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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丹浩翔

[【小说】] 历史武侠《晚唐豪侠录》(又名“秦关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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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30 16:12: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凤枭别巢,物腐虫生因名利(下)

石磊打定主意,心中一片清明,霍然起身道:“各位大哥,小弟想到一策可减轻这燃眉急祸,但须各位鼎力相助!”言罢他郑重地拜倒在地。

众人好生惊讶,岳东莱赶紧抢先扶起他:“石兄弟快快请起,有话但说无妨。这件事咱们本来也不能袖手旁观!”

石磊这才起身,将自己的主意说了,末了又补充道:“我想请诸位大哥调集四圣堂和鲁公门在京城的兄弟,在各个佛寺聚集的里坊间按插人手,同时我去通知太尉,看能不能悄悄调动里坊中的铺卒或巡使,一旦出现混乱就立刻抢先安抚下来,不必惊动皇城禁卫,让他们有时间抢去支援。同时兄弟我干脆就装作什么也不知情,在寺门口就截住雄大哥,随时守护在他身边。我与雄大哥、阿正联手,而寺内外还有不少羽林军,足以暂时克制马元贽或刘穜,拖到禁军或各位大哥赶来。”

他话音刚落,却听到女子的叹息声:“石头儿你通知不了李德裕啦!因为他现在人在宫中,根本不在安邑坊。”

石磊听到这声音,又惊又喜,一颗悬了许久的心这才落回心腔。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地掠进厅来,前面那人身姿轻巧,如一缕春风般吹来,石磊欢喜之极,情不自禁地执起她的手臂,一迭声地问:“乐心你没事么?羿珏佳梁妘烟有没有为难你?你怎么甩开她们的?又躲去了哪儿?”

宓乐心红着俏脸,好容易才嗫嚅出一句:“石头儿你先放开,让我、嗯,让我寻件衣衫换上。”

石磊这才注意到她裹着件男子道袍,满溢丹药火石的气味;而跟着她掠来的男子竟是宣思退,他面现尴尬,勉强向众人揖手而礼并自报家门,也没有平时神闲气定的淡然。石磊心里纳闷,握着她的手臂才发现她道袍下竟未着中衣。他见此处全是男子,自然不能问个明白,只好点头同意。

姞祖儿见状忙道:“宓姑娘,我、我给你寻套合适的衣服。”说完脸上竟微微一热:四圣中数他最爱四处寻芳问柳,在飞炎堂也颇多内宠,他那里的衣服自然是他召来的歌伎伶人遗下的。他生怕宓乐心会介意,但此时她却来不及计较,连忙谢过,姞祖儿赶紧领她走入后堂。

宓乐心也顾不得他拿来的衣衫满是浓浓的脂粉香,接过来就躲入内室穿上。她身上是件宽大的道袍,空空荡荡、极不合身,一抬手就袖口就滑到手肘,露出浅褐如蜜的肌肤。姞祖儿不意挨到她的手臂,只觉她肌肤滑腻如酥,心里突突直跳。他自忖平生领略过的佳丽不少,但自西汉水边的羌寨巧遇宓乐心之后,心里却总是没来由有种失落与挂念,可真当他见到宓乐心时,却情不自禁地生起一种敬畏之情,竟毫无平时与诸姬欢好相戏的亵渎绮念。

他正站在门外呆呆出神,宓乐心已换好衣衫出来,他忙收敛心神,笑道:“原来今日姑娘与石兄也在那妓馆里,姑娘的易容术可真是精妙。但你俩扮龟奴也就罢了,最想不到的是梁才女居然扮成个妓女,早知道我就……”他看到宓乐心脸现薄怒,立刻把后面那句“我就真的抢上楼去戏戏她”给咽了回去。

宓乐心见姞祖儿窘态,不禁“噗哧”一笑,皓齿微露、明眸如水,身上绮服丝光流金点翠,却掩不住她如丹枫白露般的天然风姿。姞祖儿心里一醉,却见她马上脚不停步地走回厅上,他赶紧抢步跟上。

