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浩翔 发表于 2008-5-28 16:00:21

第二部 风虎云龙聚凤阙

卷二 满庭芳

第九章 曲江泛桨,碧水涤清客;杏花有主,君臣同庆乐(上)

艳阳高起,他们一行五人来到曲江池畔。江岸的殿xxx台所剩无几,池中菡萏荷萍已没,江东芙蓉盛景不再,只有夹岸的曲柳历经战火却挺立不倒,临着清冷的粼粼碧波,梳理着万千丝绦。

时下正临季春初夏,江畔游人不绝,书生仕女、达官贵人,又有普通的布衣或隐士,五人闲步观花、踏青赏柳,兴致勃勃。宓乐心信手攀下截柳条儿,上面已经柳眼轻绽、翠绿微吐、渐得春意了,她就摘了许多柳枝并岸边的野花,编成个花冠给画湄儿戴上,班摩耶也嘻嘻哈哈和她俩打趣。

宓乐心看到对岸的杏园里粉红雪白的杏花争相开放,就唤来一叶扁舟,想去对岸赏花。但舟子听说他们要去杏园,就好意劝道:“几位想去看杏花吗?这时只怕不成。听说今天整个杏园都被人包下啦!刚才有好几拨人渡过岸都被挡了回来。”

他们有些扫兴,就沿江泛舟,饮酒戏水,但看碧空清如洗、绿水平如镜,水天极处,也不是哪里是天、何处是水。宓乐心笑道:“师父他曾经号称‘箬笠蓑衣客’,如今我也来作个小渔婆。”

她要过舟子的橹桨,石磊忙道:“这种事还是我来吧!”她笑嘻嘻地让他划船,自己则拉画湄儿坐在船头,脱了绣鞋罗袜踢水玩。

画湄儿生长在大漠,从未坐过船,有些害怕,歪身将头枕在宓乐心腿上。宓乐心拿水梳绞长发,放声唱道:“五两竿头风欲平,长风举棹觉船行。柔橹不施停却棹,是船行。满眼风波多闪灼,看山恰似走来迎。仔细看山山不动,是船行。”

石磊看着二姝相偎相依、娇美无双的风姿艳态,心湖也如这曲江水般荡起层层涟漪。他不由抱怨道:“乐心你满口的‘是船行’,怎么不唱唱我划船有多辛苦?”

宓乐心侧首盈盈笑来,却见杏园岸边的有艘花舫正迎着船头驶来,数记筝声轻响,然后船上飘来一缕轻歌:“晚日催弦管,春风入绮罗。杏花如有意,偏落舞衫多。万里春应尽,三江雁亦稀。连天汉水广,孤客未言归。”

宓乐心听这个歌女似想唱这支“思归乐”应景,但曲调柔缓绵长,似有无尽憾事却难得倾吐,不由心生怜惜。她有意相慰,一时半刻又不得新句,于是以长竿击节,合唱道:“一枝红艳凝露香,巫山云雨枉断肠。自从一梦高唐后,可是无人胜楚王?”

她前半截借用李白的“清平调”,后半截却是顺口拈来宗政箬念过的一句诗。虽然她不知此句是为了纪念佳人还是感慨良材难遇,但这样拼凑起来,以此意境来赞这个姑娘才艺无双、同情她对心上人寄托的无限哀思深情,也勉强合得上。

听到她歌词,花舫竟调头与他们的扁舟并行,忽听舫上有人唤道:“船家,暂停一下。”余正笑道:“乐心,你说这船主是请你过去唱词,还是想与你如曹国手那样斗伎?”

宓乐心撇嘴道:“管他哩,我没工夫给那些人唱曲儿。”

那人见石磊不肯停船,抬手举起船头的铁锚,就朝他们的船头丢过来。他本意是想吓得他们把船停下,已经绞好了铁索的长度,这一下决计打不到石磊他们的船头,但石磊并不知道,见此不由大惊:“这肯定会打漏咱们的船!”

他抓起长篙点出,默运玄功,以他石家的“他山之石”内劲借力打力,竟把铁锚反挑回花舫。那人不料这个“船夫”竟身怀上乘武功,大意之下差点被飞回的铁锚砸到。

这人似乎吃了一惊,回头朝身边的人说了两句,突然舫上同时飞出八把飞挠,牢牢地扣住石磊他们的左右船舷,然后只听得一声喝:“起!”长索猛然收绞,竟生生地把他们连船带人一起拉离水面。

石磊等人看清是两名男子各拉四条飞挠,心里亦有些吃惊:他们船上三男两女一个小孩子,再加上小船本身的重量,起码重达九百斤,没想到这两人竟能把他们全都平稳地提起来。这两人一直把小船拉得与花舫平舷,就有人走上来,笑道:“敝主人请公子与姑娘入舱饮酒论曲,不知可否赏脸?”

石磊心道反正都被你们拉上船了,去看看也没什么。可那舟子对这些人怕得要命,于是他们把他的小船放回水里,正想垂下长索放他下去,余正挥袖卷起这舟子,借势就把他送下船去。舟子本以为从三丈来高的花舫落回船板上,铁定会摔断骨头,不想他竟轻飘飘地落了回去,而后半锭银子就跌落入他的怀中。他呆呆地看着花舫驶远,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走进船舱,但见一名四十左右的中年仕子与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正在拂巾下弹棋。这种棋棋子如枕形,分黑白二色,棋局是个上圆下方中间凸起的器物,玩者以手指或手巾拂棋子,绕着顶尖相斗,看谁能抢先以自己的棋子通过棋盘中的隆起,弹入对方蛟龙盘洞中去。

丹浩翔 发表于 2008-6-1 14:21:58

第九章 曲江泛桨,碧水涤清客;杏花有主,君臣同庆乐(中)

两边侍卫若干,中年人身后站着个胡服侍者,一身回文铭袍,腰间革带镶玉,脚蹬银缎靴,足见派头不小。这中年人丝衣珮玉、外罩软锦半臂,衣着光鲜却面带豪气,而那位老者气质沉敛稳重,颇有泰山崩于面前不变色的风度。舱头有个年逾三十的中年美妇正盘膝抚筝,身后侍立两名侍儿,台下还有个紫衣玉带、红丝结发的武婢。

刚才飞锚掷船、以挠拉船的三人武功已经非同小可,如今这舱里的侍者个个似乎都不比那三人差,石磊他们也暗暗吃惊。看那中年人像是他们的主人,石磊于是先抱拳道:“这位先生请了。”

中年人停手笑道:“唐五携外妇王姬与文饶公游江,不意得闻姑娘妙曲婉歌,王姬有心请见,还望各位莫怪我那些手下莽撞行事。”

石磊听他说话还算客气,也不想计较,就说:“石磊本欲与朋友去杏园看花,只可惜今日杏花有主,所以来江上泛舟,不想扰了唐先生的雅兴,抱歉。”

唐五笑道:“哪里哪里。前闻仙曲、后观神技,两位公子好本事。”他看余正儒生打扮,就对那老者笑道:“文饶公素长于诗文,可有雅兴与这位公子研说一二?”

老者执巾观棋,正想着该如何一举越过那三枚挡道的黑子,闻得此言就头也不抬地说:“奇觚率尔操,讽谏欣然纳。”

听到他古井不波的声音,石磊宓乐心暗暗吃惊:这人竟是李德裕。两人面面相觑:李德裕秉性不喜趋炎附势,他执政期间“绝于附会,门无宾客”,但不知这对中年夫妇是何等人物,居然能请到他来游江赏花。

余正尚未察觉,却听得出李德裕此句是在称赞武宗能从谏如流,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昨晚的感慨,于是脱口而出:“青鸟难觅蓬山路,茂陵朝朝送归霞。”

唐五眉头一皱,李德裕也有些意外,手巾颤动,却把自己的白子扫落一枚。唐五身后的胡服侍者挥动手中的拂尘,卷起白子就放回棋盘,李德裕罢手道:“算了,一子落错,满盘皆输。”然后他这才扫了余正等人一眼,又道:“果然少年意气,未请教公子高姓?”

余正依礼报上家门,李德裕笑道:“原来是弓老将军的外孙,难怪能助光王殿下力退诸刺客。”他又看了石磊一眼。石磊心知刘沔光王入宫请奏“三司会审”之事必定瞒不过李德裕,他自然也打听到自己得罪了衮王,不由脸孔微热。

李德裕微微一笑,就对唐五道:“五爷,既然这位石公子身怀绝技,文饶可否请他代我下完这盘残局?”

唐五笑道:“文饶公方才已失手折去一子,如今我黑军三方压境,气势人数远甚公矣,你还不服气么?”

李德裕道:“文饶年高体乏,自当退位让贤。五爷失一老朽却得更多良材美玉,岂不美哉?”

唐五皱眉:“怎么你与子汪公都喜欢来这手‘以退为进’,让我为难?”

宓乐心心头一震,李德裕却道:“五爷怎可因一木而却莽林?石公子,你来吧!”

唐五脸现不悦,摆手道:“公武,你说谁来代我领教石公子弹棋之技?”

那胡服侍者恭声道:“姚青是南海鱼王的高徒,水里功夫佳绝,素闻能以空手擒蛟捉蟒,就请他代爷下这一局如何?”

唐五点头应许,他身后就走上来一名黑瘦汉子,身高不盈六尺,一双手干如枯枝、弯如鸡爪。他虚空扣爪,棋局中十枚黑子竟有八枚都齐齐一跳、复落回原位,毫无半丝偏移。这叫姚青的汉子就笑道:“石公子,请了。”

南海鱼王黄昌驹是岭南的西原黄洞蛮人,也是前顺州剌史、黄洞蛮首领黄乾曜的侄子。黄乾曜曾在元和与长庆年间联合俚僚头领黄少卿反抗唐廷,与当地的岭南军时战时和。本朝伊始,武宗用已故兵部尚书韩愈的旧策,“普赦其罪,遣郎官御史以天子之意丁宁宣谕”,同时又在地方上“为迭材用威信者,守则有威,攻则有威”,汉蛮的矛盾相对缓和。这黄昌驹又是南海沿岸十三海帮之首,广集海船经营海上渔业货运生意,他送自己的亲信子弟来朝,便是示好之意,但不料他的弟子居然还不过是唐五手下的一名毫不起眼的保镖。

石磊看姚青刻意以这手“阴阳盤虬抓”激得黑子平空跳起,就知道他存心让自己先出手。他尚在犹豫,却听李德裕道:“年青人,尽可放手一搏。你若胜了,亦无人与你计较,你若败了,五爷只怕会责老夫有眼无珠了。”

石磊一惊:“您老言重啦!”言罢并指疾点正中的数枚白子。姚青见他手不动、腕不抬,一指潜劲已经推得棋子滚走,不觉心头微惊,反手就扣向石磊手腕内关穴,石磊不待招式递老,缩指如叩门,直击姚青前臂。

姚青心道:“我这一抓是施的阴阳二劲的回力,就算拦住你格住我的手臂,我也可以暗劲带偏你左面的五枚白子,那你就剩右面的三子,何足为惧?”

