照安排向美国工商局申诉,要求工商局撤销海关的决定。
既见到了伍盘照,孙文也就不再感到焦虑,遂安安静静在木屋里呆着,行囊中带得有书,看一会书,想一些理论上的问题,推敲斟酌半天革命后的土地政策,潮湿郁闷的木屋也就不觉其苦了。当他在屋内终于熬到第七天的时候,木屋之门大开,美国海关的两名官员进来了,说:“孙先生,因旧金山致公堂的担保,你可以出屋了。但你需在二个月内向美国政府申诉,不然,你仍将被强行驱逐出境。”
孙文怒道:“我会申诉的,美国给我的见面礼很不友好,但我是不会屈服的。”
两个美国人摇摇头,笑了一笑。孙文曳起行囊,急不可待便冲向屋外。
木屋外伍盘照、黄三德等五六十人站着迎接他,孙文刚一出屋,伍、黄二人就大踏步上来拱手,说:“委屈孙先生了,欢迎先生来美。”
孙文拱手还礼说:“感谢各位大哥、乡亲盛情搭救。”
黄三德大笑着上来将孙文的肩膀一揽,说:“客气什么呀,走,给你接风的酒宴都摆好了。”其余人众一齐鼓掌,说:“请孙先生上车。”
伍、黄两个领着孙文转了个弯,看见好几辆汽车停在那儿,早有人打开车门,将孙文恭迎上车,然后大家一齐上车,呼啸着开往市区,进了市内,东弯西拐,到了唐人街上一座大酒楼门口,汽车停了下来。众人下车进楼,一番扰攘热烈的仪式之后。大家纷纷入座,为孙文敬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黄三德持杯笑嘻嘻说道:“孙先生,你的革命壮举兄弟一直钦佩,在座的各位也久仰你的大名,渴慕一见。不过,现在华人华侨中情况复杂,心态不一。兄弟有个建议,不知先生可否愿听?”
孙文拱手说:“愿听黄兄高论。”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9 13:05:33

黄三德很是高兴,高举酒杯,说:“先生既愿听,咱俩就将这杯酒干了。待会不管兄弟说的对与不对,你可都不能怪怨。”
孙文大笑起来,端杯与黄三德一碰,说:“孙某岂是小肚鸡肠之人,老兄请直言无妨。”
两人将杯中之酒喝干,黄三德便说:“现在美国的华人,十之七八都入了保皇会。本埠致公堂的报纸《大同日报》便请的康门高足欧榘甲主笔。兄弟想孙兄倡言革命,乃是为了我中华富强,保皇会往来奔走,也是为了中华的富强,前一阵子梁启超还来过这儿,说他们名为保皇,实乃革命,既然大家目标一样,那为何不携起手来,一同为我们父母之邦的强盛出力呢?”
黄三德是消息灵通的人士,孙文在檀香山大战保皇党的事,他显然知道了,所以才有这么一番说话。在座的其他诸人也纷纷说:“孙先生,合则力大,分则两损,还是联合起来好。”
孙文微一沉吟,正色说道:“黄兄,诸位兄弟,你等上了保皇会的当而不自觉。保皇会所说的革命,乃是骗华人华侨的假革命,大家切莫要被他们骗了。”
黄三德笑着一个劲摇头,说:“革命那还有真假之分呀!孙先生,大家都是中国人,也都心盼中国强盛,可是,我们同胞之间相互争斗,不但消磨力量,而且也叫外人笑话,我看就不要作意气之争了,便由兄弟我做个和事佬,大家联合起来如何?”
伍盘照也插话说:“孙先生,要成就大事,便不能有门户之见。外国人看不起我华人的理由之一,就是我们的内斗,所以我中华虽然国大人多,却是屡受欺负。”
在座诸人一时纷纷表态,附和黄、伍的意见。
孙文当此情势,的确感到北美之地,保皇会的影响非同小可、难以小觑,知道在檀香山的老办法用不上了,当下微一沉吟,想到康有为决不会和自己联合,便笑道:“兄弟我心怀坦荡,从无门户之见,如果保皇会真的赞成革命,那么孙某谨遵各位所命,便与保皇会精诚合作,共同为中华的富强出力。”
这么一说,黄三德、伍盘照以及陪宴的众人都高兴起来了,说:“孙先生不愧威名远播,的确是虚怀若谷、见识高远,与常人不同啊!”
孙文笑了起来,随即正色说:“我只怕保皇会不是真革命,别说与我合作,欧榘甲等人恐怕连见我一面也是不敢。”
黄三德大笑,拍胸膛说:“这个放心,包在我身上了,别的城市不说,旧金山却还是我说了算的。欧榘甲绝对会来与孙先生见面,共商合作大计,他保皇会的声势可都是我致公堂的兄弟给撑起来的。”
孙文微笑道:“黄兄豪侠仗义、爽快至极,那么兄弟就静待佳音,等着与保皇会携手合作了。”
黄三德兴奋不已,说:“这个自然。兄弟从速将这件事情办妥,三天之后,仍是在这儿,我让孙兄与欧榘甲见面握手、欢然道故,共饮合作之酒。”
接风宴后,孙文被安排在致公堂旧金山总部的大楼上休息。伍盘照着手为孙文写申诉材料,以孙文有檀香山的出生证为由,要求美国工商局撤销海关禁止孙文入境的决定。黄三德则兴高采烈去见欧榘甲,要为革命、保皇两家说和。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9 13:05:50

欧榘甲正因孙文的脱困而烦恼,心想补救之法,便是将孙文所主张的暴力革命先批倒批臭,如此孙文岂能再蛊惑人心!黄三德到来时,欧榘甲的两篇文章已经脱稿,正在构思第三篇的内容,想着必须对孙文来个全方位的狂轰滥炸,使其知难而退。此时黄三德满面笑容进来了,大声说:“大喜大喜,欧先生啊,我给你道喜来了。”
欧榘甲一怔,说:“黄兄,喜从何来,我烦恼还烦恼不过来呢!”
黄三德一屁股坐在欧榘甲对面的椅子上,兴冲冲说:“孙文孙先生被我从木屋救出来了,经大家劝说,他现愿和你们保皇会合作,共谋革命,这还不是喜事吗?合则力大,孙先生又是革命多年的豪杰人物,两家若携起手来,那中华的富强就指日可待了。”
欧榘甲大惊,大瞪双眼乱摇手,说:“绝对不行,绝对不行,孙文是乱党、逆臣贼子,我们怎能与他合作!”
黄三德笑道:“为何不能,你们两派的主张也差不多,目标一样,联合起来可有多好,又何必自己人吵闹不休,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欧榘甲急道:“孙文所说的革命,那是要连皇上也推翻了,搞什么民主共和,我们却是要保皇上的,怎么能相合作!”
黄三德想了想,说:“我看保不保皇上都无所谓了,庚子之变,八国联军进京,皇族的威信大降,大家对皇上的兴趣也减弱了。”
欧榘甲正色说:“不保皇上,敝师康先生那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我可无法替敝师表这个态。”
黄三德摇摇头,郁闷起来,颇为不快。
欧榘甲却气呼呼说:“黄兄,致公堂不应该如此礼遇孙文,要对他不理不睬才好,这人到了那儿,总要生些乱子出来。”
黄三德脖子一扭,说:“这不行,孙先生是我致公堂门中之人,在檀香山即被封为洪棍,那是洪门大哥的身份,不管走到哪儿,按门中规矩,大家都必须照顾礼遇。”
欧榘甲吊下脸来,心内极是不满。黄三德见话不投机,便先告辞,约好明日再谈。
此后连着两天黄三德都来找欧榘甲劝说联合的事,却无任何进展。黄三德在致公堂中位高权重,说出的话没有不算数的,如今为孙、康两派的事却弄得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想着和孙文所约的三天之期已到,无奈下便硬逼欧榘甲和孙文见面,欧榘甲坚决不去。
黄三德急了,说:“我黄某为人义气深重,你不能让我没有面子,哪怕你们的合作难以谈成,但见见面总无妨吧?”
欧榘甲摇头说:“你如说服孙文不推翻皇帝,我马上就去和他见面,怎样合作也成,不然,敝师哪儿我怎样交待?”
黄三德想:“只要中国能富能强,皇帝推翻也罢,不推翻也罢,有什么重要!或许孙先生深明大义,善能变通,欧榘甲有老师在上,他是不敢拿注意的。”于是便想着去说服孙文,又虑自己学问粗浅,大道理讲不过孙文,便相约了伍盘照等七八位有学问的致公堂人,一行八九人赶往致公堂总部大楼,来见孙文。
一行人进了孙文的房间,客气一番,便说起正事。黄三德叹气说:“孙先生啊,为你们联合的事,黄某没少跑路,无奈障碍良多,只好重来和你商量。”
孙文说:“黄兄热心国事,联合的事成与不成,孙某都甚是感激钦佩,即使不成,黄兄也不用难过。”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10 21:01:11