宓乐心走回来,便听到石磊问:“乐心你怎么知道太尉不在自己的府邸?”宓乐心忙道:“我与宣大哥从宫里偷溜出来时正好看到李德裕奉旨进宫。因为今日他代表皇帝引遏捻特勤他们观礼,而后便会与之商议赈济回鹘部的细节,可能皇帝有事交待他。”

石磊跌足叹道:“这可如何是好?时辰到了太尉与雄大哥自然会一起去慈恩寺。咱们怎么叫人防守各处里坊?”

岳东莱却好生奇怪:“姑娘怎会与宣少侠潜入禁宫?”

刚才石磊问宣思退,他支吾其辞,而现在问宓乐心,她复涨红了脸。见她结舌难言的模样,众人隐约猜出这其中必有曲折,只是碍于石磊,都不好再去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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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31 10:02: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玄机道义,争如解语娇花(上)

原来羿珏佳打晕了宓乐心,又点了她的穴道,就把她交给了来接应的人。宓乐心醒来时发现自己斜偎在一人怀中,两人似被关进了一间高不过五尺、阔不过三尺的石橱中。石橱自外反锁,虽有空隙透气,但太过窄小,两个成人藏在里面,连侧身转动都不方便,只有倚靠着橱壁踞坐。

她以为这人石磊,正想唤醒他让他帮自己解开穴道,却惊觉自己只着了件无袖的束身单衣,顿时吓得心儿砰砰乱跳。忽然她偎着的男子也慢慢醒来,似察觉有人倒在自己怀中,两人同时脱口而出:“你是谁?”

话一出口,宓乐心大惊:这人竟是玄武剑宣思退。而宣思退也料不到会在这里遇上宓乐心,等到他的眼睛习惯了黑暗,看到她的窘态,赶紧转开了头。

只听宓乐心羞涩地说:“嗯,宣大哥可否助小妹解开穴道?我、我好像被点中了腰侧的意舍穴。”他连忙答应。可他抬手触摸到她只余轻衫蔽体的身子,只觉她娇喘微微、吹气如兰,他心神激荡,双手不自觉地发抖,在相应的穴位上推拿了两下竟没能奏效。

宓乐心知道他尴尬,就岔开话题道:“宣大哥怎会在此?这又是什么地方?”

宣思退勉强定下神来,缓缓吐纳数次,复伸掌为她推拿起来。他回答:“我们知道大师伯刘玄静结交赵归真,如今也在禁中内道场传道,本来以为先前华鹏举暗示咱们回复道观之举是出于师伯的授意,但师父觉得华鹏举转变得如此强硬颇为可疑,我借口与师父的道友求道,留在城里暗中探查是何人在与他们私相交受。”

他脸面如火,生怕宓乐心又玩笑自己,但见她只是专心倾听自己之言,才放下心来。

于是他接着道:“谁知前晚我离开酒肆回后,师伯竟悄悄潜来与我会面,他说原本他是有些气忿师父当年不顾历代祖师的努力经营、自立门户之举的,所以之前请华家代为托请确实是他的主意,因为赵归真是他亲近的道友,又想借助他为陛下炼丹,才通过宫中的某位显贵命华鹏举来游说咱们。赵归真曾得陛下御封为‘右街道门教授先生’,陛下不仅应他之请在禁中筑望仙台,还专门为他建九天道场与太平观,许多朝官都暗中巴结讨好他,他的话华鹏举也不敢不听。”

宓乐心忿然道:“这个道士还真虚伪!可刘玄静为何来向你坦承?”

