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自鸣 发表于 2015-5-6 13:24:47

林语堂《苏东坡传》读书杂记

这本书大学时候就读过,后来又读了苏东坡的文集,里面有大量尺牍奏章等议论文,最经典的还是《赤壁赋》等流传甚广的代表作。他的诗集我是有的,还没有来得及看,读书的计划很多,只能就迫切的下手。

    《苏东坡传》第二次读才真觉得好,林语堂的原文经张振玉翻译以后仍然能那么流畅,实在让人羡慕。园地可以边读边记,深得我心,就在此留下读这本书的墨痕吧。

    关于苏轼的印象,也许最好是从他写给弟弟苏子由的词开始:

秋自鸣 发表于 2015-5-6 13:30:12

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漙漙。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个人极喜欢这首词,其“劳生有限”语,深得人生况味。下片既有抱负,又有感叹,复融合亲情之理解,感人至深。苏轼的一生,用“用舍由时,行藏在我”概括真是再恰当不过。真正能理解他的,恐怕只有他的弟弟。

hjqz1 发表于 2015-5-6 16:47:59

对苏轼的印象从他的词入手是最知人论世的。传主的诗文,多带有主观性,需要旁证才能更客观全面地读懂传主。

秋自鸣 发表于 2015-5-7 08:21:33

引用第2楼hjqz1于2015-05-06 16:47发表的 :
对苏轼的印象从他的词入手是最知人论世的。传主的诗文,多带有主观性,需要旁证才能更客观全面地读懂传主。

他的词还来不及读全,我觉得诗词文都通读了,或能有一个较完整的印象。

秋自鸣 发表于 2015-5-7 08:32:49

林语堂在序言中说

我们未尝不可说,苏东坡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家,是新派的画家,是伟大的书法家,是酿酒的实验者,是工程师,是假道学的反对派,是瑜伽术的修炼者,是佛教徒,是士大夫,是皇帝的秘书,是饮酒成癖者,是心肠慈悲的法官,是政治上的坚持己见者,是月下的漫步者,是诗人,是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可是这些也许还不足以勾绘出苏东坡的全貌。我若说,一提到苏东坡,在中国总会引起人亲切敬佩的微笑,也许这话最能概括苏东坡的一切了。


这段介绍苏轼的话倒成了经典,可见林语堂这个人也是非常有趣有才的。
余秋语有一篇《苏东坡突围》,我读过两遍,还是记不住他说了些什么,余氏的解读常有一种想当然的意味,泛滥的抒情只适合少年人。
林语堂的这段话泛观则好看,要真正理解却需要了解了苏东坡一生之后,才明白其精严。另外,外人眼中的苏轼都大概有旷达可爱的特点,我从他的文章里读到的除了这些,还有苦涩。这种苦涩是一个正常人的生活的也是生命的苦涩,人生是那么漫长,文字不能总是拯救我们,该承受的还是要承受一遍,只是苏东坡比我们更看得开。
诗词的超越性固然会让我们暂时忘却痛苦,但如果没有敏锐地感觉过痛苦,那些经典辞章大概也写不出来了。

秋自鸣 发表于 2015-5-7 08:44:13

原序接着说

他的诗词文章,或一时即兴之作,或是有所不满时有感而发,都是自然流露,顺乎天性,刚猛激烈,正如他所说的“春鸟秋虫之声”,也未尝不可比作他的诗句:“猿吟鹤唳本无意,不知下有行人行。”他一直卷在政治旋涡之中,但是他却光风霁月,高高超越于苟苟营营的政治勾当之上。他不忮不求,随时随地吟诗作赋,批评臧否,纯然表达心之所感,至于会招致何等后果,与自己有何利害,则一概置之度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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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个人是不赞成“高高超越于苟苟营营的政治勾当之上”这样的说法的,宋代文人涉足政治程度极深,苏轼参加科举后来又做官,先是写了大量的策论,后来又写大量的奏章,也写过一些场面话,身在官场,他不可能做到“高高超越”,这本也不必强求,但是苏东坡毕竟是一个有超越精神的人,所以他不会像为做官而做官的人一样入戏太深,他终究能够在做官之外找到生命的价值,这才是最值得钦佩的。
盲目拔高古人,有时也是希望自己内心可以更自由一些吧。历史上真正自由的文人,大多是远离了官场的。