黄三德一怔,扬眉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孙先生这样说,那是将我当作外人了。我致公堂的兄弟无日不盼祖国强盛,不然,华人在这海外,总感低人一等,时常受人欺负。”同来的人也都点头,说:“是啊,祖国强了,我等也就不受歧视了。”
孙文激昂说道:“中国欲强,舍革命再无他途,康有为师徒不欲革命,便用保皇来毒害华人,大家如果人人中毒受害,中国的强盛就永远只是一个梦了。”
黄三德神情尴尬,说:“孙先生呀,话也不能这么说嘛,只要不推翻皇帝,怎样革命还不都一样。”其他人就乱纷纷讲起保皇的道理来,说来说去,要孙文放弃推翻皇上的打算。
孙文怒气渐生,因问他们:“大家都是致公堂的人?”
众人一齐点头,孙文便冷笑说道:“你等中保皇的流毒竟如此之深,难以醒悟,反来劝我!满清早已腐败至极,人人贪庸,谁来想强盛中国的事?满人从来只将我中华的土地当作战利品看待,将我汉人当奴才看待,这些且不说了。我不明白的是,致公堂内万千弟兄,从上到下,连同大佬在内,被保皇派骗得连本堂的宗旨都忘了,却有何资格竟来劝我!”
这一番话说了出来,房内的人都大怒起来。黄三德红了脸,瞪着眼大声说:“大道理我们说不过你,且不说它。我堂内的兄弟个个急公好义,事事义气为先,我做本堂的大佬多年,堂中的条律规章那个不熟,哪一条不遵,你凭什么说我们忘了本堂的宗旨?”

第二十九章海外遗古训,长沙聚群贤

黄三德这一质问,其他人也嚷叫起来,义愤填膺,要孙文立刻回答。孙文站了起来,傲然而立,说:“致公堂在海外多年,人气倒是旺起来了,可人气旺又能怎么样,堂中尽是糊涂好利之辈,贪图保皇会空口许诺的高官厚禄,忘了祖宗忘了根,为虎作伥,替保皇会传毒骗人,难为你们还自称入堂多年,岂不羞惭!”
屋内的人“哇哇”叫了起来,握拳捋袖,便要上前教训孙文,孙文兀然高坐,神情冷傲,毅然不惧。律师伍盘照挥手止住众人,示意黄三德说话。
黄三德此时大怒之下,暴跳如雷,冲上来指着孙文的鼻子,说道:“我黄三德秉承先辈遗训,视富贵如浮云粪土,行事做人只以义气为重,致公堂内的兄弟,个个义气深重,联络同胞,团结御侮,你说,我们忘了什么宗旨?”
孙文冷笑连连,却不说话。
伍盘照就说:“孙先生,美国致公堂上为国家富强操心出力,下为华人的团结急难联络奔走,堂内人人都是血性汉子,你若能说出我等何处忘了宗旨,违了祖训,那大家从善如流,决不会知错不改,可你若说不出来,只一味虚言大话,那么,致公堂的兄弟难道就是这么好欺负的嘛?”
黄三德等一叠声说:“伍先生说得对,我等难道让你这一番大话就吓到了!”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10 21:01:24

孙文兀然高坐、寒气满脸,说:“好。”目如利剑看着黄三德,一字一句地说:“请问黄先生,请问诸位,致公堂的前身是什么?”
黄三德说:“我堂由洪门发展而来,为洪门海外的分支,这缘由堂内兄弟人人都知!”
孙文大声说:“知道就好,再问你,洪门的前身是什么?”黄三德说:“洪门由天地会发展而来,袍哥,三合会,三点会,都是天地会的分支。”
孙文“呼”的站了起来,上前数步,逼视着黄三德,大声问道:“这些渊源你都知道,那你说,天地会的宗旨是什么,天地会发展到了致公堂,日长月久,你们就将这宗旨一项省略掉了不成?别人知不知我不问,你身为堂中大佬,这宗旨你敢说不知道吗?”
黄三德豁然一惊,耳边如响起一个霹雳,一下子震得他愣起来了。
孙文还在瞪着眼催问,黄三德额头涔出了汗珠,后退了几步,无力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孙文将目光扫向另外几人,那几人也顿失刚才的气势,垂下了头,一齐后退。孙文涨红了脸,激动得走来走去,说:“洪门遗训,反清复明,传了多少代了,后人却将它忘得干干净净,反而要去保满清的皇帝,还保的理直起壮,洪门先辈的血难道就白流了吗?”
房内一时静默下来。隔了好一会,黄三德站了起来,向孙文高高拱手,说:“孙先生,你责备得对,年深月久,辗转流传,大家的确将这一条淡忘了,我等心内甚是惶惑。”
孙文说:“知错能改,方为勇士。保皇会是我们的死敌,各位需得记牢了。”
伍盘照点了点头。另几人中有一个叫唐琼昌的,嗫嚅说道:“孙先生,黄兄劝你与保皇会合作,也是出于一片好意,想着联合起来力量大,可尽早致力于中华的富强。”黄三德忙说:“是啊是啊,的确是这样想的,心急之下,就把本门中的遗训忘了。”
孙文说:“黄兄,我也是致公堂人,时时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念,要达此目标,只愁人少,不嫌人多,但康梁之徒的确不是合作对象,这些人如今只想着个人的恩怨,事事只以他们师徒相传的陈腐道理为真经,容不得别人说话,和他们怎能谈什么合作!”
黄三德红着脸说:“孙先生,欧榘甲其实心中是赞成革命的,对你本人也颇为推重,只是很多事情他做不了主,待我再慢慢开导于他,或许他会投向革命。”
孙文哼了一声,说:“欧榘甲推重孙某,那是过去,现在他受了康有为的严戒,只想着报师门之恩,早将我当敌人看待了,不骂死我势不罢休,他能受你的开导。”
黄三德忙说:“不会的,不会的,你是我这儿的贵客,他再怎么也不敢胡乱骂你的。”
孙文怒道:“你还替他掩饰,你看看这是什么,你这儿是如此对待贵宾的吗?”说着将几张致公堂的《大同日报》递了过来。
黄三德见孙文脸色不好,忙看那些报纸,却都是这几天新出的报纸,自己这几天忙着捏合两家,跑前跑后,也没怎么看报,如今仔细一瞧,每天的报纸上都有欧榘甲的文章,而每篇文章都是大骂孙文的,骂他无君无父,逆臣贼子,欲以革命而祸乱天下,是所有华人的公敌。黄三德一看之下,面红耳赤,大怒道:“欧榘甲也太狂妄了,如此不给我面子,我找他去!”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10 21:01:38

