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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类】] 气节与学术——论冯友兰的道术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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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14:27: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气节与学术--论冯友兰的道术变迁


周质平(美国普林斯顿大学东亚系教授)

一、以气节论人是残酷的

  冯友兰(1895-1990)生在甲午战争的后一年,卒于文革结束以后十四年,改革开放以后十年。他一生经历了满清、民国和共产党三个不同的政权,是个名副其实的\\\"世纪老人\\\"。他亲历了清末的腐败,民初的军阀割据,30、40年代的国共内战、抗日战争,以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由一个极端封闭的社会主义社会渐渐的走向市场经济。1949年之后,他在\\\"土改\\\"、\\\"文革\\\"、\\\"批林批孔\\\"等历次政治运动中都有所表现。他的学术观点和他对孔子的评价也随 历次政治运动的风向而游走变迁,前后矛盾,并作了许多自残、自践、自辱式的所谓\\\"检讨\\\"和\\\"自我批评\\\"。

  海内外学者对冯友兰在历次运动中的表现大多感到错愕、惋惜和不齿。早期的批评可以张君劢1950年8月在香港《再生杂志》上发表的《一封不寄信--责冯芝生》为代表。他将冯友兰比为五代的冯道,在看了冯友兰1950年发表的《学习与错误》一文之后,张君劢\\\"身发冷汗,真有所谓不知所云之感\\\",并严厉的责备冯友兰\\\"不识人间尚有羞耻事乎?\\\"1

  国内学者对冯友兰的批评则集中在\\\"批林批孔\\\"时期,冯氏迎合江青,为四人帮做顾问的那段岁月。这样的批评,可以王永江、陈启伟1977年发表在《历史研究》上的《评梁效某顾问》为代表。在文中,除指出冯友兰对江青谗媚逢迎的丑态之外,并说明过去冯曾是蒋介石的\\\"御用哲学家\\\"和\\\"谋臣策士\\\"。最后则奉劝冯友兰:\\\"好生记着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毛主席解放初年对你的告诫,做人还是采取老实态度为宜。\\\"2

  1987年5月,已故美籍华裔学者傅伟勋,在台湾《当代》杂志发表《冯友兰的学思历程与生命坎坷》一文,也是对冯氏在1949年之后未能坚持自己的学术信念与立场而深致惋惜与责备3。

  类似对冯友兰的批评文章散见各处,其结论大抵不出无耻逢迎。我在此丝毫无意为冯友兰许多令人齿冷的作为作任何辩护,我只想指出一点:即在论人时过分的\\\"气节挂帅\\\",实际上也就是\\\"政治挂帅\\\"。

  我在《胡适与冯友兰》一文中曾经指出4:

  中国人,尤其是知识分子,所谓气节,绝大部分也只能表现在对当道的态度上。过分从这一点上来寓褒贬,不知不觉之中,是把学术当成了政治的附庸。一个学者无论在学术上的成就多高,只要一旦在政治上有了妥协,此人即不足论,这不正是\\\"以人废言\\\"的老规矩吗?

  1949年之后,中国知识分子所受到的迫害真可以说是三千年来所未曾有。过分在气节上求全生活在那个苦难时代的知识分子,都不免是为那个残暴的政权在作开脱:在义正辞严的批评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无耻\\\"的时候,若对他们所经历的客观环境有些认识,那么,对像冯友兰这样在学术上有过几度变迁的学者,就会多了一些\\\"同情的了解\\\"。

  在这样悲惨的情况下,若依旧以气节求全知识分子,实无异逼人做烈士。表面上看来义正辞严,骨子里却充满着不同情,不容忍的冷峻和残酷!这种要人做烈士的正义批评也正是戴东原所说的\\\"以理杀人\\\"5,五四时期所极欲打倒的\\\"吃人的礼教\\\"。一个有人味的社会是允许一个人有不做烈士的自由的。

  二、哲学只是一种游戏和工具

  今人论冯氏在文革期间的种种言行,大多不免是在道德或气节的层面上说他投机、无耻、苟且。但在冯友兰自己看来,这样的论断或许不免\\\"拘于行迹\\\"。

  对冯友兰来说,哲学概念上的改变与其说是思想上的冲突、斗争或挣扎,不如说只是一种游戏。这一点往往为论者所忽略。他在《中国哲学史新编》第7卷第81章《总结》之中,从中国哲学史的传统看哲学的性质及其作用。他藉着金岳霖的看法,来说明自己的一个概念6:

  金岳霖在英国剑桥大学说过:\\\"哲学是概念的游戏\\\"。消息传回北京,哲学界都觉得很诧异,觉得这个提法太轻视哲学了。因为当时未见记录,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时候的背景,也不知道这句话的上下文,所以对这个提法没有加以足够的重视,以为或许是金岳霖随便说的。现在我认识到,这个提法说出了一个哲学的一种真实性质。

  《中国哲学史新编》第7卷是冯友兰的绝笔之作,而《总结》又是全书的最后一章,大约写在他死前两三个月7,是他对\\\"哲学\\\"真正的\\\"最后定论\\\"。在这一章里,他对哲学的性质三致其意,并提出了金岳霖的\\\"哲学是概念的游戏\\\"。他如此\\\"轻薄\\\"自己的生平志业。也可以解释为,这是为自己当年在思想上的改变作一定的解嘲。\\\"哲学\\\"既然是一种\\\"概念的游戏\\\",那么冯友兰在\\\"道术\\\"上的几度变迁,也无非只是一种游戏罢了。后人又何需过分认真呢。

  这种游戏的态度在冯友兰1948年出版的英文《中国哲学小史》(AShort History of ChinesePhilosophy)的最后一章中,也有类似的表示。在这一章 ,他以自己为例来说明现代世界中的中国哲学(ChinesePhilosophy in the ModernWorld)。他为哲学家所下的定义是这样的8:

  哲学家只不过是\\\"某种主义的信仰者\\\",与其说他创造了解,不如说他创造误解。

  当然,冯友兰这么说,有他一定的幽默。但哲学家在他看来并不需要一种道德上的使命却是事实。他在1933年《中国哲学史》下卷序言中所引张载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9,是他著书立说的宗旨。但这种继往开来的胸襟也罢,使命也罢,对冯友兰而言,与其说是道德的,不如说是学术的,或知识的。

  冯友兰在英文的《中国哲学小史》中说10:

  哲学,尤其是形上学,对具体事物知识的增加是无用的,但对一个人心智境界的提升却是不可缺的。

  类似的话在《中国哲学史新编》第7卷的《总结》中又说了一次,但加了一些补充说明11:

  哲学的概念如果身体力行,是会对于人的精神境界发生提高的作用。这种提高,中国传统哲学叫做\\\"受用\\\"。受用的意思是享受。哲学的概念是供人享受的。

  对冯友兰来说,哲学一方面是一种概念的游戏,一方面又带着一定的\\\"工具性\\\"。哲学是一个为人享用的概念。因此他所谓的\\\"身体力行\\\",绝不是一种\\\"道德实践\\\"。\\\"身体力行\\\"只是为了\\\"提高精神境界\\\"所必不可少的实际操练。一种未经操练的哲学概念是无法真实\\\"受用\\\"的。这样对待哲学的态度不仅是功利的,同时也带着工具主义和享乐主义的色彩。

  冯友兰这样对待哲学的态度,和传统中国知识分子把孔孟的哲学和教训当成自己的信仰和行为的规范,是截然异趣的。对冯友兰而言,生命的意义并不在实践某家的哲学。他所谓\\\"哲学的概念,是供人享受的\\\",也就是,哲学的概念是为\\\"我\\\"服务的,\\\"我\\\"不是为哲学概念服务的。这个为我服务的概念可以是孔孟的\\\"成仁取义\\\",也可以是庄子的\\\"逍遥游\\\"、\\\"应帝王\\\",当然也不妨是马列主义的条条框框。

  这样的研究写作态度,可以用冯友兰在《新原人》《自序》中的一段话作为脚注:\\\"其引古人之言,不过与我今日之见相印证,所谓六经注我,非我注六经也。\\\"12\\\"我注六经\\\"是我为六经服务,而\\\"六经注我\\\",则是六经为我服务。

  1959年,冯友兰写《四十年的回顾》长文,检讨自己过去四十年来在研究工作中所犯的错误,在完成《中国哲学史》之后,他理解到:\\\"研究历史,特别是研究古代历史,真是好玩,就是那么些材料,你可以随便给它解释,差不多是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13这段话虽然是共产极权下的自我批评,但与冯友兰视哲学为一种工具的看法却若合符节。哲学既可以为我所用,历史又何尝不可呢?在相当的程度上,冯友兰把历史的解释(interpretation)也当成了一种\\\"游戏\\\"。

  冯友兰把二战以前中国的哲学研究分成两大营垒:北大著重历史发展的研究,而清华则强调哲学问题的逻辑分析。他自己是清华学派的代表,他自称\\\"我在《新理学》中所用的方法完全是分析的\\\"14。这种所谓\\\"完全分析\\\"的方法是把中国哲学中的一些概念诸如\\\"理\\\"、\\\"气\\\"、\\\"仁\\\"、\\\"义\\\"等等,视为一个理解的\\\"对象\\\"而进行\\\"解剖\\\"。这个过程和化学家或生物学家在实验室中工作的态度,并没有基本的不同。

  冯友兰在《四十年的回顾》一文中,对自己在《新理学》一书中所用的方法作了分析和批评15:

  《新理学》所说的逻辑分析法,正是脱离了历史,脱离了实际,专用抽象力在概念和思维中打圈子的方法。这种方法离开了历史和实际,就只能作《新理学》所谓形式的分析。

  冯友兰在《新原人》第7章《天地》中,指出宗教和哲学的基本不同。他说:\\\"宗教使人信,哲学使人知。\\\"16在冯友兰的哲学体系中,他谨守着\\\"知\\\"和\\\"信\\\"的分际。从他的《贞元六书》中可以清楚的看出,他的兴趣在\\\"知\\\",不在\\\"信\\\"。一般人在研究哲学问题时,因为不能有意识的区分\\\"知\\\"和\\\"信\\\"这两个范畴,由\\\"知之深\\\",在不知不觉之间,转成了\\\"信之坚\\\"。当然,也有人往往误\\\"信之坚\\\"为\\\"知之深\\\"。

  冯友兰对孔孟哲学、宋明理学的了解,少有人能出其右。但对他来说,\\\"了解\\\"并不代表\\\"信仰\\\"。这样的态度,就好处看,是不做礼教的奴隶;就坏处看,就不免是\\\"信道不笃\\\"了。但在冯友兰看来,\\\"笃信\\\"不但不是他所期望达到的境界,反而是他所极力避免的\\\"魔障\\\"。\\\"笃信\\\",实际上也就是\\\"黏着\\\"。冯友兰在《新原人》中,把人生分为\\\"自然\\\"、\\\"功利\\\"、\\\"道德\\\"和\\\"天地\\\"四个境界。\\\"道德境界\\\"并非最高境界,最高境界是\\\"天地境界\\\"。冯友兰把天地境界英译为thetranscentsphere17,亦即\\\"超越的境界\\\",一旦笃信,即无法超越。一个在天地境界中的人,一个讲\\\"最哲学的哲学\\\"的人\\\"对实际是无所肯定\\\"的18,因此,也就唯恐信道过笃了。