丹浩翔 发表于 2008-6-3 11:20:42

第九章 曲江泛桨,碧水涤清客;杏花有主,君臣同庆乐(下)

于是他竟不避让,手臂一长,“阴阳盤虬抓”已经遥空抓出。谁知石磊手腕下沉,指节刚刚沾上姚青的手臂,竟抢在姚青手起抓落的霎间点中他手心的劳宫穴。姚青只觉炙热的内劲自劳宫穴透入,直冲腕间大陵、内关诸穴,整条手臂微微发麻,那“阴阳盤虬抓”的劲力居然提不起来。他大惊失色,反臂格出一记“神龙扫尾”,抡拳打石磊的左颊。

石磊立刻沉手反扣他左胸的乳中穴,两人相距很近,若姚青一拳打得石磊满地找牙,他自己也会被石磊扣伤心腑的要穴。姚青不敢硬拼,立臂如闭户栓门,沉手压向石磊的手臂。但石磊似缩不及,反而被他“啪哒”一下压住手掌,就势一掌拍中微凸的棋盘。“喀咔”数声轻响后,姚青忙不迭放手后退,吃惊地看着石磊:“你……”

原来石磊借力打力,以补天掌极柔之力将棋局上剩下的十枚黑子与八枚白子齐齐压得嵌入棋盘中。他笑道:“好了,这下咱们谁都没输没赢。”

姚青与那几名侍者咋舌不已:这棋子是以稀有的兰田美玉所制,棋局却是太湖沉石所打磨。美玉虽质坚却易折,却不及太湖石刚硬,没想到石磊把玉石拍入太湖石里如同把楔子摁入豆腐般轻巧。

唐五与李德裕虽看不出石磊这一手的巧妙,却将诸侍者震惊的神情看在眼里。唐五抚掌微笑:“石公子好武艺,不知师承哪位?”

石磊心想他既然和李德裕如此亲厚,就算自己不说,李德裕也会告诉他,于是直言:“师承家兄石磌。”唐五还未想起石磌是何许人也,姚青等人已经神色大变:“你是石庄主的兄弟?”

唐五惊讶地问:“那你岂非也是石雄的兄弟?”他看到李德裕朝自己点头示意,正在沉吟,突然“叮”地一声,筝弦断了一根,王姬抚手吮指,似为断弦弹伤。

众人一惊,唐五忙回身问:“王姬,你怎样了?”

王姬微笑道:“不妨事。可惜如今贱妾手指受伤,又折了一根弦,却不能为官人与诸位抚尽这曲‘君臣同庆乐’。”

唐五等人刚才专心看石磊与姚青斗伎,哪有留心听琴?他听到王姬此言倒微觉惭愧,忙道:“这没什么,你若嫌这里闷气,我让叫人接你去杏园赏花。唉,可惜宁儿今日找她的师傅朋友们学剑去了,不然你也有人作伴儿。”

石磊他们这才知道包下整座杏园的正是唐五,心里吃惊更甚。宓乐心见王姬气质雍容华贵却丝毫没有恃娇俗媚之态,兼之听她筝声美妙,于是心生亲近之意,就笑吟吟地说:“若夫人不嫌小女子手拙,我代你抚罢此曲如何?”

王姬笑道:“如此再好不过,我叫婢儿换过新弦吧。”

宓乐心道:“不必了。古筝五弦,秦代蒙恬改易为十二弦,如今又增至十三弦,就算折了一根也可慢推弹奏。”

王姬心里欢喜:“原来姑娘亦好此道。”于是就起身让座。

累世有弹筝歌云:“名指扎桩四指悬,勾摇剔套轻弄弦。须知左手无别法,按颤揉推自悠然。”宓乐心跪案排手,左手拢弦、右指推抹,竟以十二弦合出十三弦之音,接着王夫人刚刚弹了一半的“君臣同庆乐”弹下去。

这时众人的注意力都不由为她吸引,竟全都默默听筝。待这曲“君臣同庆乐”一曲将尽,她轻轻吟起一首“感怀”:“武帝寻仙驾海游,禁门高闭水空流。深宫带日年年色,翠柏凝烟夜夜愁。鸾凤影沉归万古,歌钟声断梦千秋。晚来惆怅无人会,云雨能飞傍玉楼。”

王姬原本又惊又喜,听她念完,却怔然而立,片刻后就转过身去。众人见她似举袖拭泪,都不解其意。半晌她回首微笑道:“小姑娘机灵又贴心,没想到王姬竟有缘觅得知音。”

她褪下腕中玉镯,道:“王姬此刻身无长物,此镯本是一双,小女亦得一只,这只就送姑娘做个纪念,盼有机会再相见时,能引你与小女做个朋友。”

宓乐心见这玉镯玉色晶莹、触手生温,就知道是件珍品,她本待推辞,却见王姬微笑中隐见凄楚之色,她心里莫名其妙地一酸,就任她将镯子给自己戴上手腕,然后盈盈拜谢。

唐五见爱姬与宓乐心投缘,正想邀她陪王姬赏花,却听到杏园方向传来喧声,他不由皱眉,转身吩咐道:“公武,叫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但这叫“公武”的胡服侍者还未抬头,就听到岸上有人大笑:“还当涿郡三英是什么了不起的货色,原来如此脓包!洛英奇,你躲来这里也没人救得了你!这回你是自己了断,还是要我们兄弟送你上路?”此人话音未落,又似抢上二十余人,挥刀弄剑打起来。画湄儿好奇地问宓乐心:“谁是涿郡三英?”

宓乐心道:“活动在幽州幽都的三个人,他们的师父叫何亚子,也是练指上功夫的,不过没飞鹰与鸣鹤这么顶尖,人也早没了。这三个人大概比巫鸿离等人的武功会好上一点,总也不过江湖上的二流角色吧。”

丹浩翔 发表于 2008-6-7 12:00:07

第十章 请君入瓮,赚得群英会萃(上)

唐五听她侃侃而谈,正想笑这姑娘自大,不料外面惨呼连起、水花溅响,似乎越发混乱了。有个手下疾趋进来,向胡服侍者禀告:“仇公,这三个点子扎手,又是专门找涿郡三英麻烦的,咱们的人已经拦不下了。”

他皱眉道:“这三个家伙本事不高,生事却不少,刚来没多久就惹出这么多麻烦,真不该招他们来。”

石磊等人心头一震,偷偷打量这仇公武。宓乐心善使暗器,目力远较常人敏锐,看到他唇上的髭须似粘上的,再留心他果真刻意拉粗嗓子说话,顿时明白这人也是个宦官。

三人暗自心惊:原来最初确是仇公武多方招揽江湖人来京,却巫鸿离与何建平等人又怎么被马元贽拉拢过去了。石磊本以为仇公武和马元贽是同伙、此举必是唐五指使,转念一想,李德裕既与唐五交情深厚,那唐五应非恶徒。他们心里疑惑,只好先不动声色地静观其变。

唐五下令花舫靠岸,刚走上岸就听又一人笑道:“一群脓包,居然还敢在咱们四圣面前张狂?林英武、柯英明,咱们只找洛英奇算帐,你俩闪开吧!”

石磊一惊:“这是姞堂主,难道他和岳氏兄弟来了?”

唐五冷哼一声:“这些江湖人真是无法无天,居然在此自称为圣!”

众人一惊,王姬微笑:“江湖人喜欢讨个好口彩,左右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草头王,爷又何必计较?”

他们快步走进杏林。宓乐心见杏花飘香、落红迷途,香艳满径,可惜杏林兰亭附近的那些人却在大打出手,吓得林鸟铩羽而藏,心道这些人还真煞风景。

当中那个袖手嬉笑的锦衣人正是姞祖儿,另外两人却正与三英及一干侍卫战得火热。唐五命仇公武喝令众人住手,姞祖儿看到石磊等人,不由笑道:“石二爷也来凑热闹么?”他嘴里说话,眼睛瞄到宓乐心正不高兴地看着自己,倒是一怔,连忙致歉:“打扰诸位游园的雅兴,姞某万分过意不去。”

唐五皱起眉头:“石公子,他们是你的朋友?”石磊点头,问:“姞堂主,你们为何与唐五爷的手下起争执?”姞祖儿转头道:“姓洛的,你的自个儿交待还是要爷来揭你的底儿?”

洛英奇早吓得魂不附体,此时只好继续嘴硬:“大丈夫、行得端坐得正,洛某虽然有些爱酗酒胡言,说不定言语上冲撞了你们四圣堂,也不至于……”

左面的岳西蓬冷冷地说:“你也冲撞得太厉害啦!在来京的路上伙同一群不大不小的流匪,又偷又抢又杀人放火,还糟蹋了四五个大姑娘,被人发现后又冒充咱们流风堂的弟子,若非我三弟正好经过,当场揭穿你,这笔糊涂帐只怕会算到咱们四圣堂头上!”

唐五肃然问:“公武,洛英奇是你找来的,你怎么说?”

洛英奇双脚发软,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仇公武亦吓了一跳:“他是比他两个兄弟晚来了几天,只道路上有人寻仇才延误了时日,因江湖人结梁子本是寻常,当时奴才又有事待查,所以就没问清楚。”

唐五怒道:“这种事怎能不问个明白?你在做什么?”仇公武无法,只好上前低语了几句,唐五面现不豫:“岐儿也太不像话了,居然让他去拦你。这件事不怪你,回头我自会寻他问话。”

但他看了岳氏兄弟与姞祖儿一眼,复冷笑道:“洛英奇犯下这等大罪,自是该拿他,可就算你们有理,也应该诉到内侍省或北司禁军衙门去,你们居然敢结众殴斗?”

听他这付官腔,姞祖儿忍不住好笑:“这位爷不袒护你的手下,倒不是个糊涂虫,但你也想想看,哪家主子不护着自己的狗?而且还是北军衙门那等有天没日的地方。”

话一出口他才醒悟:“糟糕,看来洛英奇没夸口,他还真傍上了有权有势的主子,说不定还是神策军的宦官。唉,早知道悄悄把这败类解决了不就成了,干甚非要逞意气在光天化日下动手?”他两个师兄似也醒悟过来,却已骑虎难下。

唐五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姞祖儿为人甚是直爽,心想就算你再怎么势大滔天,反正已经得罪你了,于是他更加直言无忌:“依照律法,咱们胆子再大也不过大到寻私斗殴,可还没大到倚仗豪强、滥伤人命!禁军衙门又怎么着?两扇朱门关着一群狗,咱们刀头舐血、浪尖打滚,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他本以为唐五会气得七窍生烟,没想到他愕然半晌却是哈哈大笑:“嘿,好久没听到有人敢如此顶撞我了。也罢,把洛英奇交给他们处置好了。”

姞祖儿不觉大喜,笑道:“唐五爷爽快!咱们四圣堂交你这个朋友!”唐五身后的侍卫却吓得个个大眼瞪小眼。

洛英奇见大势已去,正想寻机逃命,一直没有说话的岳东莱跨步就截下他的退路,洛英奇求助地看向自己两个兄弟,但两人下意识地后退数步,铁青着脸不吭声,洛英奇怒骂:“枉咱们是兄弟,以往打家劫舍来的银子哪次不分与你们消遣,如今挨刀子时你们就缩头做起了王八?他们杀了我会不与你们计较吗?”

royalshark 发表于 2008-6-7 13:40:25

武侠,哪位写的?谢谢,收下!!

淡墨珩 发表于 2008-6-7 13:47:26

这就是楼主丹浩翔所原创吧~

hujinyu11 发表于 2008-6-7 14:07:42

引用第145楼淡墨珩于2008-06-07 13:47发表的 :
这就是楼主丹浩翔所原创吧~
是啊,谁能告诉我这是楼主的原创吗
太强了

丹浩翔 发表于 2008-6-13 20:17:37

是原创。谢谢朋友们的支持。

第十章 请君入瓮,赚得群英会萃(中)

林英武和柯英明不免心中犹豫。仇公武颜面扫地,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却听岳西蓬笑道:“奉劝这位仇公招人时把招子放亮些,不然只怕抹黑你的金字招牌!”

仇公武脸上悖然变色:“你这贱民好生大胆!”

