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之轩 发表于 2006-7-2 08:22:05

光绪飞快地摇头,恨恨说道:“八旗、绿营之兵,是我最切齿痛恨的赘疣,每年空耗几千万的饷银,却不能上阵杀敌,以御国侮,未见敌人便一哄而逃,国家要这些痞兵何用?冗官之滥,更是国家之害,机构层层叠叠,官僚成群结队,贪饱私囊者多,为国效命者少,只知愚守成规、坐衙为官,不知精厉以进,为民造福。这些官吏,非裁汰他们不可,先精简,再逐步以精干有为之人替换这些老朽愚顽之辈!”
康有为叹了口气,知道皇上说的全是实情。晚清时候吏治之坏、可以说是登峰造极,几乎无官不贪,能在贪渎之外,多少还做一些事情,就是好官能臣了。但裁人撤衙门,十分容易引起动荡,康有为知道真正的权柄在太后手中,所以力劝光绪慎重,说:“变法之时,最好不要激怒太后,先就可为之事,不遗余力的推进,等太后要阻挠时,大清已经变了样子,那时太后也只能默认了。汰冗员、裁绿营等事,还是征求太后的意见为好。”
光绪想了想,点了点头,说:“我明天便进颐和园当面和太后说,冗员、绿营、旗人这三件事要争取办了。”
接着他们又说起了波兰因守旧积弱殊深,因而被俄、奥等国瓜分的事,又对日本明治维新之后的迅速强盛细寻原因。君臣二人说得十分投机,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将关宫门的时间了。康有为即要叩头告退,光绪却说:“关宫门由他们去关,先生难道便不能宿于宫中吗,留此抵掌谈论一晚,又有何不可?”
康有为忙说:“皇上,这不和宫中的规矩,那些御史大人一定不会放过,定会上折子来罗嗦圣上。”
光绪笑道:“一切由我担当便是。当年汉光武与严子陵不是也有留宿夜话的美谈吗?我虽不敢与光武帝比,但先生却何愧于严子陵!”
康有为叩头说:“皇上天恩浩荡,臣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万一。”于是留了下来,与光绪议论变法大事直到深夜。
紫禁城的月亮是惨白的,冷森森穿窗而入。光绪便谈起了列强虎视眈眈,欲吞噬中国,他最恨的是日俄两国,认为日本虽小,却如一条剧毒无比的蜈蚣,俄罗斯也贪得无厌,野心极大。这两国是大清最大的威胁。康有为却认为东亚黄种人全部受到白种人的威胁,日本虽恶,究竟与中华同文同种,应该连日以抗沙俄,美国对中国尚算友好,也应与之结盟示好。
第二天果然便有御史上折子,请皇上不要破坏宫中成规,留人夜宿。光绪暗自偷偷一笑,将折子留中不发。
早朝后光绪乘轿入颐和园,将合并衙门裁汰冗员、裁汰绿营以及允准旗人自谋生路的事向慈禧祥禀细说,征求她的意见。慈禧却完全同意,并说:“只要利于国家,又不失我皇家权柄,吾儿就大胆去办,我决不阻你。”
光绪大喜,叩头拜谢。
慈禧又说:“只要你不剪了祖宗留下的辫子,不弃了祖庙社稷,我是安心要享清闲之福的,你就好好去办事吧。”
光绪连连点头答应了,便即刻回宫,传令军机四卿拟草上谕,不日上谕颁发:京中裁撤詹事府、通政司、光禄寺、鸿胪寺、太常寺、太仆寺、大理寺等衙门,外省则裁撤湖北、广东、云南、三省的巡抚,裁撤东河总督及不办运务的粮道等官,对不裁撤的衙门,如总理衙门、兵部吏部、各督府衙门等却下了减冗员的任务。绿营兵是逐步裁汰,旗人则给三年的时间过度,允其自下诏之日起自谋生计。
这几个诏书一发,引起的震动可想而知。绿营兵与旗人八旗兵普遍感到惶恐不安,发疯一样的诅咒变法。在旗的人当时有二百多万,绿营兵连带家属也有一百多万,这些人心怀怨恨,痛骂变法断了他们的生路。而合并衙门裁汰冗员由于涉及的面宽,牵扯到的官员也是不少,每个官员又都养着一大家子人,因而许多官员也是合家不安,怨恨气恼,大骂变法不止。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7-2 08:25:39

第八章秋风剪剪,秋意渐寒

并衙门汰冗员,裁绿营允旗人自谋生计,这一系列的上谕诏令颁布之后,朝野震骇,一齐惊呼,涉及者痛骂变法不止,光绪皇帝却不为之动摇,痛下决心,非把这几件事彻底办好。好在当时普通旗人的生活并不好,国家给的钱粮极其有限,生活捉襟见肘,因此准其自谋生计,或许比现在这样穷混要强许多,大家虽然一下子不习惯,但骂几句,发些牢骚,也就各自忙着谋划该搞的营生去了,好在有三年的过渡期,大家也不是特别的紧张。
绿营兵的情况也差不多,众人虽然不满有抵触情绪,但骂也骂了、咒也咒了,知道皇上的决心动摇不了,过些日子大家也就释然了,慢慢也就想通了。但撤并衙门裁汰冗员却难办得多。京中的詹事府鸿胪寺太常寺大理寺等老衙门,聚集了许多资历高年龄大的老臣,这些老臣胡子白了,腰也弯了,行动蹒跚,但恃其资历年龄对抗圣旨,坚决守在衙门不走,以示抗议。
光绪大怒,便下令赶这些人出来,然后封了他们的衙门。其实对这些老官都是有特殊政策的,他们即便被汰,俸禄却一点不少,倒是那些年龄轻资历浅的官员,对他们的政策还没有出台,可小官们嚷嚷着骂一阵,便各自考虑自己的事去了,老官们却不行,集聚了起来,一大帮去颐和园找慈禧太后告状,慈禧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不接见他们,老官们就在园外又哭又闹,慈禧派李莲英出园传话,说:“都回去按皇帝的诏令办事,不然,全部革职拿问!”
老官们大吃一惊,没想到太后的口气这么硬,这下不敢放肆了,发一通牢骚,嘴里嘟嘟嚷嚷,相互扶携着又回去了。
不过,给京中的大衙门、地方督府抚府等处下的裁冗员的任务却难以完成,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并且那个人也不认为自己是冗员,各堂官、督抚怕出乱子,也不愿得罪人,事情就拖下来了。光绪严旨催促,且限定了时间,下诏说若倒时完不成裁冗任务,将严惩不贷、决不姑息!众尚书、督抚有的惶恐不安,怕到时完不成任务被革职,因而极其紧张,有的却大大咧咧毫不在乎,说:“反正大家都完不成任务,我看你到时如何的严惩不贷。”
总理衙门的大臣张荫恒就来找康有为商量,请他劝皇帝不要裁冗员了,不然很可能出乱子。张荫恒是帝党人物,他对变法总体是很支持的,但他知道裁人之事最是难办,从庞大的衙门之中去掉一个人,有时比背走一座山还难。为公事而得罪人的事国人最是忌讳,大家都拖着不办,皇帝却怎样下台阶收场呢?但皇上正在盛怒中,他不敢这样去对皇上说,于是就来找康有为。康有为也感裁人的事棘手,就说给光绪,希望他给各大衙门免了这个任务,光绪却不肯免,但下旨将完成任务的时间向后推了两个月,说是给各衙门一段考虑的时间。
康有为此时对光绪变法的毅力与决心是由衷的佩服,赞叹不已。但当时民智未开,报纸等传媒也极少,大部分国民对变法是漠然的,谈不上反对或者支持,根本就不关心或者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许多官员反对变法,除过一些真正愚顽守旧颟顸之徒外,大部分官员主要是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样子,除过三纲五常,圣人之言外,其他的言论道理他们是从未听闻过的,因此康有为建议皇上提倡西学并大量编译西学著作以供官民士绅学习,并广开言路,准许士民人等上书言事,无论是官是民,哪怕山野的樵子海边的渔翁,也不管他说得对与不对,都允其向皇上直接上书言事,论述其对强国富民的见解。
光绪点头说:“该当如此,大家都敢说话了,言路也就开了。”于是令康有为通知梁启超进宫陛见,欲命梁筹办译书局,编译西学各书。
梁启超当时的名声也很大,在维新派中,仅次于康有为,其文章见解深受士林欢迎,但他却因守旧派的嫉恨,两次会考都未得中,此时还是一介布衣。光绪求贤若渴,也不管布衣不布衣了,亲自召见,慰勉有加,令其以六品衔专办译书局事务,编译介绍西学实用之书,以广博国人见识。梁启超自然是求之不得,大喜应命。可惜梁启超的官话讲得不好,广东口音极重,与皇帝交流困难,弄得彼此都很尴尬。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7-2 08:26:05

紧接着光绪颁发上谕,允准官商士民上书言事,着令都察院专管呈递士民人等的上书,官员的上书则由其所在衙门的堂官呈递,并要求必须原件呈递,呈递者不准拆阅,不准抄录,更不准借故羁押不呈,不然便以违旨论处。
此谕一发,在国中引起了一阵轰动,士民们见皇帝将他们与官员一样看待,大家都可以直接给皇帝上书讲论国家大事,心中不免就兴奋激动起来。低层的小官员平时也没有给皇上上书的机会,所以也踊跃起来。于是各种上书从各地雪片一样的飞往紫禁城,有些樵夫渔父连上书的基本格式也不会、抬头也不知道写,就寻一张不规则的纸片,写上几句话便给皇帝呈来了。皇帝的案头堆着厚沓子大小不一、体制杂沓的上书,光绪黎明即起,披览这些上书。
吏部主事王照,是个六品的小官,喜读书好思索,遇事爱较真,他却有些很独特的想法,与一般士人的见解不同。他见大家都上书,自己心中也有很多想法要讲给皇上听,当下也写了一道奏章,除说了一通其他道理外,却在奏章中别出心裁建议皇上与太后出访东洋西洋,以广见闻,并为大清的变法强国开风气之先。
他写的时候,同僚们便笑他异想天开,说:“洋人的地方古里古怪的,可怕危险,你竟欲将皇上与太后置于危地!李鸿章在日本差点被刺客杀了,皇上太后若出洋有了意外,谁能担起这个责任?哈哈,你的奏章赶紧撕了吧。”
王照却倔强异常,说:“你们只知道想坏事,却不知只要太后与皇上有了出访的想法,不管去与不去,对国人的观念都是个大冲击、大震动。我这奏章意义非常,作用极大,我非上不可。”
奏章写完了,王照就拿给堂官许应揆请求代呈。许应揆皱着眉头不愿替他呈递;王照就又拿给堂官怀塔布,怀塔布也不愿替他呈递,王照无法,就找侍郎坤岫,溥颋等代递,他们也都搪塞不递。王照气愤不已,带了折子直入礼部大堂,向两个堂官四个侍郎瞪着眼责问,说:“上谕说任何人不得阻挠上书,你等若不代呈,我便去都察院投递。”
怀塔布怒道:“你上折欲置皇上太后于险地,是何居心?你这折子就是不能呈递!”
王照扭着脖子说:“上书是皇上给我的权利,你等阻挠,我难道不敢上折子参你们吗!”
怀塔布、许应揆一齐冷笑起来,说:“不怕你参!你把参我们的折子马上写来,我们立刻替你呈递。”
王照怒极,便马上写了参奏礼部两堂官四侍郎的折子,怀塔布接了,自己也写了一个参奏王照咆哮公堂、欲置帝、后于险地的折子,将两个折子同时递了上去。
怀塔布、许应揆他们是凛然不惧的,他们不相信一个小小的主事能参倒他们六个人。不过这几个人的命不好,因为前几天御史宋伯鲁刚参过许应揆、怀塔布一本,说他们守旧迂谬,阻挠新政,这二人也的确对变法颇有微词。不过当时光绪正要罢免谭仲麟,因此没有动他们。今次见他们公然阻挠上书,大怒下便要老账新帐一起算,以违旨论罪。
大学士徐桐与怀、许二人来往密切,闻讯忙求见皇上,给怀塔布许应揆说情,说:“怀、许阻挡王照上书,也是爱护皇帝太后的一片心意,不愿皇上太后足屡险地,其忠心可鉴,愿圣上垂怜轻责。”
光绪怒道:“是险地不是险地,难道我与太后不会斟酌!我下诏求书,便是为了听众人的不同意见,怀、许他们却公然违抗诏令,经王照一再斥其违旨,仍不呈递,如此而不严惩,何以服人心、戒将来!”于是下旨,将礼部尚书怀塔布、许应揆,侍郎坤岫、溥颋、曾广汉、徐会澧等六人全部革职,同时褒奖王照不畏强权,勇猛可嘉,赏给三品顶戴。
这一来,朝中反对变法的大臣各个惊恐。刚毅当下哭着入颐和园向太后告状,求慈禧快快制止皇上。慈禧却面无表情,说:“你只做好你的官,带好你的兵就是,其他事情少管,我自有注意。”
当时刚毅手下有一支三千人的队伍,称为毅军,因为士兵的兵器以鸟枪为主,故又叫鸟枪营。刚毅的脑袋笨,不明白太后的意思,但也不敢多问,就懵懵懂懂的又出了院子。怀塔布许应揆他们被革了职,心中也极是不服,便贿赂太监李莲英给太后进言替他们辩白冤屈,李莲英收了银子,答应有机会一定进言。
光绪又费心搞了一个礼部拟任堂官侍郎的名单,拿给慈禧太后看。单子上后党帝党的人揉在一起,以后党的裕禄与帝党的李端棻为尚书,四个侍郎中却明显有三个是帝党的人。慈禧看了看单子,点点头同意了,但告诫光绪说:“九列重臣,非有大故,不可轻言革职。以新间旧,以远见亲,徇一人而坏家法,如此变法,怎能成功,列宗列宗会怎么想?”
光绪说:“太后,儿臣宁愿坏祖宗之法,不忍弃祖宗之民、失祖宗之地,不然天下后世都要笑我为亡国之君!”
慈禧摇头不语,心甚不乐。