  张君劢在《一封不寄信》中指责冯友兰:

  足下将中国哲学作为一种知识、一种技艺,而以之为资生之具,如牙医之治牙,电机工程师之装电灯电线,决不以之为身体力行安心立命之准则,此其所以搜集材料,脉络贯通,足见用力之勤,然与足下之身心渺不相涉。

  在我们看来,张君劢的批评是切中冯友兰要害的。但从冯友兰的观点言之,或不免是一个在\\\"道德境界\\\"中的人用世俗道德的标准来批评一个在\\\"天地境界\\\"中,已对实际一无肯定的一个人。冯友兰对儒学、理学的研究,都是进行一种\\\"知识化\\\"的研究,缺乏一种真信仰,因此也就缺少一种精神和人格的力量。

  1997年,冯友兰的女婿蔡仲德在台湾《清华学报》发表《论冯友兰的思想历程》,将冯氏一生思想分为三个阶段:1918-48年是第一时期,在此期间,冯氏建立自己的思想体系;1949-76年第二时期,这一时期冯氏被迫放弃自己的体系;1977-90年是第三时期,冯氏回归自己的体系19。

  蔡仲德的分期是符合冯友兰思想发展的。在这三个时期之中,1949年和1977年是关键的两年,1949是冯友兰一生由顺转逆的开始,而1977则由逆转顺。若说冯友兰的思想随着客观环境的顺逆或政治局势的兴亡而有所改变,应该是一句公允的论断。1972年,冯友兰在《赠王浩诗》中有\\\"若惊道术多变迁,请向兴亡事里寻\\\"20的句子。这也无非是说:只要了然兴亡之后,道术之变迁,又有甚么可惊怪的呢?

  这个变迁固然有其不得已,但\\\"与时抑扬\\\"这个概念却并不与冯友兰哲学的基本信念有太大的冲突。换句话说,若把1949年以后冯友兰在思想上的变迁完全说成是共产党迫害的结果,这不但与事实不符,而且还不免把冯友兰的哲学看\\\"僵\\\"了,也看\\\"小\\\"了。

  冯友兰在《新世训.道中庸》说道21:

  \\\"言必信,行必果\\\",是侠义的信条。\\\"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是圣贤的信条。此所谓义,即\\\"义者,宜也\\\"之义。所谓宜者即合适于某事及某情形之谓。作事须作到恰好处。但所谓恰好者,可随事随情形而不同。

  这是冯友兰文革期间\\\"权宜\\\"和\\\"便宜行事\\\"的主导思想。

  借用蔡仲德的话来说,冯友兰第一个时期是\\\"建立自我\\\",第二个时期是\\\"失落自我\\\",而第三个时期是\\\"回归自我\\\"。我认为这三个时期的冯友兰既不宜以真假分,也不宜以高下或优劣分。冯友兰不但是多变的,也是多面的,他唯一不变的是\\\"义者,宜也\\\"这个\\\"圣贤信条\\\"。在冯氏看来,为自己信念而殉道的烈士,不免都是\\\"尾生之信\\\",犯了过分拘泥的毛病,是不足为训的22。冯氏在文革期间的种种丑态丑行,从《新世训》的这个角度言之,毋宁是\\\"宜\\\"的。

  同情冯氏的论者或不免将第二时期之冯友兰说成不得已或被迫,因此,此一时期之冯友兰,在一定的程度上是\\\"假\\\"的冯友兰。其实,1949-76年是冯友兰求生哲学与\\\"应帝王\\\"哲学应用最彻底的一段时期,他把哲学和历史真正当作游戏和工具。从这一角度而言,这一时期之冯友兰,反成了最\\\"真\\\"的冯友兰。

  三、相互的戏弄和侮辱

  冯友兰的多变,从一方面来说,固然是受到了共产党的摆布和戏弄;但从另一方面说,又何尝不是冯友兰在戏弄和摆布共产党呢?我看冯友兰一些检讨、认错和忏悔的文字,往往是随着政治风向,在一夜之间\\\"脱胎换骨\\\"23,觉今是而昨非。每次都写得如此诚恳,如此深情。初看或不免觉得有种可惨的无耻,但多看几回,就不难看出它的可笑。人的思想那有可能是如此轻易就\\\"脱胎换骨\\\"的?

  冯友兰在1950年10月5日致函毛泽东时表明:\\\"决心改造自己思想,学习马克思主义,准备于五年之内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重新写一部中国哲学史。\\\"这是冯友兰在1949年之后,把写中国哲学史作为一种\\\"游戏\\\"和\\\"工具\\\"的第一次尝试。

  毛显然洞悉冯的用心,在回函中要他\\\"不必急于求效,可以慢慢地改,总以采取老实态度为宜\\\"。换句话说,毛对冯的急于皈依马列是有些怀疑的,这是毛的高明处。\\\"总以采取老实态度为宜\\\",对冯友兰来说,则是句切中要害的告诫24。

  冯友兰并没有接受毛泽东的劝告,采取老实态度,反之,他\\\"哗众取宠\\\",急于求功。在1962年9月,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中国哲学史新编》(试行本)第一册。1980年,他在回忆这段往事时,有下面的一段检讨25:

  解放以后,提倡向苏联学习。我也向苏联的\\\"学术权威\\\"学习。看他们是怎样研究西方哲学史的。学到的方法是,寻找一些马克思主义的词句,作为条条框框、生搬硬套。就这样对对付付,总算是写了一部分《中国哲学史新编》……到了70年代初期,我又开始工作。这个时候,不学习苏联了。对于中国哲学史的有些问题,特别是人物评价问题,我就按照\\\"评法批儒\\\"的种种说法。我的工作又走入歧途。

  从这段相当\\\"老实\\\"的自述中,我们可以看出,冯友兰在思想上的改变,实无任何冲突、矛盾、挣扎之可言。它的改变轻易和随便到了谈不到任何意义,因此,也就谈不到甚么改变了。冯友兰1980年这样的忏悔,曲折的为自己当年的多变和善变做了一些辩护。他一再要说明的无非是,那些文字全是应景敷衍之作,并不曾花过多少心思,当然,也就不代表他的思想了。后世读者又何须大惊小怪呢?