岳西蓬取出一张羊皮卷,一板一眼地念出涿郡三英在幽燕一带累犯的十数桩罪状,尽是掳虐良民、烧杀奸淫的恶行。末了他复道:“咱们不敢再唐突,还请仇公自己核实清楚。”

仇公武见唐五脸色铁青,挥手命身后的侍者拦上。三英见他陡然间脸现杀机,心道不好,正想夺路而逃,眼前一花,姚青与另一名侍者以及王姬身边的武婢已挡住他们的退路。

王姬柔声道:“文韬,这个淫徒就劳你收拾他了。”

武婢笑应:“是。夫人放心。”说完伸手就抓向洛英奇的双目。洛英奇反手扣向她的左胸,武婢涨红脸孔,啐了一口:“不要脸!”飞踢洛英奇的腰间肾胆部位。洛英奇侧身让开,分手双抓,左拿右擒,同时弹足钩撩。侍婢飞身跃起,搂手直插他的天灵。

画湄儿“咦”了一声,拉着石磊悄声道:“大哥,洛英奇这招好像咱们的‘鹰犬塞途’啊!”石磊道:“八成是相似吧。”画湄儿又看了几招,复道:“不对。他这招倒旋手抓这位姐姐的腹腔,明明就是那记‘雕心雁爪’,只不过他没爷爷使得好,出手也偏了些,本来这招应该反扣对方胸口六处大穴。”

石磊宓乐心一惊,再看林英武和柯英明,却没使出类似的招数,他们心生疑惑:这三人是师兄弟,为何单只洛英奇不同?石磊道:“看来只有把洛英奇制住才问得出。”

宓乐心笑道:“湄儿,姐姐教你几招,你去擒住他如何?”

画湄儿万分惊讶:“我?我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宓乐心道:“你看好了。第一招你得抢先,用那式‘牝鸡司晨’并抓分啄他下颌的承浆、咽前的廉泉与左腹的梁门、石关四穴。”她拉过画湄儿的手在自己身上摁了摁这四处穴位,又道:“但切记只须装作去势汹汹,他只要伸手反格你就闪身以一式‘飞鹰走狗’弹脚钩挑他双膝。”

画湄儿在心里默默地想了一遍,就问:“可爷爷说过,这招飞足挑对方双膝最好在他闪身后退时才最有用,现在是我在退后,只怕踢不倒他,反而会被他扫中我的脚,我岂不是要踩跟斗?”宓乐心道:“你就最好栽个跟斗,他若不是趁机扣你肩井穴,就是抓拿你腰间的穴位。”

她伸手扶正了套在画湄儿头上的两个髻鬟中的柳叶花冠,又道:“但你栽跟斗时记得用一式‘鹰拿燕雀’自腋下反扣过去,他头两招已经试出你功力不如他,就一定会分开一手格下你的手,另一手拿你的肩背,这时你要吓得大叫救命,然后就‘咚’地一声倒头撞到他怀里,好像吓晕过去那样。”

画湄儿哭笑不得:“姐姐在开湄儿玩笑么?”宓乐心笑着推了推她:“快去吧!姐姐若是存心害你,你石大哥还会饶了我?”画湄儿见石磊微笑着点头,心里一安。

宓乐心咯咯一笑,弹身掠向那唤作“文韬”侍婢与洛英奇,双手一着“倍日并行”,左手刀横斫洛英奇的脖子,右手刀却格开这侍婢的挥指插出的那式“清风聚叶”。

这个侍婢有些着恼:“姑娘这是做什么?”宓乐心笑道:“看见姐姐武艺高强,小妹也不免技痒,想请姐姐指点一二。”这侍婢心头不忿:“姑娘仗着自己唱了两支歌儿、弹得几支曲儿讨得夫人欢心,竟刻意为难文韬吗?也好,文韬就来领教姑娘高招!”拔下头上的发簪,迎着宓乐心的两记手刀就直刺过去。

宓乐心听得劲风尖锐,不敢轻敌,拨指探扣她的腕间。她见这侍婢竟以数寸长的发簪使出极其轻灵飘逸的剑招来,出招不过方寸,点刺挑戳却式式不离自己关节骨缝这等细微脆弱之处,不由暗暗吃惊。她侧目而视,与姚青一同截下双英的另一名侍者以指刺剑,招数与这侍婢颇为近似。

此人交手数十回合后,忽然喝了声“着”,指尖弹出两溜红光,分刺林英武和柯英明左右耳门穴。两人被姚青的“阴阳盤虬抓”缠得手忙脚乱,只好低头想让开这两条暗器,但这人折手拨指,两条如丝如弦的红光折弧而下,竟不偏不倚地自两人耳畔的听宫穴透入脑骨。他俩狂吼一声,倒头栽地,双眼突兀、目眦欲裂,片刻后就五官出血、气绝而亡。

石磊见这人扣指缩手,那两溜红光立刻蜷回他掌中,他突然惊道:“红线牵机!你是‘武仙’?”

这男子笑道:“石二爷好眼光。在下段武略,这位是段某的师姐傅文韬。”宓乐心道:“难怪这手‘七发剑’使得杳如黄鹤般玲珑秀气,原来是傅文仙。”

丹浩翔 发表于 2008-6-15 10:49:41

第十章 请君入瓮,赚得群英会萃(下)


这段武略与傅文韬是同门,都是已故隐逸剑客兰陵叟的得意弟子,兰陵叟的妻子就名噪一时的红线女。两人各习二老一项绝艺:段武略习提就是这“红线牵机”的针剑之术,而傅文韬练的则是“七发剑”。两人甚少在江湖上走动,每次总是一同出现,江湖中人遂称其为“文武二仙”,又因文武合字为“斌”,也称他俩为“斌仙”。两人早已年逾四十,只因长于养气驻容之术,故观容貌年不过二十出头。

宓乐心知道两人论年纪应算是长辈,于是拨开傅文韬的发簪就拱手而退,傅文韬见她主动施礼示弱,也不好再去计较。但此时只听一声尖叫“石大哥,救命”,众人这才看清画湄儿竟被洛英奇倒拿住肩头,不由大惊。

原来宓乐心刚才拆开两人,画湄儿就抢身掠上,按她所提示的施出那式“牝鸡司晨”。果然洛英奇出手间俱与宓乐心所说的一致,她虽然相信宓乐心不会害自己,但要她自己送上门去让这歹徒拿住,到底有些害怕,所以她被洛英奇拿住时的那声惊叫却没有半点假。

洛英奇见这小丫头竟吓得撞到自己怀中,就下意识地伸手想把她拉开一些,再威胁姞祖儿等人放过自己,不想他的手刚扣上画湄儿的肩头,突然左手心针锥戳入,一阵火辣辣地疼痛。他吓了一跳,右手正想将她推开,但画湄儿仰面而倒,头上那柳枝编就的花冠就正好扫过他的脸。

洛英奇鼻端嗅到一股类似桂皮木兰般的关辛辣香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他感到有丝奇怪的粉末窜入自己鼻孔,正想喝骂,突然间只觉天旋地转、双眼发黑,竟咕咚一声坐倒在地。画湄儿被他拉得跟着跌倒,竟坐在他胸口。她顺手探指扣出,就扣住洛英奇的咽喉。

画湄儿还在吃惊,却听宓乐心笑道:“湄儿,好一手‘钻皮出羽’啊!”

她走上来点了洛英奇两处穴道,扶起画湄儿,不着痕迹地把刚才藏在她肩上衣缝的两枚双头银梭取了出来,又悄悄递给她一颗药丸:“把解药吃下去,再把花冠扔了,姐姐担心药粉也会沾到你身上。”画湄儿这才明白她暗中弄的手脚,心里好笑得很。

这番作为除了石磊心里有数外,其余的人见画湄儿不过三招就放倒了洛英奇,心里的惊骇倒难以形容,都不由上下打量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臊得她红着脸儿缩到石磊背后。

其实若不是洛英奇试出画湄儿武功远不及自己而失了戒心,画湄儿根本胜他不过。石磊于是抱拳道:“姞堂主,唐五爷把洛英奇交于你们发落,可否让小弟先问他两句话?”

姞祖儿有些意外,仍道:“石二爷请问便是。”

宓乐心刚才点中洛英奇穴道时,暗中将解毒的药粉弹入他的鼻腔。见他神智恢复,石磊问:“你刚才的招数中有几招是飞鹰堡的功夫,你从哪儿学的?”

洛英奇自知必死无疑,恨恨地说:“这是本门功夫,是我师父教的。”石磊摇头:“虽不知是教你的自己武功没学到家还是你故意将方向力道移偏了位,但这不是你的功夫。你们的指法曲而无力、直而无功,手法根本没这样精妙。”

他刚才已经向画湄儿把这几招问得明白,当下就把洛英奇施过的那几式一一使出,并指出他错在什么地方。洛英奇面如死灰:“你、你不是人!你怎会知道?我反正活不成,又为何要告诉你?”

李德裕看到石磊沉吟不语,突然道:“石公子,强盗放火者,按律徒流千里,杀人奸淫者,处以绞斩之刑。而论及你们江湖道义,这种人也饶不得。莫非公子见五爷将此贼交由你们发落,就想为一己之私而纵虎归山?”

石磊正想说“不敢”,岳东莱道:“石二爷要他说实话也很容易。”

他突然伸手捏落洛英奇满口牙齿,就把他摔在地上,折下几根杏枝削成尖刺,尽打入洛英奇背心双腿关节合缝处。只听他冷冷地说:“我数三声,你若不说,我就将木钉再压下五分,直到没入你骨肉之中。然后在杀你这狗子之前,将你周身骨节尽数捏碎。你活活烧死了七八个人,咱们这样投桃报李也不太过!”

众人这才知道他抢先捏落洛英奇的牙齿是怕他受不了这痛苦而咬舌自尽。听到洛英奇痛得连声哀号,诸人也不由色变,心道此人不愧是四圣堂坐镇之人,行事沉着老辣之极。

洛英奇实在熬不住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楚,心道还不如挨一刀来得痛快,于是狂呼道:“我、我说啦!”岳东莱起出木刺,冷声道:“快说,不然我再沿着伤口扎下去。”

他话音未落,尖利箭啸声破空而来,三支羽箭分射岳东莱、宓乐心与画湄儿。众人大惊,斌仙和姚青立刻抢身挡在唐五等人面前。岳东莱听音辨器,抽出腰刀就斫去,虽把羽箭劈断,余劲却震得他长刀差点脱手。

忽听洛英奇惨叫一声后就没了声息:原来羽箭不过是个幌子,此人同时弹出五枚燧石,利用这种哨箭掩盖住劲风,待到惊觉洛英奇已被一石打中颈椎,颈骨折断,垂首而亡。

丹浩翔 发表于 2008-6-19 16:56:02

第十一章 冶叶倡条,平康萧娘弄百花竞艳(上)

箭哨初起,石磊便抢先推开二姝,挥手一记“分钗断带”抓住两枝箭杆,摊掌一看,虎口竟然被震裂。宓乐心大惊,赶紧用汗巾为他抹去血渍,问:“这人武功如此高强,会是谁?”

石磊摇头:“单凭这一手还瞧不出是谁人手笔。”

唐五等人见状,也微微变色。仇公武抢先道:“五爷,这里人多手杂,还请爷早些回去。”

唐五原本还想与石磊等人再作攀谈,但见洛英奇死得蹊跷,沉吟一下道:“也好。你让岐儿把人撤去东园,咱们从那儿回去吧。”

仇公武马上退下去安排。他回身正容道:“唐五管教不严,纵奴行凶,活该他摊上如此报应,只可惜被他搅了兴致,倒不能再与各位把酒畅谈。若是有缘再见,定当好好向各位英雄求教,以偿今日之憾。”说完携起王姬,与李德裕告辞离去。

岳氏兄弟与姞祖儿见他这等不怒自威的气势,竟有些惴惴不安:“不知此人是谁,他所说的‘求教’是不是打算寻机向咱们报复?”

待众人走后,他们寒喧几句,宓乐心才知宗政箬请雷震天调派人手沿途护送刘沔回京,他则要过些时日才来。岳西蓬见他们与唐五相处得颇为融洽,就问:“这唐五爷是何方神圣?涿郡三英还不论,他居然请能到斌仙以及鱼王的高徒当护卫。”

石磊道:“我本以为他是个不出世的隐士,因为李太尉不喜结交权贵,没想到他的手下有如此来头,看起来他至少也是位亲王。”几人这才知道那老者竟是李德裕,相顾讶然,余正也额头见汗。

众人沉默片刻,石磊复问:“三位当家一起来此,必不只为对付涿郡三英吧?”