黄三德怒冲冲径直闯入《大同日报》社,找见了欧榘甲,劈头便问:“你为何写文章攻击孙先生,谁让你这样做的?”欧榘甲说:“孙猴子到这儿来捣乱,不骂臭了他,保皇会便要遭难,我以大局为重,便得骂他。”黄三德强抑怒气,正色说道:“报纸是致公堂的报纸,孙文是致公堂的洪棍,今后,不许报纸上出现一篇攻击孙文的文章,你可听明白了?”欧榘甲心中恼火,冷笑道:“怪不得劝我与孙文联合,原来你早给孙文收服了,助纣为虐,就想让我们与他同流合污。”
黄三德再也忍不住怒气,指着欧榘甲就吼了起来,说:“人家孙先生胸怀宽广,坦荡大气,你却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又施暗箭冷枪,哼,连我致公堂的面子也给你丢尽了!”欧榘甲被骂火了,也怒将起来,说:“你要敢投降孙文,保皇会便与你势不两立,咱们走着瞧。”
黄三德圆睁双眼,说:“黄某怕了你保皇会,不是英雄好汉。”说着上前一把揪住欧榘甲的衣领,说:“从今日起,《大同日报》不要你作主笔了,你给我走。”
两人拉扯着倒了屋外。欧榘甲红了眼,甩开黄三德的手。黄三德插手而立,喝令欧榘甲快走。欧榘甲大声喊道:“黄三德,我绝不会忘了今日之辱,我们保皇会不是好欺负的。”
黄三德冷笑说道:“哼,保皇会好大的名头,我却不怕!看我重申洪门遗训,将你的会众一个一个都收归孙文的名下。”
欧榘甲嘴里嚷叫着,恨恨而去。
欧榘甲一走,《大同日报》没了主笔,黄三德便让孙文给报社推荐一位主笔,孙文想了想,就推荐了时在日本的留日学生刘成禹,又荐冯自由作该报的记者。
黄三德大为高兴,说:“孙先生,如今欧榘甲被赶走了,我是铁了心跟着你干革命了,你说,该怎样干?”
孙文说:“为今之计,你的致公堂必须整顿,堂中章程堂规也必须重订,彰显反清宗旨,使人人明白推翻满清乃是大义所在,然后,让众人对着新堂规章程宣誓入堂,如此,一个崭新的致公堂便诞生了。”
黄三德大喜,说:“这办法好,这样不用多费唇舌,致公堂的人便自动和保皇派分开了。孙先生啊,老黄对你佩服之至。”
孙文笑着摇手,说:“你我是一家人了,就不说客气话了,正事要紧。我来给你重订堂规章程如何?”
黄三德喜道:“好啊好啊,堂规便参照你兴中会的那些内容定,致公堂整顿完毕,就顺势将之变成兴中会的分会,大家便都是你的下属了e 。”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10 21:01:51

旧金山致公堂在黄三德的极力推动下,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进行全面整顿,二万多华人对着新章程堂规,重行入堂议式。堂中的骨干秉承黄三德的意思,将反清的宗旨反复强调,等全部整顿完毕时,保皇会在旧金山的势力便基本被摧垮了。这时美国工商部的裁决也下来了,撤销海关对孙文禁止入境的决定,给孙文美国公民待遇。
孙文大为高兴,谢过了伍盘照,扬眉而笑,说:“如此我可以在美国畅行无阻,到处扫荡保皇派了。”
黄三德也极是振奋,便说:“我陪你一起去,美国各埠的致公堂首领我都熟悉,咱们由西向东,席卷而过,将全美所有的致公堂都整顿一新。”
孙文大喜,隔日便与黄三德相携,乘势到了奥格登,然后遍走芝加哥、波士顿、圣路易、费城、必珠堡、波地摩、西雅图、沙加缅等地,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以洪门遗训整顿致公堂,给华人华侨宣传反满革命之说,他们所到之处,保皇观念便大受冲击,保皇会受到不小削弱,与此同时,兴中分会在各埠纷纷建立起来了。
这时孙文忽接到中国旅欧学生代表朱和中、贺子才的来信,邀请孙文访欧,说旅欧学生革命之念初萌,俱盼能与孙先生一晤,以聆听教诲,探求革命之道。孙文此时在美虽然成绩不小,兴中分会建起了很多,但手下缺少人才,各分会的负责人都由致公堂的人担任,这些人文化不高,过去又浸染在保皇的说教之下,对革命与保皇的区别糊里糊涂,不是十分明白,孙文因而生出一赴欧洲的念头,欲联络留学生参加革命。
黄三德说:“先生请行,能联络学生参加革命,兴中会内就不缺人才了,美国这儿便由我来打理,逐步让大家摆脱保皇派的影响。”
孙文点了点头,遂别了黄三德,横渡大西洋前往欧洲。

黄兴在长沙的明德中学教书,不长时间就联络了一批志同道合的同志。有湘潭的刘道一,桃园的宋教仁,浙江绍兴的胡瑛,长沙的禹之谟,湖北兴国的曹亚伯,江苏无锡的秦毓鎏,以及周振麟,吴禄贞,徐拂苏、赵声等一百多人,这些人有的在明德中学教书,有的在长沙的其他学堂读书,有的在外埠谋职,还有自己办企业的,大家对黄兴的才干与为人十分敬服,于是频繁往来,商讨反满革命之策。
临近一九零四年的春节,日、俄两国忽在我东北开战,双方各投入一百多万海陆兵力,在大连、九连城、辽阳及大连湾、黄海海域等处恶战,慈禧听从了奕劻、袁世凯等人的建议,发上谕宣布中立,划辽河以东为交战区。交战区内,中国人的村落几乎悉数被夷为平地,我同胞死伤累累,尸横废墟。日、俄双方抓住了战场附近的中国人,即以对方的间谍为名处死。
卧榻之侧,日、俄两国各逞强梁,慈禧太后战战兢兢,夜不安席、食不甘味,命袁世凯派兵防守奉天直隶的关口要道,以及沿海沿边各处,怕战事变幻莫测,战火烧向京师。袁世凯趁机奏道:“日俄两不相下,战场之上,变幻万端,京畿重地尤须防范稳妥。如要在扼要之处设防堵截,防败兵残卒窜往内地、威胁京师安全,以臣之见,非得精兵十万不能防范周密。”

apprenti 发表于 2006-8-11 07:45:51

不错,敢于直言,越读越有味!

感慨之一:什么时候能够对新中国之后,有同样分量的巨著?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12 21:30:30