  1959年,冯友兰在《四十年的回顾》中讲到人民公社,有如下一段话26:

  我们说人民公社好。杜勒斯说:人民公社是有史以来最坏的东西。现在也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凡是社会主义国家以为是的,帝国主义国家必以为非。我们所做的事情,如果受到帝国主义的诬蔑和诽谤,那就证明我们做的对了。

  我之所以引这段话,不仅是因为内容荒唐,而且逻辑错乱。一个精于逻辑分析的冯友兰,竟说出如此不通的话来,他岂能不知。这种超出常情的愚蠢,不妨解释为冯友兰对共产党的一种戏弄。

  冯友兰在许多自我批评的文章中,引马、列、毛的著作来作贱自己当年的思想,这种自我丑化的过程,最可以看出共产党在50年代进行思想改造的残酷手段,那就是中国知识分子必须为加害于我的人高歌欢呼!这种对人性尊严的践踏,其惨毒之程度,远非秦始皇、汉高祖所能比拟。冯友兰写那样不堪的忏悔和检讨的文字,一方面固然是侮辱自己,但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侮辱共产党呢?以冯氏思想之缜密,对这一点,他不至全未想到。

  四、结 语

  批评冯友兰的人大多只看到他多变、善变、逢迎、谗媚的一面;而忽略他也有\\\"见侮不辱\\\"的坚毅和超越。\\\"见侮不辱\\\"是一种\\\"不动心\\\",也是一种\\\"忘情\\\",将之理解为\\\"无耻\\\"固可,将之视为\\\"坚毅\\\",亦未尝不可。我们在论人时,往往过分强调\\\"杀生成仁,舍生取义\\\"的壮烈,而忽略了在乱世中苟全性命所需要的忍耐、坚持与智能。诚如冯友兰的女儿宗璞在《向历史诉说》一文中所说:\\\"他在无比强大的政治压力下不自杀、不发疯,也不沉默。\\\"27在这\\\"三不\\\"之中,体现了冯友兰顽强的生命力与创作力。

  冯友兰生命中的最后十年(1980-90),是精彩重要而又多产的一段岁月,也是他结束30年\\\"检讨\\\"之后,开始写\\\"检讨的检讨\\\",他在90岁高龄出版《三松堂自序》,是他的回忆录。对自己1949年之后的升沉坎坷,有比较诚恳的反思和剖析,读来亲切有味28。

  冯友兰就死之前的力作则是《中国哲学史新编》第7卷,\\\"修史\\\"是中国历朝知识分子对当道迫害的最后反击,也是一种永恒的抗议。公道即使在今生讨不回,可以俟诸来世,俟诸千万世!

原载于《二十一世纪》双月刊,2001年8月号(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页95-101。

注释
1张君劢:《一封不寄信--责冯芝生》,发表在1950年香港《再生杂志》,收入蓝吉富:《当代中国十位哲人及其文章》(台北:正文出版社,1969),页66-70。
2王永江、陈启伟:《评梁效某顾问》,《历史研究》,第4期(1977),页12-23。
3傅伟勋:《冯友兰的学思历程与生命坎坷》,《当代》,13-14期(1987),页107-21、113-26。
4周质平:《胡适与冯友兰》,载《胡适丛论》(台北:三民书局,1992),页133。
5戴东原《与某书》有\\\"酷吏以法杀人\\\",\\\"后儒以理杀人\\\"之句。见胡适:《戴东原的哲学》(台北:商务印书馆,1968),\\\"附录\\\",页2。
6;11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第7卷(台北:蓝灯文化专业股份有限公司,1991),页197;199。
7参看《冯友兰先生年表》,载宗璞、蔡仲德:《解读冯友兰.亲人回忆卷》(深圳:海天出版社,1998),页219。
8;10;14;17;Fung Yu-lan, A Short History of Chinese Philosophy(New York: The MacMillan Company, 1959), 332; 336-37; 333-34; 336;339.
9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下册).自序(一)》,载《三松堂全集》,第3卷(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页3。这几句话又见《新原人.自序》,载《三松堂全集》,第4卷,页511。冯友兰在《中国哲学史新编》,第7卷,页202-204中对这四句话有进一步的解释,可参看。
12冯友兰:《新原人.自序》,载《三松堂全集》,第4卷,页511。
13;15;26冯友兰:《四十年的回顾》,载《三松堂全集》,第14卷,页188;212;243。
16《三松堂全集》,第4卷,页627。
18参看冯友兰:《新理学.绪论》,载《三松堂全集》,第4卷,页11;《中国哲学史新编》,第7卷,页196。
19蔡仲德:《论冯友兰的思想历程》,载蔡仲德编:《冯友兰研究》(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7),页522-62。
20《三松堂全集》,第1卷,页291。
21;22冯友兰:《新世训.道中庸》,载《三松堂全集》,第4卷,页432;432-40。
23冯友兰1962年写《中国哲学史新编.题词》,其中有\\\"此关换脱胎事,莫当寻常著述看\\\"句,见《三松堂全集》,第7卷,首页。
24参看冯友兰:《三松堂自序》,载《三松堂全集》,第1卷,页147。
25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自序》,载《三松堂全集》,第8卷,页1。
27宗璞:《向历史诉说》,载宗璞、蔡仲德:《解读冯友兰.亲人回忆卷》,页59-60。
28《三松堂自序》(北京:三联书店,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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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16:50:15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直以为海外的研究会严谨点,原来也有大忽悠的。估计本人写完后自己都不会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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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17:26:16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用“气节”评价人确实是需要谨慎而且厚道的,但也不能就不把它作为一个重要的评判尺度了。