岳东莱道:“近两个月前,那个回鹘国师额柯多罗在大慈恩寺学经后,就留下许多弟子在各寺驻留听经深造,因为刘穜与此人是师徒,所以前辈叫我们探查清楚。咱们打听到刘穜护送回鹘特勤遏捻等人入京就赶来了,但京畿道不是我们四圣堂的地盘,这里又是京都,我们也不敢妄动。”

石磊道:“没想到宗政前辈有如此本事。不仅长江水舵,连各位也甘心听他的号令。”可他终于明白石磌为何会忌惮宗政箬,想来他身为南诏宗亲还是其次,但宗政箬既与刘沔等人相交甚厚,又在江汉等地密结四圣堂长江水舵这等大派,石磌当然不放心这等劲敌。他不由自主地看了宓乐心一眼,她脸上也略现愁云。

当下几人再闲谈片刻,姞祖儿等人便先告辞回了分坛安排,石磊五人见天色渐昏,也回了余府,正好余甫林散社后回家。他得知石磊是余正新近结识的朋友,又是石雄的族弟,不由又惊又喜。

余正向父亲问起前日巫鸿离等人行刺之事如何善后,余甫林道:“听说光王殿下当晚就进宫面圣,请圣上下诏命大理寺、刑部以及御史台组成‘三司’来审断此案。但圣上说神策军的枢密使仇公公已经查清此事,这些人是前泽潞之役中的余孽,想在回鹘特使入京观浴佛大典之时生事,所以让光王不必担心,陛下已把巫鸿离提交内侍省审问了。”

余正冷笑:“内侍省?他们素来是宦官把持,巫鸿离还能说什么?”

余甫林不知中个情由,道:“陛下圣明才能迅速断查此案,而光王也因祸得福:陛下知道他有心向佛,就命他明天代表自己观摩浴佛大典,还亲自参与行礼、祷祝等事宜。此举虽是为安抚光王,但也是无上的荣耀了。”

石磊与余正只好苦笑。但余甫林却因此事想到什么,复笑道:“说起明天的浴佛大典,听说陛下还诏令兄石将军与李太尉同去。”

石磊余正面面相觑:“什么?人尽皆知陛下崇道抑佛,太尉更是憎恶佛徒行僧,陛下怎会命太尉去观礼?”

原来李德裕素恶佛教,是因先前的则天女皇与肃宗代宗二帝大肆敬佛,举国上下佛寺林立、僧尼泛滥,大大地占用了可担赋役的丁男的数量,长此下去自然会使国家变得阡陌无所耕、田野无炊烟,而且不少寺僧还与朝官相勾结成势,甚至威胁到当地州郡之治。

他在西川任节度使进行当地事务的整治时便曾号召民众大毁西川的兰若浮图、遣僧尼返家,之前也向前朝两任帝王冒险进谏,历陈兴佛之害。而今他重启执政,更配合武宗大力打击国中佛教势力,不想武宗这回竟派他去观礼。

余甫林解释道:“因为此次回鹘乌介可汗的兄弟遏捻特勤进京,实际上回鹘因连年天灾,牧业大受损害,于是乌介就向陛下追还先前所谓的马债。但肃宗先帝被迫向回鹘高价买马是想借兵平定安史之叛,咱们本就十分吃亏,如今回鹘势微,原本陛下不想理他们,但念及大唐与回鹘终有甥舅之谊,答应拨粮助他们度过荒年。”

石磊笑道:“这肯定是太尉的主张。”

余甫林惊讶地问:“确实如此,但贤侄怎么知道?”

石磊道:“前番赠粮就是太尉极力主张的,所以小侄才做此想。”但他心道:“太尉让雄大哥进京应是商讨西征事宜。咱们若着意西征,回鹘如果借口掠粮在北境发动战事,或者联合陇右境内的两个庞特勤夹击,西征军肯定腹背受敌,所以太尉才抢先安抚他们。”

丹浩翔 发表于 2008-6-22 07:32:35

第十一章 冶叶倡条,平康萧娘弄百花竞艳(中)

他们正在谈话,却见有人引个婢女前来,却是文仙傅文韬。她见到宓乐心,就将手中的一面古琴交给她,声称是王夫人所赠。

宓乐心见这琴为古桐所制的,琴身镂纹饰样十分朴拙,而且只有五弦,不觉讶然:“闻说当年神农氏‘削桐为琴、绳丝为弦’,制得最初的五弦琴,故号称‘炎雷’。难道竟是此琴?”

傅文韬笑道:“姑娘果然见识不凡。夫人说古琴易得、知音难求,请姑娘一定收下。”宓乐心虽知此琴珍贵无比,但她从小得宗政箬教导,稀奇古怪的事物见闻得多了,当下也不以为意,道谢后就收下了。

待傅文韬走后,余甫林才道:“这位唐夫人可真是大手笔,古书上说神农制五弦琴后,周文王、武王相继各增一弦,后世才定下这七弦琴。这五弦古琴只在古籍中知得一二,不想却真有此物。”

宓乐心道:“无端弄弦为何人?她亦是个苦命的女子哩!”众人颇为不解,她也不想分说。到了晚上,石磊刻意在更鼓响过后去找宓乐心,她果然又找借口溜了出去,他心里更加纳闷。

次日清早他才睁眼,就看到宓乐心站在自己床前,笑道:“石头儿快起来,我好与你易容改装。”

石磊不知其故,只好起身胡乱梳洗了一下,他身材高大魁梧,宓乐心就将他易容成一名髯须大汉;她见自己宿夜未得休息,脸儿更显黄瘦,眼圈甚现憔悴,就傅粉施朱、额上涂黄,双眉画作倒八字,乌膏注唇、再挽个堕马髻,活脱脱是个风尘女子。

石磊一呆:“乐心你干甚扮成这个怪样子?”

宓乐心道:“接连两个晚上都跑来问我去了哪儿,再不说与你知道,你又会犯糊涂与我闹别扭啦!”石磊脸面一热,只听她又道:“你这次回京并未与你们石家庄的人联系,并不是因为你大哥这位庄主驾到,你这位‘二爷’不好越俎代庖,而是因为朝采投靠了衮王,你两面为难是不是?”

石磊默默地点头。宓乐心却正色地问:“昨天你看到姞祖儿他们对我师父言听计从,又知道少保与他是好友,你是不是担心他会因为少保的缘故而与你大哥明争暗斗?”

石磊听到她声音渐转淡陌,又见她眼中隐有气怒并失望,忙拉起她的手,道:“江湖门派争名坐大是常有的事,我只是担心大哥与你师父相争会两败俱伤,而且刘穜马元贽等人说不得会来个渔翁得利,可我并没有怀疑过你或你师父的为人。”

他如果托辞辩解,宓乐心根本听不进,但他坦然承认,却教她心中回来几分欢喜。她拼命想板着脸再吓唬吓唬他,却终是撑不住笑了:“真是个笨石头!你不能让石家庄的人帮你打探,那当然只好累着我啦!前天我去探皇城西面鸿胪寺的回鹘行馆,谁知皇帝不知为什么,这次一反常例,把他们接入了大明宫,难怪刘穜说他出来不容易。昨天我就再溜入翊善坊的那间宅子,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

石磊心里一松,问:“有什么发现吗?”

宓乐心苦笑:“据说已被前天清晨的一把火烧成了灰烬,还找得到什么?嘿,马元贽做事可真够狠的。”石磊道:“那咱们出去做什么?”

宓乐心的回答却教他哭笑不得:“听说平康坊的南街有座保唐寺,每月初八就有人唱经斗戏,故坊里诸妓相约牵手听唱,同时亦有许多仕子乐工聚居。但因为明天初八是浴佛节,他们就在今日开台。”

平康坊是长安城烟花勾栏聚居之地,石磊如何肯带她去那种地方?奈何宓乐心执意要去看看那里有什么不同,又见别人认不出他俩的本来面目,他终于答应下来,只是不敢告诉班摩耶或画湄儿,生怕他俩也想去“见识”一番,于是他留下张字条就与宓乐心从余府后门溜了出去。

这平康坊右临东市,西北正对官吏办公的皇城。此坊是长安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侠少萃集于此,故在开元天宝年间就有“风流薮泽”之美誉。石磊与宓乐心自北门走入,东回三曲为群妓所居处,其中南曲、中曲住的都是名妓,街道宽阔平整,堂宇华丽、垂帘掩香,又饰以怪石盆池,若不是xxx里清晰可觉的莺歌燕舞,初来乍到的人必定当这是书香雅居。

石磊走在这里,只觉浑身不自在,偏偏宓乐心饶有兴趣问东问西,若非他脸上抹了易容物,早就看到他已经脸红到了耳根子。他俩来到南街,遥遥就看到保唐寺中娇客娼女络绎不绝,一问才知今日前曲中几个知名的假母(鸨母的雅称)让自己的养女在台上斗艺,看谁表演挣下的缠头多,就点为“百花仙子”,尊为花魁。

宓乐心问身边的一名妓女:“姐姐,台上的那几位姐姐是谁?”

那妓女笑道:“妹妹莫非才入行?那两位妈妈便是咱们前曲中最能干的杨妙儿与王团儿。杨妈妈膝下四位姐姐:莱儿桂儿以及王苏苏王莲莲姐妹并称‘南四美’,王妈妈领的那三位姐妹:小润小福与福娘称为‘风尘三绝’,但前日王妈妈为今日之赛,刻意再收了个才艺俱绝的妹妹,凑足‘四美’之数,正好与杨妈妈的四位姐姐一争鲜妍哩!”

丹浩翔 发表于 2008-6-25 09:14:51

第十一章 冶叶倡条,平康萧娘弄百花竞艳(下)

石磊听得清楚,心里却是苦笑:世间趋利好名者甚众,没想到这风尘女子也会争这些虚名。

宓乐心见那“南四美”与“风尘三绝”弄的曲子轻佻艳浮,舞姿狂欢放荡,而台下的纨绔子弟、任侠浪子却大声喝彩,她微觉脸热,别过头悄笑道:“没想到她竟把我也当她的同行了,石头儿,我也去学她们弄两曲,你说好不好?”

石磊反手就握紧她的手腕:“胡说八道,你若敢去,我就……”

宓乐心调皮地眨眼:“你待怎样?”

石磊看到她眼底狡黠的笑意,心里激荡,握着她的手居然微微浸出汗珠。突然宓乐心似发觉了什么,捏了捏他的手心,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临时搭了十几个凉棚,其中一个棚内正好坐着石琰马元贽以及另外两个面生的男子,外面十数人虽穿着平常人的布衣皂靴,却警惕地四下扫视。

石磊大吃一惊:“阿琰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宓乐心道:“他来不奇怪,奇怪的是马元贽一个宦官居然会跑来陪那三个男子。嗯,那个不是何建平么?他今天怎么没扮道士?而另外两个又是谁?”

石磊知道他们此时必定认不出自己来,于是越性装作个大大咧咧的莽汉,挽起宓乐心就随着人流朝那边挤过去。可惜棚外有人守着,他们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谈些什么,只看到石琰脸色不悦之极,丝毫也不像来寻欢作乐的模样。

忽然四下欢声雷动,数名婢儿拥着个粉妆玉砌、妖娆嬿婉的女子走上前来。这女子抱了尊大忽雷,娉婷袅袅地走上台去。宓乐心见这大忽雷龙首二弦,弦吞入龙口,一珠中分为二,琴身色泽沉如紫檀,以蟒皮蒙腹,甚是珍贵,就拉着石磊看。

石磊对乐器并不精通,但这女子走过他俩身边,他却嗅到一股浓郁的香气,不觉一怔:“这姑娘怎么这样香?”他竟直盯着这女子发呆。

宓乐心问身边的人:“这个妹妹是谁?”