当时袁世凯所练之兵只有六万,称为北洋常备军,不孚使用。慈禧着急之下,便将京中残存的自强军、淮军、练军等数万人全交给袁世凯指挥。这些杂牌军的军械参差不齐、缺乏子弹,兵士也训练不够。袁世凯大摇其头,上折说要保京师安全,须得再招募训练三万新兵,否则难保万全。慈禧立刻允了,命袁世凯快快募兵训练。同时先以现有之兵布防。袁世凯就分一万兵力拱卫京师,以五万兵力防守各要道关口,将练军、淮军等略加训练,补充些装备也开了上去。慈禧这才略略感到安心些了。
这时候,国内人心浮动,一方面对满清朝廷感到极度失望,一方面对亡国的危迫更增一层忧虑。也有许多人盼日本能大败俄国,以竭制沙俄的东扩野心。英美两国紧急向日本提供军事贷款,全力支持打击俄国。慈禧太后见日、俄两国打来打去,竟然没有骚扰她的卧榻,心也彻底安稳下来,坐山观虎斗,悠闲了一番。忽想到今年十月,自己就满七十岁了,忙招奕劻、那桐、瞿鸿机觐见,幽幽说道:“我就要过七十岁的生日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何况长毛造反、逆党捣乱、洋人闹腾,我活到这个岁数也真不容易了。你们几个商量商量,须得让我过个舒心高兴的万寿节。”
奕劻、那桐、瞿鸿机诺诺连声,退出之后,商量说:“要得太后老人家高兴,便不能吝啬银子,须得场面盛大、气氛热烈、寿礼贵重,这才有万寿庆典的隆重之意。”当下便以军机处的名义给京中各衙门、地方各督抚通知,分头安排筹资、准备寿礼等任务。
国人对过六十、七十这种整数的生日,那是十分看重的,所以慈禧虽生日之期尚在来年的十月初十,但临近春节就得安排准备了。
此时在湖南,黄兴与众同志商量,欲成立一个组织,用以领导反满革命,大家俱都赞成。于是在一九零四年的二月十五,农历大年三十之夜,黄兴于龙侍郎家的西园大集众人,上海的章士钊与张继、在日本留学的刘揆一、陈天华等,在武汉新军中做官的吴禄贞也赶来参加。西园之内高悬几十顶大红灯笼,龙侍郎摆了十桌酒席款待来宾。大家来不及吃喝,先议大事。商议组织名称叫“华兴会”,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宗旨,以“同心扑满,当面算清”为口号,发誓覆灭满清。
黄兴见众人踊跃,同仇敌忾,心中大为振奋,便攘臂奋拳说:“各位兄弟,满清无道,治我汉土二百余年,腥膻满地。如今倒行逆施,将我国土频送列强,以搏洋人欢心,希图苟延残喘。我等大汉的热血男儿,当以覆满救国为己任,驱逐满清丑虏,复我汉家衣冠,兴我中华古国,即使鲜血遍洒河山,也绝不罢休!”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12 21:30:49

众人一齐喊道:“听黄兄的,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于是推黄兴为会长,又选刘揆一,宋教仁为副会长。宋教仁讲话说:“我中国受满虏的荼毒太久了,人心思变。我会若能联络两湖的英雄,雄踞武昌,东扼九江,西通四川,南依长沙、湘潭等地为粮仓,北出武胜关,断黄河铁桥,则割据之势可成,便以两湖为立脚之地,号召天下同心灭满。此时我汉种同胞莫不奋起,不数年间便可尽复大汉河山。”
黄兴说:“不错,但我会中同志多是文人秀才,须得运动新军士兵、联络会党豪杰,如此方可大举起事,一举成功。”众人都点头说:“应该这样。”
黄兴于是派宋教仁、胡瑛赴武汉,与在湖北军中任职的吴禄贞一起,联络当地的志士及新军;派周维桢、张荣楣接洽四川会党;派陈天华、姚鸿业游说江西防营清兵;派章士钊、杨守仁在沪宁一带联络各方力量,以作策应;自己坐镇长沙,与张继、周振麟等联络湖南的会党,为起事的主力军。
任务分派已定,众志士斟酒互祝成功,欢呼畅饮后散往四方,执行联络任务。
张继随后被胡子敬聘请在明德中学教授西洋历史,与同为教员的周振麟、秦毓鎏、赵声及随后来的苏曼殊等人通过各种方法向学生宣传反满思想。
黄兴招张继、周振麟商量联系湖南会党的方法,周振麟说:“黄兄,湖南的会党大头领叫马富益,此人豪侠英雄、仁爱有德,徒众遍及三湘,据称人数在十万以上。临省的四川、江西、湖北、安徽四省会党俱尊他为总头领,若能说动他举旗反满,我们的事就成功了一大半。”
黄兴惊道:“我湖南竟有如此英伟人物,此乃天助我华兴会成功。只不知谁与此人能说上话?”周振麟说:“刘揆一与他最熟,要说动反满革命,非揆一出马不可。”黄兴便请张继急找刘揆一。
刘揆一此时正要赴日本继续学业,兼且联络留日学生,听黄兴要自己联络马富益,立刻卸了行囊赶来,说:“马富益与我最熟,但他这些年名气大了,会众也多,要尽快说动他率众革命,尚须我与弟弟道一一同前往。”
黄兴大奇,说:“令弟道一才二十岁,虽然聪颖过人,但究竟年龄尚轻,马富益快四十岁了,竟与令弟相交莫逆?”
刘揆一摇头说:“倒不是他俩相交莫逆。道一在言语上有过人之处,我素服其能,说动马富益,非得他与我同去不可。”
于是说起了马富益的事。原来马富益过去是湘潭渌口镇上的贫民,长得高大魁梧,极有胆识,喜欢与人辩论。遇到不平之事他就挺身而出,强行干预,处理问题又很果断公允,因此在当地威望极高。后来他加入了哥老会,立刻便被任为统管渌口的头目。
当时渌口镇赌场处处、地痞流氓众多,盗贼也常在此聚众闹事,因此市面不宁,商家生意难做。镇上的商会听说马富益有些本事,就集资礼聘他维持秩序。马富益受聘,心知镇上的事端多由赌场引起,便召集赌场老板、赌徒及镇上有名的贼盗开会,与其相约:一,赌博不得作假行诈出老千;二,不许行凶打架;三,遇有争端,从众公平处理;四,禁止抢劫、拐骗;五,离镇二十里内不准偷窃,否则不能在镇内再行居留。并宣称有不遵这五条者,镇上的哥老会徒众将出面干预。马富益办事认真、执法严峻,众人都有点怕他,对他的约法五条不敢提出异议。马富益于是便命哥老会徒众组成巡逻队在赌场等处巡逻,发现老板作弊的,就罚老板巨款,且逼令老板当众认错;发现赌徒出老千的,乱棍赶出赌场,并从此不许他在渌口镇任何一家赌场出入;发现小偷小摸的,暴打一顿后马上赶出镇外。一个月后,渌口镇秩序井然,闹事打架、讹钱胡赖的事没有了,偷窃骗人敲诈勒索的事也见不到了。居民安宁、市面繁华,众商家大喜,将马富益捧为渌口的保护神。马富益由此闯出了名头,于是开山立柜,广收徒众。他的山名“昆仑山”,堂名“忠义堂”,会名叫“洪江会”。当时拜山入堂的贫民百姓,手工业者、矿工等人络绎不绝于道路。渌口附近的石灰厂、煤矿的工人几乎全进了他的山堂,渌口镇的市民也十之七八成了他的徒众。马富益挟此威名向外扩张势力,不久浏阳、丰县、湘乡、益阳、阮江等地也成了他的地盘。湘省其它地方的哥老会闻风景从,纷纷来会,尊他为大哥,愿意受他指挥。马富益便将全省会众划分为东西南北中五路,各委一名得力手下统管,自己居于湘潭,称为“五路总统领”。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12 21:31:35

黄兴听完马富益的事,悠然神往,以掌击案,大声道:“我若能得此人,何愁大事不成!”
张继也听得心中激动,攘臂舒拳,跃跃欲试,说:“黄兄,便让我前往联络此人,凭我利刃一样的舌头,定能说得他高高兴兴,率众来投我华兴会。”
刘揆一却说:“你不行。马富益对事情有自己一套见解,你虽然花言巧语、善能交际,却难短时间内便说动他。”张继不服。黄兴说:“不要急,听揆一说说原因。”刘揆一于是说:“马富益正扩充实力时,因事官府行文捉他,正好湘潭县令忌他广收徒众,欲借此事置他于死地。那时我父在湘潭县里作捕快,心中赞赏马富益的为人,就令我兄弟俩给马富益报信,使马富益及时躲避逃过了一劫。因此他对家父十分感激。不过他最是欣赏道一。道一虽然年龄小他许多,却每有奇言令他叹服。”
黄兴大喜道:“好。那你便与道一一同前往,我再给马富益写一封信,以民族大义劝他革命,你二人与他联络好后,我再安排时间亲往湘潭会他。”