zwh_hn 发表于 2006-7-2 11: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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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之轩 发表于 2006-7-2 20:35:38

李莲英见太后心情烦躁郁闷,便建议她开个游园大会以取乐。慈禧闻言笑了起来,说:“好极了,园中菊花刚开,煞是好看。你便传我话,请在京二品以上大臣的宅眷都来颐和园游园赏花,人一多就热闹了。”
原来慈禧不直接管朝政了,相对事情少了许多,很感寂寞无聊,李莲英的建议正搔在她的痒处,于是立刻催李莲英去办。李莲英却假公济私,悄悄地将已革职的怀塔布的妻子也一并请到了颐和园。
一众大员的夫人小姐嘻嘻攘攘、笑语盈盈涌进颐和园,陪着慈禧在园子里游玩,赏花观鱼、戏水看山。慈禧大乐,传令给女眷们赏饭,要她们在园子里做尽日之欢。怀塔布的妻子也是皇族之女,过去便见过慈禧多次,以善于奉迎而深得慈禧的喜爱,这时她便觑个方便,向慈禧哭诉皇上处置怀塔布过重,请慈禧为其作主。又说皇上偏听康有为的话,欲尽撤满人之官。
慈禧安慰她说:“不要哭,你叫怀塔布来园中见我,待我问清楚情况,再作区处。”

此时,忽有湖南的士绅曾廉向光绪上书,说梁启超在湖南时务学堂讲学时,曾大肆宣扬民权,倡导自由,实属大逆不道,如今又与康有为狼狈为奸,扰乱天下,故力请光绪杀康梁一谢天下,说不然天下便将大乱,万民百姓便将无以为生。
光绪见书,命谭嗣同对之逐条驳斥,但却并不治曾廉之罪,说:“天下百姓不知民权、自由的可贵,这都是各级官吏的失职。”于是发上谕,称:“国家振兴庶政,兼采西法,诚以为民立政,中西所同。守旧士大夫,不能广宣朕意,乃反胥动浮言,使小民疑惑惊恐,山谷扶杖之民,有不获闻新政者,朕实为叹恨!”
但那个时候的士大夫怎能理解光绪的所作所为,他们只恐老传统被打倒之后,国就不国了。向称开明的张之洞也对光绪的做法难以理解,并特别对士绅平民胡乱上书表示不满,说:“变法是朝廷的事,让这些山野小民掺乎什么?他们又知道什么!”
光绪于是长叹,深感大清的体制不但愚民,而且愚官,就咬牙说道:“不革新政治,变法就难以顺利进行!”遂萌发效仿西方英美等国、开设议院以改良政治的想法,招康有为相商。康有为吓了一跳,忙说:“皇上,民智未开,守旧之士盈满朝野,议院决不能开。”
光绪说:“政治不明,守旧之士永远难悟西人强国之法,变法就无法实施。除过政治改良,还有何法能使这些守旧之人洗心革面呢!”
康有为见光绪十分勇决,苦思冥想下想到了清朝早年间曾用过的“懋德殿”,就建议光绪用懋德殿代替议院,以议政治的得失。光绪对之不甚满意,却也知道康有为换名字是为了减弱对守旧官僚的刺激,同时降低其作用,只将懋德殿作为皇帝政治上的参谋,以争取太后的支持。
二人反复探讨商量良久,最后光绪接受了康有为的建议,说:“好,先开懋德殿,议院待数年之后再开。”
可光绪皇帝欲开议院的风声却传了开来。帝党骨干之一的孙家鼐,其时以大学士衔领办京师大学堂,他得知光绪的想法,大惊下求见皇上,说:“圣上,若开议院,民有权而君无权矣,怎可冒然便开议院!”
光绪说:“君无权但国可以强。若国能强民能富,我要权又作何用?”
孙家鼐跺脚叹气而退。
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林旭、王照、徐致靖、宋伯鲁等人却十分高兴,他们聚在一起商议,欲将懋德殿作为变法维新的参谋本部,除选国内英才数十人入内外,欲再延聘日本及西洋的政治专家入殿,对全国的政治经济等各个领域应兴革之事,在殿内进行全盘筹划算计,然后交皇上施行。
谭嗣同却说:“要开便开议院,政治不清明,吏治便难好,中国也就富强不了!”
康有为连忙制止。
不几日,宋伯鲁就上折子请开懋德殿,接着王照也上折,除过请开懋德殿外,还推荐康有为、徐致靖、梁启超、宋伯鲁、麦孟华,以及康有为的弟弟康广仁等入懋德殿。康广仁此时正好在京。光绪见了这些折子,心下大喜,忙招康有为入宫商议懋德殿的人选问题。
刚毅、徐桐等守旧派坐不住了,飞奔颐和园,气喘吁吁对慈禧禀报:“太后,大事不好,皇上发疯中邪了,听了康有为一伙的怂恿,竟欲开议院以乱国政,还怕您老人家不同意,如今换了个‘懋德殿’的名字,正密谋商量给殿中选人呢。”
慈禧问:“议院一开,皇家便无权了,他难道不知?”
刚毅说:“怎能不知,可皇上说他宁愿不要权,只要能强国就行。”
徐桐也说:“皇上被康有为那伙人包围了,对老臣们一概不理不问,什么事也只找康有为他们商量,一心一意要学洋人。”
慈禧皱眉怒道:“无知竖子,真是中邪发疯了!皇室没了权,如何变法,那时天下不大乱才怪!”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7-2 20:36:16

刚毅急得受不了,说:“太后,怎么办呢,你老人家必须出面制止!”
慈禧训斥他说:“急什么,怕成这个样子。天塌不下来,先回去办你们的事,我自有主意。”
刚毅徐桐不敢再说,叩头后怏怏退出园子。
刚、徐两人出了颐和园,心中嘀咕着不放心,他们又猜不透慈禧的意思,于是商量说:“荣禄最得太后信任,他也机灵,能知太后心思,我俩不如去天津找他去。”
两人就换了便装,悄悄乘火车赶往天津,直入总督衙门见荣禄。荣禄含笑让座让茶,刚毅不坐也不喝茶,却歪着脖子瞪眼睛,怒道:“好你个荣禄,在天津正儿八经的做总督啊,朝中大乱了,你难道也不理不睬?”
荣禄笑道:“太后她老人家尚在,朝中决不会乱,你就别乱操心了。”
徐桐说:“皇上胡闹,太后却不管,朝中怎能不乱!你可知太后心中打的什么主意?”
荣禄笑嘻嘻说:“太后的主意,我等做奴才的怎敢胡乱猜测呀。”
刚毅急了,乱嚷道:“你不猜不行,不猜明白太后的心思,咱们这些人都要完蛋!”
荣禄微笑,慢腾腾说:“完蛋不了,太后已命我调山海关聂士成的武毅军到了天津,调董福祥的甘军到了北京的长辛店,下来就要在天津举行新军的秋操表演。英国兵舰这几天莫名其妙在大沽海面游戈,太后要我调兵以防意外。”
刚毅一听大笑了起来,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兵权都在太后的手里,怪不得太后板着脸像没事人一样。哈哈,太后老人家英明伟大,我真的佩服死她老人家了!”
徐桐也是眉开眼笑,连连称赞慈禧。这二人的心结已解,便忙告辞荣禄,又悄悄的潜回北京。
不久北京的守旧派官员之中就传出一个消息,说:“太后就要动手了,董福祥的甘军已到长辛店了,康有为就要完蛋了!”
消息很快通过各种渠道传到帝党官员的耳中,接着,光绪皇帝也就知道了,心中忧虑不安起来。原来拱卫京畿的主要有三支军队,这便是聂士成的武毅军,董福祥的甘军,袁世凯的新军,这三支军队全归直隶总督荣禄指挥,京城中还有些没什么战斗力的旗兵与绿营兵,如鸟枪营之类的,分别由一些王公大臣统领,但没有一个是帝党人物掌握的。
光绪怕康有为即遭陷害,便下旨命他去上海督办官报局,康有为却不走,对催促自己的梁启超等说:“我怕什么,他们是冲着皇上来的。皇上无事,谁敢动我?可皇上若有难,大家便都完了,我等须得在京为皇上的安危操心才对。”
光绪几日后入颐和园请示太后开懋德殿的事,慈禧坚决不允,光绪力争不休,慈禧大怒,说:“小子你以天下为玩弄之物,老妇我死无葬身之地了!国已将乱,人心惶恐一片,你非要将祖宗的基业全扔掉了才甘心吗?有我在,便容不得你如此胡作非为!”
光绪力争下无果,无奈叩头退出。走出太后起居的排云殿,却一眼瞥见怀塔布、许应揆在李莲英的引导下,正从侧门进殿。光绪心中一动,想起“太后就要动手了”的话,心中的忧虑更甚。
康有为谭嗣同等知道了皇上的忧虑,便商量欲请光绪召见新军统领袁世凯,作为后援。当时袁世凯在天津小站练兵,手下有七千精兵。袁世凯一直倾向维新变法,康有为搞保国会时,他就曾大力支持,并与其营务处总办徐世昌一同入会。此人精明能干,极善练兵,若能为皇上所用,自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康、谭等商量好了,便由谭嗣同将此意告知皇帝。光绪点头,心领神会,恰好这几天袁世凯就在北京,光绪便传旨令袁世凯入宫觐见。
袁世凯个儿不高,敦实有力,十分勇武的样子。他只是个三品的官阶,忽蒙皇上传召,心中一愣,但还是颇感荣宠,就入宫进上书房叩头。光绪见袁世凯壮健威猛,一副赳赳武夫的样子,暗赞一声:“好一员猛将!”心中高兴,当下温言问袁世凯的练兵之法。
袁世凯叩了头,恭恭敬敬回答说:“小将练兵,全采用德国人的办法,兵员的来源要好,训练要精良,使兵卒能打仗、会打仗、不怕死、听指挥,还要士兵们对皇上太后绝对忠心。”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7-2 20:36:42