秋自鸣 发表于 2015-5-8 08:09:04

原文

在玄学方面,他是印度教的思想,但是在气质上,他却是道地的中国人的气质。从佛教的否定人生,儒家的正视人生,道家的简化人生,这位诗人在心灵识见中产生了他的混合的人生观。人生最长也不过三万六千日,但是那已然够长了,即使他追寻长生不死的仙丹露药终成泡影,人生的每一刹那,只要连绵不断,也就美好可喜了。他的肉体虽然会死,他的精神在下一辈子,则可成为天空的星、地上的河,可以闪亮照明,可以滋润营养,因而维持众生万物。这一生,他只是永恒在刹那显现间的一个微粒,他究竟是哪一个微粒,又何关乎重要?所以生命毕竟是不朽的、美好的,所以他尽情享受人生。这就是这位旷古奇才乐天派的奥秘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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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的否定人生,儒家的正视人生,道家的简化人生。”这个说法十分精辟。
在林语堂看来,苏东坡受佛教的影响很大,但是从他的作品中来看,主要还是儒家的精神和道家的精神。在苏东坡身上,佛教作为一种宗教的影响远不如它作为一种文化的影响,佛教的文化精神与道家的文化精神是相通的,那就是“出世”,这种精神与各种宗教仪式无关,中国知识分子有许多人都同时具备儒家的入世精神与释道的出世精神,用朱光潜先生的话来说,就是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真正具有这样精神的人才能平衡得失,苏东坡无疑做到了。
用一生去完成一道关于哲学的证明题,这样的生命是真好。
抛开仪式层面不谈,佛家说四大皆空,道家说道法自然,这二者很容易在山水之间合一,一旦一个文人学会了吸收各种可能对自己有效的文化,他自然会消解掉学说之间的矛盾。单就各家学说而言,每一种都在竭力证明自己全对而别人错得离谱,但这并没有妨碍中国文人将各种学说融为一炉。
在屈原那里,入不得则死;到了陶渊明,不能仕则隐;李白入过朝廷终于离开,纵情山水实不忘有为;杜甫是非常典型的儒家,所谓一粥一饭未尝忘君;李商隐一生不得志,让他名垂千古的是他的情诗……当然还有许多文人为政治之火所焚烧,不得好死……由此我们可以窥见文化史的复杂性,即便思想早熟如中国,世界依然是复杂的,劣根性左右了人,所以即便我们有那么好的思想,依然会干出许多恶劣的事情来。
反过来说,即便人类如此无能,彼此为难,我们依然还是创造出了诸多美好的东西,对于洁身自好的人来说,这或许是保持动力的主要理由。

秋自鸣 发表于 2015-5-8 08:59:39

原文

像苏东坡这样的人,生活中竟有如此的遭遇,他之成为文人窃窃私语的话柄,尊重景仰的话题,尤其是在去世之后,乃是自然之事。若与西方相似之人比较,李白是一个文坛上的流星,在刹那之间壮观惊人地闪耀之后,而自行燃烧消灭,正与雪莱、拜伦相近。杜甫则酷似弥尔顿,既是虔敬的哲人,又是仁厚的长者,学富而文工,以古朴之笔墨,写丰厚之情思。苏东坡则始终富有青春活力,以人物论,颇像英国的小说家萨克雷(Thackeray),在政坛上的活动与诗名,则像法国的雨果,他具有的动人的特点,又仿佛英国的约翰生。不知为什么,我们对约翰生的中风,现在还觉得不安,而对弥尔顿的失明则不然。倘若弥尔顿同时是像英国画家根兹博罗,也同时像以诗歌批评英国时事的蒲普,而且也像英国饱受折磨的讽刺文学家绥福特,而没有他日渐增强的尖酸,那我们便找到一个像苏东坡的英国人了。苏东坡虽然饱经忧患拂逆,他的人性更趋温和厚道,并没变成尖酸刻薄。今天我们之所以喜爱苏东坡,也是因为他饱受了人生之苦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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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读书之多让人佩服,这种学跨中西的水准现在很难见到了。现在的学者专一门的多,民国从文化的角度来说确实是一个奇迹,许多著名文人都有出国的经历,思想文化的碰撞与融合是那个时代文化的主流,同时,苦难的百姓生活又是那个时代的另一个背景。
林语堂在这个段落里提到的那些外国作家,我现在没有能力读他们的原著,只希望将来有时间读一下好的译本。最遗憾的是诗歌几乎无法翻译,以前读到的翻译诗绝大多数都没有什么意思。林语堂自己在写《苏东坡》时也是把苏诗译成散文的。
以我目力所及,李白比拜伦雪莱都大,李白虽然也浪漫,但其实也沉重。东西方浪漫主义的差别,或许是山河文化与海洋文化的差别,细微之处暂无力评论。手头有李太白全集,还得等这段手头的事忙完再读咯。说李白是流星,我不赞成,几千年以后还这么耀眼,分明就是恒星了。