刘揆一刘道一带了黄兴的信出发前往湘潭,坐船经湘江南行到湘潭上岸后,又向西行了三个多钟头,在湘潭煤矿附近有一所院落,这便是马富益的总坛所在了,院外绿树参天,院内十多间屋子连成一排,大门口有会中兄弟三五个把守着,盘查进出的人。
刘氏兄弟到了门口,自报家门后,立刻被请进院子。院子里高高矮矮站了三五十名会众,这些人衣着各异,有的矿工打扮,有的却穿着渔夫的装束,有些则明显是赌徒一类人物,个个神情彪悍。不过,此时这些人却静静的站着,悄然无声,眼睛望着院子当中那排房子中间的黑门。黑门外一张紫红色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大大的铜香炉,炉内斜七横八插着许多香条。刘揆一刘道一不知他们在搞什么名堂,正要从人群侧边绕过进入房内,却听“吱呀”一声,那排房子正中的黑门开了,七八位会党人物鱼贯而出,分成两排站立,最后出来的是位黑胖大汉。这大汉魁梧壮实、神态威猛,穿一件灰色棉袄,却不系扣子,脸上黑黝黝的,满腮连鬓胡子。大汉出门前行几步站定,眼光如电扫向众人。院内站立的人连忙抱拳拱手,恭恭敬敬齐声说道:“参见大哥。”
这黑胖大汉就是马富益了。马富益正要说话,忽一瞥眼看见了刘揆一兄弟俩,忙走了过来。刘氏哥俩也即上前相见,叫声大哥。马富益拱手笑道:“两位兄弟来了,老哥哥好高兴!这样吧,你俩也不是外人,待我处理完会中一件要务,再与你们说话可好?”
刘氏兄弟忙说:“大哥先忙,我俩等一会儿。”
马富益便喝道:“接两位贵客到屋内喝茶。”立刻就从队列中出来了两个汉子,恭恭敬敬肃让他俩让进入屋内后间的客堂里,斟上茶来。
过了两个多钟头,马富益才进屋,脸带泪痕,唉声叹气,说:“可惜我的一个好兄弟,为人不慎,犯了会规,今日开香堂,将他浸猪笼了。”说着唏嘘不已。
“浸猪笼”是江湖话,即将人装入麻袋沉江淹死的意思。刘氏兄弟心中一凛,忙出声安慰马富益。马富益抹了抹泪痕便传令摆宴,又请了会中善饮的龚春台、谢寿琪陪宴,自己亲自把盏敬酒。
宴席上气氛热烈,其乐融融。宴罢,龚春台等辞出,刘揆一和弟弟互看一眼,便掏出黄兴的信来,双手递给马富益,说:“大哥,这是华兴会黄兴黄会长给你的亲笔信,希望你能与他合作,共谋革命,你看过信后内情自知。”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12 21:31:51

马富益哈哈一笑,接过信来,粗粗看了一遍,就将信揣在衣袋里,然后笑道:“你二人到我的总坛来还是第一次,我这儿也没什么好玩的,哥哥给你俩介绍几个会中怪才,以博一笑。”于是出外叫来了一位瘦小精干的小伙子,说:“此人身手不凡,稠人广众中,取人钱财易如反掌。”
那小伙向刘氏兄弟拱手说:“见过两位哥哥大驾,总统领夸我,两位可千万别当真。”刘揆一刘道一也忙起身还礼。那小伙就嘻嘻一笑,说:“我有一件新奇玩艺,取来让两位看看。”说着从刘揆一身旁经过,径直出门。
刘揆一问马富益:“此人是否不愿显艺,以免技艺外传,以后用起来就不灵验了?”
马富益笑着指指刘揆一的口袋,说:“你看看,可丢了什么东西?”
刘揆一急忙去摸口袋,一摸之下暗吸了一口凉气,口袋里装的怀表竟然不翼而飞了。这时那小伙子又进来了,双手捧着怀表嘿嘿直笑,说:“这位大哥别恼,小的现将贵物奉上。”
刘揆一竖起拇指夸道:“佩服,佩服,的确名不虚传、技艺如神。”
马富益又使人召来一麻将高手献艺表演,介绍说:“此人记忆力惊人,一副新麻将,仅仅玩上一两局,他便可凭背面纹理的不同,辨识出每张牌的花色点数。”过去的麻将多由木块竹块制成,因此背面都有纹理。
刘揆一惊奇赞叹,刘道一却眼睛望着别处,一副高深目测的样子,对马富益的话不闻不问。马富益满脸笑容,说:“道一兄弟,怎么了,是不是看不起老哥哥交结的这些鸡鸣狗盗之徒呀?”
第三十章不怕雪封寒山,杯酒结义夜无眠

马富益要搏刘氏兄弟一笑,所以招了会中的麻将高手表演技艺,刘道一却对之不理不睬,马富益于是笑着问:“道一兄弟呀,是不是对老哥哥交结的这些鸡鸣狗盗之徒看不上眼?”
刘道一服装笔挺、英气勃勃,看着马富益正色说道:“大哥,鸡鸣狗盗如果用于救国救民,那就人人都是英雄豪杰,留名千古,为世人钦敬。如果不得其用,则不免零落草蒿之中,与鸡犬之声一样,瞬间便成为过眼云烟。”
马富益一愣,满脸困惑,说:“老弟此话怎讲?”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13 09:23:58

刘揆一说:“大哥,你现在手下奇人异士众多,大家拥戴你做了四省的总统领,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率众革命,就知道开山立堂,挂榜收徒,发发票证,便这样糊里糊涂的混下去?”
    马富益不高兴了,鼓着腮帮子,说:“我是山野间的粗人,不知道什么叫革命。我不开山立堂我干什么?开堂烧香挂榜收徒就是我的正事!”说着扭起脖子,把脸转向一旁。
刘道一却不依不饶,转到马富益对面,问:“大哥你不知什么是革命?”
马富益唬着脸说:“不知。”
刘道一说:“那么大哥也不打算照洪门的遗训灭清复明了?只想着多招些徒众,扩充势力,若有一天朝廷招抚,大哥就投了朝廷,弄个顶戴花翎在头上,此后荣宗耀祖,惠及子孙!”
马富益大怒起来,说:“满人占了我大汉的花花江山,凡我汉人的血性男儿,谁不义愤填膺,哥老会历代相传,均以反清复明为宗旨,我马富益本事不济,大义上却绝不含糊,你休得冷言冷语讥讽于我,你哥儿俩本事高,看不起草莽间人,今后不用睬我就是了。”
刘揆一也忙转了过来,说:“大哥,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没有把话讲明白,难免大哥你误会生气。”
马富益哼了一声,走近墙边的椅子,腾的坐上去,不再说话。
刘道一冷笑说:“当今满人在朝,欺压我大汉百姓,又屡屡给洋人割让土地,欲将我们的锦绣河山,零敲碎打卖给洋人,我大汉子民,无不怒发如狂。我哥俩想着,大哥是草莽间的英雄,有识有见的奇男,对此一定不会无动于衷,却原来我们看错人了,既然如此,我们走人便是!”说着一拉刘揆一,朝外便走。
马富益却跳了起来,大怒下拦住二人去路,圆睁双眼,须发戟张,吼道:“话说清楚了再走!我马富益怎么了,我那点对不起你哥俩了?你俩为何如此羞辱于我!”
刘道一就站住,平静问道:“大哥,你是哥老会的头领,反清革命你干不干?”
马富益说:“我开堂烧香,干的就是反清的事情,立柜收徒,传的就是反清的遗训!革命却是个什么名堂?”
刘揆一问:“大哥从没听人说过‘革命’这两个字?”
马富益一脸茫然,想了想,摇了摇头。刘氏兄弟相互对视,也缓缓摇头。刘揆一就说:“大哥,革命便是造反,灭了满清,还我汉人的江山。”
马富益愣了愣,用手搔头,随即笑了起来,说:“造反便造反,却咬文嚼字说什么革命,洋学生便爱胡搞些新玩意。早说造反不就得了。”
刘道一急问:“那么大哥是愿意造反了?”
马富益拍拍胸膛,豪情万丈,说:“我早就愿意造反了,不造反我搞这么多徒众干嘛!哥老会人人都知道要和朝廷为难,我是总统领,难道能不知道。”
刘氏兄弟笑了起来,说:“得罪大哥了,我俩说话无礼,还请大哥原谅。”
马富益大笑道:“不怪你哥俩,怪我这大老粗懂得太少。呵呵,原来革命就是造反呀,如今我是知道了。”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13 09:24:17