宣思退道:“师伯说他本来有私心,希望在华家游说与他的劝说下能让师父应下回复道观旧日香火,他自己精于道义,而师父长于武学,如果回复道观后能迎回他任观主,他愿意助师父另去开宗立派,因为咱们六合玄关在江湖如今颇有声名,所以他想咱们各得其所。”

宓乐心道:“什么各得其所,我看他是一面墙抹三面光!他在皇宫里有声望,又接掌回宪宗先帝御封的道观,江湖上还有皇甫前辈与六合擎天剑为他撑腰,自然比现在还逍遥自在。”

宣思退微微一笑:“也许,可是他现在反而不妙了。因为他炼丹本事不小,渐得陛下看重,又在皇室达官的子弟中收了许多记名弟子传授武艺或道义,太过招摇了,赵归真竟忌惮起他来,于是刻意命华鹏举来迫我们,就是想把他弄出宫去。但刘师伯现在声誉鹊起,反倒不想再回道观来了。”

宓乐心笑道:“嘿,这叫自食其果!不过他这么做也不见得就是真心悔过,八成想你们与华鹏举犟到底,让赵归真的计谋不能得逞,宣大哥可别再上当啦!”

宣思退生性淳厚,倒没想到这一层,不觉怔住,半晌才道:“我想不会吧。赵归真飞扬跋扈得很,因为衡山四奇本是师伯的弟子,这次赵归真不仅收买他们去捉什么三青鸟,累得玉仙子师妹因此丧生不说,他还马上就把那个何建平收为道士,派给师伯以偿‘四奇’之缺。但明为道歉,实际上却是多安插人手,与玉京子等人监视师伯罢了。”

宓乐心一惊:“玉仙子为捉三青鸟死了?当日衡山四奇明明好端端地一起离开了!而且何建平当时就放弃应仇公武之请入京,又怎会投靠赵归真做起了道士?”

宣思退也吃惊不小,只听她又问:“那宣大哥又怎会中了xxx被困于此?”

宣思退面现难色,颇为尴尬地说:“本来我是想请一位与本门有香火之谊的朋友代为探查此事,也许是此人想与我开玩笑,他……他说借请我饮酒作掩护,来告知一些事情,但我才饮半杯就……回头我找他理论清楚再告诉你好么?”

宓乐心听他推托得吞吞吐吐,知他为难,此时也不及细问。她穴道解开,就说:“先别管这些,咱们出去再说。”

宣思退正欲挥掌震开门锁,突然听到异样的风声,两人一惊,赶紧屏声敛气。片刻后有一缕火光自橱门缝隙是透入,似乎来人点亮了数枝蜡烛。宓乐心好生奇怪,就凑到石橱的缝隙向外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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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 23:02: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玄机道义,争如解语娇花(中)

但见这是间宽大的石室,却布置得像个仕女闺阁:香罗帐、红绫被,玉枕纱橱、镜台梳奁,镜台前燃着两枝龙凤彩烛,榻前的铜金猊里熏着瑞脑沉香,这石橱正对着罗床背后,隔着红帐隐约看到是个身着杏黄道袍的女道士。她挑亮红烛,坐在镜台边,便解下道髻梳理头发。

宓乐心心道要糟,看样子她想要换衣打扮,如果她走过来可就不妙了。好在这女道士只在枕边取出一套单丝花笼裙换上,再梳个发梢上扬的扫闹髻,又点上落梅妆。她打扮完毕,对镜抚面弄姿,甚是满意。

宓乐心隐约见此女年不过三十,虽称不上绝色,但脸若银盆、肤色细腻,自有一段风流体态。她心里嘀咕:“这人是谁?这里好像是间位于地底的石室,她煞费苦心地在地下布置这种香闺做甚?”

忽听有男子笑道:“明眸轻辉、云鬓旖旎,公主近日参道有得,更著神仙姿容。”

然后一个身着紫衣道袍,顶着紫金冲天冠的道人走入石室。这女子却欢喜地嗔笑:“想到明日之事,安康的心儿就扑通通地乱跳,怎生也安枕不得。唤你过来,你可会恼我么?”

