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依荷听雨 于 2022-10-14 08:53 编辑
论译诗
译诗跟写诗一样,需要感觉的,跟原作者进入类似的状态,然后才能一发不可收拾。
不能译是P话,译得好不好是慧根问题。摇头晃脑反复吟咏那是读者,译者只消把字面意思完全表达。双关、谐音、隐喻,实在说不清的,一个脚注就解决了。
译文应该考虑原始文本所具有的语言的时代性,其中更需要留意的是语言的时代风格、作家的语言特色、作品的文体区别……
译者不要太替读者着想。通感、想像、移情,那是读者的事,译者是传声筒,是喉舌。
至于我们生活的真实感受,那是我们的事,我们无需、也不该将之掺杂在里尔克的翻译中。我们想表达我们的真实想法,需要我们自己去原创。
滥俗的一个标题“细节决定成败”,其实也并非毫无道理。就像曹元勇将“马奈” (Manet)错译成 “莫奈” (Monet),一个字母之差,一个汉字之误,整篇文字就变得处处矛盾一样,对翻译细节的究诘,是弄通整篇文字的必须。
解释性翻译,就是越位,就是狗拿耗子。
诗是语言艺术,不是翻译出大意就可的:古希腊、拉丁语,英语,法语,德语……诗歌的音韵是各不相同的:“长短”、“抑扬”、“阴阳”……都必须注意——
翻译的“以古译古”、“拟古”,是译者对原始文本风格的感受与再现,无视风格,Dasha前贴已经说过“不是无知,就是不负责任”,由此,继续Dasha在此帖的一贯逻辑,其实可以断定,翻译的“以古译古”、“拟古”实际是译者的自律。至于能不能够达成,是语言世界里的战争,是译者的自身修为问题,与受众无关。
“拟古” ,从来都是一件高尚的事,欧洲的文艺复兴,我们的韩、柳的 “古文运动” 、 “桐城派” ,不仅是技艺者自身的自律,不仅愉悦了自身,功利性而言,亦对后世起到了深远的影响。
风格一词,Dasha喜欢,还有文体。不同作家,自然遣词造句不尽相同;同一作家,不同文体所表露的文采,亦不尽相同。此外,Dasha是完全反对用“现汉”来翻译Beowulf的。不同时代,语言也是不同的,比如Dasha近日精读德语诗律,仅Nibelunggenlied(尼伯龙人之歌),其拼写就迥异于Martin Luther,更遑论当代德语。Dasha读来,犹在猜、解汉语的小篆。那么,《尼伯龙人之歌》译成对在们眼中明白畅晓的现代白话,可接受么?是以徐先生梵澄骚体译“薄伽梵歌” ,Dasha击节而叹。网络有人用诗经语言译Greensleeves,Dasha五体投地。当然,这种 “归化” ,犹待商榷,但这种风格的留心,是真正只得敬佩的。就汉语的翻译而言,鸠摩罗什、玄奘、严复,是永远的楷模。
译文添加原文所无,再署上原作者的名(大多是比译者更为有名望的),傻以为,不过是“狐假虎威”。有能力超越原文的译者,何必翻译呢,自己原创,多好。
我们不该这般酷爱“二度创作”,我们不该这般自以为是。
译者的僭越。如果排除傅雷将“le grondement”读成 “le grandement” 或者 “le grandissement” 而译成 “浩荡” 的可能, “江声浩荡” 就是译者对原作者的僭越。不甘心做原作者的谦卑仆人的译者,与耐不得寂寞而红杏出墙的荡妇何异呢?狐假虎威、借尸还魂、喧宾夺主、偷梁换柱……
“别人翻译也都不容易” ,其用心程度、其翻译能力、其语言能力……对于从事同样活动日久的老人,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 怕就怕相熟的,把感情和才情混为一谈。
一句“不厚道”,打压了多少正常的批评。当今时代,现实生活乃至网络,往往一句“为人要厚道”,将艺术批评消解为艺术“吹捧”。
对于译本,Gossudar从来只对文字不对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如果不通读一个作家的全部作品就翻译,应该是很危险的。
这群对语言不敏感的人在教授语言、翻译诗歌,简直就是灾难。
好像这一代真正的译者,在译够“200万字”后,都会摒弃大众翻译教程里强调的“信达雅”。
轻率命笔,给后辈造成无法破解的混乱,有还不如没有。
Dasha自学德语,不就是被不负责任的汉语译本逼的吗?正是因为Dasha目前勉强能够阅读心爱的德国诗人的原文,Dasha越发现他们的汉语译本被糟蹋得令人痛心疾首。因此,Dasha才坚决鄙视隔靴搔痒的外国文学研究。
Dasha是 “被懂” 俄文。吾朝立国,皆赖罗刹,惜钩沉俄人旧事,则汉语资料语焉不详。比如今次Dasha所例举 “国书” ,却实在找不到当时皇上所御览的汉译文本。天朝至伟,皇上圣明,罗刹蛮夷,俄语末技,何足亲恭,一个理藩院足矣。
不懂外语的人不配研究外国文学。不是专业的人不要奢谈专业。
文学翻译的存在,大抵是一场“借尸还魂”,西方卓有成就的文人,多数都做过这件事。他们翻译的动机不是准确传达,而是为我所用,借用异质语言冲击本土的陈旧话语样式。他们翻译拉丁文、阿拉伯文、汉语、梵文,目的皆在于此。
