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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进行时】] 周作人《夜读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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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 11:24: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新年到了。今年计划继续读周作人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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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周作人的众多作品中,《夜读抄》有着特别重要的地位。作者尝总结说:“我写文章,始于光绪乙巳,于今已有三十六年了。这个时间可以分做三节,……其三是民国廿一年以后,只写随笔,或称读书录,我则云看书偶记,似更简明的当。”(《书房一角•原序》)这一时期应该说是从《夜读杪》真正开始,周氏由此建立了自己成熟定型的风格。按我们的划分,乃是开启了其写作生涯的中期。为实现此一目标,或许颇有一番酝酿,一九三二年全年和一九三三年上半年(此集中所收该年作品皆为下半年所作)写作很少,可能与此有关。新的文体的特点,正如后记中所说:“我所说的话常常是关于一种书的。”也就是后人所谓“书话”。这可以被认为是作者特有的一种切入方式,即以阅读为契机,依靠知识的绵延和思想的碰撞,深入到文化、文明、人类、历史和社会等各个领域。而具体写法,则是大段摘抄原著,中续少量按语,亦即“文抄公”是也。这一写法周氏以后沿用多年,甚至成为最显著的特色了。

一九六三年十月二日周氏给鲍耀明写信,曾说:“不意港报打笔墨官司,乃殃及池鱼,殊出意外,其实拙文之不行本不待论,即如‘文抄公’的非难自古已然,最所敝帚自珍之《夜读抄》亦是如此,文中十分之七八是抄来的,惟‘抄’亦煞费工夫,亦需要一点手段耳。”

             --止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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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 11:58:55 | 显示全部楼层
同读同读。

述而不作吗?

给点评论或感想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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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3 14:30:36 | 显示全部楼层
《黄蔷薇》

倘若教我识字的是我的先生,教我知道读书的也应该是,无论见不见过面,那么R.Nisbet Bain 就不得不算一位,因为他教我爱好弱小民族的不见经传的作品,使我在文艺里找出一点滋味来,得到一块安息的地方,——倘若不如此,此刻我或者是在什么地方做军法官之流也说不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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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4 09:44:55 | 显示全部楼层
《远野物语》

  《远野物语》一卷,计一百十九则,凡地势时令,风俗信仰,花木鸟兽,悉有记述,关于家神,山人,狼狐猿猴之怪等事为尤详,在出板当时洵为独一无二之作,即在以后,可与竞爽者亦殊不多,盖昔时笔记以传奇志怪为目的者,大抵有姑妄言之的毛病,缺少学术价值,现代的著述中这一点可以无虞,而能兼有文章之美如柳田氏的却又不能多见。

  《远野物语》给我的印象很深,除文章外,他又指示我民俗学里的丰富的趣味。那时日本虽然大学里有了坪井正五郎的人类学讲座,民间有高木敏雄的神话学研究,但民俗学方面还很销沉,这实在是柳田氏,使这种学问发达起来,虽然不知怎地他不称民俗学而始终称为“乡土研究”。

  柳田氏系法学士,东京大学法科出身,所著有关于农政及铜之用途等书,唯其后专心于乡土研究,此类书籍为我所有者有下列十种:
  《石神问答》(一九一○年)
  《远野物语》(同)
  《山岛民谭集》一(甲寅丛书,一九一四),内计《河童牵马》及《马蹄石》二项,印行五百部,现已绝板,第二集未刊。
  《乡土志论》(炉边丛书,一九二二)
  《祭礼与世间》(同)
  《海南小记》(一九二五)记琉球各岛事。
  《山中之人生》(乡土研究社丛书,一九二六)记述山人之传说与事实,拟议山中原有此种住民,以待调查证明。
  《雪国之春》(一九二八)记日本东北之游。
  《民谣之今昔》(民俗艺术丛书,一九二九)
  《蜗牛考》(语言志丛刊,一九二九)
  柳田氏治学朴质无华,而文笔精美,令人喜读,同辈中有早川孝太郎差可相拟。早川氏著有《三州横山话》(炉边丛书)《野猪与鹿与狸》(乡土研究社丛书),也都写得很好,因为著者系画家,故观察与描写都甚细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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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5 10:01:50 | 显示全部楼层
习俗与神话