hjqz1 发表于 2015-5-8 09:41:57

是啊,苏轼、李白等大诗人、大文豪,他们是中国的唯一,烙上中国传统的标签,made in China,何必定要与西方的文豪一决高下?这也是林语堂一流的学者学贯中西的一种定式,偏偏也暴露了学术强权的劣势。无怪乎鲁迅先生会发出中国人失掉自信力的慨叹,不是历史如此,连学术也未罹其难。

秋自鸣 发表于 2015-5-8 09:58:00

引用第8楼hjqz1于2015-05-08 09:41发表的 :
是啊,苏轼、李白等大诗人、大文豪,他们是中国的唯一,烙上中国传统的标签,made in China,何必定要与西方的文豪一决高下?这也是林语堂一流的学者学贯中西的一种定式,偏偏也暴露了学术强权的劣势。无怪乎鲁迅先生会发出中国人失掉自信力的慨叹,不是历史如此,连学术也未罹其难。

其实那代人倒也不全是崇洋媚外,林语堂还是尊重传统的,传统文化的真正断层还是在文革,80年代的人一下子学习西方,优秀作家里懂传统的人太少了。

中西比较是有必要的,不过完全没有必要厚此薄彼咯。

zs2k 发表于 2015-5-8 21:01:08

引用第2楼hjqz1于2015-05-06 16:47发表的 :
对苏轼的印象从他的词入手是最知人论世的。传主的诗文,多带有主观性,需要旁证才能更客观全面地读懂传主。
门外汉经常能为我们指明前进的方向哈。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很多人喜欢,很多人佩服,或曰其放达、或曰其洒脱、或曰其纯真、或曰其高妙,嗯,都有道理。我也曾经喜欢,现在依然喜欢,只是解读略有变化。

传主这首词作于神宗熙宁七年,从杭州请调密州赴任路上,是年传主三十九岁,三十九岁不小了,特别对古人而言,但对四十而不惑来说,还差那么一点点。此时传主还不叫东坡,那就叫东皮吧,东皮者,雅皮之皮也。传主这几句看似宽慰弟弟兼自况,无意中透露出俯视众生的持才傲物,危机!夸张说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有木有?沉痛!两年以后,荊公再次罢相不复出,又三年,东皮等来了乌台诗案!

用舍由时,很多人解为用不用随你,或许这正是传主的本意,我更愿意解为尽人事听天命;行藏在我,大家多解为干不干我有选择余地,或许这也是传主的原意,我更希望解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遗憾,遗憾!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试问此体制机制,千载以降千载以后可曾根本变化?东皮们的悲剧,于社会是一回回边界探索,于文学是一篇篇华丽诗章,而于个人则是一次次深重苦难。数载之后,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方才完成了东皮到东坡的蜕变,方能平静地说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秋自鸣 发表于 2015-5-9 07:23:51