有个妓女道:“她便是王妈妈新收的女儿,听说姓应,小字唤念奴。”

但见应念奴绯金薄罗衫儿,下束金泥簇蝶裙,走到台上福了一福,就懒洋洋地褪下轻衫,露出件低领对襟的乌云半袖,赤着两条脆藕似的胳臂,胸前隐现的碧色诃子上绣了只白鹦鹉。

见她这慵懒娴静的风姿,台下呼声更是放浪。应念奴却蹙眉撇嘴,走下台来,坐上台前的那张雕花秋千,于是婢儿就推她打起秋千,她则扣动忽雷,轻轻地唱道:“天上月,遥望似一团银。夜久更阑风渐紧,为奴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

她歌声未罢,台下早有登徒子叫嚣起来:“姐姐,哪个舍得负你?”她挑了挑眉毛,薄唇微翘,于是又换调弹曲,唱道:“斜影朱帘立,情事共谁亲?分明脸上指痕新。罗帯同心谁绾?甚人踏破裙?蝉鬓因何乱,金钗为甚分。红妆泣泪忆何人,分明殿前直说,莫沉吟。”

“自从君去后,无心恋别人。梦中面上指痕新。罗帯同心自绾,被狲儿踏破裙。蝉鬓朱帘乱,金钗旧股分。红妆垂泪哭郎君,妾似南山松柏,无心恋别人。”

这两曲“南歌子”是对久别的夫妻对答词,似是夫婿漂泊归来,怀疑妻子不贞而问。应念奴先作豪壮男声,又转为嘤咛女音,唱得更加柔媚入骨,直教台下儿郎眼中冒火、口中流涎,一个个都酥了骨头。

宓乐心见石磊看得目不转睛,酸意顿起,正想甩开他,他却紧紧抓住她不撤手。她啐道:“我又不是娇滴滴的美人儿应念奴,你逮我做甚?”

石磊却沉声道:“乐心,她是梁妘烟!”梁妘烟虽易容改貌,还易声而歌,但石磊与她三度交手,尤其对她身上搽的那种集百花芳髓制的香料分外熟悉。

宓乐心吓了一跳:“六艺才女?她放着好好的才女不做,跑来当妓女?”

石磊无法,只好小声地把羿珏佳与石磌石琰的关系告诉她。宓乐心咋舌不已:“难怪她一直追问你大哥的事,原来她师父曾经是你嫂子。但她故意在此抛头露面、大展身手,又是为什么?”石磊也疑惑地摇头。

应念奴三曲歌罢,将大忽雷抛与婢儿,就开始立起来打秋千,并笑嘻嘻地看着台上众妓继续斗艳。台下的嫖客浪子就纷纷把手中的缠头掷入台下写着几个姑娘名牌的篓子里,越是炙手可热的妓女,篓子里的缠头越多,一忽儿装得满了,就有龟奴上来再换过。

待到下来拣点彩品,果然是那化名应念奴的梁妘烟最多,于是扶她戴上镶珠嵌玉的百花冠子,而她的假母王团儿早命人抬来百花缀饰的金丝兜笼,欢天喜地地抬着花魁绕坊游行。

丹浩翔 发表于 2008-6-29 08:47:51

第十二章 遗环解佩,龙首忽雷惊梦(上)

石磊见马元贽唤过个手下吩咐两句,那人就径直朝走远的王团儿等人撵去,他心念一动,赶紧打听到王团儿的红墙馆就在前曲西起第一家,便拉起宓乐心抢先赶过去。

宓乐心问:“他们就算去那儿寻欢,必定会把所有人赶开,你如何接近他们?”

石磊道:“梁妘烟出现在这儿必不是巧合,如果她也算到马元贽会点她去招待阿琰或者其他的人,肯定会先在妓馆里做好布置。”

他俩寻到红墙馆中,此时馆中大部分妓女都还未回来,只有个把护院龟奴与厨夫守着。有个龟奴见石磊走来,就笑脸迎上:“爷来的太早了些,姑娘们还没有回来哩!”同时他也对石磊逛窑子还带着个女子来这里有些意外。

石磊装出有些失望的声音,说:“没关系,你先寻间清静的阁子给爷摆上酒!”龟奴不敢怠慢,引他们上楼,就端来酒菜。谁知他刚转身想退出来就被宓乐心点中眩晕穴,立刻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宓乐心见这人身材粗壮,就笑道:“再去唤个身材与我差不多的进来点倒了,咱们就去伺候伺候那帮难缠的家伙。”

石磊依言又招呼个龟奴进来,以重手法点了他的穴道,把他俩的衣服剥下来换上;宓乐心再取出颜料画笔等易容物品,给他与自己涂抹一阵,俨然就是两个黄瘦脸孔的龟奴,两人不觉相顾好笑。

他们把那两个龟奴塞入床底,就悄悄走了出来,在院里四下打探。喜幸此时人不多,他们逐一搜索,一直探到应念奴的解珮楼前,他们正想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刚迈进门半只脚,冷不防抢上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伸手就扣住两人的左右肩井穴,沉声喝道:“你们做什么?谁允许你们闯进来的?”

两人怕身份曝露,只好唯唯喏喏地口里答应着,就打算退开。这时却见个侍儿跑回来,说有位爷点了应念奴的牌,叫下人先打扫齐整了好待客。这老嬷嬷答应后,就说:“你俩反正没事,就把门前屋后收拾一下再走。”说完她就走上楼去。

宓乐心吐了吐舌头:“她架子倒不小,而且这招‘东劳西燕’的小擒手法也施得好快!”

石磊看她身材臃肿,行动却十分迅捷,而经此一招他也隐约感觉到此妇功力匪浅,尚略在自己之上,不免担心。他俩收拾妥贴,几个婢儿拥着花枝招展的应念奴缓缓走回,老嬷嬷就迎上去。

宓乐心道:“你去前面探马元贽那些人,我去看看这位梁才女到底弄什么鬼。”石磊会意,叮嘱她千万小心,两人就分头行动。

石磊走到前面饮酒的花厅,却见厢房四周全是马元贽的人,就算是龟奴送酒菜也只能在门口交由他们递进去,自己根本靠近不得。他正自着急,却听到一个醉曛曛的声音在叫嚷:“是谁敢抢在爷们前应包下了应念奴?”然后就有个彩衣锦帽的纨绔子弟领着一帮打手冲进来,想来是这些娇客想请应念奴去陪酒卖唱,不料听说她已有入幕之宾,心生不忿就前来闹事。

马元贽见不过是些嫖客争风,也不甚在意,命手下赶走他俩便是。石磊心念一转,暗地里拔下一把青草,趁着侍卫们与那些狗腿子动手之际,默运玄功,将草叶擦地甩出,这些侍卫武艺原来远胜这帮家丁,却不想有人偷施暗算,刚与这些人纠缠起来,就被草叶擦扫过手足腕间关节处的穴道,被震得手脚发软,而那些家丁趁机抢上来将他们狠揍数棍。他们大怒,顿时与这些人扭打作一团。

屋里的马元贽与石琰听到自己的侍卫居然制不下这些家丁,微觉惊讶,就走出来看个究竟。石磊见只有何建平跟着他们,那些陌生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石琰原本漫不经心,忽然看到那富家子虽然醉步不稳,眼角却隐约在窥探自己这一干人,他心里一凛,飞身掠上前,挥掌就拍向他的肩颈。此人听得他掌风凌厉,似非要制自己于死地,不敢再装,也横臂截向石琰的腰际。

石琰立刻收回手掌,飞足踢点此人前胸。这人晃身闪过,立足扫开他的飞脚,然后就搂手反掴石琰髀间。石琰心知若被他打中,只怕自己髀骨股骨尽裂,于是折腰倾身,背手抡拳反击他的头颅。这人见石琰招招凶狠,都是与对方拼命的招式,心里暗惊。

马元贽见此人武功精妙,正待出手,何建平已经擎出长剑,见这人正背对着他们与石琰交手,抖手一招“雨过天晴”就拦向他的肩际。

眼看剑尖快要挨上此人的背心,一只酒杯飞来,不偏不倚地正好弹中他的长剑,把他的剑尖打得歪向一边。何建平被震得手腕发麻,长剑居然刺入身边的一名侍卫的胳臂。他不由大怒,跳脚喝骂:“是哪个狗杂种暗算你何大爷?”

却听到墙头有人懒洋洋地笑道:“姞少,是哪个狗杂种暗算你这位姞堂主?”

何建平吓了一跳:“姞堂主?”易容成富家子的姞祖儿哈哈一笑,与石琰对过一掌就飘身让开。石琰吃他这掌“吉光飞羽”,半条手臂如遭火炙,而姞祖儿就势轻轻旋身两转,借以消去他那记补天掌。

丹浩翔 发表于 2008-7-4 08:10:59

第十二章 遗环解佩,龙首忽雷惊梦(中)

他抹去易容物,朝墙头笑道:“多少,你好生悠闲。兄弟在为你争刚才那花魁娘子念奴姑娘,你却来消遣我。”

众人抬头看去,却见一个葛衣麻鞋的青年正倚着棵搭墙的槐树看着他们。他皂巾缠头,身上却以细麻绳将葛衣衣袖卷起系好,看起来活像个匠人,长得还算齐整,只是刻意留了一脸胡子碴儿,看上去潦倒得很。

马元贽见他木匠似的打扮,又看到他指尖隐现墨线弹擦过的黑色印迹,不由脱口而出:“鲁仙多耘是你什么人?”

这青年仰头倒了口酒,才道:“马中尉好眼力!那是我多客潇的老头子!”

石琰冷冷地说:“难怪你们四圣堂近来如此嚣张,原来与鲁公门攀结上了交情。”鲁公门敬的是木匠祖师鲁班,又称为公输班,多客潇的父亲多耘就是现今鲁公门掌门。

多客潇淡然道:“咱们不过是江湖帮派的拉帮结伙,结交的也是草莽任侠,又怎及贵庄风光?”

石琰听出他是在讽刺石家庄攀交朝廷权贵,心中恚怒陡起,石磊也有些难堪。他见众人注意力俱为多客潇姞祖儿等人吸引,趁机挪步到厢房门口,探头一看,除了两个侍卫再无旁人。

这时石琰冷声问:“多少主也是惯经风月之人,那应念奴是我先点下的,你难道打算硬抢不成?”

多客潇笑道:“就算我要硬抢,打得个头破血流,也是勾栏里常有的事。我这等人自是不怕出丑,石郎官可愿与小民闹出桩风流韵事?”

石琰被他气得语塞,当即拂袖而去。马元贽见事情闹开于自己无益,冷笑一声也带人离开。只是当何建平灰头土脸地跟着他们退走时,多客潇冷不丁问了一句:“何掌门,你那招‘雨过天晴’使得还真是妙,但我似乎没听说齐掌门教他的弟子用这招从背后去偷袭别人!”

何建平有心犟嘴强辩,但他触到多客潇冰冷的眼神,心里一震,赶紧低头就走。红墙馆中的龟奴假母见这两人居然得罪石琰与马元贽,都吓得抖抖索索地躲了厅楼外,石磊低着头,原打算跟着躲出去,谁知多客潇伸手就捞向他的后襟,喝道:“站住。”

他这一手又快又准,石磊正待闪躲,但觉他手指已经挨到自己襟间,于是他大着胆子不躲,还故意装作吓怕了的模样,颤声问:“几位官人还有什么吩咐?”

宓乐心的易容术十分精妙,就算是与石磊数度相见的姞祖儿也未识出石磊,更何况从未见过他的多客潇?他提着石磊的衣襟,冷声道:“应念奴在什么地方?”

石磊大奇,心道难道这两人怎会真的只为嫖妓就去得罪石琰与马元贽?于是他回答:“念奴姑娘听说刚才那位石大爷点了她,想必在她的解珮楼梳洗打扮,准备待客。”

多客潇道:“好,你带我们去。”说完就松开手。石磊赶紧在前面引路,隐约听到多客潇问:“姞少,你没看错?应念奴当真弹的是那柄龙首大忽雷?”