翻译的时候,往往追求流畅与优美,而忽视特点与风格。不同民族的不同表达习惯,因此被模式化成毫无趣味的陈词滥调,进而男人女人、古人今人,张口千篇一律。我们旅游的时候,想要找寻的总是地方特产而不是遍布超市的大路货,我们读异国的东西,想来不是要听到他们和我们一样的声音,而是他们所秉有的不同,让我们新奇,让我们知道天下之大、宇宙无边。由此推论,翻译理论中的“归化”,可以说并无可取之处。反而是鲁迅的“硬译” 、反而是 “异化” ,让我们感受到世界的多彩。
一代大侠葛饰北斋,晚年,扒灰的力气是没有了,只有扒门缝看女人做爱,以自娱。同理,在这方面,Dasha更愿意给那些强调“意译”、“归化”的人一棍子——译者何必自以为是篡改原作者的心血呢?有能力自己原创去吧!所以Dasha批评里尔克“布里格手记”的第三种英译本的译者Stephen Mitchell:以一己之揜陋,穿凿前人意旨。
所谓“诗人译诗”,情形跟上面的Ph. D.极其相似:你说他译得不准,他会说为了像诗而 “意译” ,你说你读不明白,他会嘲笑你不懂诗。有人打着上帝的旗号,他就打着诗的旗号,有狼披着羊皮动歪心眼儿,他就披着诗人的外衣动着邪念。
倘欲“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不读原文,与缘木求鱼何异?有此闲暇,还不如去看看“满城尽是大波波”呢。
Dasha跟翻译没仇:Dasha一直在一个冷冷清清的翻译论坛里玩;翻译其实也是一门学问,什法师、玄奘、严几道……自然有其光芒。但是,Dasha却极端反感镜中摘花、水中捞月、缘木求鱼者,如此而已。 “英文不足以……” 不是罪过,可以弄自己 “足以” 的东西。
如果您只是需要在阅读的刺激中运行自己的思想,那么,真的,街边的贩夫走卒也能够启迪心智的。Gossudar就曾被街边一位疯女人哀唱的二人转“大悲调”而感动得一塌糊涂。一山一水皆有灵性,更不必在拙劣品居多的现代汉语译本里虚掷光阴。
Dasha如此恶毒措辞,只希望这不负责任的译本不再流毒。
现代诗歌、现代汉语是虚空无根的杂交品种。
有人就喜欢镜中像、向心指月,有人不辞艰辛、远去西天求取【真】经。或许Dasha真的就不具佛性,过于“执”。
Dasha从来不反对用旧体诗翻译国外文字,相反,甚至在极力鼓吹。
魏育青曾假借里尔克的口说:“有何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好像是《东进序曲》,要么就是《南征北战》,里面国军的司令挥舞着小手枪,高声叫道:给我挺住,挺住!
他的“悠悠”、《青青子衿》里的“悠悠”,崔颢的“悠悠”……只有把众多“悠悠”用一个英语单词/词组“固定”下来,才能让英语读者了解“悠悠”在悠悠的中华文明中的全部含义,否则,就是“忽悠”。
Dasha是始终反对转译的人,更何况Dasha阅读了大量并不负责任的英译本。
哥兄不作个人崇拜,不迷信大师,而Dasha近日竭力消磨自己对前辈的刻薄将这两样不该有的东西带入了这里,矫枉过正,惭愧。其实,翻译错误的产生,无外乎译者的浅陋与武断,译名的规范,渺小的个人,制定了又有什么用呢?
陆侃如的文章最后一段有冯沅君用法语骂他的话,很有情趣,可惜,那句法语,从当年的《人间小品》一直错到今日的出版物。
我们如果用真正的问学的心态去对待诸君及Dasha提出的翻译问题与“恶丑”现象,许多问题与现象将不复存在了。
想当年,傻妹在校读研治魏晋、大傻长发披面搞Heavy Metal音乐,心向里尔克,于是乎,觅得一德国留学生(闭上眼睛听他的汉语您会以为他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开始了前辈您神往的译事交流,然而,他在与他的同胞在电话里谈论此翻译活动时的原话是“sehr, sehr, sehr, schwer”,译成英语是“very, very, very difficult”。他是科隆大学的高材生,来华专攻汉语文学,然而“Ein Gott vermags. Wie aber, sag mir, soll/ ein Mann ihm folgen durch die schmale Leier?”(A God is able to do it. However, tell me, how could a man follow him through the narrow lyre?)竟然把其中的“durch”(through)解释成“穿过”,于是,里尔克的诗变成了这样的汉语:“神能够做到。但是,请告诉我,人/如何能够追随他穿过狭窄的诗琴?”(“他”指Orpheus)幸亏大傻对希腊罗马神话稍有了解,又因习classic guitar而对lyre有些知识,首先质疑“die schmale Leier”(the narrow lyre):诗琴如何狭窄?然后追问:“Orpheus穿过诗琴去干屁?是追求被弄死后诗琴扣在脑袋上?我们把诗琴扣在脑袋上干屁?”——最后,大傻明白了,这两行诗应该是“神能如此,但是请告诉我,人如何才能/像他一样用这单薄的诗琴表达声音?”(用诗琴追随他。李魁贤的译本Dasha没有看到,但大陆上从“最伟大的诗人”(鲁迅语)冯至下至坊间诸多引文无一不是“跟他一起穿过诗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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