如果说只要苟活就足以被赞颂为坚毅的话,可以被称为忠良的人恐怕比现在几倍都不止,社会道德也就无可无不可了。

写上面句话的时候,空中闪过一道电光,随后是一声炸雷——京城人民久盼的甘露就要降临了,呵呵。

ps. “冯友兰就死之前”,“就死”这个词可以这样用吗?烦请有词典的朋友给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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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17:30:35 | 显示全部楼层
周質平教授簡介

 

學歷
1970年東吳大學中文系畢業

1974年東海大學中文所碩士

1982年美國印第安那大學中國文學博士

現職
1987-中國語文學項目主任

1987-中文部主任

1990-普林斯頓大學東亞系教授

1993-普林斯頓大學北京中文培訓班主任

經歷
1984—1992:美國明德大學中文暑期學校(The Chinese Summer School,]

      Middlebury College)主任

1989—90:美國威廉大學(Williams College)東亞系主任(休假一年期間)

1992—96:普林斯頓大學東亞研究中心主任

1993—94:台灣大學史丹福語言中心主任(休假一年期間)

2001秋,1997—98,1993—94:東吳大學客座教授(休假期間)

2002春:香港城市大學客座教授 (休假期間)

榮譽職位
1989-90:全美中文教師協會主席

1990-92:全美中文教師協會執行長

專長
中國近現代思想史

晚明文學與思想

胡適文學與思想

主要論著
◆Yuan Hung-tao and the Kung-an School 《袁宏道與公安派》(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英國劍橋大學出版社, 1988).



◆A Collection of Hu Shih’s English Writings 《胡適英文文存》 , 3 Vols. (ed.) (Taipei: Yuanliu Publishing Co. 1995).



◆A Collection of Hu Shih’s Unpublished English Essays and Speeches《胡適未刊英文遺稿》 (ed.) (Taipei: Lianjing Publishing Co., 2001)



◆《公安派的文學批評及其發展》(臺北:商務,1986)

The Literary Criticism and Its Development of the Gongan School (Taipei: Commercial Press, 1986)



◆《胡適與魯迅》(臺北:時報,1988)

Hu Shih and Lu Xun (Taipei: Shibao Press, 1988)



◆《胡適叢論》(臺北:三民,1992)

Studies on Hu Shih (Taipei: Sanmin Publishing Co., 1992)



◆《胡適早年文存 》(臺北:遠流,1995)

A Collection of Hu Shih’s EarlyWritings, (ed.) (Taipei: Yuanliu Publishing Co., 1995)



◆《儒林新志》(臺北:三民,1996)

A Collection of Literary Essays (Taipei: Sanmin Publishing Co., 1996)



◆《胡適與韋蓮司:深情五十年》(臺北:聯經,1998;北京:北京大學,1999)

Hu Shih and Edith Clifford Williams: A Passion of Fifty Years (Taipei: Lianjing Publishing Co. 1998; Beijing: Peking University Press, 1999)



◆《不思量自難忘》(臺北:聯經,1999;安徽:教育,2001)

A Translation of Hu Shih’s Correspondence to Edith Clifford Williams (Taipei: Lianjing Publishing Co., 1999; Anhui: Education Press, 2001)



◆《國史浮海開新錄:余英時教授榮退論文集》與Willard Peterson 合編(臺北:聯經,2002)

Festschrift in Honor of Professor Ying-shih Yu (Co-ed. with Willard Peterson) (Taipei: Lianjing Publishing Co., 2002)



◆《胡適與中國現代思潮》(南京:南京大學,2002)

Hu Shih and Modern Chinese Thought (Nanjing: Nanjing University Press, 2002)



◆《現代人物與思潮》(臺北:三民,2003).

Studies on Modern Chinese Intellectual History (Taipei: Sanmin Publishing Co., 2003)



教科書
◆The Hu Shi reader—An Advanced Reading Text for Modern Chinese《胡適讀本》, Yale University, Far Eastern Publications, 1990.



◆Intermediate Reader of Modern Chinese,《中級現代漢語讀本》, 1992.



◆The USA in the People’s Daily,《人民日報筆下的美國》,1993.



◆China’s Own Critics— Advanced Reader of Modern Chinese,《中國知識份子的自省》, 1993.



◆A Trip to China—Intermediate Reader of Modern Chinese,《華夏行》,1995.



◆China’s Peril and Promise— Advanced Reader of Modern Chinese,《中國的危機與希望》,1996.



◆Oh, China—Modern Chinese Reader for Advanced Beginners, 《中國啊,中國!》,1996.



◆Literature and Society—Advanced Reader of Modern Chinese, 《文學與社會》,1997.



◆A New China—Intermediate Reader of Modern Chinese, 《新的中國》,1998.



◆All Things Considered—Advanced Reader of Modern Chines , 《事事關心》,2001.

即將出版
◆Unfettered Talk─ Advanced Reader of Modern Chinese,《無所不談》, Forthcoming.



◆The Silhouette of China—Advanced Reader of Modern Chinese,《中國的側影》, Forthcoming.