这道人眉花眼笑,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低声细气地说:“怎会?长夜漫待,更漏空听,这‘真人’、‘仙士’当起来有什么意思,哪及陪着康儿你逍遥快活?”

安康公主“唔”了一声,半推半就地投身入怀,伸臂环抱这道人的头颈,不住地与他擦颈厮摩、娇声昵语,红烛映照、满室香艳,一任两人温存缠绵。

宓乐心听她居然是那位“安康长公主”,再瞧见她与这个道士亲密调笑的模样,饶是她素来胆大,也不由变了脸色。宣思退忍不住探头过来瞄了一眼,微噫道:“那个道士……嗬,他不就是赵归真吗?”两人吓得说不出话来。

只听安康公主柔声问道:“东西我已经着人调包了,那飞贼还等着咱们派人拿钱去交换呢,你说派谁去?”

赵归真道:“如果派人把东西‘买’回来,这件事闹大了,咱们带着它反而容易落下把柄。就让他等着吧,之后就算他被抓获,人人都会把这罪算在他头上,他是人赃并获、百辞莫辩,没人会怀疑咱们的。”

宓乐心记起安康公主说的“明日之事”,心头一跳:“啊哟,那不就是初八慈恩寺的浴佛大典么?早就知道这个当了道姑的长公主去看佛典有蹊跷,没想到她竟私下与赵归真图谋不轨!”她眉头一皱,摇手示意宣思退先听听再说。

安康公主忽然叹了口气:“但咱们也没想到皇兄会派十三皇叔代他行礼,皇兄的脾气我很清楚,如果他当真要因此而追究慈恩寺的僧众,皇叔也无法脱罪。十三皇叔素来与人无争,如果让他因此受罪,到底教我于心不忍。”

赵归真紧抱着她坐在床头,拧了拧她的脸颊,戏道:“我的亲亲好康儿呐,这你就不懂了。咱们这才叫一举两得:既帮陛下找借口治办这些秃驴,又能为陛下除了光王这个心腹之痈。”

安康公主吃惊地坐正了身子,问:“此话怎讲?”

赵归真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丝畏惧,忙伸臂拥紧了她,笑道:“我且问你:陛下如今有五子,他最想让谁当太子?”

安康公主挑了他一眼,道:“皇兄是念旧之人,岐儿又投其所好、认了宁儿的娘作母妃,皇兄自然就想岐儿当太子。如今连兴庆宫都让他与宁儿住进去了,皇兄的意思还用猜么?只可惜宁儿的母妃出身寒族,皇兄再宠她也不能封她为皇后,但岐儿如果封了太子,说不定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尊她为皇后了。”

赵归真道:“陛下为了给衮王树立威望,前年命李回平定党项叛乱时就让他挂名为‘灵夏六道元帅、安抚党项大使’,今后如果真要对河湟用兵,说不定又会让他挂个名义上的元帅、大使。”

安康公主奇道:“皇兄为自己的儿子铺路,这是人之常情,与皇叔有什么关系?”

赵归真道:“其实其他四个皇子最大的也才十岁 ,衮王根本不必担心他们与自己争夺储君,反而光王才是他的心腹大患:他名为陛下的叔叔,却只比陛下大几岁,也正值壮年。虽然人人都认为光王是与世无争才活了这么久,可陛下就是觉得不放心。你可别忘了,如果当年陛下若不是在仇士良面前装作只醉心田猎斗伎、声色歌舞,加上仇士良记恨文宗先帝,他说不定就会拥立文帝封的太子陈王成美或你那安王李溶皇兄当皇帝了。”

宓乐心听了,心里赞好:没想到武宗这招“假痴不癫”居然把仇士良这个奸阉也蒙混过去了。不过由此看来,他难免会担心光王也来这一手,自然心有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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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 18:08: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玄机道义,争如解语娇花(下)

安康公主也明白此理,于是沉吟不语。赵归真扶她坐入罗帐,一根根地取下她的发簪,任她的长发如瀑布般披在自己肩头胸膛。

他揉抚着她丰满圆润的身儿,笑道:“你可懂了么?而且陛下已经下了灭佛毁寺的决心,你的光叔向来喜好参禅问偈,自然首当其冲!如果陛下对自己的皇叔都可以严办,还有谁敢在这件事上挡道?再说句不敬之极的话,有朝一日陛下飞升仙去,你是想你侄子当皇帝,还是想你这好佛恶道的皇叔登基?咱们出力整治过光王,你的衮王皇侄今后继承大统,还能不念着你我的好?”