三人于是重新坐下。刘道一便问马富益具体的打算。马富益却说:“这事不能急,须得有大学问、大谋略的人出来主持大局,部署力量,筹划周详,方能起事。”
刘道一说:“黄会长便是这样的人。他的信刚才你也看了,可是不见你有反应,我这才用话来激大哥。”
马富益脸红起来,赧然说:“不怕你哥俩笑话,我认识的字也就几百个,那种文绉绉的信哪能看得懂,我预备着下来才请会中的师爷看了讲给我听。”
刘揆一刘道一莞尔而笑。当下便将黄兴组织华兴会、“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等事讲了。
马富益当下问:“黄会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揆一说:“黄会长胸襟博大,见识高远,文武全才,意志如铁,更难得的是极重义气,宽厚待人,凡正直尚义之人见了他,莫不钦敬佩服,情愿随他赴汤蹈火。”
马富益静静地听着,沉思不语。片刻之后马富益抬起头来,说:“我必须见黄会长,有些事情我要向他当面请教清楚,造反是件大事,我要用我的眼看过黄会长后,方能最后下定决心。你俩可否安排我见他?”
刘揆一立刻点头应允,当下与马富益商定,十日之后的黄昏时间,马富益在湘潭茶园铺山中等候,到时由刘揆一陪黄兴亲来山中相会。
马富益大声说:“我在茶园铺安排好一切,下午时分便派马车在湘潭码头迎候你们。车前挂一盏灯笼的便是接你们的车。”

刘氏兄弟别了马富益,急急乘船返长沙回报黄兴,黄兴大喜。此时刚过年不久,明德中学还放着寒假,时间不成问题。哪知临近约期,天气却忽然阴了下来,寒风凛冽吹过,天空就飘飘荡荡下起雪来,雪越下越大,不久便漫天遍野全都白茫茫一片。张继、周振麟见天寒地冻,风利如刀,就劝黄兴天晴后再走。黄兴笑道:“如此大雪,正好壮我行色。况且与人相约,守信第一,岂能因一场大雪便失信于人。”于是带了刘揆一径直下船,溯流而上湘潭。
一路上雪如鹅毛,湘江两岸皆白。水激风旋,船行艰难。大雪遮天,天气也黑得早了。船到湘潭码头时,天就全黑了。码头上孤零零一辆马车挂着灯笼在等他们。两人问过话,上车即行,急急赶往茶园铺。从茶园铺进山,却因山路雪滑,无法坐车了。随车接应的两个会众便领了他们跋涉山路。山路上不时见到放哨巡逻的会众,看来马富益对这次见面布置得极是严密。
原来送走刘揆一兄弟后,马富益就抽调会众往茶园铺山中,命其第十日一早即行封路,不需闲杂之人闯山。第十日一早,马富益便备了酒肉柴碳等物,命人担往山中,自己也换了靴子出发。当时积雪盈尺,山路难行。龚春台谢寿琪齐道:“大哥,如此大雪,黄兴想着不会来了,与其白等一场,不如你在总坛烤火取暖。”
马富益飞快地摇头,说:“你不见刘揆一刘道一皆是人中龙凤,才学识见出众,可是甘为黄兴奔走,奉他为长。以此来看,黄兴绝非常人,这点雪挡不住他的。”于是披了大氅,早早进山。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14 11:30:19

黄兴刘揆一于夜幕中上山,越向前走,山路越窄,最后在小路的尽处,显出一个山洞。洞中烧了一堆大火,因而洞口熠熠生亮。马富益拱手肃客入洞,刘揆一忙将黄兴马富益两个相互作了介绍。黄兴抢前作礼,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见马总统领,黄兴三生有幸!”
马富益见黄兴竟是凛然一条汉子,气度俨然,威猛如斯,慌忙还礼说:“草莽之人,识见浅陋,正要向黄会长讨教做人做事的道理。”于是肃让黄刘二人入内。
洞内的会众全部撤到外边把守去了。洞内的地面倒很干爽,却无可坐之处。黄兴刘揆一于是在火堆旁席地而坐,却见火堆的另一边放着几大坛酒,酒坛旁横七竖八扔着些野味。马富益挥拳砸开一个摊子的泥封,持碗倒酒。先捧了一碗递给黄兴,说:“会党之人交结、义气为先,先结义气,后谋大事。黄会长如果看得起在下,不以下愚之人而鄙视,就请饮了这碗薄酒,然后再容马某请教你一些问题。”
黄兴捧碗昂然说道:“黄某与人交结,讲究肝胆相照、祸福共享,马总统领,这碗酒便是见证!”说着仰头,将一大碗烈酒一饮而尽。
马富益大喜,仰起头来,将自己那碗酒也咕咚咕咚喝光了,然后提了酒坛过来,给黄兴及自己将碗斟满,说:“黄会长真是豪侠爽快,在下心中佩服仰慕,这碗酒算是我个人敬你的。”
黄兴说:“不敢,先干为敬。”将酒又仰脖喝完。
两碗烈酒下肚,黄兴脸色红得发亮,豪情勃发,见马富益也喝完了碗中之酒。便起身接了他的碗,回身一手将五十多斤的酒坛提了起来,沥酒入碗。然后双手捧碗递向马富益,大声说:“黄兴曾派人遍屡三湘四水,想交结有志反清的奇男子真英雄,以助我驱除胡虏,复我大汉河山。如今总统领麾下的热血男儿遍布三湘、雄视长沙,若愿助我革命、颠覆满清,就请饮了这碗酒,若害怕造反有危险、革命要杀头,黄兴我也决不勉强!”
马富益哈哈大笑,伸双手接了碗,说:“黄会长言辞慷慨、侠气逼人,马某打心眼里佩服,这碗酒我喝了。”于是仰头,将一碗酒一倾而尽,又伸手擦擦嘴角下巴上的余沥,笑道:“我这大老粗不爱钱,不好色,只喜欢交结豪杰之士,仰慕有识见的英伟人物。唉,粗鄙下愚却心喜有文化的先生,身处草莽偏要心怀忠义。黄会长莫要笑我。”
此时刘揆一已在火上烤熟了一只野兔,就撕成两块分给黄兴与马富益。黄兴笑道:“还真饿了。”接过兔肉,风卷残云,片刻间就将半只兔子吃下了肚,连声说香。刘揆一又捡了一只野鸡挑在火上烤。
马富益笑道:“兄弟,野鸡若埋起来烤,味道更香。”
刘揆一不解,说:“埋起来怎么烤?”
马富益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来,在火堆边上迅速挖成一个浅浅的圆坑,然后扔了二三只野鸡进去,又用土将野鸡盖好,然后手持一根粗木,将火堆移到野鸡的上方,架柴猛烧。果然不大工夫,肉香就透土而出,弥漫开来,又等了一会,移开火堆,挖开覆土,一缕浓香直冲鼻子。提起野鸡,鸡毛鸡皮一撕就掉,鸡肉热气腾腾,鲜美香嫩。黄兴刘揆一大喜,连声赞叹。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14 11:30:32