光绪大喜,将袁世凯大大的褒奖了一番,然后勉励他费心尽力,为国家多练精兵。袁世凯连连叩头答应,又表一通决心与忠心。光绪便说:“康有为谭嗣同屡屡向我荐你,说你练兵有方,忠勇兼备,如今看来这话不假。我便赏你二品衔,先做兵部侍郎候补,专管练兵之事,你在小站为朕练出百万雄兵,以解国忧。”
袁世凯连忙叩头谢恩。光绪说:“今后你与荣禄各办各的事,练兵的事,你直接向朕禀告好了。”
袁世凯愣了一下,又忙点头答应,见皇上再无别事,就告退了出来,先找康有为谭嗣同谢过了举荐之恩,然后又到刚毅、奕劻等人的府邸去拜访了一番。刚毅阴阳怪气地笑道:“袁侍郎得皇上宠幸,高升了官职,可喜可贺!”
袁世凯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说:“无功而升赏,也不知是福还是祸那,中堂大人就别挖苦我了。”
刚毅嘿嘿地笑了起来,说:“你知道就好,不过那,升了官总是好事,别愁眉苦脸的。”
这时,日本的前首相伊藤博文忽以私人身份来华游历。当时中日之间的人员来往,不用办什么护照之类的东西,直接乘船来去就是了。伊藤博文以维新名臣自居,从天津上岸后,就发表讲话,对中国的维新变法极力赞扬、大表支持,叨扰过了荣禄的接风宴后,伊藤博文乘车直到北京,下榻于日本公使馆。康有为便往日使馆拜会伊藤,请他劝说慈禧支持光绪的变法。
伊藤笑道:“我若有幸能见到贵国的太后,十分愿意这样做。我若能见到贵国的皇帝,更愿意为他出谋划策,助他完成变法大业。”
康有为感激不已,便问伊藤:“中国的变法能顺利完成吗?伊藤先生对我国的维新有什么评价?”
伊藤笑着摇头,说:“贵国皇帝与康先生的决心、毅力我非常佩服,但一纸诏书便能改变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惰性吗?鄙人不敢苟同你们的做法。”
康有为暗自叹息皇上没有兵权,但此刻也不好说,便退了出来,却到总理衙门请大臣张荫恒安排光绪与伊藤见面,争取伊藤对皇帝的支持。
这时颐和园内的慈禧却是紧张万分。伊藤博文乃是日本的政治强人,号称“日本俾斯麦”,奉行铁血政策,甲午之战便是他主持内阁时发动的,如今他虽然不当首相了,但在日本政界的影响却是不小。慈禧最怕的是伊藤和光绪若联起手来,那时势大难治,一切便都完了。况且以伊藤的老辣,柔弱的光绪与他合作,将把大清引向何方,那时朝政还能由她遥控指挥吗?
在这节骨眼上,荣禄派人入京了,由刚毅领着直入颐和园,代荣禄秉告慈禧说:“伊藤来华是康有为等的阴谋,要招引伊藤入军机处作客卿,然后仿照日本的办法立宪法、设议院,伸张民权,尽坏祖宗法度。”
当时各列强对中国的变法是极为关注的,列强人物与维新人士的来往颇为频繁,如英国的传教士李提摩太,日本公使林权助,美国公使怀特等和康有为他们来往密切、非常熟识。因此荣禄这一报告,惊得慈禧呆了,不觉间竟出了一身冷汗,又急又怒,却不知该怎么办,焦虑下,急派李莲英入宫传话给大小太监宫女诸人,命其留神监视皇帝的一举一动,随时报告。也不让李莲英回颐和园了,就命他坐镇宫中,指挥一切。
光绪忽然感到宫中的情况十分异常,宫女太监们全鬼鬼祟祟的,窥头探脑,交头接耳,眼神动作也古里古怪,而自己在殿中批阅奏章或接见臣下,不时就有太监宫女找借口进来加以干扰。光绪大惊,心想:“看这样子,太后就要对付我了。但我是一国之君,却不知她用何法来奈何我?”
第九章从来悲秋肠易断

光绪正在紧张忧虑、胡思乱想的时候,慈禧却派人来通知他,说十月初荣禄安排在天津举行新军操演,请太后皇上到时一同临幸观操,太后已经答应去了,请皇上也务必一起前往。
光绪想:“荣禄是太后的死党,他安排的岂能是善事。哼,荣禄竟敢大胆弑君吗?”但第二天,御史杨崇伊却上折子,说国事日艰,朝中混乱,须得请太后训政方可解国之危难。
请太后训政,就是请慈禧重新垂帘听政的意思。光绪一见此折,倒抽一口冷气,说:“我明白了,太后已经下了决心,要废我了。太后训政之日,我自然就是废人一个了!”
此时总理衙门大臣张荫恒进上书房请示光绪:“日公使馆派人联系,伊藤博文欲拜见圣上,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光绪忙说:“见,见,见。你与日公使尽快商量时间。”
但很快慈禧就派太监副总管崔玉贵来传懿旨,说皇上会见伊藤时,李莲英必须在场。光绪狠狠的“哼”了一声,崔玉贵却不理会,传完了话就叩头告退了。
这时军机章京杨锐给光绪送来了一叠子各类奏章及各地的上书,光绪见恰好太监们没有一人在房,忙站起来,拉杨锐之手急问:“太后欲废我,我废则新法必废,你有何良策以救我?”
杨锐大惊,挣脱掉光绪的手,惶恐说道:“此圣上家事,小臣怎敢僭越胡言!”
光绪失望下一跤坐在龙椅里,眼中泪水涔涔而下。
杨锐红着脸叫:“圣上——”
光绪说:“那么你给我传一纸密诏出宫给康有为,请他设法救我。”
杨锐犹豫了一下,但终于点了点头。光绪急忙提笔匆匆写了几行字,折叠后付杨锐。杨锐将密诏揣入怀中,急走出宫。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7-2 20:37:56

杨锐带诏出宫,心神恍惚,心惊胆颤,犹犹豫豫。直到第二天——九月十八日的下午,方将密诏交到了康有为的手上。当时梁启超也在康有为的寓所。两人同看密诏,见其上写道:“朕惟时局艰难,非变法不足以救中国,非去守旧衰缪的大臣、用通达英勇之士,不能变法。而皇太后不以为然,朕屡次强谏,太后更怒。今朕位几于不保,汝康有为、林旭、谭嗣同、刘光弟、杨锐等,可妥速密筹,设法救朕。朕不胜焦灼,不胜期盼之至。”
康有为看罢大惊,哭道:“圣上有难,却有何法以救圣上?”
梁启超也大哭,说:“如此奈何?”
两人哭了一阵,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梁启超就说:“我往招谭嗣同等人,大家一起商议救圣上之策。”
康有为急挥手,令他速去。
不一时谭嗣同、林旭、刘光弟、、麦孟华等全赶来了,大家急步进了门,却见康有为直挺挺跪在地上,手捧着诏书泪流满面。大家也忙跪了下来。
康有为就将诏书递给他们看,哭道:“我等俱是无勇无武的读书人,却有何法救圣上呢,你等可有好主意?”
大家将诏书传看了一遍,一齐顿首而哭,说:“却有何法呢!”
此时壮健英伟的谭嗣同站了起来,怒道:“事急哭有什么用,如今袁世凯在天津小站有七千精兵,我入宫向皇上讨一张密诏,命袁世凯杀了荣禄然后兵发北京,围住颐和园捉了太后。太后遭擒之后,皇上还会有什么危险?自然一切都大吉大利!”
康有为惊道:“太后乃一国的母后,怎可发兵擒拿?”
谭嗣同说:“为什么不能,她要害皇上,便能捉她。”
众人议论了一会,除谭嗣同的办法外,的确也再无别法,于是康有为也同意了谭嗣同的意见。谭嗣同便起身而出,入宫求见皇上。
上书房内,太监宫女的监视更紧了。光绪大怒下将他们全赶了出去,说不经宣诏,不许入内,但这些人时不时的在窗外门边探头。谭嗣同以笔代口,说明了来意。光绪点点头,立刻写了密诏交谭嗣同。谭嗣同不敢耽误,飞身出宫。刚走出宫门之外,刚毅手下的鸟枪营已奉令开往宫门及宫墙外各处警戒,对进出宫的臣僚等人进行检查。谭嗣同叫声侥幸,立刻乘车赶往天津。
康有为在寓所又与梁启超、林旭等商议良久,觉得袁世凯的兵力太少,恐到不了北京,便为驻扎在长辛店的董福祥甘军所阻,于是谋划说服聂士成勤王,聂士成的武毅军有一万多人马,若能与袁世凯联攻北京,则勤王大计定能实现。王照与聂士成有旧,关系不错。康有为当下往寻王照,想着王照曾参倒怀塔布等人,受光绪的奖掖提拔,自能临危不惧,以救皇上脱难为己任。
康有为直入王宅,示意王照屏去家人,然后急道:“王兄,王兄,皇上有难,急需联络聂士成以救皇上,万望王兄设法。”
王照一愣,随即大怒道:“胡闹,皇上太后不合,都是你等胡乱猜测妄加臆断闹的!太后本来爱面子,还要顾点名声,不一定就废皇上,可你等若这样胡闹,太后非下毒手不可。快快回去,不要乱搞。”
康有为苦求不已,王照拂袖而起,大叫说:“王照只做狄仁杰,决不做范睢。休想我助你离间帝、后。”
康有为瞪眼怒道:“皇上变法维新,故为死守祖宗之法的太后所不容,怎能说是别人离间?”
王照冷笑不已,以手指点康有为的额头,说:“枉为你负才子之名,又自称圣人,其实你一窍不通。我来告诉你,太后绝无政见,只知权利,她才不会那么珍惜所谓的祖宗之法,你可明白了?快与皇上改变策略,变法还有希望,不然,你便是断送变法的千古罪人!”说完挥手送客。康有为还欲再求,但王照两手背后,双眼望天,不再理睬于他。
康有为无奈,含泪出门。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7-2 20:38:27