◆A Reflection of the Reality

—Advanced Reader of Modern Chinese,《文學中的現實》, Forthco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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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17:53:01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2楼parivraj于2007-06-24 17:26发表的 :
ps. “冯友兰就死之前”,“就死”这个词可以这样用吗?烦请有词典的朋友给查查。s:16]
.......
义庆《世说新语》说嵇中散“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所以,“就死”虽词典无,如此用法却未尝不可。
当然,此篇文字不仅不堪一读,甚至有请求版主删贴的必要。那个年代,未必所有文人都对“我党”存有二心的,据Dasha读过的书,藏云(跟停云兄名字很像)先生贺昌群、诗人何其芳等,就是从内心里真诚地学习马列主义。其实,就是今天,抛开社会现象,从学理上,马列主义也未必不是一门好学问,何况西方的新马克思主义一直绵延不绝。对政治的深仇大恨,大可还给政治,对“儒教吃人”的反感并不影响儒学的伟大。

停云兄说“一直以为海外的研究会严谨点”,是玩笑话吧,海外的“混子”不比大陆少,以为德、法、俄、意语看不懂就非要信赖地看英译本,其结局往往也是这样的。

在那个年代,“气节”确实是个问题,就像在司马父子时代,叔夜选择了死,而阮籍写了“劝进表”。冯友兰、巴金这样的人,在“世说新语时代”也会那样的。辩白,恐怕就近于可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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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17:55: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未得同意,把停雲兄賣了!哈哈。其實意思和parivraj 兄差不多。

2007/6/24 下午 05:03:02 停雲君 談馮友蘭那帖,本想回的。。。
2007/6/24 下午 05:03:59 停雲君 园地中有关哲学的帖子,费了点劲看了看,实在让人倒胃口,忍不住就发了点牢骚。

2007/6/24 下午 05:04:52 Yaris  矯枉過正。。。

2007/6/24 下午 05:05:32 停雲君 是呀,而且对哲学也不够了解。

2007/6/24 下午 05:06:24 Yaris  若照這邏輯,沒什麼人可批評了。。。

2007/6/24 下午 05:06:47 停雲君  对呀,本来俺就想说来着

2007/6/24 下午 05:06:55 停雲君  照这种逻辑
2007/6/24 下午 05:07:55 停雲君  汪精卫本人一直认为应该营造大东亚共荣圈,于是别人就不能说他汉奸了

2007/6/24 下午 05:08:27 Yaris   呵呵!沒想到周的文章會如此,以前還看過其它的,不至於這麼差。

2007/6/24 下午 05:08:54 停雲君 再刻薄一些的话我都说不出口。
2007/6/24 下午 05:11:44 停雲君 尤其是金岳霖说"哲学是概念的游戏“,但这不意味着弄哲学的就像过家家一样。正如从哲学上看代数是有关数字的游戏,但数学家也不是就可以今天1+1=2,明天1+1=3了。
2007/6/24 下午 05:15:00 停雲君 最好笑的是冯本人都说自己是到后来才认同(明白)金的说法的。“当时未见记录,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时候的背景,也不知道这句话的上下文,所以对这个提法没有加以足够的重视,以为或许是金岳霖随便说的。现在我认识到,这个提法说出了一个哲学的一种真实性质。” 居然不加审视就随便说成这是冯的一贯观点

2007/6/24 下午 05:16:44 Yaris 想證成自己的觀點,有時便不太管說法的背景、意義。。人的毛病

2007/6/24 下午 05:19:56 停雲君 还有令人喷饭的是:一会说“冯一再要说明的无非是,那些文字全是应景敷衍之作,并不曾花过多少心思,当然,也就不代表他的思想了。后世读者又何须大惊小怪呢?”,其实不是别人而就是他自己一直在大惊小怪的认为“其实,1949-76年是冯友兰求生哲学与\"应帝王\"哲学应用最彻底的一段时期,他把哲学和历史真正当作游戏和工具。从这一角度而言,这一时期之冯友兰,反成了最\"真\"的冯友兰。 ”
2007/6/24 下午 05:20:42 停雲君 哈哈,所以俺说估计他本人写完后自己都不会去看

2007/6/24 下午 05:28:34 Yaris  哈哈!有時過求恕道,反倒有點鄉愿了!

2007/6/24 下午 05:29:38 停雲君 哈哈,俺最近想转型做愤青,“游戏”一把

2007/6/24 下午 05:31:33 Yaris  可以啊,園地學士參加討論的比例實在不高。。。

2007/6/24 下午 05:33:03 停雲君 可是,俺一直都没有转型成功,别人都说不像,说俺还是个老实人

2007/6/24 下午 05:40:04 停雲君 为了做愤青来酷评一下:张君劢的《一封不寄信--责冯芝生》写的非常好。因为彼时的1950年,中共与旧知识分子正在蜜月期,民主党派甚至是第三条路线者在政府内的国务委员们部长们比例至今还没有被超过。冯发表文章时轰轰烈烈的学马列也还未在知识分子中开展,张君劢绝对谈不上是刀在头颈却逼人做烈士,而不过是觉得老冯大可不必那么着急就开始卖身了。

2007/6/24 下午 05:40:38 停雲君  哈哈,开玩笑开玩笑。俺先吃饭了。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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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17:58:34 | 显示全部楼层
嵇叔夜是在医院里病故的吗?