三个人吃着鸡肉,马富益就问黄兴:“长沙城内清兵不少,黄会长却准备如何攻取长沙,取了之后又怎么办,可有一套打算?”
黄兴说:“长沙城中有新旧军各两万,新军士兵倾向革命,我已派人运动,力促他们反正。旧军则懒散成性,战斗力不强,不足为虑。如今我打算在十月十日慈禧祝寿之日起事,那时候合城的官员将到玉皇阁为慈禧遥贺寿辰,我却于寿桌下预放炸弹数枚,到时炸弹一响,满城官员非死即伤,新军兵士听到响声,大开城门,你带湘潭的会党人马蜂拥进城,会同新军合攻旧军,如此长沙城覆掌间便可抵定。”
当时各地学北洋,皆练有新军,而绿营、八旗兵等便被称为旧军,旧军虽属裁汰之军,却未能一下子全部裁完,因此新旧两军同存。
马富益听了黄兴的话,大是兴奋,说:“好。长沙的官员或死或伤,湖南各地的官府慌急恐惧,我的会党便可乘机攻占各县道府衙,如此湖南全省一个月内便可彻底拿下。”
黄兴说:“我还安排了人手在武汉运动湖北的新军,在江西运动清兵的防营,另有人联络江浙四川的豪杰。长沙举事成功,武汉立即响应,两湖粗定之后,传檄东南各省,兵沿长江而下,安徽、浙江、江苏、江西等省的会党趁机举旗响应,则东南半壁可连成一片,那时候,牧马练兵,北向驱虏,江山将复归于我汉人之手。”
马富益听得两眼放光,兴奋欲狂,握着拳头在空中挥舞,说:“果真能这样?果真能这样?真能如此,便是立刻死了,也是男儿的荣耀!为了驱除鞑虏,马富益纵然死上一百次,也甘心情愿,绝不后悔。”
天色将亮的时候,黄兴与马富益一切谈妥,各饮三碗结盟之酒。马富益恭送黄兴刘揆一出洞下山。此时雪已停了,山风一吹,满山雪色在黑暗里泛着寒光。黄兴踏雪而行,酒意上涌,忽大声吟诗道:“结义凭杯酒,驱胡等割鸡,湘中一夜雪,天外乱云飞。”
刘揆一笑道:“黄兄失态了,一夜纵饮豪谈,让你激动如此。”

黄兴回到长沙,陆续有各地的志士前来联络,明德学校内人来人往,颇不雅观。黄兴于是创设华兴公司于连声街,专管往来联络接待。同时着手研制炸弹。
马富益和黄兴相见后,心情激动不已,即传令五路统领及二十堂堂主聚会湘潭,相商反清大事。众人久受马富益熏陶,均有造反之意,因此全力支持马富益起事。马富益便宣布今后接受华兴会领导,整顿堂口纪律,向会众宣传反清大义,准备起义的各项事宜。大家听了全兴奋起来,摩拳擦掌,说:“我们出头的日子到了。”
五路统领就建议在阴历五月初五端阳节大开香堂,一为多吸收会众壮大力量,二为雄壮声势,鼓舞士气,三可以借此整肃内部纪律,宣布反清宗旨,使上下一心,同仇敌忾。马富益想了想,点头应允,却考虑将地点放在何处合适,众人说:“浏阳的普迹市山中最好,那儿路顺,也最安全。”
马富益说:“好。各路各堂回去之后挑选骨干,到时大会浏阳!”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14 11:30:47

胡子敬为了学校多得官方支持,免不了常和官府应酬,到巡抚衙门也去过多次,请求巡抚大人拨款资助学堂。忽一日巡抚陆元鼎要来明德学堂视察,当地的士绅名流谭延闿等陪同,一行十多人便进了学堂。
胡子敬急得忙迎了出来。陆元鼎笑道:“胡校长不要声张,谭延凯他们老说你的学堂办得好,我就悄悄地来看看,不要惊动了学生。”
胡子敬只好点头,领着这一行人在校内边走边看,随时介绍一番。教室内书声朗朗,秩序井然,老师讲授的理化新知识也很生动有趣,陆元鼎大是高兴,笑容满面。胡子敬见巡抚心喜,也自高兴,就夸耀学堂新建的理化实验室设施全、功能众多,遂领了大家过走廊,绕花坛,曲曲折折到了实验室参观。
黄兴正一个人在实验室试制炸药,一行人就突然走了进来,黄兴见是一群生人,心一紧张,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陆元鼎猛然间见到屋内站起一个威猛凛然的汉子,吃了一惊,急问:“什么人?”
后边的胡子敬忙说:“这位是黄兴黄老师,是在下从上海聘请来的。”
陆元鼎“哦”了一声。黄兴见机,立刻恭起手,向一行人众问好。陆元鼎便笑着问:“黄老师在这儿做什么实验呢?”
胡子敬向黄兴递个眼色,说:“这位是巡抚陆大人,黄老师好好回话。”
黄兴恭谨说道:“回巡抚话,这个实验叫制造硝酸铵。硝酸铵是一种肥料,施用到农田里,庄稼就会增产丰收。”
陆元鼎不懂什么硝酸铵,但听说可使庄稼增产丰收,就点头微笑,说:“很好,很好,黄老师辛苦,你继续吧。”
胡子敬领着陆元鼎一行将学堂全部转完,最后领到客堂内奉茶休息,听巡抚的示下。陆元鼎说:“你的学堂办得不错,老师勤恳认真,学生也孜孜好学。我想了,每年就拨给你两千大洋的公助,作为奖励。”
胡子敬大喜,连声道谢。陆元鼎却又说:“现在外面很乱,许多留学回来的人脑子里胡思乱想,行事夸张偏激,你可多多留神,对你的老师学生多加约束,别要闹出什么乱子。”
胡子敬忙不迭点头,连声说“照办”。
陆元鼎一行刚走,胡子敬即叫来黄兴,问他:“你在实验室干什么?”
黄兴嘿嘿一笑,说:“做实验呀。”
胡子敬怒道:“体育老师做什么实验,你想糊弄我吗?给我从实说出来。”
黄兴正色说:“校长还是不知道为好。黄某倒无所谓,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可校长你有家有业,知道了多有不便。”
胡子敬大怒,一掌拍在桌上,说:“我也是日本留过学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我告诉你,你是要破坏掉现存的东西,但你有没有想过,破坏掉之后怎么办?而我现在干的,就是在你破坏后的废墟上,重新建设,你明白了没有?还在给我隐瞒吗!”
黄兴一愣,随即笑了,忙拱手说:“校长息怒,原来校长早知道了,还有谁知道此事?”
胡子敬说:“除我之外,就龙侍郎一人知道。龙侍郎很赏识你的胆略,但不赞成你冒险的做法,嘱我劝你。目前革命万难成功,还望你谨慎自爱。”
黄兴大大咧咧一笑,说:“校长,艰难之处方须男儿踩踏荆棘、开辟道路。我只留神不给学堂添麻烦就是了。”
胡子敬瞪了瞪眼,说:“胆大还须心细,心细还须眼明。你好之为之。”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14 11:31:17

转眼间春天就来了,湘江两岸,花红柳绿。四月里,马富益送了信来,说欲在端阳节邀集哥老会人马,大会于浏阳普济市,开堂烧香,约誓反满,请华兴会到时派人莅临观礼。黄兴招刘揆一、张继等商量,要在浏阳大会上,送马富益一份重重的礼物。刘、张均表赞成,却愁无钱买礼。黄兴说:“资金由我筹措,你二人负责采买东西。”
原来黄兴家居湘春街紫东园,庭院广有百亩。父亲已经去世,只有继母与黄兴的妻子儿女居于园中。黄兴归家与继母相商,欲卖园革命。继母说:“革命能救世人,此园只养我们一家,便卖了它吧。”
黄兴卖了紫东园,另在文星桥东租一小院落安顿家小,然后拿出钱钞命张继赴上海采买枪械弹药,又命刘揆一采买酒果猪羊,为马富益的开堂大会备礼。