  “野蛮人心理状态还有—特相应当说明。与文明人相像,野蛮人是好奇的。科学精神的最初的微弱激动已经在他脑里发作,他对于他所见的世界急于想找到一种解说。但是,他的好奇心有时并不强于他的轻信。他的智力急于发问,正与儿童的脾气相同,可是他的智力又颇懒惰,碰到一个问答便即满足了。他从旧传里得到问题的答案,或者有一新问题起来的时候,他自己造一个故事来作回答。正如梭格拉底在柏拉图问答篇内理论讲不通时便想起或造出一篇神话来,野蛮人对于他自己所想到的各问题也都有一篇故事当作答案。这些故事所以可以说是科学的,因为想去解决许多宇宙之谜。这又可以说是宗教的,因为这里大抵有一超自然的力,有如戏台上的神道,出来解决问题的纠结。这种故事所以是野蛮人的科学,一方面又是宗教的传说。”

他显示出这优胜来无过于最近所著的一本书即《英国文学史》。要把这国文学的故事紧缩起来收在一册不大的书里,而且又写得这样好,每页都漂亮可读,这实在是大胜利。

朗氏著作中有一卷《历史上的怪事件》(Historical Mysteries),一共十六篇,我从前很喜欢看以至于今,这是一种偏好罢,不见有人赞同,对于日本森鸥外的著作我也如此,他的《山房札记》以及好些医家传也是我所常常翻看的,大约比翻看他的小说的时候还要多一点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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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7 09: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颜氏学记》

读《颜氏学记》觉得很有兴趣,颜习斋的思想固然有许多是好的,想起颜李的地位实在是明末清初的康梁,这更令人发生感慨。习斋讲学反对程朱陆王,主张复古,“古人学习六艺以成其德行”,归结于三物,其思想发动的经过当然也颇复杂,但我想明末的文人误国总是其中的一个重大原因。

《年谱》中记习斋语云:
  “文章之祸,中于心则害心,中于身则害身,中于国家则害国家。陈文达曰,本朝自是文墨世界。当日读之,亦不觉其词之惨而意之悲也。”戴子高述《颜李弟子录》中记汤阴明宗室朱敬所说,意尤明白:
  “明亡天下,以士不务实事而囿虚习,其祸则自成祖之定《四书五经大全》始。三百年来仅一阳明能建事功,而攻者至今未已,皆由科举俗学入人之蔽已深故也。”

这个道理似乎连皇帝也明白了,康熙二年上谕八股文章与政事无涉,即行停止,但是科举还并不停,到了八年八股却又恢复,直到清末,与国祚先后同绝。民国以来康梁的主张似乎是实行了,实际却并不如此。戊戌前三十年戴子高赵撝叔遍索不得的颜李二家著述现在有好几种板本了,四存学会也早成立了,而且我们现在读了《颜氏学记》也不禁心服,这是什么缘故呢?从一方面说,因为康梁所说太切近自己,所以找了远一点旧一点的来差可依傍,——其因乡土关系而提倡者又当别论。又从别一方面说,则西学新政又已化为道学时文,故颜李之说成为今日的对症服药,令人警醒,如不佞者盖即属于此项的第二种人也。
  颜习斋尝说,“为治去四秽,其清明矣乎,时文也,僧也,道也,娼也。”

朱子批评杨龟山晚年出处,初说做人苟且,后却比之柳下惠,习斋批得极妙:
  “龟山之就召也,正如燕雀处堂,全不见汴京亡,徽钦虏,直待梁折栋焚而后知金人之入宋也。朱子之论龟山,正如戏局断狱,亦不管圣贤成法,只是随口臧否,驳倒龟山以伸吾识,可也,救出龟山以全讲学体面,亦可也。”末几句说得真可绝倒,是作文的秘诀,却也是士大夫的真相。习斋拈出时文来包括宋儒——及以后的一切思想文章,正是他的极大见识。至于时文的特色则无定见,说体面话二语足以尽之矣,亦即青主所谓奴是也。今人有言,土八股之外加以洋八股,又加以党八股,此亦可谓知言也。关于现今的八股文章兹且不谈,但请读者注意便知,试听每天所发表的文字谈话,有多少不是无定见,不是讲体面话者乎?学理工的谈教育政治与哲学,学文哲的谈军事,军人谈道德宗教与哲学,皆时文也,而时文并不限于儒生,更不限于文童矣,此殆中国八股时文化之大成也。习斋以时文与僧道娼为四秽,我则以八股雅片缠足阉人为中国四病,厥疾不瘳,国命将亡,四者之中时文相同,此则吾与习斋志同道合处也。