谭嗣同到小站袁世凯的司令部门口时,天已经全黑了。袁世凯将谭嗣同拱手迎入客堂,奉茶端水,笑语问候。谭嗣同请入密室说话,袁世凯一愣,便带谭进了一个小屋之内,回身关好门,呵呵笑道:“谭兄,有事但请直言。我袁某别的本事没有,但最讲的是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决不皱一皱眉头。”
谭嗣同正坐椅上,两眼如剑,扬眉说道:“兄弟我无事求你。但如今皇上有难,你必须带兵保护皇上的周全!”
袁世凯一惊,跳了起来,急问:“谁要害皇上?谁要害皇上?”
谭嗣同从贴身口袋里掏出光绪的密诏,双手捧着,说:“这是皇上的密诏,你自己看吧。”袁世凯急忙跪倒,叩头之后,接过诏书来看。这一看之下,头上的汗珠直冒了出来。那密诏上写道:“荣禄谋废立弑君,大逆不道,若不速除,朕命不保。着袁世凯带本部兵赴津,见荣某,出此诏宣示,立即正法,即以袁某代直隶总督,传谕僚属,挂告示,希告荣某大逆罪状,并即封电报局及铁路,迅速带兵入京,以一半兵力围颐和园,一半防卫宫禁,如此大局可定。。。”
袁世凯捧着圣旨,跪着发愣,半天,方嗫嚅道:“为什么要围颐和园?”
谭嗣同说:“妖后在园,不擒她杀她,皇上怎能坐稳江山!这是皇上已定之事,勿容商量。”
袁世凯说:“太后从政几十年,也做了不少事情,许多人都拥戴她,何况我一直训诫部属士兵,要以忠义为本,若命他们杀了太后,恐大家都不愿下手。”
谭嗣同扶了袁世凯起身就坐,说:“袁兄,你不要怕,我已派人召了湖南湖北的好汉数百名,正兼程北上以助皇上,你只要诛荣禄,围住颐和园就行了。杀不杀这老贱人可向皇上再请旨就是。如今你快点做个决断,我还要回宫向皇上复旨呢。”
袁世凯擦着头上的汗珠,说:“谭兄,这事太大了,怎能草率便作决定,你容我想一想吧!”
谭嗣同怒道:“你敢不遵皇上圣旨吗?”袁世凯叫屈道:“我岂敢不遵圣旨,但如今天津住着聂士成的一万多武毅军,北京辛家店又住着董福祥的二万军兵,可我的兵力只有六、七千人,这样干太冒险了。”
谭嗣同说:“兵贵神速,诛荣禄之后你即刻以火车载兵入京,没等聂士成、董福祥他们明白过来,太后便已遭擒,那时皇上解困,高坐龙庭,聂、董两军又怎敢轻举妄动!”
袁世凯急形于色,双手一齐乱摇,说:“不行,不行,你这办法没一点把握,我可实在没有这个胆量。轻举妄动之下,你我便都是天下的罪人了。此事无论如何得从长计议。”
谭嗣同大怒下长身而起,厉声说:“袁都统,皇上的命救也在你,不救也在你。谭某已定了与皇上同生死,你不奉旨,便就此杀了谭某吧!”说着逼向袁世凯,双目冒火。
袁世凯惊慌失措,忙起身拦住凛然生威的谭嗣同,发急说:“我哪又说不奉旨了,好吧好吧,我遵旨便是。”
谭嗣同说:“好,袁兄你既允遵旨,皇上便有救了。谭某便代天下的百姓向袁兄叩谢。”说着两腿一曲,便欲向袁世凯跪拜。
袁世凯忙伸双手拦住他,又推他坐到椅子上,说:“好了好了,你的叩谢我可当不起。”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幽幽叹口气,说:“谭兄忒是性急,若等到十月新军操演之时下手,那可就容易多了。那时皇上、太后、荣禄都来,在我军营之内,杀荣禄还不如杀条狗一般。”
谭嗣同摇头说:“事情紧急,哪能等到那个时候。好了,我必须回京了。袁兄在意,务必照旨行事。”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7-2 20:38:54

袁世凯点头说:“是,是,照旨行事。”却也不敢留谭嗣同,将之送到司令部大门外边,两人拱手而别。
谭嗣同赶回北京时,已是十九日的凌晨时间。他先往康有为的寓所。敲门进去,却见康有为、梁启超、康广仁等还聚在房中垂泪。
谭嗣同笑道:“还哭什么?袁慰亭已允遵旨发兵了,皇上可保无虞。” 慰亭是袁世凯的字。谭嗣同又将事情大略经过讲了一遍,众人一阵欣慰。不过,康有为脸上的戚容犹在。谭嗣同便问原因。
却原来昨日傍晚光绪得宠幸的妃子——珍妃的帮助,托了珍妃的一名心腹太监王商带密诏出宫,切切嘱托康有为速去上海办报,康有为不走,梁启超,康广仁等正劝他遵从旨意,以免圣上担忧。
谭嗣同忙说:“先生必须遵旨南下,北京这几天肯定险恶异常,有一场龙争虎斗。他们不到最后时候,是不敢动皇帝的。但要害你就不必那么谨慎了。上海有租界,若风声不好,你可随时入租界内躲避。”
梁启超康广仁也齐声催促,康有为愁眉不展,说:“我走了,圣上的安危又怎么办?”
谭嗣同说:“我与卓如在这儿照料一切,你放心上路便是。” 卓如是梁启超的字。
康有为叹了口气,同意了众人的意见,决定处理完北京的几件事后,明日一早即由北京乘火车到天津,再乘轮船赶往上海。
谭嗣同见再无别事,就急急赶回自己在懒眠胡同的寓所,请来京看他的朋友毕永年速赴湖南见唐才常,要唐才常尽快组织三、五百名江湖好汉,赶来北京救助皇上。

唐才常,湖南浏阳人,曾任湖南时务学堂的总教习,是湖南学界支持变法的重量级人物。他与谭嗣同幼而同学、长而同志,为生死刎颈之交。唐虽是书生,却与江湖帮会人物颇有来往,听了毕永年的传话,唐才常踊跃不已,便召集好友林圭、蔡忠浩、秦力山等帮忙,在两湖一带秘密联络帮会人物赴京。

袁世凯自谭嗣同走后,担惊受怕,长吁短叹,竟是辗转反侧,一夜无眠。他把朝中之事眼前之事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总感不妥。按谭嗣同的办法搞,实在太冒险,成功的可能极小;不按谭嗣同的办法搞,皇帝有朝一日被太后拿了,自己是皇上的同党,现有杀荣禄围颐和园的圣旨在自己怀里揣着,另外,若皇帝用其他办法擒了太后,自己不遵旨也得倒大霉啊!袁世凯便这样折腾了一夜。早上起床后坐着发呆,烦躁不安。
勤务兵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敢问,只泡了壶茶拿给他,便远远躲开。袁世凯却忽然跳了起来,大叫“备轿”。几个勤务兵一愣,因为袁世凯平时很少坐轿,一般早晨去各标、各协巡查,他多爱骑马,今天却怎么了竟要坐轿?这一愣,动作稍慢了点,袁世凯立刻暴跳如雷、大骂起来,赶了上来动脚就踢。勤务兵吓得鼠窜出门,飞一样给他备轿去了。
袁世凯坐轿进了天津城,直向总督衙门抬去。荣禄却领了督府的卫队在门外迎他。慌得袁世凯滚下轿子,红着脸说:“大帅,你这是干什么,弄得小将我无地自容了。”
荣禄笑道:“慰帅不要客气,你如今得皇上恩典,荣升兵部侍郎之职,本督该当远接才对。”
袁世凯心中直叫苦。荣禄虽然还是笑呵呵的,但明显是与自己见外了,当下也不好说什么。遂着荣禄入衙进了客堂,聊了一会儿闲话,袁世凯就咳了一声,低头看着地面,扭扭捏捏说:“大帅,我有重要事情要对你说!”
荣禄大笑起来,说:“慰亭,你一向豪爽痛快,今儿却是怎么了,有话便请讲。”
袁世凯又清了清喉咙,鼓足了勇气,才待开口,门外却传报说:“叶祖圭叶大人求见!”荣渌忙传话请叶祖圭进府,同时起身去迎。
叶祖圭是原北洋水师靖远舰的管带,甲午海战的幸存者之一,如今受命准备重组北洋海军。袁世凯勉强听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但如坐针毡,对他们的话也是听而不闻,于是便起身告辞。荣禄按礼数将他送出大堂,说:“慰亭,你的事似乎不方便说,那么改日来说吧。”
袁世凯点点头,失魂落魄一样上轿去了,回到小站,骑马将各标协全部巡查了一遍。吃过午饭,又略休息了一会,却是神情恍惚,怎么也睡不着,便一骨碌爬了起来,又乘轿子进天津城,直入总督府内,开门见山请荣禄带自己入密室,说有大事祥禀。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7-2 20:39:32

荣禄一脸凝重,忙携袁世凯进了督衙内的小客堂,吩咐随从不许擅来打搅,然后关好了门,眼睛就盯着袁世凯的眼睛。
袁世凯说:“大帅,小将有机密要事,不禀告大帅便睡不着觉,这事非得由大帅定夺不可。”
荣禄安慰道:“慰亭你慢慢讲,你我二人什么事都好商量。”
袁世凯便将光绪的密诏拿了出来,递给荣禄。荣禄不知何物,拿过来草草一看,顿时脸色蜡黄,“咕咚”一声便跪下了,说:“慰亭,慰亭,我决无大逆不道的想法呀!这可怎么办?我并不敢不敬皇上,皇上却为何如此深恨于我?”
袁世凯愁眉苦脸的说:“这是谭嗣同交给我的,谭嗣同说大帅要借秋操之机不利于皇上。大帅,你说如今这事可该怎样区处?”
荣禄叫起撞天屈来,说:“全是胡言,我对皇上若有一丝不敬之心,让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他又抬头看着袁世凯,怯怯的问:“慰亭,你要按皇上的旨意杀我吗?”
袁世凯忙说:“大帅啊,你对袁某恩重如山,我怎能昧心起意杀你!”说着将荣禄扶了起来坐下,说:“我将事情说给你,便是要和你商量个办法。这事情你得设法拿个主意。”
荣禄凝眉苦思了一会,决然说道:“此事必须告诉太后,不然,国中祸乱将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袁世凯急道:“说给太后,皇上就一定要遭大难,那天下人就会骂你我二人为逆臣贼子。大帅与小将忠心为国,却怎能落此骂名?”
荣禄站了起来,一手抓头,来回渡步,苦思冥想。
袁世凯问:“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使太后皇上都安然无事,这样你我就可不落骂名了?”
荣禄使劲的想了又想,却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反倒想得自己心烦意乱。于是便说:“此事太大,我一时也想不到好主意。明天早上你来,我俩再细商对策。”袁世凯点头说好,就别了荣禄径回小站。
二十一日,袁世凯吃过早饭后,又乘轿赶往直隶总督衙门。但好生奇怪,昨日还愁眉苦脸的荣禄今日却笑嘻嘻的,直接领了袁世凯到内进的小客堂,那儿早已坐着京中的御史杨崇伊。
杨崇伊满脸笑容、神情兴奋,与袁世凯见过礼后,仆役的茶就沏了上来。荣禄乐呵呵请袁世凯喝茶。袁世凯望着眼前的茶杯,心中惊疑不定,脸色就也显得有些古怪。荣禄哈哈大笑,说:“慰亭,大胆喝茶,这茶中绝对没有下毒。”
杨崇伊也大笑起来。袁世凯睁大了眼睛,惊恐问道:“大帅,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对大帅可一直是忠心的!”
荣禄与杨崇伊相互对视一笑,这才说:“慰亭,你我都不用为昨日之事烦恼了!京中之事已妥,太后已出来训政了!”
袁世凯惊呼一声,手中的茶杯落地,溅得他腿脚尽湿。袁世凯一骨碌从椅子里跳起,抢到荣禄面前跪下,哀哀叫道:“大帅,国事妥了,小将我却麻烦大了,太后一定要不利于我!大帅呀,你须得在太后面前替我分辨,这话你要不说,小将我就冤屈死了。”
荣禄笑着将袁世凯拉了起来,说:“慰亭不用怕,你的忠心我知道。太后那儿,自有我替你说话。”
袁世凯爬了起来,千恩万谢。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7-3 14:20:20