姞祖儿道:“我怎会看错?我装着扔缠头到她的头牌下面,特意撞上她的侍婢,看得清清楚楚:那龙头上的双珠果然是金丝镂空绞制的。”

石磊一惊:难道他们也看出应念奴就是梁妘烟了?他本想表明身份,但方才听多客潇言谈中对他们石家庄似有敌视,便不想与他再起误会。他领着他们来到解珮楼前,楼下的侍婢原本打算迎接石琰,不想来的会是他们,都很吃惊,连忙奔上楼去通报。

多客潇本想径直走上楼去,但姞祖儿拉住他,朗声道:“念奴姑娘,有客求见!”

过了一会儿,楼上传来应念奴冷淡的声音:“奴家今日已得入幕之傧,楼下的官人怎生这般无礼?”

多客潇道:“多某今日无意寻芳,只想借问一二事以解心头之惑就立刻离开。”

应念奴道:“那就快问吧。”

多客潇道:“姑娘的龙首大忽雷是从何处得来的?”

应念奴倒有些意外:“自是从奴家家乡带来的。”

多客潇道:“闻说大小忽雷是由南诏的龙首琵琶改良而来的乐器,在西川盛极曾经一时,还是从益州锦城传入长安的。姑娘莫非来自川中?”

应念奴沉吟了一下,道:“原来官人亦是知音。”

多客潇道:“知音不敢当。琴筝笙箫我一概不知,但这忽雷我却比别人都清楚:因为当年德宗先帝时,宰相韩滉出使西川,在骆谷得到一段珍木,请名工制成一双大小忽雷,献给先帝,而这制琴之人就是咱们鲁公门的创始人公输耕。”

应念奴道:“忽雷之伎虽然日渐失传,但宫廷营室以及民间的亦有不少优伶擅长这种乐器,多官人为何单向奴家兴师问罪?”

多客潇不理她的推托之言,继续道:“这对忽雷作了贡品收入了内府,后来文宗先帝时,内教坊出了个叫郑盈盈的女中丞,善弹大小忽雷。有一次她不小心将小忽雷上的匙头碰脱,就送到崇仁坊南面赵家器乐店里修理。谁知小忽雷尚未修好,仇士良那奸阉就派人叫了内教坊的一干女官去他府中献艺,当时郑中丞就只好抱了大忽雷前去。这奸阉自己是个宦官,却喜欢以摧残良家女子为乐,他看中郑中丞才艺俱佳又生得秀美,就强令她留宿伺寝。但这位郑姑娘烈性之极,居然趁其不备用大忽雷打穿仇士良的额头,拼死相抗。”

丹浩翔 发表于 2008-7-9 12:53:11

第十二章 遗环解佩,龙首忽雷惊梦(下)

听到这儿,有些侍婢已经吓得面如土色,而应念奴也“啊”了一声,问:“虽然这位郑姑娘节烈忠义,只怕仇宦不肯放过她吧?”

多客潇冷笑道:“这当然。因为她到底是宫中乐坊的女官,仇宦只是矫诏命人在宫中用锦绮勒死了她,再用木箱装了她的尸体放到护城河中漂走就是。然侥天之幸,有个权臣的旧吏叫梁厚本,他家临近河岸,他于河边漫步时捞起了木箱。这梁厚本也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厚道人,就好心想为郑姑娘安葬。可他扶起她时,才发觉她尚余得一丝呼吸,原来绞缢她的小黄门怜惜她的遭遇,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下手时软了几分劲,她才留得条命。梁厚本便把她救下,后来还娶她为妻。是时正逢甘露事变,仇宦大力捕杀李训郑注的余党,反而没注意到此事。梁夫人就记起小忽雷送往赵家乐店修理,当时这事只有她本人知道。梁厚本悄悄命人花重金买通赵家的一个小仆,把小忽雷购回来送给了爱妻。”

应念奴笑道:“才子佳人成就美满姻缘,也应是桩佳话。”

多客潇道:“那倒未必。梁夫人得回小忽雷后,有一日深夜于后院倾弹,不意被一个宫人路过听见,辨认出忽雷声出自她的手笔,就回报了文宗先帝。皇帝还未着人接她回宫,仇宦也知道了此事,当即就抢先派人去灭梁氏满门!”

应念奴惊道:“什么?”

多客潇淡淡地说:“但当时我家老头子多耘正好被仇宦重金‘请’进京城。原来仇宦颇好附庸风雅,当时他命人缢杀郑中丞后,就把大忽雷据为己有。但郑中丞用大忽雷打他时,不意把忽雷龙头上作龙眼的两粒大东珠击碎,还把当中定音珠撞裂了。仇宦听说此琴为我门中先祖所造,就派人请我那老头子去为他修理。老头子无意中偷听到这件事,就抢先去救出梁厚本一家,并助他们逃出京城。梁氏夫妇对老头子感激不尽,又知他们外逃不敢再携带小忽雷这等惹眼的乐器,遂以小忽雷相赠。我老头子不怎么通音律,所以他在给大忽雷定音时就悄悄地以小忽雷的音阶为准,而大东珠千年难得,于是他以金箔镂空缠丝绕成滚龙珠代替。原本他想偷了大忽雷,但怕这样做明显会令仇宦怀疑到自己,说不定还会连累了梁氏夫妇,于是他修好琴就带着小忽雷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应念奴终于明白过来:“莫非多官人所说的大忽雷正是奴家这把?”

多客潇道:“正是。当初仇宦辞官归乡,势力大不如从前,老头子也曾经潜入他的府邸打算盗回大忽雷,却苦寻不见。后来仇宦被陛下查办,老头子暗中混入办他的官吏中清点他家的赃物,也不见大忽雷的影子,想来陛下并未收回宫中。本来咱们已经失望,不想今日姞少却看到姑娘持有这把琴。姑娘如果不信,我把小忽雷也带来了,大忽雷经老头子修理过就与小忽雷音品一致,姑娘精通音律,一试便知。”

他挥手命手下捧上一只锦盒。侍婢把盒子送上楼去,只听数记调弦声过后,应念奴叹道:“没错,是一样的。”她让婢儿送回小忽雷,又问:“那么多官人是想奴家将大忽雷转与你么?”

多客潇道:“本来寻回本门祖师爷的杰作是件好事,但君子不夺人所爱,此琴既为姑娘所有,多某不便强求,多某只想姑娘如实相告此琴从何而来。”

应念奴颇为不悦,道:“奴家不是说是自家乡买的么?就算官人怀疑此琴来路不正,也是卖琴之人的过错,我买琴时也不知此琴来历,又能告诉官人些什么?”

多客潇道:“并非多某刻意为难,只是此事系我义弟相托代为探查,又说仇宦当年最大的可能就是把此琴赠给他的心腹,所以还请姑娘据实相告。”

应念奴怒道:“莫非多官人以为小女子是仇宦的余党?”多客潇刚说声“不敢”,她就不客气地打断他:“既然官人并无此意,那奴家今日有客,还请官人改日再来。”

姞祖儿忽然笑了:“你的那位石大官人刚刚已经被咱们赶跑啦!所以咱们才是姑娘的入幕之傧,姑娘就不必再忸怩推搪。多少,咱们进去吧!”

他秉性风流,常留连于烟花之所,所以信口说来毫不避忌,而且说完抬脚就想走进去。两个婢儿伸手相拦,他微一点拨就荡开她俩,还顺手拧了拧她们娇柔的脸蛋。

石磊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姞祖儿这么闯上去,三两下就可能揭穿应念奴的真面目,却不知她会怎么办,宓乐心想必也听到这番话了,怎不见半点动静?

丹浩翔 发表于 2008-7-12 00:38:45

第十三章 与君分钿,昨日成弃水(上)

姞祖儿抢手搂过一个最漂亮的婢儿,正笑嘻嘻地回头招呼多客潇跟进来,忽然听到有人冷哼,然后一个老嬷嬷闪电般自楼上窜下来,挥掌就打向姞祖儿。他不料这绣楼上会窜出个老太婆,吃惊之下探臂就格向她的手腕。

石磊看到这老嬷嬷出手顿时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当心,她要打你耳光!”

姞祖儿一怔,就下意识地伸手护脸。只听“啪啪”两声,老嬷嬷一连两掌均打在他的手背上,虽未真的打到他的耳光,也打得他手背红肿难当。姞祖儿大怒,推开那个侍婢就抢上与老嬷嬷动起手来,她却气忿恼怒之极地骂道:“你这小兔崽子竟敢坏咱们的事!”

姞祖儿气极反笑:“你家姑娘横竖都是陪客人,为何陪得石琰却陪不得我?这妓馆青楼向来只有客人点牌,哪有姑娘拣点客人的?”

他嘴里丝毫不让,心里却暗暗吃惊这老妇掌法精奇,内力更是非同小可。他接了十来招就知自己必不是此妇的敌手,忙叫道:“多少,这老乞婆好不扎手,快来帮忙!”

多客潇见势不妙,立刻挥手拦上。他武功更在姞祖儿之上,他加入战团,老嬷嬷也觉得难以应付,不敢再招招抢打姞祖儿的耳光,改为游身绕走,以严密的掌法封住自己要害,并趋势反击。

石磊见他们打得热闹,却不见宓乐心的身影,心里暗自焦急。于是他趁这些人不注意,悄悄溜到绣楼后面纵身跃上。他刚蹑步靠近应念奴的窗前,却听她轻笑道:“石二爷好本事啊,居然这样也识得出妘烟么?”

石磊心里一惊,抢步窜入,却见宓乐心正呆坐在床头,似被点了哑穴,只有瞧着自己苦笑的份儿,而这易容成应念奴的梁妘烟却手执一柄短剑抵住她的背心。

石磊不敢妄动,沉声道:“梁才女,你这是做什么?”

梁妘烟冷笑:“本来我大费苦心地引得石琰来我楼里,却教石二爷带来这两个晦气的家伙搅局,你说我想做什么?”

石磊恍然:“那老嬷嬷果然是你师父扮的,难怪连乐心也被你俩制住了。但以你们的身手去见阿琰还不容易,为什么要弄出这么多事来?”

梁妘烟恨恨地说:“还不是因为你那位好大哥!他居然派了石家庄的手下密切监视自己的儿子,生怕师父见到他。若非如此我为何用这个法子来诱他相见?”

石磊也很意外,心想:“虽不知大嫂当年做了什么错事令大哥甚至三仙至今还如此怨责她,但她是阿琰的生母,让他们母子见个面又有什么关系?”他微觉愧疚,抱拳道:“石某不知令师与姑娘的苦处,只因无意中见马元贽举止怪异才跟来探查,但姞堂主他们并非我故意领来的,还望姑娘体谅。”

梁妘烟怔了一怔,怀疑地问:“你当真是碰巧?”石磊颌首承认。她沉吟一下,苦笑道:“罢了,也许这是天意。我们也不想得罪宗政箬,你们走吧!”于是后退五六步。她到底还似略存有戒心,生怕石磊趁机拿住自己。

石磊见宓乐心无恙,便走上来扶起她,正待解开她的穴道,但他指尖沾到她的衣衫,忽觉一阵火辣辣地作痛,他大惊失色,梁妘烟挥剑直刺宓乐心的后心。

石磊不及细想,抱紧她就蹬地后退,这样宓乐心整个身子都偎入他怀中,他只觉鼻间冲进一股怪味,直透卤门,竟全身都动弹不得,抱着宓乐心一起滚倒在地。

梁妘烟见他中计,抢上来以重手法封住他数处气穴,这才拎剑笑吟吟地说:“上回石二爷机警,没中我的‘十步香草’,如今这道‘软玉温香’的滋味如何?”

石磊眼睁睁地看着她把宓乐心拉起来,哑声问:“你、你想做什么?”