Dasha兄,我所有疑问的并不是死,而是死法。

不过,对那一个时代的很多老先生的评定确实是很难的,咱们还是得辩证地来看问题啊,呵呵。

ps. 据说望京已经下了大雨,城里却似乎只下了一点,地都没全湿……雷声大雨点小,此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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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18:05:21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4楼Gossudar于2007-06-24 17:53发表的 :

其实,就是今天,抛开社会现象,从学理上,马列主义也未必不是一门好学问,何况西方的新马克思主义一直绵延不绝。
.......
哈哈,刚刚看了实在让俺“身发冷汗,真有所谓不知所云之感”,于是就开了两句玩笑。没想到竟引得y兄、p兄和dasha兄的高论,总算没白看了。尤其大兄这句绝对要击赏一下,现在见过不少的人对啥法兰克福学派啦、啥哈贝马斯啦等等津津乐道、偏偏却对马克思嗤之以鼻,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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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18:08:40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还是老兄的议论有趣啊。大家都改行当愤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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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18:19:08 | 显示全部楼层
    作为冯氏的老乡,虽然我并不懂哲学,还是浏览过他的《中国哲学简史》,可以说无意中得到中国传统哲学的滋润,远远比我们课本学到的所谓哲学来的亲切。
  研究历史尤其研究人物的学者,恕我直言,多是卫道士,不仅仅针对冯氏研究者,他们总是站在高高的道德顶峰上,俯视着人性中的光辉和暗影,当然不能正视人性中也有其伟大和渺小、每个人的伟大和浅薄。
  研究人物的学者,在其开始研究之前至少要有两个准备:
1、不要试图作一个道德完美者;
2、努力用心融入那个时代,去体验那段历史。
  这两点恰恰是中国学者普遍缺少的。
  我在想,冯友兰在那个时代如果不试图迎合政治,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像老舍一样,纵身入湖。而在我看来:生命却只有一次,能够勇敢活着就是一种伟大。事实也证明冯友兰的正确。在文革结束后,他继续致力于哲学研究,在反思和思索基础上,重修《中国哲学史》,名曰《中国哲学史新编》,尤其第七卷论及毛的哲学,结论是毛的哲学观由科学——空想——荒谬,多数学者认为正是这卷让很多研究毛的人受益匪浅。
  最后我引用季羡林对冯友兰先生的评价收尾:
大节不亏
晚节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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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18:29:33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文兄说得很好,我们所以发牢骚,倒不是非得说冯先生大节是否有亏,而是周氏此文的矫枉过正(这里“枉”跟“正”怎么讲不讨论)。对于前人抱同情之理解并不错,同情到这种程度,我想也已经超出学者的本分了。

至于冯先生这几次迎合是否都没有死之外的别法可想,只好留待专家来说了。有很多人都走了较为中间的路线,而他,或许真的是没有办法。

ps. 刚才忘了说的,感谢Dasha兄真的去查字书啊!“就死”更直接的出处我想应该是孟子里的“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而从我所见的用例看,自然死亡是不太适合用这个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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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19:02:21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10楼parivraj于2007-06-24 18:29发表的 :
至于冯先生这几次迎合是否都没有死之外的别法可想,只好留待专家来说了。有很多人都走了较为中间的路线,而他,或许真的是没有办法。
1、在我看来,那个人鬼颠倒的时代,尤其文革后期,想走中间路线或骑墙是不大可能,至少我没见到,
2、至于“周氏此文的矫枉过正”,大家心中各有一杆平,但至少比后人落井下石强些。
3、刚才没注意yngwie 和停雲兄对话,我觉得二位作为台湾的学兄,可能对那个时期的严酷性估计的乐观些。尤其不能认同停雲君:“ 汪精卫本人一直认为应该营造大东亚共荣圈,于是别人就不能说他汉奸了”,这样把冯氏推到汪精卫一类人阵线,未免有些苛刻和对冯氏的不公。

我将在最近传上一些冯友兰书籍,呵呵,大家有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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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19:14:32 | 显示全部楼层
parivraj兄,Dasha的工作每天都要同文字打交道,且电脑里有《汉语大词典》光盘,习惯性地检索了一下而已。
臧否人物是必要的,也是权利。无视三松堂的道德缺陷,就等于在抹煞那些因守节而死的与冯同侪的学者。骂“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汪精卫可,骂奴颜卑膝的文人就不可,是什么逻辑呢?战争年代的变节者因出卖己方而得享天年,我们因此要赞他们“识时务”、“良禽”么。康德敬畏的是头上的星空和心内的道德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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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19:24:31 | 显示全部楼层
先簡單地回應一文兄,停雲兄怎麼變成了「台灣的學兄」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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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19:42:5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个很难的题目,涉及到不同权利之间(私人生活的安宁和公共的评论)的冲突,而且对于不同的人可以、也应当有不同的要求和标准,特别是对于公众人物或哪些对于大众有很大影响的准公众人物。

诚如dasha兄所言“臧否人物是必要的,也是权利"。但是对于史家来讲,以一种公正的、同情的心态来考察人物,应当是无不益处的。虽然我们有时候也需要愤青的当头棒喝。

但是我总觉得我们每每把重点,把问题的主次搞颠倒了,与其在那里骂人,为什么不多反省那个把好人变成坏人、把智者逼成疯子的制度。作为一个人我们应当起码具有罗斯福所说的“免于恐惧的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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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19:54:21 | 显示全部楼层
回應一文兄:

我覺得一文兄談得太過寬泛,不少只是臆度。比如“馮友蘭在那個時代如果不試圖迎合政治,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條路:像老舍一樣,縱身入湖。”絕對不至於。想兄也知道,如老舍一樣縱身入湖的著名文人學者,其實並不多的。但也並非都像馮一般寫什麼〈論孔丘〉之類的文章,以至於馮《全集》的閏編都不敢收。