原来训政是指慈禧以太后身份执掌朝柄。慈禧复出训政是二十一日凌晨的事。二十日伊藤博文拜见了光绪皇帝,却因李莲英在场,光绪无法与伊藤深谈,只泛泛说了些加强中日友好的套话,即告结束。次日黎明时分,光绪即起床在养心殿披阅各地的上书,忽然殿门大开,慈禧在李莲英的搀扶下昂然直入,脸上凛然如霜,眼中凶光睒睒,她的身后跟着庆亲王奕劻、礼亲王世铎、端郡王载漪、庄亲王载勋,军机大臣刚毅、王文韶、廖寿恒、钱应博、启秀、大学士徐桐、昆钢,礼部尚书裕禄、御史杨崇伊等几十个人,这些人随慈禧鱼贯而入。
光绪心中大惊,忙离座上前跪接慈禧。慈禧直入御座坐下,瞪着地下跪倒的光绪,冷笑连连,大声斥道:“皇上,你好大的胆呀!天下是祖宗的天下,你竟敢任意废弃,你眼中还有列祖列宗吗?康有为是什么东西,在你的眼中,他比列祖列宗还重要吗?”
光绪跪在地上,默然不敢作声。
慈禧便转身训斥奕劻、世铎、刚毅、王文韶等人,说:“皇上无知,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劝阻,就听任他亡国败家吗?”
刚毅忙说:“太后,奴才等屡次劝谏,可皇上不听,反而严厉斥责,谁若劝得厉害,皇上便要将谁罢官革职。”
慈禧大怒,以脚跺地,说:“如此昏庸糊涂的东西,岂能为君!好好的天下,让你糟踏得不成样子了,我早看你无才理事,今日果然如此。”说到这儿,慈禧将头转向奕劻,骂道:“你个糊涂蛋,怕事的老好人,给我说皇上要励精图治,让我放手让他办事,可你看看,就三个多月的时间,国家便让他弄得差点就要亡了!”
奕劻低着头不吭声。慈禧就又将眼光转向众人,问:“他是我拥立的,他的事我能不管吗?”
众人忙说:“太后该管。”
地下跪的光绪忽然辩解说:“太后,儿臣虽然糊涂,但变法维新,还不是为了强国御侮。洋人逼迫日甚,不图强怎能保住祖宗的江山。”
慈禧见光绪竟敢辩解,气得咬牙跺脚,两手将御案乱打,说:“你变的什么法,西法比祖宗的法好吗?洋鬼子比祖宗好吗?康有为一介狂徒,比满朝的大臣还强吗?你心中都是洋人洋法,还有一点点祖宗的影子没有?”
光绪“嘿”然一声,低下头摇了摇,又是一言不发。
此时御史杨崇伊就说:“臣早已上了折子,说国事艰难,须得太后临朝训政方可。臣斗胆请太后今日便行训政,庶免国亡之祸。”
其他人忙随声附和,请慈禧训政。
慈禧长叹,说:“我于颐和园中,赏花养老,多么清闲自在,今日却要为这忤逆不孝之子,再理国政,惹得世人又要说我揽权不放了。”
众臣忙说:“太后这是为了列祖列宗的江山,国事为重,声名为轻。再说了,谁又敢不识大体,妄议太后的事,还请您老人家莫嫌烦劳,再行训政。”
慈禧“哼”了一声,说:“好,你等既然都这么说,我就暂且先摄朝柄。唉,国家危殆,内忧外患,我也顾不得自己的名声了。”
众臣立刻齐声颂扬太后大仁大勇,为国事不避艰险危难。慈禧挥了挥手,止住众人,传令李莲英、崔玉贵两人押了光绪到瀛台含元殿去反省,说是明日再审他,接着令廖寿恒起草圣旨,捉拿康有为。圣旨当然是以光绪的名义发出的。慈禧同时口谕调三千名鸟枪营兵士封闭北京所有城门,关停京津铁路,令步军统领崇礼带兵捉拿逆贼康有为。
崇礼带三百名兵弁包围了南海会馆。可康有为却不在,士兵们只抓住了留在哥哥寓所的康广仁。崇礼便带人遍搜北京城内可疑地方,得知康有为早于前一天便乘车去天津、并预备由那儿坐船南下上海。慈禧听说走了康有为,慈颜大怒,传令叫发电给直隶总督荣禄,命他遍搜塘沽码头各处,务必擒获逆贼康有为。
第十章却挂云帆去,不知何日还

康有为乘车到天津时,当日却没有开往上海的轮船,无奈在塘沽呆了一夜,到了二十一日早晨,方买了往上海的船票,登船起程。这是艘英国公司的轮船,鸣笛起锚后,逐渐加速,扬波南下。
此时朝廷抓康有为的电令到了直隶总督衙门。荣禄得令,急派人到塘沽搜寻康有为,得知英轮“重庆号”已经起航半个多钟头了,塘沽各旅馆客栈又无康有为的人影,于是急派快艇“飞鹰号”追赶客轮,“飞鹰号”得令出港,劈波斩浪飞一样向南赶去,追了两个多小时,看看“重庆号“就在前边了,快艇的管带刘冠雄却忽令停止前进,说:“艇上的燃料不多了,再追下去我们就不能返航了。”
原来艇上的官兵多是广东人,管带刘冠雄更是广东南海人,与康有为同籍。大家平时视康有为是广东人的骄傲,这次抓他,自然就不肯尽力了。荣禄无奈给北京回电,称轮船起航多时,抓捕不及。
刚毅在军机处接到荣禄的电报,急忙又给山东烟台道李希杰发电,命他在“重庆轮”停靠烟台港时,务必设法上船捉住康有为。
第二天中午,“重庆轮”到了烟台港,旅客上下,轮船加装淡水食物,客轮将停靠一个小时。康有为便下了船,先到外面的小贩摊子上买了几袋水果,然后在海滩上散步、捡拾贝壳石子,借以散闷。
李秉衡发给烟台道李希杰的电令早到了道署衙门,翻译电文的密码带在李希杰身上,李希杰却外出不在,直到第二天中午也没回道署。衙门的人只好到处找他。李希杰这时正在一个酒楼上应酬,酒喝得恰到兴高采烈之处,衙门的师爷却带着电文急冲冲找来了。
李希杰将电文往旁边一推,笑道:“上面整天电文往来,有什么正经事情,都是胡闹。我们且喝酒,先不理他。”
于是拉了师爷也入席欢饮。酒足饭饱之后,这才打开密码本翻译电文,却是抓捕钦犯康有为的急电,李希杰这下子慌了,忙派人到码头。“重庆轮”却已经起航了。李希杰懊悔不迭,连连跺脚。
抓康有为就只剩下上海一道关口了,军机处、两江总督的电文都严令上海道蔡钧广派人手,严密布防,绝不可使康有为露网。但“重庆号”靠岸的地方是英租界,中国的兵士缉捕人等不能入内。蔡钧便将上海的缉捕队集中起来训话,要大家穿上便衣进入英租界,布于码头各处,严查从北方过来的乘客,称谁拿到了康有为,即奖赏两千两现银,同时给每人发一张康有为的照片,以资确认。
众缉捕见奖赏不少,心中大动,摩拳擦掌,全部涌上了码头,凡有北方来的客轮,他们就对下船的每一个人仔细辨认,生怕一不小心康有为在眼皮之下跑了。
此时在直隶、山东、上海等地,老百姓纷纷传说:康有为是个妖人,借给皇帝看病,用药毒死了皇帝,那种药是一种红色的丸子,比樱桃大、比梅李小,是妖人学洋人的办法制的。如今慈禧老佛爷掌权了,老佛爷大怒,要为皇帝报仇,所以才发圣旨,一定要拿住康有为。

北京的梁启超、谭嗣同、麦孟华等见康广仁被抓,兵弁又呼啸来去,搜捕康有为,不禁大为担心,就往找美国、英国、日本等国的公使,恳请他们设法救助康有为。但不巧美国公使去西山看红叶了,英国公使去北戴河疗养了,好在日本公使林权助却在。
林权助听了梁、谭的陈述,思量了一会,摇摇头,说:“此事甚是抱歉,我们爱莫能助,因为天津到上海的客轮是英国太古公司的,轮船只会停靠于上海的英租界。你等该去找英国人商量。”
梁谭无奈下,便去找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设法。李提摩太和康有为关系极密,闻言大惊之下,立刻给上海的英国领事百利南发电,请他务必设法救助康有为脱险。但这时上海道台也派人请求百利南协助拿获康有为,还送来了康有为的照片,称捉住了康有为,上海道衙将以白银两千两作为酬谢。
九月二十四日,“重庆号”轮船鸣笛转弯,因为已经到上海的吴淞口了。康有为站在船头甲板上,看长江西来,水势齐天,与海相若,心中禁不住涌上来一腔悲壮的情怀来,正想吟诗以遣情怀,却见前方驶来了一艘铁甲战舰,迎面拦住了客轮。
那是艘巡洋舰,舰体巨大且威猛,炮塔上悬挂着英国的米字旗。随即十多名洋人下了巡洋舰,乘小艇上了客轮,与船长一番叽里咕噜的交涉后,就手拿照片,进客舱、上甲板,一个人一个人的辨认盘问。
康有为心中疑惑。却见一名洋人径直向自己走了过来。那洋人看了看手中的照片,又仔细端详康有为一番,然后既惊且喜,用汉语问:“你可是北京来的康有为先生?”
康有为点了点头,感到好生奇怪,似乎洋人就专为找自己而来一样,却不知是为了什么。那洋人又问:“你用红药丸毒死了皇帝,然后坐船南逃?”
康有为闻言又怒又惊又急,攥紧了拳头,大叫道:“你胡说什么?你竟说皇帝宾天了?这是哪儿的话,你到底听谁说的?”
那洋人耸耸肩,说:“大家此刻都这么说,事情到底如何,却谁也不知。不过既能这么说,恐怕皇上凶多吉少!”
康有为大惊,周身一震,心想:“一定是北京的顽固派害死了皇上,却嫁祸于我。”于是便问:“是不是中国的官府接到了命令,说我害死了皇上,因而要捉拿我?”
那洋人点点头,说:“你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我是英国人博兰德,奉命特来救你,请先生下了小艇,到大舰上去吧。”
康有为见自己猜测的消息得到证实,忍不住便大哭起来,泪如雨下,说:“皇上若死,变法就完了,一切也都完了!什么都完了,我还要这条命干什么,我不如蹈海以殉圣上——”一边哭着,一边攀爬甲板边缘的护栏,涌身就要跳海。
洋人博兰德吓坏了,忙抢上来,死命拖住康有为,同时用英语喊了两声,立刻又跑来了几名洋人,七手八脚将康有为拖了下来,康有为犹自痛哭不已。
博兰德就说:“贵国皇上的生死,真真假假,弄不清楚。若皇帝没死,你却蹈海殉他,岂不愚蠢至极!好了好了,上海的码头已布下了天罗地网要捉拿你,你快快随了我们到大舰上去,先躲过这一劫难,然后去大英帝国避难去吧!”
康有为嗒然若失,心昏意乱,博兰德就和其他洋人拉拉扯扯,将康有为弄到了小艇上,然后上了大舰,调头向南,扬波冲浪,越过台湾海峡,一直开往香港。
兵舰在香港北角码头靠岸,康有为无精打采的准备下船,忽然岸上一群青年齐声大喊“老师”,康有为一惊,忙探身朝岸上细看,却是万木草堂的学生全都来了。众学生一个个眼中含泪,大声喊着叫着向康有为招手。康有为心头一热,蓦的泪水溢满了眼眶。
原来这些学生是日本人宫崎藏寅去广州引领到香港的。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7-3 14:22:27