第一章

元祐是宋哲宗的年号(1086—1093年),在这些年间,苏东坡的蜀党当权。元祐党人碑是哲宗元祐年间当政的三百零九人的黑名单,以苏东坡为首。碑上有奉圣旨此三百零九人及其子孙永远不得为官之语。皇家子女亦不得与此名单上诸臣之后代通婚姻,倘若已经订婚,也要奉旨取消。与此同样的石碑要分别在全国各县树立。直到今天,中国有些山顶上还留有此种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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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时代一直未曾进步,树耻辱碑这样的做法也许到今天还会有,这种愚蠢的行为偏偏影响了许多人,甚至直接参与了民族心理构成。党争与民主的最大差别是前者在斗争中消耗国力,而真正的民主让民族在斗争中前进。宋代文人卷入党争的非常多,用今天的话来追问,就是“还能不能愉快地交流了”,最终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当是非之争变成了立场之争,进入官场只是为了站队,像苏东坡这样的就事论事,新旧党都不参与的才格外让人尊敬。
让我们把眼光放长远些吧,碑文磨灭了,而苏东坡永远闪耀在人类的历史中。

秋自鸣 发表于 2015-5-9 07:24:45

引用第10楼zs2k于2015-05-08 21:01发表的 :

门外汉经常能为我们指明前进的方向哈。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很多人喜欢,很多人佩服,或曰其放达、或曰其洒脱、或曰其纯真、或曰其高妙,嗯,都有道理。我也曾经喜欢,现在依然喜欢,只是解读略有变化。

.......


看来您二位颇为投契

秋自鸣 发表于 2015-5-9 08:03:16

第一章原文

可是,使作品经久而不失其魔力的“真纯”又为何物?苏东坡对写作与风格所表示的意见最为清楚。他说做文章“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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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自然之感我们在阅读《赤壁赋》、《后赤壁赋》等文章时体会最为明显。所谓行云流水,并不是随口乱说,前举的两篇都有一种各谐的音乐感,文字的前行与情感的流动已经融为一体,这就是写文章的最高境界。关于这两篇文章,我们肯定还要在后边来详谈,可以说,正是这样的文章出现,才能证明文学真正不死。在这样一个文化脉膊衰微跳动的年代,我不断地从古人的文字中找到信心,如果我们能够接续上传统,那是多么幸福的事。这不是说要写文言文,也不是要去写那些传志铭表之类的文章,而是继承那种文字的节奏,重新把文章写得行云流水起来。

秋自鸣 发表于 2015-5-10 08:43:28

原文

有一次在黄州为他送行的筵席上,一个歌伎走到他面前,求他在她的披肩上题诗,但是苏东坡从来没听说有此一歌伎。立即吩咐她研墨,拿笔立即开头写道:
东坡四年黄州住,
何事无言及李琪。
至此停下,接着与朋友说话。在座的人以为这是很平淡无味的起头,而且仅仅两句,全诗尚未完稿。东坡继续吃饭谈笑。李琪上前求他把诗写完。东坡又拿起笔来,将此首七绝的后两句一挥而就:
却似西川杜工部,
海棠虽好不吟诗。
此诗音韵谐和,犹如一粒小宝石,有轻灵自然之美。对李琪的恭维恰到好处,因而使此一黄州歌伎的芳名也永垂不朽了。


……………………


林语堂举的这个是尾句反转的典型,作为应景之作倒也可以一读。以前在读陆游《书愤》的时候,总觉得最后一句“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和前面几句配不上,看来宁愿结尾好也不愿只是前面好。有佳句而无佳篇的诗文甚多,前后完备的就是经典了。
读到过古人不少议论不朽的文字,仿佛活在名人的诗文里就可以算不朽,个人其实很轻视,就算我们读到这诗知道李琪,对李琪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一个名字而已,看过也就忽略了。
更好玩的是写墓志铭的,刻在石头上想要享受死后的荣耀。人类对名声的追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源,但肯定会延续到人类灭亡的那一天。