當然,我也認為對人應寬容些,尤其是前輩,更不用說,我們沒有經歷那個時代。但寬容也應有些限度。大家對馮的批評並非僅僅是哲學(史)家而放棄自己的理論上,更深層次的是對一位知識份子的操守的堅持,不管這種批評的作為是不是所謂的「衛道」,而必定要引起反感。提起瞭解之同情,不免想起陳寅恪。陳氏晚年作《柳如是別傳》,也並非是為了寬恕貳臣吧!我也極其贊同一文兄說“比後人落井下石強些”,馮先生當然沒有對像胡適、梁漱溟等先生啦落井下石過,不過,我們也還不至於必須或正在對馮氏落井下石吧。停雲兄舉汪的例子,也不過是說明p兄“用‘氣節’評價人確實是需要謹慎而且厚道的,但也不能就不把它作為一個重要的評判尺度了。”針對的是周的論證,並非是把馮看成是漢奸。就像兄說的,的確要有“心中的一杆稱”,可關鍵就在準星在那裏?正如在某些國家裏,部長挪用公款就得下台,在另外一些國家就不必如此,大不了補上就可,甚至不必補,畢竟不是所有國家的防腐反腐工作做的都像我們一樣好(哈)。所以說關鍵不是誰在俯視著人性中的光輝和暗影,關鍵在於我們評論人物時應該不應該有個底線,這個底線又應該在哪裡!

回應gjqdzzh 兄:
  
我想,「为什么不多反省那个把好人变成坏人、把智者逼成疯子的制度」的問題可以分開談,談個別學者在文☆的遭遇問題,並不一定會忘了大環境的無奈,只是,這裡不好談,在國內似也沒有這種公共空間,我覺得。很多人反省這段經歷的書多在海外出版,可以思過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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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19:59:55 | 显示全部楼层
说到“对于古人之学说,应具了解之同情”,大家在讨论冯先生的时候,是否忽略了这位书生的“事功思想”?无论他的标榜“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加入过国民党、不由自主的参与“梁效”......也许都无非传统儒生“经世致用”的梦想作怪,任凭他老先生是哲人,也不免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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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20:25:13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我覺得公明兄這麼說是厚道的想法。「經世致用」起碼根柢在於自己所學,不管所學能否致用,隨著時勢而屢變立場,這雖然有政治壓力的無奈,但我想,這不算糊塗,應該是老先生聰明處。雖然,到最後,誰糊塗、聰明,也不是自己說了算了!

陳寅恪先生在〈贈蔣秉南序〉中寫道:“寅恪…遭逢世界大戰者二,內戰更不勝計。其後失明臏足,棲身嶺表,已奄奄垂死,將就木矣。默念平生,固未嘗侮食自矜,曲學阿世,似可告慰友朋。至若追蹤昔賢,幽居疏屬之南,汾水之曲,守先哲之遺范,托末契于後生者,則有如方丈蓬萊,渺不可即,徒寄之夢寐,存乎遐想而已。嗚呼!此豈寅恪少時所自待及異日他人所望於寅恪者哉?” 這篇名文,大家多半知曉的,我想把最後一句改成:”此豈芝生少時所自待及異日他人所望於芝生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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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20:25:1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个人和冯先生很有感情。考硕士的时候,指定教材之一就是冯先生的哲学史六卷本(第七卷还没出),考了两次通读了四五遍吧,惭愧,冯先生在各卷中内心的变化还是看的出的。对于文革中的表现,冯先生自己有说法(似乎不很明确),也许他在三十年中都在检讨,真的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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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20:27:41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14楼gjqdzzh于2007-06-24 19:42发表的 :
但是我总觉得我们每每把重点,把问题的主次搞颠倒了,与其在那里骂人,为什么不多反省那个把好人变成坏人、把智者逼成疯子的制度。作为一个人我们应当起码具有罗斯福所说的“免于恐惧的自由 ”。

.......
gjqdzzh兄所言极佳,现在这样做非常有必要,如很多专家就从制度中找到诸如医疗问题呀,贪腐问题出现的根源而加以解决了。不过作为愤青的俺觉得在漫长的历史中越是黑暗的年代越能显出人性的美恶和知识分子的操守,而对人性的张扬和对知识分子(不是大陆常说的那个知识分子,俺这个愤青都差点成为一个小知识分子)的操守的肯定相对于反思那个时代的黑暗和制度似并非不值一提(甚至我很反感对什么事情的反思都和对某种制度的检讨联系起来,就像某位学者在其讲论语的学术著述中都要拿文革说事一样,好比检讨德国法西斯也不必要找kant的麻烦吧),如《辛德勒的名单》不一定就比《奥斯威辛集中营》甚至《铁皮鼓》之类要逊色很多。作为愤青的底线,如周作人、冯友兰之流是不在其中的,虽然学问都可算是顶尖的吧,但作为一名愤青还是反对找理由来为其开脱的。当然如果不对冯穷追猛打,而赞扬“守节而死的与冯同侪的学者”会更好,也更应该。不过既然这两位老先生都难免一时糊涂哩,愤青如俺在这个问题上糊涂还是不糊涂就更不打紧了,还请反对的诸君就不必介意了。
引用第18楼xinghuit于2007-06-24 20:25发表的 :
我个人和冯先生很有感情。考硕士的时候,指定教材之一就是冯先生的哲学史六卷本(第七卷还没出),考了两次通读了四五遍吧,惭愧,冯先生在各卷中内心的变化还是看的出的。对于文革中的表现,冯先生自己有说法(似乎不很明确),也许他在三十年中都在检讨,真的有些累了。

我想俺能了解一点xinghuit 兄的心情,俺对金岳霖先生也是如此呵(当然俺不是也不够资格作金岳霖先生的弟子),所以对金岳霖先生在建国后的思想的转变愤青俺一直都理解,哈哈,是不是因为标准不一样,俺也不知道,但愤青就喜欢这样胡扯吧,俺应该学的还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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