宫崎藏寅,又名宫崎滔天,别号白浪滔天,日本浪人。宫崎生于日本武士家庭,到了宫崎这一辈时,家庭已经没落,但受父兄的影响,宫崎对中国充满了向往与憧憬,钦慕中国之大、人口众多,因此常欲通过帮助中国复兴,以拯救亚洲的黄种人对抗欧美,庶免世界被白种人独霸。宫崎长得高大威猛,长发美髯,表情冷峻,气度不凡,他曾游说日本政界的犬养毅等人,得到外务省的资助,潜入中国南方调查秘密结社的情况,在华南一带和当地的帮会组织接触不少,却见帮会中人对外界的事情知之甚少,且见识短浅,守旧散漫,也没有什么纲领或大的目标,同一地区往往帮会林立,但又互不统属。宫崎极是失望,说:“中国人太麻木了,整体上也不团结,看来这个国家没有希望了!”于是由广东进入香港,将乘船转回日本。
暂时没有去日本的航班,宫崎便又在香港找了一些人交谈,探讨中国的前途问题,有个叫张玉涛的朋友,带宫崎来到一个基督教的传教所,告诉宫崎说:“此处的牧师区凤樨很有些见识,你要了解中国的前途等事,可以向他请教。”
在传教所院内的松树下,宫崎与区凤樨见了面。区凤樨是个很温和的中年绅士,彬彬有礼。宫崎便谈了自己对中国前途的失望,区凤樨说:“中国的事还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如今内有康有为先生倡导变法,外有孙逸仙先生倡导革命,中国的前途,大概就落在他二人身上了!”
当时康有为正在北京变法,声望如日中天,宫崎早已知道,但孙逸仙是谁呢?区凤樨叹了口气,说:“孙先生目前在海外流亡,但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宫崎猛然间得知中国竟还有与康有为齐名的革命党人孙逸仙,立刻兴趣大增,忙探问孙逸仙的情况。区凤樨说:“他是中国革命党的头领,义肝侠胆,立志灭满。”宫崎再欲询问详细情况时,区凤樨却摇摇头,瞑目不答,只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宫崎带着对孙逸仙的种种神秘猜想回到了日本。朋友曾根俊虎便介绍他去认识陈少白,说:“陈少白住在横滨,孙逸仙的一切情况他都知道。”宫崎大喜,即刻赶往横滨见陈少白,从此与陈来往频繁,对孙文孙逸仙也知道得更多了。孙文伦敦蒙难之后,大名一朝之间传遍世界,日本朝野各界也于此时公认孙文为中国革命的领袖。因此宫崎隔一段时间就去陈少白处探问孙文的消息,渴慕与之相见,但每次都未能如愿。
九八年夏季的一天,宫崎有事到了横滨,办完事情之后,第二天早早起来赶往陈少白的寓所往访。侍女却告诉他陈先生去台湾了,只有陈的朋友孙先生在寓。
宫崎忙问:“那个孙先生,孙文孙先生吗?”
侍女点点头。宫崎大喜,周身忽然全是热望,便立刻求见孙文。侍女领他到客堂坐下,不大一会儿,孙文就出现了。
孙文刚刚起床,还没有洗漱,穿着睡衣,头发凌乱,很随便的样子,进客堂向宫崎招呼了一声,说声“稍等”,便又转身出去洗漱去了。
宫崎心中一阵发凉,顿时大感失望,想:“这个举止随便的人能扛起中国四万万人的命运吗?他便是我苦苦寻找的豪杰吗?唉,帮助这样的人恐怕难以实现我一生的希望,我似乎白等待了。”正在暗自叹息,孙文却洗漱完毕,又进来了。
这回的孙文已换了衣服,梳好了头发。他对着宫崎端然坐下,沉稳冷静,目光澄澈,隐约之中有缕缕威严散发出来。宫崎一惊,想:“这便是真实的孙逸仙的形象?中国的领袖舍此人而谁欤!”
这时孙文开口了,说:“宫崎先生,我听少白说起过你,中国的革命,需要你的帮助。只有中国革命成功了,黄种人的耻辱才能洗雪,世界才能恢复和平与人道!”
宫崎却问:“孙先生,听陈先生说你们革命成功之后,将实行共和政体,请问,中国适合共和政体吗?”
孙文点了点头,徐徐说道:“许多外国人认为中国是个野蛮国家,不适于共和,这是对中国很不了解的一种说法。实际上,共和之制,一直是中国治世的真髓,夏商周三代之治便是遵从共和的原则。我国的国民,所以喜好怀古,难道不是对共和理想的一种追慕吗?就是现在,在满清统治下的荒村僻地,乡民拥戴尊长听讼,设置乡兵御盗,一切大事,由乡民协商处理,凡此种种,岂不证明中国民间已经实行了一种简约的民主之治吗!如果打倒了满清,施行善政,于民约法三章,人民一定会欢欣景从,载歌以迎。各地由素负众望的的人作长官治理,中央政府对之妥善驾驭,中国便会迅速安定下来,走向繁荣。”
宫崎若有所悟,缓缓点了点头。孙文又说:“如今我国如俎上之肉,被饿虎环视,欲分而食之,世界上的平民与人道的维护者,心痛情伤,不忍坐视。我生于此邦,与之痛痒相关,故虽才疏学浅,于义不能袖手,因此我已立志决意要做中国革命的先驱!为了中国的苍生,为了亚洲的黄种人,为了世界上一切善良的人种,上帝是一定会庇护我党、帮助我党的。征兆已经出现,宫崎先生,你来了,你来了便是征兆。中国革命是会成功的,成功之后,亚州的许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孙文滔滔不绝的讲着,话语里既携着凛冽的风雷,又洋溢着无限的热情,听得宫崎藏寅如痴如醉,心中云水翻腾,感奋而激动。他们两个人谈了整整一天,第二天接着又谈。这样谈了四、五天时间,宫崎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了解孙文了,于是,急匆匆赶往东京见犬养毅,欣喜如狂大声说:“木翁,木翁,有一件事情一定会让你惊喜不已,孙文孙先生来日本了!”
犬养毅号木堂,是日本立宪改进党的重要人物,长期担任众议院议员,在政界影响不小,对中国的事情有浓厚兴趣,极是关切,所以听了宫崎的话,又惊又喜,忙问:“你见到他了,此人如何?”
宫崎说:“他已接近了真纯的境界,其思想高尚、见识卓越,抱负远大且情感恳切,我国的有识之士恐怕没有几人能比得上他。他是中国的珍宝,我已将对中国的所有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了!”
犬养毅郑重点头,想了想,说:“好,我就设法来帮助他。”于是斡旋政界,允准孙文到东京居住,并说服九州煤矿的矿主平冈浩太郎向孙文提供生活费。孙文到了东京之后,又通过犬养毅结识了头山满、大隈重信、尾崎行雄、平山周等一大批朝野人士。不过,与孙文来往最为密切的,还是宫崎藏寅。
事隔不久,慈禧训政,抓捕康有为的消息通过日本驻华使馆传到日本。孙文急欲找宫崎商量救助康有为,宫崎却去香港了。孙文于是找到了平山周,说:“康有为是我国为数不多的有识之士,你可否到中国去,将他接来日本?”
当时犬养毅等人也极愿意为康有为等维新派人士提供帮助,于是商定由平山周去北京,设法将康有为及其弟子接来日本。又给在香港的宫崎发电,请他设法帮助可能会去香港的康有为。宫崎这时已经得知康有为乘英舰南下,就潜入广州,先接了康有为的弟子来港。

平山周到北京后,立刻联系梁启超,要其动员维新派人士到日使馆避难。梁启超应允,随往找谭嗣同、林旭等人,他们却不去。谭嗣同当时与朋友大刀王五约了十多位有武功的志士,欲越墙入紫禁城救光绪出来,但数次未果。梁启超说了入日使馆躲避的话,谭嗣同说:“再有十天时间,唐才常便将带数百好汉入京,我须得救出皇上,然后再考虑逃走的事。”
梁启超急道:“慈禧会给你十天时间吗?她随时会发令抓我们的!”
谭嗣同肃容说到:“卓如,没有行者,无以图将来,没有死者,无以酬圣主。程婴杵臼,月照西乡。我死志已决,你就走吧,维新派不能就此绝了根。”
梁启超知道谭嗣同的脾气,非自己所能劝转,只好与谭洒泪而别,去了日本使馆,此时王照也逃进了日使馆躲避,说朝廷不久将尽抓康有为的支持者。梁启超不由得又牵挂起谭嗣同来,因为军机四卿之中,谭嗣同的风头最健,其他人抓不抓说不准,谭嗣同却是非抓不可的。平山周知道了梁启超的意思,于是亲往找谭嗣同,劝他避难。
谭嗣同摇头长叹,说:“哪国的变法不因流血而成功,可中国从未听说因变法而流血,此所以国势不昌。变法需要流血,流血就从我开始吧!”坚拒不去使馆。平山周无奈,便不再强求他了。

九月二十四日,荣禄从天津回京,参加慈禧召集的审问光绪的会议。
议鸾殿正中高坐着慈禧太后,右前方跪着一溜皇族亲贵,有奕劻、世铎、刚毅、端郡王载漪、庄亲王载勋等人,左侧,跪着光绪皇帝孤零零一个。李莲英则执拂尘在慈禧左右侍候。
荣禄将光绪命袁世凯杀自己围颐和园的密诏呈给慈禧过目。慈禧看罢,气得脸皮都紫涨了,暴跳如雷,痛骂光绪为贼子,说:“你本是旁支,哪有继位的机会,是我一力主张,才容你坐了皇位,可你这贼子,竟命袁世凯来害我!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禽兽不如!”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7-4 19:15:29

光绪低着头一声不吭,任由慈禧斥骂。慈禧骂了一会,觉得还不解恨,就命小太监拿来竹杖木板等家法,手指光绪说:“按你害我的罪状,就该一顿板子打死,但我还没有抓住康有为,暂且就先绕你一死,可不行家法,不解我心头之恨。”于是命刚毅行刑,打光绪的板子。
刚毅跪在那儿迟疑不动。慈禧怒道:“刚毅,你为何不动?”
刚毅叩头说:“皇上如今还是皇上,奴才打皇上,不是以下犯上吗?奴才不敢打。”
慈禧骂道:“胆小鬼!载漪,你给我打!”
四十二岁的载漪听言一骨碌站了起来,拿了板子就要去打光绪。
荣禄、奕劻、世铎却忙说:“太后,不能打!”
慈禧瞪着眼问:“这贼子起意害我,难道我打打他也不行?”
奕劻、世铎同声说:“载漪是臣,臣打君,不合祖宗的法度。”
慈禧愣了一下,随即说:“那好,那我就先将他废掉,省得你们多口。”
荣禄忙说:“太后,这事关系重大,还请太后三思而行。”
慈禧将眼光转向荣禄。荣禄说:“太后,人心不稳,国事正艰,洋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废帝之事不可轻行,还请太后仔细斟酌。”
慈禧“哦”了一声,歪着头想了想,便说:“那好,那就先不废他——”话未说完,忽呜咽不能成声,鼻子发酸,慈禧就索性放声大哭起来,一边伤心抹泪,一边怨毒的诉说,说她白白养活了光绪二十多年,如今光绪反而伙同外人谋害于她,边哭边骂,将满腔的怨毒恨切一股脑儿向光绪倾泄。
光绪跪在那儿,心有所愧一般,将头压得更低了,一言不发。
慈禧哭了一阵,站了起来手指光绪,恨道:“你这没心肝的蠢货,那伙人既能害我,难道便不会害你吗?没有了我,你能坐得稳这个江山吗?”
多数王公大臣急忙劝慰太后,说皇上一时糊涂,如今一言不发,显然已有仟悔之心,此后定能从善如流、痛改前非,故请太后从轻发落。
慈禧便命李莲英选十六名太监在瀛台轮流看守光绪,让光绪在那儿好好反省罪孽。然后慈禧下令,废除全部新法,过去因抵制新法而被光绪革职的人也全部官复原职。同时将一众与康有为合伙蛊惑皇帝的人统统抓起来治罪,将执行变法最力的湖南巡抚陈宝箴马上革职,永不叙用。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7-4 19:15:59