秋自鸣 发表于 2015-5-10 10:41:13

原文

不称父母与祖父母的名讳,在中国是很古老的风俗,有时候十分麻烦。尤其父亲的名字是很普通的字时为甚。在中国最伟大的史学家司马迁皇皇巨著中,我们找不到一个“谈”字,因为“谈”是他父亲的名字。有一个人名叫“赵谈”,司马迁竟擅自改为“赵通”。同样,《后汉书》的作者范晔必须避开他父亲的名字“泰”,所以今天我们在他那一百二十卷的大作中找不到一个“泰”字。诗人李翱的父亲名“今”,于是此位诗人必须用一个古字代替现代这个普通字“今”。这种禁忌是由禁写当朝皇帝名字的禁忌而起。科举考试时,考生的名字之中若有一个字与当朝已驾崩的皇帝的名字相同,则被逐出考场。可是皇帝通常总是称年号或谥法,而不称名,所以就有不少考生忘记了皇帝的名字,而真被逐出考场。有时一个皇帝也会在这方面犯了禁忌,因为谁也不易随时记着十代祖先的名字。一次,一个皇帝一时没记清楚,在给一座亭子起名字时用错了字,忽然想起来犯了禁忌,误用祖先之名。于是,刚为那个亭子颁赐了名字,立刻又改换。

古代的避讳到了极端的时候就是李贺因为父亲的名讳中有个“晋”字就连进士考试都不能参加,林语堂这段话倒可以用作课堂讲解避讳的案例。今天的生活中还是有一些遗迹,如给后辈取名的时候要避开长辈的名字中已有的。
礼制最初代替法律的许多功能,后来成为许多人的枷锁,禁锢基本的人性,这是我尤其恨道学家的原因。更有那种满口礼仪而行为及其卑劣之辈,为害世间最甚。岳不群比任我行可怕。







………………



不称父母与祖父母的名讳,在中国是很古老的风俗,有时候十分麻烦。尤其父亲的名字是很普通的字时为甚。在中国最伟大的史学家司马迁皇皇巨著中,我们找不到一个“谈”字,因为“谈”是他父亲的名字。有一个人名叫“赵谈”,司马迁竟擅自改为“赵通”。同样,《后汉书》的作者范晔必须避开他父亲的名字“泰”,所以今天我们在他那一百二十卷的大作中找不到一个“泰”字。诗人李翱的父亲名“今”,于是此位诗人必须用一个古字代替现代这个普通字“今”。这种禁忌是由禁写当朝皇帝名字的禁忌而起。科举考试时,考生的名字之中若有一个字与当朝已驾崩的皇帝的名字相同,则被逐出考场。可是皇帝通常总是称年号或谥法,而不称名,所以就有不少考生忘记了皇帝的名字,而真被逐出考场。有时一个皇帝也会在这方面犯了禁忌,因为谁也不易随时记着十代祖先的名字。一次,一个皇帝一时没记清楚,在给一座亭子起名字时用错了字,忽然想起来犯了禁忌,误用祖先之名。于是,刚为那个亭子颁赐了名字,立刻又改换。

古代的避讳到了极端的时候就是李贺因为父亲的名讳中有个“晋”字就连进士考试都不能参加,林语堂这段话倒可以用作课堂讲解避讳的案例。今天的生活中还是有一些遗迹,如给后辈取名的时候要避开长辈的名字中已有的。
礼制最初代替法律的许多功能,后来成为许多人的枷锁,禁锢基本的人性,这是我尤其恨道学家的原因。更有那种满口礼仪而行为及其卑劣之辈,为害世间最甚。岳不群比任我行可怕。

秋自鸣 发表于 2015-5-11 08:25:38

原文

在这群正人学者之中,有一个勇敢无畏的青年,名叫范滂,而苏洵的妻子正教儿子读的就是《范滂传》。
……
小东坡抬头望了望母亲,问道:“妈,我长大之后若做范滂这样的人,您愿不愿意?”母亲回答道:“你若能做范滂,难道我不能做范滂的母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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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段话的时候正是西方所谓母亲节,我的母亲从来不会告诉我什么民族大义做人骨气之类,她只教会我她最善长的勤劳,却已经让我终生受益。我们接近一位伟大人物的时候,有时候能感受到这位人物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会带来一种亲切感,除了那些让他成为一个伟大人物的特别的品质,他身上那些普通但温暖的特点也让我们喜欢。
我们了解一位伟大人物通常从他的独特之处开始,然后随着了解的加深,他仿佛就成为了我们的一个朋友,真遗憾不能与这样的人物见面,又庆幸能在此生认识此人。
与伟大人物的交情就是这样一种既虚幻又实在的情形,他们能够告诉我们怎样面对生命的诸多疑难。