习斋的意思似乎只在慨感儒生之无用,但其严重地责备偏重气节而轻事功的陋习,我觉得别有意义。生命是大事,人能舍生取义是难能可贵的事,这是无可疑的,所以重气节当然决不能算是不好。不过这里就难免有好些流弊,其最大的是什么事都只以一死塞责,虽误国殃民亦属可恕。一己之性命为重,万民之生死为轻,不能不说是极大的谬误。


若在中国则又略有别,至今亦何尝有真气节,今所大唱而特唱者只是气节的八股罢了,自己躲在安全地带,唱高调,叫人家牺牲,此与浸在温泉里一面吆喝“冲上前去”亦何以异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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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8 09:28:40 | 显示全部楼层
《性的心理》

  “我很明白有许多人对于我的评论意见不大能够接受,特别是在末卷里所表示的。有些人将以我的意见为太保守,有些人以为太偏激。世人总常有人很热心的想攀住过去,也常有人热心的想攫得他们所想像的未来。但是明智的人站在二者之间,能同情于他们,却知道我们是永远在于过渡时代。在无论何时,现在只是一个交点,为过去与未来相遇之处,我们对于二者都不能有所怨怼。不能有世界而无传统,亦不能有生命而无活动。正如赫拉克来多思在现代哲学的初期所说,我们不能在同一川流中入浴二次。虽然如我们在今日所知,川流仍是不断的回流着。没有一刻无新的晨光在地上,也没有一刻不见日没。最好是闲静的招呼那熹徽的晨光,不必忙乱的奔向前去,也不要对于落日忘记感谢那曾为晨光之垂死的光明。
  “在道德的世界上,我们自己是那光明使者,那字宙的历程即实现在我们身上。在一个短时间内,如我们愿意,我们可以用了光明去照我们路程的周围的黑暗。正如在古代火把竞走——这在路克勒丢思看来似是一切生活的象征——里一样,我们手持火把,沿着道路奔向前去。不久就要有人从后面来,追上我们。我们所有的技巧便在怎样的将那光明固定的炬火递在他的手内,那时我们自己就隐没到黑暗里去。”
  这两节话我顶喜欢,觉得是一种很好的人生观,沉静,坚忍,是自然的,科学的态度。

蔼理斯的意见以为性欲的满足有些无论怎样异常以至可厌恶,都无责难或干涉的必要,除了两种情形以外,一是关系医学,一是关系法律的。这就是说,假如这异常的行为要损害他自己的健康,那么他需要医药或精神治疗的处置。其次假如他要损及对方或第三者的健康或权利,那么法律就应加以干涉。这意见我觉得极有道理,既不保守,也不能算怎么激烈,据我看来还是很中庸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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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0 09:30:36 | 显示全部楼层
《猪鹿狸》

  《猪鹿狸》,这是很奇妙的一部书名。这在一九二六年出板,是日本的乡土研究社丛书之一,著者早川孝太郎,学人而兼画家,故其文笔甚精妙。

这里所谓猪实在是中国的野猪,普通畜养的猪日本称之曰豚。平常如呼人为豚,人家必要大生其气,但猪却是美名,有人姓猪股,德富苏峰的名字叫做猪一郎,都是现在的实例。

今日本俗语有猪武者一语,以喻知进而不知退者,中国民间称野猪奔铳,亦即指此种性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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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 09:22:33 | 显示全部楼层
《蠕范》