于是在京的谭嗣同、林旭、杨锐、刘光弟、徐致靖被抓了起来,湖南的黄遵宪、熊希龄等也被抓了起来,但梁启超、王照躲进了日使馆,无法捉拿。慈禧恨道:“这两个贼子助康有为作恶,岂能任他们就这样走了!”便命在日使馆外密布人手,下令说只要发现梁启超王照露面,就须立即开枪打死。
此刻与变法有牵连的人个个惊惧,谁敢说话。御史杨深秀却是个耿介孤直之士,对慈禧幽禁皇帝又行垂帘之举大为不满,便上折子援引古义,要慈禧撤帘归政于皇帝。
慈禧大怒,立命将杨深秀抓了,与谭嗣同徐致靖等一起关入死牢。
李鸿章与徐致靖之父是密友,私交极深,听说徐致靖因拥护变法将被斩首,便欲说情留他一命,却知自己说情不一定管用,于是给荣禄发电,请他代求太后,设法相救。荣禄却不过李鸿章的情面,就请慈禧绕了徐致靖一命。
慈禧瞪着眼问:“你是我的心腹,怎来为反贼求情?”
荣禄叩头说:“徐致靖只是个书呆子,哪知道什么变法,他只是跟那些人凑热闹罢了。皇帝的变法搞了三个月,就一次也没有招见过他。”
慈禧却不信,命太监查光绪的起居录,一查之下果然光绪没有招见过他,慈禧便准了荣禄的情,改徐致靖为监候,即死缓的意思。张之洞也想救杨锐一命,就发电给军机大臣王文韶,请他帮忙设法。王文韶感觉自己不是慈禧最亲近的人,于是转求刚毅帮忙。刚毅撇一撇嘴,掉头不顾。王文韶又求。刚毅冷笑说:“康有为一伙的多杀几个有什么不好,岂能为他们求情!”
慈禧听说还有许多大臣也欲为反贼们求情,怕迟延有变,夜长梦多,于是下令将谭嗣同等人快快斩首,当下让刚毅做了监斩官,命他速速定下日子行刑。
刚毅大喜,拍手笑道:“这些反贼杀得越早越好,奴才明日便送他们上路。”
第十一章血溅豪气尽,泪枯秦廷远

九月二十八日一大早,刚毅就带人到了刑部监狱,命提犯人上刑车。狱卒们拿着叮当作响的钥匙开牢门,兵弁们吆喝着喊谭嗣同他们出牢上车。康广仁大哭,说:“今将斩我等,何其冤也!”
刘光弟安慰他说:“今天不斩。先要提审,然后才斩头。”
林旭微笑不语,随兵弁们上车,谭嗣同则摇着手上的铁链,慢步咏歌而出。
谭嗣同、林旭、康广仁、杨锐、杨深秀、刘光弟六人全部被装上了囚车,用枷枷了。刚毅骑着大红马,喝令起行。兵弁们拿刀带枪护卫着车队,浩浩荡荡开往菜市口刑场。
车队出了西门,刘光弟愕然说道:“不是去刑部提审,是要送我们上路了。”
刚毅大笑,说:“不错,早死早托生,又何必提来提去耽误时间。”忽见杨深秀被大枷枷得神情狼狈,刚毅便仰身而笑,以马鞭指着问道:“杨兄,味道不好受吧,你若求我,我便念昔日之情,为你缓枷,如何?”
杨深秀却极是耿直刚正,怒道:“你即是能免我一死,我也绝不求你!”
刚毅咬牙大恨,说:“死且不悟的反贼,可恨可恼!”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7-4 19:16:26

原来刚毅作山西巡抚时,与山西闻喜县的杨深秀一见如故,结为莫逆之交。当时杨深秀只是一介书生,但刚毅欣赏他的才华与刚正不阿的气节,与之诗歌往还,探讨治世之策。杨深秀之母过生日,刚毅以巡抚之尊,亲往致贺。后杨深秀中进士,授山东道监察御史,再后到了朝廷做监察御史;刚毅在外做了几任官,后来内调京里做工部尚书,不久又入军机处作大臣,算是拜了相。此时他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好不高兴,拜相之日,在家大摆宴席庆贺升迁,文武群臣齐来贺喜赴宴,送礼巴结。但杨深秀不来,既不赴宴更不送礼。刚毅见杨深秀不来恭贺自己,心中遗憾,却不便问他,便自己主动,将包括杨深秀在内的山西籍的京官全部拜访了一遍,杨深秀却不回拜。刚毅恼怒下责问杨为何不回拜自己。杨深秀说:“朝廷有律条,不许言官和宰官来往!我是言官,你如今做了宰相。是私谊重要,还是朝廷律条重要?”刚毅被他这么一说,无言以对,但极不舒服,因而心中大恨,从此后便将杨深秀视作仇人。
一时到了菜市口,兵弁们打开囚车,喝令谭嗣同他们统统下车。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军兵吆喝着维持秩序,刽子手们擦拭屠刀。刚毅笑呵呵看康广仁、杨深秀等人下车,就走过去问他们还有什么遗言要讲。
刘光弟扭过头大声问刚毅:“我等六人,未经审讯,今以何罪杀我等?”
刚毅说:“奉太后之命,以大逆不道罪杀之。”
刘光弟说:“按大清祖制,虽是盗贼,若临刑呼冤,也当重新审讯。我辈命不足惜,但大清的祖制你敢不遵吗?”
刚毅默然不应。刘光弟又大声再问。刚毅蹙着眉,不耐烦地说:“我是监斩官,只知杀人,其它不知!”
围观的市民百姓却乱嚷道:“快杀快杀,若拉回去重审,大家的热闹岂不是看不成了!”还有人说:“乱臣贼子,嘴倒挺硬,应该先割了他们的舌头。”
将近午时了,兵丁过来强拉六人下跪。杨深秀、康广仁、林旭、杨锐都被兵丁们强拉着跪下了,刘光弟却满脸怒色,倔立不跪。杨锐说:“光弟,跪吧,跪吧,遵旨而已。”
刘光弟长声叹息,跪了下来,流泪说道:“我等今日毙命,天下从此再无正气了!”
康广仁说:“刘兄之言不妥。今八股已废,人才将辈出,我辈虽死,中国强矣。”
刚毅哈哈大笑,说:“康广仁,如此幼稚可笑,太后已下令恢复八股科考了,你还做什么美梦!”便令兵丁拉谭嗣同也下跪,谭嗣同说:“且慢,我心有块垒,须吐而为诗。”
刚毅笑道:“这便要走了,你竟还有如此雅兴,佩服佩服。你这就吟吧。”
谭嗣同意态从容,纵目扬首吟道:“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吟罢大笑,笑罢又长叹,高叫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然后跪倒,引颈待刀。
刚毅提起朱笔,用劲将谭嗣同、林旭等六人的名字全部钩掉,掷朱笔于地。六名刽子手同时抡起六把钢刀,六颗头颅便同时跌落尘埃。红雨纷飞中,菜市口一片血腥。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7-4 19:16:54

此时正是戊戌年的秋天,因而后世称谭嗣同等六人为“戊戌六君子”,称光绪帝自颁诏变法到慈禧夺权的一百零四天时间为“百日维新”,又叫“戊戌变法”,而慈禧夺权、杀害六君子等事,则被称为“戊戌政变”。

唐才常在湖南湖北往来联络,组织了五百名江湖好汉及帮会中人,催促着众人快快赶路,要尽快赶到北京与谭嗣同会合,勤王杀太后,一挽狂澜之将倒。众人扮作客商,日夜兼程,行到河南境内时,却传来了慈禧政变、光绪被禁、谭嗣同等人遭杀的消息。
唐才常闻讯悲不自胜,失声大哭,因之哀痛不起,经林圭、秦力山、毕永年等极力解劝,方止哭议事。但知勤王之事已不可为,乃以掌砍颈,嗔目说道:“剩此头颅酬知己,再无面目见群魔!我这条命今后便是谭嗣同的了,我将竭尽我的心智,完成嗣同的未竟之业。”于是遣散人众,废然返回湖南,另行筹思勤王的办法。

伊藤博文在拜见光绪帝后,由京缓缓南下,到了上海,听说极富盛名的大儒黄遵宪因鼎助变法,被捉后押于上海监狱,便往探监。黄遵宪瘦骨伶仃,却目光炯炯,与伊藤对答,不卑不亢。伊藤大骂慈禧无道,要设法救黄遵宪出狱。黄遵宪冷冷说道:“这是中国的内政,请君不要干预,我宁愿庾死狱中,却不愿外人干预我国政事。”伊藤无趣而退,叹息不已。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7-4 19:17:45

梁启超王照二人在日使馆剃了辫子,穿上西装,打扮成日本人的样子,由平山周照料着,混在一伙回日本的日人之中,乘轮船到了日本横滨。康有为在香港正犹豫是去日本还是去英国,得知梁启超到了日本、在上海办报的学生麦孟华也到了日本,当下便决定随宫崎到日本避难,弟子徐勤、欧矩甲等随侍老师上路,还有许多弟子先留在香港,以待后命。
康有为、徐勤、欧矩甲等随了宫崎乘船直赴日本,船到横滨上岸,早有梁启超、麦孟华在码头迎接,王照却没有来。
师徒们相见,眼圈都红了。此番各人都经历了一番九死一生的历程,余悸还未尽去,彼此一拱手,不由得心中酸楚,眼泪就流了下来。梁启超麦孟华哽咽着说:“我俩以为再也见不到老师了,老天有眼,保吾师安然无恙。”
康有为老泪纵横,说:“我无恙有什么用,圣上被囚禁了,变法失败了,我等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梁、麦、徐、欧等一齐大哭。哭罢,师徒们相携着,到梁、麦他们暂居的寓所先去安顿。这院地方是日本人大偎重信帮忙提供的,乃是一座典型的日本院落。宫崎将他们送到门口,知道他们师徒生离死别之后,一定有许多话说,于是告别。康梁等一再向他致谢。