五月初五,湖南各地哥老会骨干云集浏阳,三千多人聚于普济市镇外的一处荒山之上。荒山舒缓迂曲,山顶有百十亩大小一块平地,乱长些杂树,横列些石块。会党人物就在树间石头上坐等开堂。浏阳“清水堂”辖管的会众在各处道路上警戒。湖北、四川、安徽、江西四省的哥老会均派代表前来致贺观礼。马富益在山顶中央的大石上高坐,总坛的百十号人马簇拥着他,,等待正午时分正式开堂。这时山下传报上来,华兴会黄会长委派的使者到了。马富益大喜,立刻率总坛人众及四省代表到山边迎接。
却听马蹄踏踏。俯看下去,只见山下几十匹马排成一串,马背上鼓鼓囊囊驮着贺礼,气势十足的沿山路盘了上来。马队前边的是刘揆一、张继。两人都是西装革履,英气勃勃,只看得山上的人啧啧称慕,欢喜赞叹。
马队快到山顶的时候,刘揆一、张继抢前几步,向马富益拱手,高声说道:“恭喜洪江会大开山堂,特代表华兴公司向马总统领及一众弟兄致贺!”
山上众人也忙拱手还礼。马富益哈哈笑着说:“同喜同贺,你等远来辛苦,黄会长也太给我面子了。”于是上前,拉了刘张两人的手,一同走向山顶中央。后边的马匹一个接一个的上来了,由四大统领、各堂堂主接了,一齐聚拢向山顶中央。
山上的几千会众此时全站了起来,看见刘揆一、张继人物出众,豪迈洒脱,风采照人,不由心折,就“哗哗”的鼓起掌来。刘揆一、张继边走边拱手向热情的会众致意。此时会众们也自觉向中央聚拢,想看看华兴公司送了些什么厚礼。
刘揆一、张继对马富益说:“黄会长因布置大事,未能亲来,特派我二人为代表,恭贺洪江会山堂兴隆,香水绵长,兼祝马总统领山门兴隆、兵强马壮、心想事成。”
马富益说:“敝会上下十分感谢黄会长盛情,一定按会长的嘱托,生死不惧,以成大事。”
刘揆一就指着马队身驮的背囊,说:“黄会长一点心意,还请马总统领莫嫌菲薄。”
马富益一看,马匹竟有二十匹之多,马背上全都堆着布包囊裹、竹笼箱包,用绳子捆着。马富益满脸喜色,笑道:“礼太重了,马某承情之至。”便对聚拢来的会众挥手说:“将黄会长的礼物解了下来。”
会众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从马背上抬下囊包,就地打了开来,整爿的猪肉、羊肉露了出来,会众们一阵欢呼。然后一坛坛的美酒,一篓篓的水果也抬了下来,会众们喜形于色,手舞足蹈。马富益也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说:“让黄会长费心了,费心了,马某感激不尽。”
张继说:“马总统领,你让大家把猪羊肉合拢了的爿子掀开来看看。”
马富益一怔,说:“怎么,哪里便还有什么古怪?”于是吩咐徒众掀开肉扇。
两大扇猪肉掀起,一排亮铮铮的快枪露了出来,两扇羊肉掀起,一排排的短枪露了出来。会众们看得目瞪口呆,一时竟然忘了欢呼。
马富益也吃了一惊,忙走过去拿了一支短枪在手,问张继:“这是送给我的?”
张继说:“那还有错。黄会长寄厚望于马总统领,自然要给你送些用得着的东西。这里共是长枪四十枝,短枪二十把,还有各种子弹三千发。请总统领查收。”
马富益怔怔的,瞅瞅长枪,看看短枪,忽然狠命跺起脚来,说:“黄会长不愧是大英雄的做派,大豪杰的手法,从见识到气派,我哪一样也及不上他呀,马某对他是服得死心塌地了!”于是招呼会众靠前,高声说道:“从今以后,我湖南哥老会,一切听从华兴会的指挥,反满革命,万死不辞。”
众人一齐说:“听总统领的,服从华兴会,反满革命,万死不辞!”
刘揆一此时却从身上掏出了一张白色绢布,乃是一张黄兴给马富益的任命状,刘揆一大声读道:“湖南革命军总指挥黄兴,特委湘潭马富益为革命军副总指挥,中将。着令马富益整顿改编湖南会党,阐明反清宗旨,加强纪律约束,施以军事训练,为湖南的光复克勤克力。”
马富益听见宣读委任状,忙着就要上前跪倒。张继拦住他说:“革命同志不兴跪拜这一套,你就站着接令吧。”

woshiok 发表于 2006-8-14 14:21:13

写的非常凄婉,赞一个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8-15 15:43:02

马富益就一脸恭敬直直的站着。刘揆一宣读完,一脸严肃,将委任状双手递给马富益。马富益躬身双手接了。周围的会众掌声如雷响了起来,齐声向马富益恭贺。欢呼声稍歇,刘揆一又宣布了对五路统领谢受琪、郭义庭、申兰生等人的任命。谢受琪、郭义庭、申兰生他们也学马富益的样子,上来站成一排,听完任命的宣读,然后恭恭敬敬双手接了任命状。
华兴会的一众事情办完,也就到了正午开香堂的时间了。刘揆一张继就请马富益按会中规矩开堂。马富益吩咐手下列队,在开香堂之前,先大讲反满革命的道理,然后才命拜哥拜弟上前,行上山之礼。
第三十一章万寿庆典沈绣传

马富益在开山堂仪式结束之后,命每路统领从所辖会众中各选五百名体强力大、聪明好学之人,于僻静荒野之处施行军事训练,学习打枪、投掷炸弹等技术。又命总坛的何少卿、郭鹤卿二人为五路巡查使,往来各地检查会党的训练情况,对训练不力、泄露消息等情况代表总统领严加处置。马富益的话刚讲完,会众们便疯狂的欢呼起来,兴奋异常,纷纷找各自的统领,要求参加训练。刘揆一、张继答应回长沙后面请黄兴,委派懂军事的人才指导会党训练,马富益致谢。
各方忙忙碌碌,很快夏天就过去了,离十月份慈禧的万寿节越来越近了。这时刘道一却被官派留学日本,前来请示黄兴。黄兴说:“去吧。到了日本多多联络有志反满之士。”刘道一又告别了哥哥刘揆一等人,坐船到了上海,然后乘海轮直赴日本。
正是初秋时候,船行海上,天蓝水碧,风急浪猛。刘道一乘兴上了甲板,只见一个女士,身穿杏黄色男装,约摸二十八九岁的样子,容颜美秀却英姿勃勃,手扶船舷迎风而立,曼声吟诗道:“秋风起兮百草黄,秋风之性劲且刚。能使群花皆缩首,助他秋菊傲秋霜,秋菊枝枝皆黄种,重楼叠瓣风云涌。秋月如镜照江明,一派秋波敢摇动。昨夜风风雨雨秋,秋霜秋露尽含愁。青青有叶畏摇落,胡鸟悲鸣绕树头。自是秋来最萧瑟,汉塞唐关秋思发。塞外秋高马正肥,将军怒索黄金甲。金甲披来战胡狗,胡奴百万回头走。将军大笑呼汉儿,痛饮黄龙自由酒。”
刘道一听她吟得悲壮豪迈,不觉上前说道:“大姐,听你诗中之意,甚有怀抱。古来沙场秋点兵,秋风自是最易动人心怀。”
那女人回头,睁着一双杏眼,打量刘道一片刻,冷冷问道:“阁下是谁?”
刘道一机灵无比,不回答她的话,却长叹一声,也吟诗道:“天苍苍,野茫茫,八里台作战场,赤日行空尘沙黄。一弹掠肩血滂滂,一弹洞胸胸流肠,将军危坐死不僵。聂将军名高天下闻,虬髯虎眉面色赭,河溯将帅无人不爱君。”吟完说道:“抗洋的将军有聂士成,驱胡的将军却有何人?黄遵宪歌颂聂士成,倒让我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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