我们用文学的武器在这个世界上战斗,母亲未必理解,但不论我如何战斗,我都希望能够奉养母亲,让好收获属于她的快乐,一个母亲的快乐。

秋自鸣 发表于 2015-5-11 09:20:43

苏子由生来的气质是恬静冷淡,稳健而实际,在官场上竟尔比兄长得意,官位更高。虽然二人有关政治的意见相同,宦海浮沉的荣枯相同,子由冷静而机敏,每向兄长忠言规劝,兄长颇为受益。也许他不像兄长那么倔犟任性;也许因为他不像兄长那么才气焕发,不那么名气非凡,因而在政敌眼里不那么危险可怕。现在二人在家读书时,东坡对弟弟不但是同学,而且是良师。他写的一首诗里说:“我少知子由,天资和且清,岂独为吾弟,要是贤友生。”子由也在兄长的墓志铭上说:“我初从公,赖以有知。抚我则兄,诲我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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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主要写苏子由,林语堂用笔讲究,在《苏东坡》传里写到的次要人物最好的要算苏子由,通常是几句话勾出其人特点,写得最差的自然应该是王安石,持论偏颇,容后详说。写王安石用的笔墨多而艺术效果反而不好,这倒也值得玩味。写次要人物,什么地方该用笔,什么地方该俭省,还真不容易。
由于兄长名声太响,苏子由在文学史上似乎总是以“苏东坡的弟弟”知名的,但其人自有主张,并且也并不忌妒兄长的成就,二人的兄弟之情让人感动。想想曹丕曹植兄弟,真有帝王家不如普通人的感慨。除了本帖最开始提到的那首《沁园春》,苏轼写给弟弟的著名的词当然还有《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首词因为长期选入语文教材,又由流行歌手演唱,几乎就是宋词的代表,个人却始终谈不上最喜欢,或许是因为它被过度传播,或许是因为在读了无数次以后,还是觉得其行文过于流畅,反少了点曲折之美。此外,不少人视之为苏词豪放之作,窃以为此词结合《沁园春(孤馆灯青)》去解读更有味道。
与子由有关的名诗还有一首《和子由渑池怀旧》,后边再说。
苏子由当然也是一个值得单独研究的人物,他的政治生涯与文章都有可观之处,但人生苦短,我是没有时间单独去关注他了,中学时候学《上枢密韩太尉书》,至今想来不好。

zs2k 发表于 2015-5-11 12:46:52

引用第16楼秋自鸣于2015-05-11 08:25发表的 :
我们用文学的武器在这个世界上战斗,母亲未必理解,但不论我如何战斗,我都希望能够奉养母亲,让好收获属于她的快乐,一个母亲的快乐。
.......
小小地歪楼一下。

重要的是活好自己,母亲的快乐来源于儿女的快乐,也许还包括儿女养育后代的成就,两者都是源自生命的本能。至于奉养比较次要,甚至想说一点也不重要。养儿才知父母恩,报恩并不需要对父母更好,而是要加倍还到后代身上,这同样也是生命的本能,不用不好意思,也不必总想着逆天而行。

秋自鸣 发表于 2015-5-11 19:34:10

引用第18楼zs2k于2015-05-11 12:46发表的 :

小小地歪楼一下。

重要的是活好自己,母亲的快乐来源于儿女的快乐,也许还包括儿女养育后代的成就,两者都是源自生命的本能。至于奉养比较次要,甚至想说一点也不重要。养儿才知父母恩,报恩并不需要对父母更好,而是要加倍还到后代身上,这同样也是生命的本能,不用不好意思,也不必总想着逆天而行。

这个我肯定不赞成你的观点,如果不能尽孝,我会觉得非常不安。至于我的孩子将来能否对我尽孝,那我倒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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