梁妘烟不理他,抹去宓乐心脸上的易容物,端详了半晌,忽然道:“这位宓家妹子还真是秀外慧中!宓妹妹,听说那个陈相爷去年八月就死在出巡的任上了,石琰也就没有娶他女儿,他至今未再论婚嫁,想必因为还惦记着你,你可体会他待你之心?”

她伸手拍开宓乐心的哑穴,宓乐心摇头道:“他不娶亲并不是为了我,而是当朝的几个使相家里都没有女儿可嫁,他正在拭目以待哩!”

梁妘烟不想她如此决绝,竟然呆住:“妹妹天仙似的人儿,何必如此自轻?”

宓乐心微微一笑,看着石磊,道:“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昨日弃水或可洄,冰魄洪炉不相投!”

石磊心里一安,也情不自禁地瞧着她微笑。梁妘烟看着两人坦然自若的表情,竟一时无语,忽听楼下人声鼎沸,原来红墙馆的王团儿见多客潇与姞祖儿一再闹事,就命龟奴去叫巡卫过来。

多客潇与姞祖儿虽然联手已经占了上风,但他们并不知羿珏佳的身份,也不敢在京城把事情闹大,于是虚晃一招,抢上去掷飞几名巡卫,就带着一众手下逃了出去。那些巡卫追了一阵,心道左右不过是嫖客争风殴斗,也不怎么在意,草草收兵就是。

丹浩翔 发表于 2008-7-13 13:52:16

第十三章 与君分钿,昨日成弃水(中)

羿珏佳甩手让王团儿去收拾这烂摊子,自己愤愤地走上楼,正好听到宓乐心的话。她以为宓乐心在嘲讽自己,心火陡起,掠上来扬手就给了她两记清脆的耳光,打得她粉面红肿,痛得眼泪也掉了下来。

石磊震怒之极,正要喝骂她,却听她阴恻恻地说:“你若敢骂一个字,我就再赏这死丫头一巴掌。”他顿时不敢骂出来,忿忿地想:“你动不动就打人骂人,难怪连三位叔伯也如此恨你。大哥一世英豪,又是堂堂一庄之主,若你也如此待他,他不与你义绝才怪!”

羿珏佳看到他发狠的模样,回手又是一巴掌打在宓乐心脸上,这次她刻意运起真力,竟把她打得晕了过去。

石磊惊道:“我、我又没骂你,你干甚又打乐心?”

羿珏佳冷冷地说:“你嘴里没骂,心里却在骂个不停。你也不看看你这付样子,就跟聂青丝那骚狐狸出乖卖巧、讨得石磌与全庄上下都怜惜她的那张嘴脸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石磊怒道:“你就算捆得住别人的手、管得别人的嘴,还想制住别人的心不成?”

羿珏佳道:“我才不需制住你的心,只要我折腾这丫头,你心里就别想舒服。”言罢她拔起簪子就想去刺宓乐心的脸,石磊大急,喝道:“你若再敢伤她,宗政前辈就算不杀了你,也会去与阿琰为难!”

羿珏佳听他抬出宗政箬,倒有几分顾忌。这时忽听门外两声唿哨响过,她迟疑了一下,就对梁妘烟道:“今天没能见到琰儿,多客潇姞祖儿又已经注意到你,你也不必再扮应念奴了。咱们把他俩先带过去!”

梁妘烟忽然伸手在石磊鼻端一抹,石磊只觉沉香浸脑,立刻晕了过去。他最后的记忆就是她俩似乎提着自己与宓乐心走入了一条黑暗的隧道,然后有人笑道:“真是意外……也好,我师兄……就成全他俩好啦!”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磊悠悠醒来,睁眼看到四周漆黑如墨,鼻端闻到湿霉气息,而他似侧身倚贴着一方窄道夹壁。他刚想试着调整呼吸,忽觉被人以指戳中,指劲至左肩神堂穴透入,激得他心腔抽痛,那口真气竟提不起来,他不觉大骇:这人是谁?默无声息地藏在自己身后,自己竟丝毫也感觉不到此人的存在,连轻微的呼吸声也是不闻!但他转念便明白此人可能习得“龟息功”一类的闭气功夫,可以长时间屏住呼吸。

他穴道被制,无法开口说法,连头颈也转动不得,他双眼习惯了黑暗以后就发现宓乐心并不在身边,心里暗暗叫苦,不知羿珏佳会如何折磨她。他身后之人虽不出手伤他,但只要石磊想提气冲开穴道,此人就在他真气乍提起之际以指劲刺激他乱了呼吸,令他运气不得。

石磊又气又恨,却无法可施。他正心急如焚,却听到墙的另一面传来人语,这才省悟原来这里是某人厅堂之后的复壁。他心道:“难道羿珏佳与这人把我掳来,竟是要我偷听别人说话不成?”

他心知羿珏佳行事处处透着邪气,那她此举也是没安好心。但他心念方转,那人就以手指在他背后书字:“你若不仔细听明白,我就杀了宓乐心!”他万般无奈,只好凝神细听。

只听有人尖声笑着致歉:“今日只因王少将与刘穜才走不久,咱家生怕事情闹起来会惊动别人,才没与那两小子计较。石郎官何必扫兴?你若真想要那个应念奴,咱家现在就派人接她来伺候你如何?”

石磊大惊:这人竟是马元贽!那他口中的“石郎官”必是石琰无疑。原来今日那两个陌生人中有一人是刘穜易容的,但不知那“王少将”又是何许人。

他正在猜度,却听石琰冷声道:“那种风尘女子,不要也罢。下官真正计较的却是衮王殿下与马中尉到底用意何在!”

马元贽道:“冤有头、债有主,难得刘穜不因令叔之故迁怒于你,他只求向石雄报毁他父亲灵柩之仇便罢,你还担心什么?”

石琰冷笑道:“莫说衮王殿下,就是陛下对光王也有些忌惮,所以马元贽想借刘穜向雄叔叔寻仇之机趁乱杀了光王倒也不难懂。但刘穜如果真的杀了雄叔叔,我们石家不仅对你们毫无利用价值,就算对陛下也是如此。哼,你居然想我对此事视若无睹吗?”

马元贽道:“原来石郎官并非担心令叔的安危,而是担忧他一死会令你石家风光不再。”石磊心头一震:没想到石琰竟如此凉薄。石琰似也有些羞愧,半晌难言。

马元贽又道:“其实你何必担心?石雄死了,你们石家庄仍在,令尊的本事你自己清楚,有他指点你,你还怕无所作为?而且就算石雄立的军功再多,你自己又能沾得多少好处?陛下当初因令叔平叛功高,才破格命你石氏嫡孙荫及这兵部员外郎之位①,总归是个散官,无法让你大展抱负。”石琰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丹浩翔 发表于 2008-7-14 10:46:13

第十三章 与君分钿,昨日成弃水(下)

马元贽接着说:“可你若助陛下与衮王去了这心腹之患,将来衮王殿下登上大宝,你坐的可就是李太尉那等首辅使相的位子啦!这个你可曾掂量过?”

石磊吓了天大的一跳,而石琰也震惊得瞠目结舌:“你此话当真?”石磊听到石琰居然问出这种话来,语气竟似有惊喜交集之意,他心中愤怒难抑,若不是穴道受制,他早就跳出去狠狠地揍石琰了。

石磊身后之人察觉到他气得浑身乱颤,连忙以指劲强自压制他的经脉,迫他放轻呼吸,免得惊动那两人。石磊勉强回过神,心里也明白此人必是好意向自己示警,终于强抑怒气,再听马元贽与石琰说些什么。

石琰一阵激动之后也颇为怀疑,冷然道:“你若要杀光王,我也可请爹爹从庄里派出高手,下毒也好、行刺也好,杀他的方法多了,何必要以雄叔叔的性命来与刘穜交换?”

马元贽却道:“本来殿下见光王还算老实,起初还真没把他放在心上,但这回他居然有能力号召百官捐俸赈灾,其声誉影响可见一斑。而且咱家为殿下着想,将他母妃先前与光王的旧事透露与殿下知道。殿下将来如果为储为君,这种事恐怕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可现在人人都在称赞他这个‘贤王’,咱们如果明着做了他,岂非不打自招?当然只有假他人之手,最好是个天大的乱子,如果他被误杀,也不会怀疑到陛下或殿下头上了。”

石琰道:“若要比造事生乱的本领,有谁能赛得过马中尉?不然前天皇城外的那出戏也不会如此精彩!枉我还被你们蒙在鼓里,以为真是你消息灵通探到有刺客欲行刺殿下。结果害得我与二叔大打出手、甚至差点叔侄反目!”

马元贽淡淡地说:“石郎官与令叔动手是真,可这反目之说只怕是冤枉咱家了吧?你若与令叔毫无心结,那晚怎会刻意探去余家却又不敢与令叔分说明白?”

石琰果然受激,道:“谁说我不敢见他?只因为乐心也在那儿,我才……”

马元贽尖笑道:“原来如此。可是咱家怎么听何掌门说这位宓姑娘曾坦承与令叔已结秦晋之好?听说之前全靠令叔相助石雄打探各方镇动向,其身手头脑自然不凡。宓乐心是宗政箬的徒弟,又是个我见犹怜的美娇娃,令叔得了她,也等于得到宗政箬甚至刘少保等人的青睐,可谓一举数得。只是元贽未免替你不值。”

忽听“呯”的一声,石琰似乎捏碎了茶盏,看上去他也动了真怒。只听他霍然起身,似欲拂袖而去,突然又坐了回去,淡淡地笑道:“马中尉不必挑拨离间。听说雄叔叔早就有意请太尉提拔二叔作他的左右手,所以前番刻意派他入陇右探听军情来考验他。嘿,若二叔真能继承雄叔叔的将帅之风,他将来的妻室也必定名门仕女,那他自然也会步上我的后尘,又怎能与乐心长相厮守?他可不是前朝的卫国公李靖,娶回风尘女子张红拂,还能赢得个千秋佳话、一世英名!”

石磊实在料不到石琰在背后会说出这等话来,气愤填膺,不由咬紧了牙。原来他母亲聂青丝是出身青楼的歌伎,少时被石磌买回石家庄,后来才为石一鸣续弦为夫人。老夫少妻本来就易招诸多流言蜚语,更何况他母亲系出勾栏?他自然听得出石琰既在暗示自己无法与宓乐心相守一生,又在讽刺自己母亲出身卑贱。

他只觉一阵伤心:“爹爹早逝、娘亲又生性柔弱,虽然我们一直得大哥关照,到底也是寄人篱下,我从没见娘亲真正展颜笑过。她从小就不许我与阿琰争,甚至不许与庄里的兄弟们争,为此我从不在庄里久呆。可阿琰仍如此猜忌我,那大哥、大哥他又是如何看待我们母子?”

他身后之人似能洞察他的心事,复以手在他背上书道:“大局为重!”石磊赶紧收敛心神,心里却对此人好生感激。

马元贽见石琰仍似犹豫不决,忽然神秘地说:“其实你若想与你的宓姑娘成就才子佳人的美谈,也并非不可能。”石琰一惊:“什么?”

马元贽道:“陛下雄心壮志,意欲收复西疆,这是咱们心知肚明的事了。”

石琰道:“你既然明白,就不该出卖我雄叔叔:刘沔年事已高,李思忠是回鹘降将,张仲武领着卢龙军在北陲镇守契丹与回鹘余部,西川荆南等地也拨不出多少兵力,你们神策军也只能在京畿道上耀武扬威,若陛下要出兵,自然是雄叔叔挂帅!”

马元贽道:“你漏了两个人:其一是河东节度使王宰,其二嘛,就是刘穜!”

石琰怒道:“难怪你今日将王晏实(王宰之子)请来,原来你想用王宰来取代雄叔叔。哼,王宰的老子当年杀了雄叔叔许多弟兄,生怕他报复自己,处处与他作对。依他们王家人那等虎狼之性,他如果掌军,咱们石家人还有活路么?”