陈少白此时也从台湾到了横滨。孙文听说康有为等脱险到了日本,大喜下从东京赶往横滨,对陈少白说:“康有为的影响不小,也是个豪杰人物,如能与他联合起来共谋革命,咱们的事一定增色不少,号召力更大。”
陈少白摇头说:“此人倔强异常,又自负孤傲,恐难以合作。”
孙文笑道:“那是过去。广州起义前我想见见他,但他傲慢得忘乎所以,拒绝见我。可现在大家都是流亡落难的身份,他应该痛定思痛,改了老毛病,与我们携手合作。”
孙文于是找宫崎给康有为传话,要与康梁见面商谈合作的事,宫崎也欲这两派联合起来,以壮阵容声势,犬养毅等也居中帮忙捏合,传话给康有为师徒,希望他们与孙文见面,共谋大事。康有为却说:“绝不与孙文之辈合作,也不见面!”
梁启超说:“老师,孙文是陈胜、吴广一类人物,抱负不凡,咱们应该见见,如能与他们合作谋事则更好。”
康有为生气道:“这些人是逆臣贼子,无法无天,要将帝制一股脑儿推翻,与他们合作,你我不是也成了逆臣贼子?我师徒虽流落至此,但魂牵帝阙、心怀圣恩,志气绝不能坠,大义更不能丢!”
梁启超恳切地说:“孙文在海外活动多年,经验丰富,有许多做法值得咱们仿效,并且他们也是一片爱国的心思,与我等的许多想法是相通的。如果坚决不见,世人便会认为我等愚顽不化、不识大体,势将影响老师的声誉。”
康有为低头沉思了一会,说:“要见你们几个见见吧,就说我身怀圣上的密诏,不便出面。另外,只和他们见见面,合作的事则绝无可能。”
梁启超无奈,点头应允。
孙文、陈少白在宫崎的引领下,步向康梁寓居的院子。梁启超、麦孟华、徐勤等在门外拱手相迎,客套一番,互道仰慕,然后肃客入内。
院子里红黄树叶缤纷如花,零落飘飞。陈少白问梁启超:“尊师初来日本,身体可好?”
梁启超说:“敝师身体倒好,只是他身怀圣上密诏,不便与两位相见,还请见谅。一切由启超代他传言便是。”
孙文笑道:“一叶知秋,现在满树都在落叶了,难道尊师还没有想明白?”
梁启超叹了口气。
众人进屋入客堂坐下,麦孟华、徐勤给孙、陈两位沏上茶来。孙文拱手向梁启超说:“梁先生,国事日非,贵师徒倡导维新变法,中外莫不钦敬,但竟不容于慈禧与一班昏庸大臣,致使功败垂成,让人扼腕叹息,恨意不平。”
梁启超说:“民智未开,以致顽固昏庸之辈多所阻碍,横生事端,但敝师决不放弃,更不屈服,虽九死一生、沦落天涯,其志向未尝更改。”
孙文击掌叫好,说:“尊师不愧是戊戌年的英雄,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是最为可贵的。那么,现在有何打算,既然同为中国的命运奋斗,你们的事孙文就当鼎力相助。”
梁启超说:“目下敝师徒惊魂甫定,对下来的打算还没有周详的计划,但奔走海外,呼吁勤王变法之事却是一定要做的。”
孙文喜道:“若能以勤王为号召起兵,则中国的形势就将大变。满清上下尽是顽固颟顸之辈,不用武力而要改变中国太难了。但贵师既身怀密诏,那是仍要忠于满清,不肯革命了?”
梁启超顿了一下,说:“也倒不全是这样,敝师主要是眷恋圣上恩遇,不忍猝然便言说革命,想来以后会慢慢变化的。”
孙文“哦”了一声,正要说话,忽然从外面闯进一个人来。那人一头闯入,大声喊道:“康有为的密诏是假的,你们千万不要相信啊!”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7-5 15:14:53

客堂内的人都大吃一惊。孙文、陈少白忙问:“你是谁?”那人满脸愤激,说:“我是原吏部的主事王照。康有为师徒怕我暴露了他们假诏的事,故囚禁我于此。”
孙、陈正要细问,麦孟华、徐勤已从两边拉住了王照。梁启超说:“孙兄、陈兄,勿要惊讶,王照受变法失败的刺激,逃出来时又多受惊吓,脑子有些失常了。”
麦孟华徐勤就强拉着王照出了客堂,王照还大声嚷嚷了几句,但随即就被他们推进另一个房间去了。
孙文、陈少白相顾愕然。麦孟华进来又解释了一番,但孙陈心中总是疑虑不消。双方又勉强说了一会儿话,合作的事自然是无法谈成,孙、陈只好告辞,梁启超麦孟华起身相送,四人走过院子,脚下已有许多落叶,秋日之光照下来,红叶与黄叶凄艳之极。
孙、陈一走,康有为即令弟子徐勤、欧榘甲两人对王照严加看管,不许他自行乱走。
孙陈回寓之后,总觉王照之事充满诡异。陈少白说:“康有为在捣什么鬼,这个王照又说密诏是假的,这中间一定藏有重大阴谋。”
孙文说:“我看这王照是个耿直正派的人,咱们须得设法救王照出来,不能让康有为师徒欺负他。”
两人商量了一会,将想法告诉宫崎藏寅,宫崎默想了一会,点点头,答应设法救王照出来。

梁启超、麦孟华等弟子午饭后伴康有为在院内散步,随便探问乃师今后的打算。康有为说:“我欲效申包胥痛哭于秦廷而救楚之事,要借日本的力量,救助圣上。”
梁启超说:“日本政府虽对我等优待,但似乎于干涉中国朝政兴趣不大,老师此愿,成功的可能恐怕不大。”
康有为说:“只要我能见到日相大隈重信,放声一哭,痛陈中日千年的交往,辨析唇亡齿寒的利害,日人必念与我同文同种之谊,哀我中华多艰,慨然出手相助。”
麦孟华说:“老师的想法不错。但要见日相,必须由宫崎或平山周安排,不如由我去找他们,托其设法给日相传话。”
康有为点头,说:“好。不过此事重大,你与卓如一起去吧。”
梁启超麦孟华便要出门,门外却一阵脚步踏杂,接着宫崎、平山周两人一起出现在门口。康有为大喜过望,忙迎这两人进屋。宫崎问:“康先生居此可有不便之处?如我等照顾不周,康先生还请直言。”
康有为感激致谢,然后说:“我欲拜见贵国首相大隈重信,两位可否设法斡旋安排?”
宫崎与平山周互看一眼,说:“此事我们尽力疏通,但能否见上,我们却不敢预言。”
康有为说:“还望二君鼎力相助,竭力促成此事,异日敝国圣上复出,决不会忘了二君的恩德。”
宫崎平山周客气一番。
平山周忽问梁启超:“与梁君一同来的王照君如何不见?”
梁启超脸上尴尬,说:“王先生近日身体不适,在房内静养。”
平山周急道:“身体不适当为他好好治疗才是,王君所患何病?让我去看看他。”
梁启超以眼看康有为。康有为无奈说:“王照只是感觉咳嗽胸闷,也没其他大病。徐勤你去领王先生出来,嘱他不要激动多言,以免对病体不适。”
一会儿王照就出来了,对着宫崎平山周拱拱手,脸上的表情却甚是古怪,哑巴一样一言不发。
宫崎说:“王君有病,我们带你去看医生。”
康有为忙说:“不能再麻烦宫崎先生了,待明天让梁启超徐勤带他去就是。”
宫崎大笑,说:“贵师徒初到吾国,连日语也不会说,如何能带他去看病?”
王照忽然瞪着眼说:“我要随宫崎平山周去看病,我再也不愿在这个院子呆了。”
康有为师徒一惊,面面相觑。宫崎便一把拉了王照的手,说:“好,我们带你去。”
康有为师徒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石之轩 发表于 2006-7-5 15:15:13

宫崎与平山周一起拥王照就走,回头向康有为说:“大隈首相那儿一有消息,我们马上就来告知,贵师徒且先耐心等待。”
宫崎、平山周将王照径直带到孙文与陈少白的寓所,王照感激致谢。宫崎笑道:“你要谢就谢孙、陈两先生,是他们让我俩救你出来的。”王照于是向孙、陈致谢。宫崎平山周却告辞走了。
孙文说:“王照先生,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天我俩见你被康有为所困,情况蹊跷,因此才央人救你出来。你说康有为的密诏是假的,却是怎么回事?”
王照说:“圣上只有一个催康南下的诏书在康有为手中。康有为又自行伪造了一个圣上要他搬兵勤王的密诏,以此自重身份,怕我揭穿他的诡计,故令其弟子囚我于室,不许我私见外人。”
陈少白大怒,说:“这康有为如此惫赖,令人气愤!王兄,如今你身获自由,便将他们的丑行揭露出来,天理昭彰,也让海内外众人有个评判。”
王照恨道:“我不但要揭露他们,还要找他们别的晦气,整了我这些天,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王照夜不归宿,急坏了康有为师徒。宫崎却派人传话说,王照不愿与康梁同住,已另寻落脚的地方了。康有为无奈,说:“一个王照,走了就走了,凉他也不敢胡言乱语。”
但没过几天,忽然几种日文报纸一齐登出了王照的文章,称康有为假托光绪密诏,以高身价,欲借重日本力量,干预中华内政。与此同时香港的中文报纸也刊登王照的文章,说假如康有为此谋果能得逞,将为列强扰乱中华提供借口。王照又在文中指斥康有为挑拨帝、后关系,致使帝后生隙,两宫争权,实为酿成戊戌惨祸的始作俑者。
日文之中多用汉字,所以康有为师徒基本能看懂大意,一时间惊怒交集,跳骇大叫。众弟子们一齐喝骂王照,康有为便要立刻去找宫崎评理,说:“若不是宫崎怂恿,王照岂敢如此肆无忌惮!”众弟子苦劝不住,康有为盛怒下已出了院门。梁启超、麦孟华、徐勤也忙追了出去,劝康有为以大计为重,不可如此造次。
这时候门外不远处的一颗桧树后却转出一个人来,手握一柄黑色短枪,对着康有为便射。梁启超一把拖住师傅躲往门内,刺客“叭叭”两下连射,徐勤胳膊中弹。康有为在院内纵声大呼,外面的刺客一溜烟跑了。
这件事惊动了日本警方,紧急出动,四处侦缉搜捕,却一无所获,最后从线人处得到消息:行刺是清廷雇请的日本浪人所为。紧接着清政府向日本提出严正抗议,说日本容留康有为,对中日关系损害极大,要求日本速速驱逐康有为出境。
康有为得知刺客是清廷所派,便怒骂荣禄和袁世凯,说:“一定是荣贼、袁贼怂恿妖后干的,朝堂生妖孽,国家祸事多,我一定要谋得外援,斩妖孽而复圣位!”
麦孟华说:“老师在日安全堪忧,不如转往别国。”
康有为摇头说:“未蒙日相召见,我怎能此时便走。拯救圣上,你我还国,就全赖此次与日相的会见。”
众弟子叹道:“许多日子了,还不见日相召见,这条路能走得通吗?”
康有为正色说:“日本人千百年来,一直仰慕我中华文化,如今,中华的典籍辞章莫不在我胸中蕴藏,光耀如同明月,日相怎能舍而不见,你我只耐心等待便是。”
转眼又过去了十多天。麦孟华说:“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却不见音信,恐怕另有别情,咱们还是别想办法为好。”
康有为晓谕说:“一国之相,日理万机,你我莫急,只宜静待佳音。只要日相一开口召见,那么救圣上之事可说易如反掌,如今大清朝廷之上那个权贵不怕洋人,日本政府如施压于慈禧,为圣上抗言,胜过你我奔走数年。这几天该有消息了,若我所料不错,十日之内,宫崎必定来此报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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