有人序《百廿虫吟》云,诚以格物之功通于修齐治平,天下莫载之理即莫破所由推,这样说法未免太言重了,而且也很有点儿帖括的嫌疑,但是大旨我实在是同意的。“我不信世上有一部经典,可以千百年来当做人类的教训的,只有纪载生物的生活现象的biology才可供我们参考,定人类行为的标准。”这是民八所写小文《祖先崇拜》里的几句话,至今我却还是这样想。万物之灵的人的生活的基础依旧还是动物的,正如西儒所说过,要想成为健全的人必须先成健全的动物,不幸人们数典忘祖,站直了之后增加了伶俐却损失了健全。鹿和羚羊遇见老虎,跑得快时保住性命,跑不脱便干脆的被吃了,老虎也老实的饱吃一顿而去,决没有什么膺惩以及破邪显正的费话。在交尾期固然要闹上一场,但他们决不借口无后为大而聚麀,更不会衔了一块肉骨头去买母狗的笑,至于鹿活草淫羊藿这种传说自然也并无其事。我们遏塞本性的发露,却耽溺于变态的嗜欲,又依恃智力造出许多玄妙的说明,拿了这样文明人的行为去和禽兽比较,那是多么可惭愧呀。人类变为家畜之后,退化当然是免不掉的,不过夸大狂的人类反以为这是生物的标准生活,实在是太不成话了。要提醒他们的迷梦,最好还是吩咐他们去请教蚂蚁,不,不论任何昆虫鸟兽,均可得到智慧。读一本《昆虫记》,胜过一堆圣经贤传远矣,我之称赞生物学为最有益的青年必读书盖以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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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 09:23:43 | 显示全部楼层
《兰学事始》

  这样的苦心孤诣的确够得上算求知识者的模范了。但是,日本接连的有许多人,中国却只一个。日本的汉法医有到刑场观脏的机会,中国则须得到义冢地去。日本在《藏志》之后有《解体新书》及其他,中国《医林改错》之后不知道有什么。这是二者之不同。听说杉田玄白用汉文译述《解体新书》,一半理由固然在于汉文是当时的学术语,一半也因为想给中国人看,因为日本文化多受中国的恩惠,现在发见了学术的真理,便想送过去做个报答。中国人自己不曾动手,日本做好了送来的也不曾收到,咸丰年间英国合信(Hudson)医士译了《全体新论》送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医生看,——大约只有一个王清任是要看的,不过活着已有八九十岁了,恐怕也不及看见。从这里看来中国在学问上求智识的活动上早已经战败了,直在乾嘉时代,不必等到光绪甲午才知道。然而在现今说这话,恐怕还不大有人相信,亦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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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2 09:25:17 | 显示全部楼层
《听耳草纸》

近年来中国研究民俗的风气渐渐发达,特别是在南方一带,搜集歌谣故事纪录风俗的书出来的很不少了,可是在方法上大抵还缺少讲究。集录歌谣的因为是韵语的关系,不能随便改写,还得保留原来的形状,若是散文故事那就很有了问题,减缩还要算是好的,拉长即是文饰之一种了,有时候同在话剧台上常要使用出旧戏的小丑或老生的表现法一样,增长故事里排调或方正的分子,这便成了所谓个人的文艺,而且又常常不是上好的一路,于是只好归入俗语的“文不像誉录生武不像救火兵”这类里去,正是画蛇添足点金成铁了。民间传述故事的时候往往因了说者的性质与爱好,一篇故事也略有变化的地方,不过那是自然变化,有如建筑刻石之为气候风雨所影响,是无可如何的事,若是搜集笔录的人不能够如实的记述,却凭了自己的才气去加以修饰,既失了科学的精严,又未能达到文艺的独创,那么岂不是改剜古碑的勾当,反是很可惜的么。还有一层,中国作这些工作的机关和人员都不能长久的继续,这或者是因为这些都属于官立机关的缘故亦未可知,总之像佐佐木那么耐得寂寞,孜孜矻矻的搜集民俗资料,二十年如一日的人,点了灯笼打了锣去找也找不到,这是实在的。民俗学原是田间的学问,想靠官学来支持是不成的,过去便是证明,希望他在中国能够发展须得卷土重来,以田间学者为主干,如佐佐木氏的人便是一个模范值得我们景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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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2 14:53:03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岁货声》

