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他。”我低声地:“我永远……失去的……他……”
我该如何描述十三个小时后,当飞机在纽约机场降落的那一刻?望着满眼陌生的人群,我好不容易压制着的悲哀又从头而升!我捂住心口,开始在心里狂呼:傅斯年,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为何在这芸芸众生中,我看不到你的影子?不过只是13个小时,我与你所有的干系,忽然之间就全都不存在了吗?
斯年,为何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绝望和悲伤?这不过是离开你后的第一分种……
我从怀里掏出手机,拨了傅斯年的号码。
“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天,他竟然关机!
合上电话,我的手指蓦地冰凉。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美国呢。”同事一扫飞机上的怠倦,兴奋地说。
“是吗?”市场部的经理淡淡淡地问。他似乎姓司。
我恍恍惚惚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坐上公交车,一起下车,一起走进一间办公室,一起打扫卫生,布置桌椅,收拾房间。
在卫生间里,我又拿出了手机。
仍是关机!
极度的失望和恐惧使我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变冷。
“傅斯年,傅斯年!”我瘫坐在蹲位上,在心里痛苦地喊:“你要用忘记我,不在乎我来惩罚我吗?我虽然做错事,可我还是盈盈呀!我的心没有任何变化。现在,我一个人到了另一个国度,在这里,我永远看不到你了呀。斯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吗?你知道吗?我不是为了其他男人,我只是害怕,只是自卑,所以我才骗你,骗自己,你能了解吗……”
把手机丢在地上,我的眼泪成串成串掉下来。
象有无数只耗子啃着我的心,每一秒,每一分,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该不该回去?
这一个月,竟然没有一次联系上!他的腿是不是已经好了,他是不是已经完全站了起来,他还记得从前的事吗,他还需要我吗?……
“他的腿肯定已经好了。”我想,“他已经恢复到原来那个近乎完美的傅斯年。他不会再自卑,不会再象从前那样需要我。而且,经过这些日子,他发现他完全可以没有我!这或许使他自己也感到吃惊。他没想到,忘记一个女人,并不难,只要她不总是在身边出现……一个月就成……
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否则他怎会一直关机,他明知道我会打给他,就是第一天不打,第二天也会打,第二天不打,第三天肯定会打……
看来,这个世界上最短命的是爱情。
“Willyouforgetme?WillyoubehappywhenIamintheearth?Willyousaytwentyyearshence,‘That’sthegraveofCatherineEarnshaw.Ilovedherlongago,andwaswretchedtoloseher;butitispast.I’velovedmanyotherssince:mychildrenaredearertomethanshewas;andatdeath,IshallnotrejoicethatIamgoingtoher;IshallbesorrythatImustleavethem!’Willyousayso,Heathcliff?”
这是上大学时我所读到的《呼啸山庄》中的句子。
“你会这样说吗,斯年?你会吗?”我痴痴地想。
我掏出手机。
我要问问傅斯年,当我死后,是否有一天,站在我的坟墓前,他也会这样说:很久很久以前,我爱过柳盈盈。我曾为失去她而痛苦。但是,那已经过去了。自她离开后,我又爱过很多其他的人,甚至,对于我而言,我自己的孩子要比她亲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在我死之前,我不会为自己要到阴曹地府与她相会而感到丝毫的高兴;我是那么地担心我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孩子,我为自己要离开他们而抱歉;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比柳盈盈更值得我挂念……
“这是我最后一次拨这个号码。我只要问清楚,他是否仍然需要我。”
然而,握着手机很久,我却始终不敢。
抬头看了下钟表。这是纽约的晚上八点。
“十分钟后再拨吧,也许他的手机丢了,在重新申请号码。”我想。
“再过十分钟吧。”十分钟后我对自己说。
“再过十分钟吧。”我再次对自己说。
……
“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我惊觉。
“这是最后一次给他打电话。盈盈,你要说话算话。不管能不能联系到他,这都是最后一次。”我小声对自己说。
我抑制着心跳,再一次拨了傅斯年的号码。
手机这时却响了。
骇得我差点抖落手机。
我瞪大眼睛,盯住屏幕。
是傅斯年!
一时百感交集,眼皮一眨,眼泪哗哗掉个不停。
“斯年,你还好吗?”颤巍巍接通电话,我压抑着自己的激动。
“是傅太太吗?”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略带惊异地。
这不是傅斯年。
“我是。您是……”我结结巴巴地问。
“你跑哪儿去了?”男人叫了起来:“快回来吧,你爱人这一个月都没接受治疗了。”
“啊!”我大惊:“你是宋医生吗?”
“是呀!”男人急急地说:“这一个月,我给他打了很多次电话,他都一直关机——你们怎么不安固定电话呢?我以为出什么事了,今天就到你们家里来了。”
“他呢?”我急切地问:“他还好吗?”
“你们发生不快了吗?他看样子很糟糕。”宋医生慢吞吞地说:“我来的时候,看他在沙发上躺着。他可能喝了些酒,我把他弄到床上了。”
“说过不让他喝酒!”我吸了一口凉气:“谢谢你,我今天就回去!”
“喂,喂!”
来不及听对方说什么,我啪地合上电话。
“Hello!”我匆匆拿起房间里的电话:“Is this Airline ServiceCenter? I need a ticket for Beijing.”
“Yes,tonight.”
“Thankyou!”
放下电话,我慌忙收拾了行李。
领了票,我直奔机场。
如同来的时候,回去不过也只是13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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