马元贽安慰他道:“大军出征河湟,运筹帷幄的人却是李太尉,前次无论王宰玩什么花样机巧,都没能逃出太尉的掌握,你无意从军,王军使却希望立得军勋伟绩,只要衮王与咱家替你调停压制,他与你又会有什么冲突?”

丹浩翔 发表于 2008-7-16 12:53:12

第十四章 凤枭别巢,物腐虫生因名利(上)

石琰冷冷地说:“王宰还不论,你又为何想提拔刘穜?他与咱们石家人的仇怨可能比王宰更深!”马元贽笑道:“潞人骠悍难驯,秉性反复无常,如今的那个昭义节度使卢钧却是个‘谦谦君子’,又是外地调去的官员,如何镇得下他们?这些潞人又素受朝廷猜忌,不被委以重任,听说他们之中有许多人居然在感念当年的刘从谏哩!”

石琰恍然大悟:“原来你想以刘穜是刘从谏之子的身份,帮你们收归潞军?哈哈,你可知他是前回鹘国师额柯多罗的徒弟,那个额柯多罗表面上是因战乱投身回鹘的吐蕃人,实际上却是吐蕃的论族贵亲安插在回鹘的密使,你竟然妙想天开去收买他?”石磊大惊失色,他终于明白额柯多罗为何要对付自己了。

马元贽道:“刘穜是汉人,不管额柯多罗如何重视他,他在吐蕃的处境只怕就比你虚掩在石雄的威风之下还不如。听说他已与昭义军的一些头领会面,而此人长期周旋于回鹘与吐蕃人之间,深知他们底细,他如果投靠殿下收归昭义军并带兵西征,殿下自会请陛下酌情免了他这叛臣之子的罪名,他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听闻他还曾是宗政箬的大弟子,那么他如果回头,宗政箬更加愿意倾力相助,刘穜这么聪明的人,咱家把利害在他面前摊开了说明白,他一定会掂量清楚的。”

石琰虽已被打动,但思量之后又问:“既然你什么都安排好了,我对你们有用利用价值?而且这事与、与乐心有什么关系?”

马元贽哈哈笑道:“好男儿自当树立凌云壮志,你又何必自轻?衮王殿下将来继承大统,身边除了咱家,自然还需要个心腹谋臣。郎官年轻有为,贵庄又是江湖第一大庄,这等人材若不得重用,殿下如何心安?而且你想要名正言顺地娶宓姑娘,只须殿下代你请一道旨,封赏她个名衔不就得了?君不闻那平康坊中的李娃是个娼妓,还能沾上郑生当个汧国夫人哩!”①

石琰苦笑:“她的脾气我自是清楚,当初若非爹爹迫我太狠,我才不得不用那等手段与她决裂,她早已恨我入骨,何况现在她心里的人是二叔。”

马元贽却阴郁地提醒他:“若陛下将宓姑娘赠婚于你,就算宓姑娘不愿意,令叔难道还敢与你争妻不成?然后只要你多下些功夫,还怕骑不了这匹胭脂马?”

石琰虽嫌他说话粗卑难听,却是可行之理,心里又是一阵激动。石磊听到马元贽这番利诱之言,早已怒火攻心,只恨不得手刃这奸阉除害。但他转念又想:“若阿琰自己没有转过这些心思,马元贽如何能打动他?他如果真要出卖雄大哥、出卖他的良心,大哥会不会护着自己的儿子?那我该如何是好?”

他正忧心忡忡,却听似有人走到堂下,低声回道:“马中尉,陛下因心绪不宁,打算去太平观请赵真人占梦卜卦求问,命马中尉带宫中的禁军过去护驾。”马元贽喝退他后,便携起石琰走出去调度人手,隐隐似听他笑道:“……如此甚好,待天明之后咱家就……”

他们渐走渐远,声音也渐不可闻。石磊背心的衣衫已尽数被冷汗浸湿,忽然心头一警:“他说‘天明之后’,难道他们打算那时行刺雄大哥?阿正说昨日雄大哥回京就被陛下诏入宫中,他们还不敢在陛下眼皮底下暗杀他,那他们下手的地方难道是大慈恩寺?”

他背后之人写道:“慈恩寺浴佛大典,乃其下手之时,汝应当心。”

石磊不知他如何得知此等机密,也不知他如何将自己送至这禁宫内室,更不知宓乐心现在身在何处。他满心疑问想要问个明白,可就是说不出话来。这人并指复戳中了他的眩晕穴,他就又失去了知觉。

石磊再次醒来时,却看到自己置身于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堂。看到他睁眼坐起,立刻有人笑道:“好了,石二爷总算没事了。”他看清此人竟是姞祖儿,而随后走上前来的却是岳氏兄弟与多客潇,不觉大奇:“我怎会在此?”

姞祖儿道:“咱们还想问二爷这是怎么回事哩!刚才我堂下的弟子把二爷从咱们分坛外面‘拣’了回来,发现你被人以重手法点了穴,嘿,以二爷的身手,怎会如此落得如此狼狈?”

石磊惊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姞祖儿道:“卯时将尽,辰时未到。怎么了?”

石磊心里一松:“还好。还来得及。”他立刻起身就打算赶去安邑坊李德裕府上报信。但才走两步,他赶紧回头又问:“几位堂主可曾看到乐心?”

众人一惊。姞祖儿忙道:“他们只看到你,没见着宓姑娘。”他见石磊焦急万分的模样,便说:“莫非宓姑娘遇到什么危险?二爷不妨直说。”

石磊知道他们与宗政箬交情匪浅,现在又不知石磌人在何处,只好将自己与宓乐心在红墙馆以及之后听到马元贽刘穜准备暗杀光王石雄之事相告,只是他不忍说出石琰,含糊其辞去推托过去。

众人大惊失色,姞祖儿立刻唾道:“这姓马的奸阉居然如此恶毒,早知道在红墙馆咱们就偷偷杀了他算了。”

①此系唐人野谈,见白行简的《李娃传》。

丹浩翔 发表于 2008-7-29 10:00:50

第十四章 凤枭别巢,物腐虫生因名利(中)

几人中岳东莱最为冷静世故。他琢磨了一下石磊之言,突然问:“虽然京畿道不是贵庄地头,但此事关系石将军的安危,石庄主似乎还在京城,他怎会不知道?”

石磊苦笑道:“阿琰投靠了衮王,一举一动皆受到马元贽的监视,大哥他就算有心相护雄大哥,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与他们斗,甚至不能派庄上的兄弟去保护他。”

岳东莱见他说这话时表情沉重,知他必有苦衷,而姞祖儿想到刘穜曾骗买去许多火炎,不由勃然变色:“糟啦,这回非出乱子不可!咱们快快通知石将军。”

一直没有说话的多客潇忽然插嘴:“只怕没用。虽然马元贽借刘穜来制造混乱杀光王,刘穜行事却没太多顾忌,咱们就算让石将军躲过了浴佛大典,他也可另寻机会行刺,到时反而更加防不胜防!”

姞祖儿皱眉:“多少,你什么意思?”

石磊却已经省悟:“多兄的意思难道是想将计就计,趁机将刘穜等人擒住?但这太过冒险。浴佛大典不仅有太尉等公卿大臣前去,还有回鹘使者与许多百姓。”

多客潇道:“既然如此,那肯定也有许多羽林军去,刘穜的炸药最多用来制造骚乱或威胁禁卫不能冲上去护驾,但如果要杀石将军,他必定亲自出马。我们联手还怕制不下他?”

岳东莱也道:“衮王似乎明天也要去观礼。这固然是他为了避嫌,免得光王死了自己会被怀疑,由此也可知他有十足的把握:刘穜不会用火炎来攻击他们。”

石磊道:“就算他们在大慈恩寺起乱,但那里是京城闹市,街使铺卒到处都是,禁卫也可以随时赶来支援,刘穜有再多的炸药也拦不下这么多禁军,除非他早已做好布置,会在某个时刻同时在城内各个地方生事,牵制住禁军救援。”

岳西蓬一拍大腿:“咱们怎么忘啦?额柯多罗不是留有许多蕃僧在京城各大寺习佛么?佛寺是外来和尚喇嘛最好的藏身之处,里面最多只有些护院的武僧,根本没多大防御能力,平时也没人注意这些大和尚,如果他们早就潜入这些寺宇,约好在各寺举行浴佛之礼时同时闹事,那时寺院里许多信徒香客云集,这场乱子只怕谁也控制不下来!”

几人心头怦怦乱跳,任谁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如今他们都进退两难,想不出个成全之策可以避免这场祸事,一个个都在大厅里来回踱步,遥遥闻得朝天门的昼漏声声入耳,点点都似敲在心口般令人烦躁难安。石磊想到马元贽的狠辣、石琰的无情,而石雄身处危境尚不自知,若他真的前去大慈恩寺,后果不堪设想。

他胸口热血沸腾,索性把心一横:“何必管他这么多,先保住雄大哥平安,再慢慢派人到各寺去搜捕这干人不就得了!”于是他唰地立起身来,就打算走出去。

但他刚一起身,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神秘人在自己背上书的四个字:“大局为重”。他复又想到:“这位恩公神通广大,居然能将这等机密都探听出来了,那他为何不直接去通知太尉与雄大哥反而迫我去偷听?他又在顾忌什么?”

他慢慢坐下,前思后想了一番,心道:“没错,这次马元贽刘穜在暗中想必安排得天衣无缝,咱们手上没有证据,就算说动太尉,但谁又有这个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一查遍长安城的全部招提兰若?若他们临时来个按兵不动,反而会闹得人心惶惶,那时他们也许更容易制造动乱。马元贽手握神策军左军,他又暗中勾结刘穜与王晏实,如果他来个狗急跳墙,那甘露事变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而且他如果反咬一口,我被治罪还没什么,雄大哥也会受连累!”

多客潇姞祖儿等人见他站起来又坐下,脸色铁青,过不多久汗水涔涔而下,都知道他忧心如焚,他们心里更加难受。

石磊想到石雄,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日石雄大破乌介、受封丰州刺史后,他回庄与家人置酒相庆的往事。他记得当时自己曾问过石雄他何以如此大胆敢领着三千夷兵突破乌介的围城大军、抢入振武城,而石雄却大笑道:

“人人都当哥哥我是凭一时之勇而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殊不知当时我有刘老在后方调度精兵,给乌介形成重压,又有军师提示,掘地道出城偷营。而且擒贼先擒王,咱们抢先击伤了乌介,他们主将没了,士气自然大受打击,所以那些火羊火马才能起到作用。不过刘老也说了,他这以重点守备、乘势突袭的策略,也是从李太尉当年镇守西川时那‘驻屯重兵、互联要塞以气凌敌’的御边良策中受到启发,不然乌介号称十万大军,就算是虚称也有三四万可战人马,你当哥哥三千夷兵就打得退他么?”

虽然时隔近两年,但石雄那豪言大笑至今却仍在他耳边回响。石磊脑海中电光石火般一闪:“照啊!擒贼先擒王,咱们何不将计就计先想法子擒了刘穜再说?他手中的炸药有限,又不能在全城的寺院都埋上,自然集中力量在大慈恩寺一带阻止禁军,其他地方最多不过是以打斗放火来制造混乱,还不就是虚张声势?真有什么损失也远不及慈恩寺中闹得厉害。我只须联合几位堂主保护雄大哥与光王,再生擒刘穜,那时人证也就有了!”

但他同时也心弦颤抖:“但这样一来,会有多少无辜人的受到牵连?阿琰只怕也会被治罪,我如何对得起大哥?”

可他深知石雄是镇守河阳的重将,如果让刘穜得手,后果更加严重,他再踌躇半晌,终于狠下心来:“只盼陛下从轻发落阿琰,留他活命,而且这事到底是他儿子衮王想争夺储位才闹出来的,他也无法单单重治阿琰。事后我再自缚向大哥请罪,就算他一掌劈死我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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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历史武侠《晚唐豪侠录》(又名“秦关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