序文自署“闲园鞠农偶志于延秋山馆”,其文亦颇有意思,今录于后:
  “虫鸣于秋,鸟鸣于春,发其天籁,不择好音,耳遇之而成声,非有所爱憎于人也。而闻鹊则喜,闻鸦则唾,各适其适,于物何有,是人之聪明日凿而自多其好恶者也。朝逐于名利之场,暮夺于声色之境,智昏气馁,而每好择好音自居,是其去天之愈远而不知也。嗟乎,雨怪风盲,惊心溅泪,诗亡而礼坏,亦何处寻些天籁耶?然而天籁亦未尝无也,而观夫以其所蕴,陡然而发,自成音节,不及其他,而犹能少存乎古意者,其一岁之货声乎。可以辨乡味,知勤苦,纪风土,存节令,自食乎其力,而益人于常行日用间者固非浅鲜也。朋来亦乐,雁过留声,以供夫后来君子。”

  我看了这些货声又想到一件事,这是歌唱与吆喝的问题。中国现在似乎已没有歌诗与唱曲的技术,山野间男女的唱和,妓女的小调,或者还是唱曲罢,但在读书人中间总可以说不曾歌唱了,每逢无论什么聚会在馀兴里只听见有人高唱皮簧或是昆腔,决没有鼓起[口胡]咙来吟一段什么的了。现在的文人只会读诗词歌赋,会听或哼几句戏文,想去创出新格调的新诗,那是十分难能的难事。中国的诗仿佛总是不能不重韵律,可是这从哪里去找新的根苗,那些戏文老是那么叫唤,我从前生怕那戏子会回不过气来真是“气闭”而死,即使不然也总很不卫生的,假如新诗要那样的唱才好,亦难乎其为诗人矣哉。卖东西的在街上吆喝,要使得屋内的人知道,声音非很响亮不可,可是并不至于不自然,发声遣词都有特殊的地方,我们不能说这里有诗歌发生的可能,总之比戏文却要更与歌唱相近一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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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3 09:37:0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岁货声》之馀

去年冬天曾借闲步庵所藏抄本《一岁货声》手录一过,后来对西郊自然居士说及,居士说在英国买到或是见过一本叫作《伦敦呼声》的书,可惜我终于未得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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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3 09:38:44 | 显示全部楼层
希腊神话一

  哈理孙女士(Jane Ellen Harrison)生于—八五○年,现在该有八十四岁了,看她过了七十还开始学波斯文,还从俄文翻译两种书,那么可见向来是很康健的罢。

  “第二个障害是,直至近时希腊神话的研究总是被看作全然附属于希腊文学研究之下。要明白理解希腊作家——如诗人戏曲家以至哲学家的作品,若干的神话知识向来觉得是必要的。学者无沦怎么严密地应用了文法规则之后有时还不能不去查—下神话的典故。所以我们所有的并不是神话史,不是研究神话如何发生的书,却只是参考检查用的神话辞典。总而言之,神话不被当作—件他的本身值得研究的东西,不是人类精神历史的一部分,但只是附随的,是文学的侍女罢了。使什么东西居于这样附随的地位,这就阻止他不能发达,再也没有更有效的方法了。”

  哈理孙写有—篇自传,当初登在《国民》杂志(The Nation)上,后又单行,名曰《学子生活之回忆》(Reminiscences of a Student's Life,1925)。末章讲到读书,说一生有三部书很受影响,一是亚列士多德的《伦理学》,二是柏格孙的《创造的进化》,三是茀洛伊特的《图腾与太步》(Totemism and Taboo),而《金枝》(The Golden Bough)前后的人类学考古学的书当然也很有关系,因为古典学者因此知道比较人类学在了解希腊拉丁的文化很有帮助了。

  《回忆》中讲到所遇人物的地方有些也很有意思,第二章《坎不列治与伦敦》起首云:
  “在坎不列治许多男女名流渐渐与我的生活接触起来了。女子的学院在那时是新鲜事情,有名的参观人常被领导来看我们,好像是名胜之一似的。屠格涅夫(Turgenev)来了,我被派去领他参观。这是千载一时的机会。我敢请他说一两句俄文听听么?他的样子正像一只和善的老的雪白狮子。阿呀,他说的好流利的英文,这是一个重大的失望。后来拉斯金 (Ruskin)来了。我请他看我们的小图书馆。他看了神气似乎不很赞成。他严重地说道,青年女子所读的书都该用白牛皮纸装钉才是。我听了悚然,想到这些红的摩洛哥和西班牙皮装都是我所选定的。几个星期之后那个老骗子送他的全集来给我们,却全是用深蓝色的小牛皮装的!”末了记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我后来在纽能学院所遇见的最末的—位名人即是日本的皇太子。假如你必须对了一个够做你的孙子的那样年青人行敬礼,那么这至少可以使你得点安慰,你如知道他自己相信是神。正是这个使我觉得很有趣。我看那皇太子非常地有意思。他是很安详,有—种平静安定之气,真是有点近于神圣。日本文是还保存着硬伊字音的少见的言语之一种。所有印度欧罗巴语里都已失掉这个音,除俄罗斯文外,虽然有一个俄国人告诉我,他曾听见一个伦敦买报的叫比卡迭利(Piccadilly)的第三音正是如此。那皇太子的御名承他说给我听有两三次,但是,可惜,我终于把它忘记了。”所谓日本的硬伊字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假如这是俄文里好像是Ы或亚拉伯数字六十一那样的字,则日本也似乎没有了,因为我们知道日本学俄文的朋友读到这音也十分苦斗呷,——或者这所说乃是朝鲜语之传讹乎。
  结论的未了说:“在一个人的回忆的末后似乎该当说几句话,表示对于死之来临是怎样感想。关于死的问题,在我年青的时候觉得个人的不死是万分当然的。单一想到死就使得我暴躁发急。我是那样执着于生存,我觉得敢去抗拒任何人或物,神,或魔鬼,或是运命她自己,来消灭我。现在这一切都改变了。假如我想到死,这只看作生之否定,一个结局,—条末了的必要的弦罢了。我所怕的是病,即坏的错乱的生,不是怕的死,可是病呢,至现在为止,我总逃过了。我于个人的不死已没有什么期望,就是未来的生存也没有什么希求。我的意识很卑微地与我的身体同时开始,我也希望他很安静地与我的身体一同完了。
  会当长夜眠,无复觉醒时。
  “那么这里是别一个思想。我们现在知道在我们身内带着生命的种子,不是一个而是两个生命,一是种族的生命,一是个人的生命。种族的生命维持种族的不死,个人的生命却要受死之诱惑,这种情形也是从头就如此的。单细胞动物确实是不死的,个人的复杂性却招到了死亡。那些未结婚的与无儿的都和种族的不死割断了关系,献身于个人的生活,——这是一条侧线,一条死胡同,却也确是一个高上的目的。因了什么奇迹我免避了结婚,我也不知道,因为我—生都是在爱恋中的。但是,总而言之,我觉得喜欢。我并不怀疑我是损失了许多,但我很相信得到的更多。结婚至少在女人方面要妨害两件事,这正使我觉得人生有光荣的,即交际与学问。我对于男子所要求的是朋友,并不是丈夫。家庭牛活不曾引动过我。这在我看去顶好也总不免有点狭隘与自私,顶坏是一个私地狱。妻与母的职务不是一件容易事,我的头里又满想着别的事情,那么一定非大失败不可。在别方面,我却有公共生活的天赋才能。我觉得这种生活是健全。文明,而且经济地正当。我喜欢宽阔地却也稍朴素地住在大屋子里,有宽大的地面与安静的图书馆。我喜欢在清早醒来觉得有一个大而静的花园围绕着。这些东西在私人的家庭里现已或者即将不可能了,在公共生活里却是正当而且是很好的。假如我从前很富有,我想设立妇女的—个学问团体,该有献身学术的誓言和美好的规律与习惯,但在现在情形之下,我在一个学院里过上多年的生活也就觉得满足了。我想文化前进的时候家庭生活如不至于废灭,至少也将大大的改变收缩了罢。
  “老年是,请你相信我,一件好而愉快的事情。这是真的,你被轻轻地挤下了戏台,但那时你却可以在前排得到一个很好的坐位去做看客,而且假如你已经好好地演过了你的戏,那么你也就很愿意坐下来看看了。一切生活都变成没有以前那么紧张,却更柔软更温暖了。你可以得到种种舒服的,身体上的小小自由,你可以打着瞌睡听干燥的讲演,倦了可以早点去睡觉。少年人对你都表示一种尊敬,这你知道实在是不敢当的。各人都愿意来帮助你,似乎全世界都伸出一只好意的保护的手来。你老了的时候生活并没有停住,他只发生一种很妙的变化罢了。你仍旧爱着,不过你的爱不是那烧得鲜红的火炉似的,却是一个秋天太阳的柔美的光辉。你还不妨仍旧恋爱下去,还为了那些愚蠢的原因,如声音的—种调子,凝视的眼睛的一种光亮,不过你恋的那么温和就是了。在老年时代你简直可以对男子表示你喜欢和他在一起而不致使他想要娶你,或足使他猜想你是想要嫁他。”
  这末了几节文章我平常读了很喜欢,现在趁便就多抄了些,只是译文很不惬意,但也是无法,请读者看其大意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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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4 17:16:55 | 显示全部楼层
希腊神话二

《聊斋志异》,《夜谈随录》,文笔的确不坏,有些故事却使我读了至今害怕,我不信鬼怪而在黑暗凄寂中有时也要毛戴,这便是读过可怕的故事的影响。《封神》《西游》并不如此,他没有什么可怕的事,却只是讲荒唐古怪的“大头天话”。特别是《西游》,更多幽默有趣的笔致,正如我的祖父所说这很足以开发儿童的神智。

近年来似乎文以载道之说复兴,大家对于书本子上的话十分认真,以为苟非真理即是诳语,关系世道人心殊非浅鲜,因此神话以至童话都发生问题,仿佛小孩读了《封神传》就会归截教,看了《西游记》就要变小妖似的,这原是见仁见智,难以言语相争,不过据我想来那也何至于此呢。事实是这些书看了颇有意思,我至今还想念它,可是也并没有相信邪教练法术,我自己所可说的就是这几句话。
  还有—个原因是从外面来的,因为听说读外国文学书须得懂一点神话才行。哈理孙女士曾说,“要明白理解希腊作家——如诗人戏曲家以至哲学家的作品,若干的神话知识向来觉得是必要的。学者无论怎么严密地应用丁文法规则之后,有时还不能不去查一下神话的典故。”她是研究宗教的,这里边包含神话与仪式两种东西,不能偏废,现在如把神话作为文学的附属品,不当做宗教的一部分去研究,她觉得不满原是应该的,但如从文学的立场来说,那么这也正是必须,但当离之则双美耳。还有一层,希腊神话本身便是一种优美的艺术品。当作文艺也值得单独的去读。本来神话的内容材料与别民族没有什么大异,只因运用不同,把愚昧丑恶等野蛮分子净化了,便成就了诗化的神话。哈理孙女土说过,“这是希腊的美术家与诗人的职务,来洗除宗教中的恐怖分子。这是我们对于希腊的神话作者的最大的负债。”再从别一方面说,神话与童话也有密切的关联。故事还是这一件故事,拿来说明宇宙文化之所以然,这算是神话,只当做小说听了好玩便是童话,若是相信某人某地所曾有过的事迹,那又在这两者之间,是一种传说了。神话可以说是古代初民的科学,传说是历史,童话是文艺,大有一气化三清之概,这在我喜欢童话的人,又觉得是很有意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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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5 09:48:33 | 显示全部楼层
《金枝上的叶子》

斯宾司说:
  “《金枝》一书供给过去和现在一代的神话学民俗学家当作神话和人类学事实的一种大总集,很有功用。没有人能够逃过他那广大的影响。这是学问的积聚,后世调查者总得常去求助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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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5 09:51:44 | 显示全部楼层
《清嘉录》

顾日新序中所说:“访诸父老,证以前闻,纠缪摘讹,秩然有体。庄子谓道在蝼蚁,道在尿溺。夫蝼蚁尿溺至微且浊矣,而不嫌每下而愈况,盖天地之至道贯于日用人事,其传之于世者皆其可笔之于书者也。”称赞与辩解混合的说法在当时大约也不可少,其意思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未免说的旧式一点罢了。我们对于岁时土俗为什么很感到兴趣,这原因很简单,就为的是我们这平凡生活里的小小变化。人民的历史本来是日用人事的连续,而天文地理与物候的推移影响到人事上,便生出种种花样来,大抵主意在于实用,但其对于季节的反应原是一样的。在中国诗歌以及绘画上这种情形似乎亦很显著,普通说文学滥调总是风花雪月,但是滥调则不可,(凡滥调均不可,)风花雪月别无什么毛病,何足怪乎。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这与看见泥土黑了想到可以下种,同是对于物候变迁的一种感觉,这里不好说雅俗之分,不过实者为实用所限,感触不广,华或虚者能引起一般的兴趣,所以仿佛更多诗意了。在这上面再加上地方的关系,更是复杂多趣,我们看某处的土俗,与故乡或同或异,都觉得有意味,异可资比较,同则别有亲近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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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7 09:41:45 | 显示全部楼层
《五老小简》

书凡二卷,共分五部,上卷之一为苏东坡,二为孙仲益,下卷之一为卢柳南,二为方秋崖,三为赵清旷,

 前年夏天买得明陈仁锡编的《尺牍奇赏》十四卷,曾题其端云:“尺牍唯苏黄二公最佳,自然大雅。孙内简便不免有小家子气,馀更自郐而下矣。从王稚登吴从先下去,便自生出秋水轩一路,正是不足怪也。”这里,在孙与王吴之间,正好把卢方赵放进去,前后联成一气。

随手写来,并不做作,而文情俱胜,正到恰好处,此是坡公擅场。孙仲益偶能得其妙趣,但是多修饰,便是毛病。

尺牍向来不列入文章之内,虽然“书”是在内,所以一个人的尺牍常比“书”要写得好,因为这是随意抒写,不加造作,也没有畴范,一切都是自然流露。但是如上文所说,自欧苏以后尺牍有专本,也可以收入文集了,于是这也成为文章,写尺牍的人虽不把他与“书”混同,却也换了方法去写,结果成了一种新式古文,这就有点不行了。桐城派的人说做古文忌用尺牍语,却不知写尺牍也正忌做古文,因为二者正是针锋相对地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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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7 09:43:45 | 显示全部楼层
《花镜》

讲起《花镜》自然令人想到湖上笠翁的《闲情偶寄》,其卷五《种植部》共五分七十则,文字思想均极清新,如《竹》《柳》诸篇都是很可喜的小品,其馀的读下去也总必有一二妙语散见篇中,可以解颐。这是关于花木的小论文,有对于自然与人事的巧妙的观察,有平明而新颖的表现,少年读之可以医治作文之笨,正如竹之医俗,虽然过量的服了也要成油滑的病症。至于《花镜》,文章也并不坏,如自序就写得颇有风致,其态度意趣大约因为时地的关系罢,与李笠翁也颇相像,但是这是另外一种书,勉强的举一个比喻,可以说是《齐民要术》之流罢?本来也可说是《本草纲目》之流,不过此乃讲园圃的,所以还以农家为近。他不像经学家的考名物,专坐在书斋里翻书,征引了一大堆到底仍旧不知道原物是什么。他把这些木本藤本草本的东西一一加以考察,疏状其形色,说明其喜恶宜忌,指点培植之法,我们读了未必足为写文字的帮助,但是会得种花木,他给我们以对于自然的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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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8 09:44:32 | 显示全部楼层
《塞耳彭自然史》

  “怀德无意于作文,而其文章精密生动,美妙如画,世间殆少有小说家,能够保持读者的兴味如此成功也。”

赫特孙(W.H.Hudson,旧曾译作合信)在文集《鸟与人》(Birds and Man)中有一篇《塞耳彭》,记一八九六年访此教区事,末尾说明《自然史》的特色云:
  “文体优美而清明。但一本书并不能生存,单因为写得好。这里塞满着事实。但事实都被试过筛过了,所有值得保留的己全被收进到若干种自然史的标准著作里去了。我想很谦卑地提议,在这里毫无一点神秘,著者的个性乃是这些尺犊的主要的妙处,因为他虽是很谦逊极静默,他的精神却在每页上都照耀着。那世间所以不肯让这小书死灭的缘故,不单是因为他小,写得好,充满着有趣味的事情,主要的还是因为此乃一种很有意思的人生文献(Human document)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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