他边说边去亲安康公主的耳垂粉颈。她被撩拨得情欲渐起,不由软在他身上懒洋洋地咯咯媚笑:“好啦,你待怎样就怎样罢,我总归顺着你的。”

赵归真大喜,与她滚入香雪罗帐,相亵相戏、尽兴欢娱。安康公主早已化作一汪春水,娇吁连连地笑骂:“呵呵,你自诩为‘化外方士、神仙真人’,原来也如同庸夫俗子这般猴急!”

赵归真喘道:“咱们道家修行之法本来就包括御女术,若无男女和合双修,怎得天地交泰之佳境?想来这也是你那些皇兄喜好我道术胜过佛法的缘故吧,长生不老只怕还是其次,他们未必舍得下后宫的三千粉黛呢!”

这两人在罗帐里肆无忌惮地亲热,宓乐心早就不敢再看再听,别开了脸并紧紧捂着耳朵。可任她捂得再紧,那男女床第欢好之声还是直扎入耳膜,窘得她俏脸通红,只恨无地缝可躲。

宣思退也听得明白,此时他佳人在侧,听到这些欢声荡语,只觉心潮澎湃,不免神智涣散、心魔渐起。他努力克制许久,终是再难把持,忍不住伸出火热的手臂牢牢抱紧了宓乐心,俯头去亲她的嘴唇。宓乐心又惊又怕却不敢呼叫,拼命想推开他,她越是勉力挣扎,他却抱得越紧、吻得越热。两人衣鬓厮摩、嗦嗦微响,但赵归真与安康公主正在胡天胡帝,倒没有发觉。

宓乐心暗暗叫苦,忽然她狠命一咬宣思退的嘴角,他一阵疼痛,下意识地放松了手臂,她乘机反手就以“杜若兰花指”拂向他耳下的翳风穴。

宣思退微觉指风擦过自己颊骨,他内力深厚,遇到外力来袭,肌肉随即产生反应,自然而然地就避开了她指劲。但也就是这一怔神的功夫,他灵光闪现,顿时回复清明,赶紧放开双臂,不由羞愧难当。

两人四目相对,尴尬更甚,忽听石室中一盏铃铛叮咚乱响,把帐里橱中的两方人都吓了一跳。赵归真皱眉道:“怎么这么这个时候还有人去太平观?”

安康公主亦是一呆:“不会是皇兄来找你吧?”

赵归真起身着衣,无可奈何地叹道:“恐怕只会是陛下了,不然谁还会在这个时候来太平观惊扰我!”

安康公主好生失望,裹着红绫被蜷在榻上不动,也不说两句话送他,赵归真又搂得她好言宽慰了几句,才笑吟吟地快步从自己来时的那条秘道走了回去。安康公主怔了许久,犹自怔怔地咬了会儿被角,才缓缓地披上衣衫,坐在妆镜前梳理好凌乱的头发,然后就从另一头的秘道返回。

宓乐心与宣思退不敢再呆,震断橱锁就溜了出来。他们悄悄沿着赵归真退走的那条秘道跟上去,出口竟是三清殿后面的太平观的某间丹房。这时赵归真带领众弟子去迎接前来求梦占的武宗,这间丹房无人看守。宓乐心怕惊动安康公主,不敢动她留在石室的衣物,就请宣思退溜出去偷拿了件道袍让自己套上,然后两人就绕过三清殿与太液池,越过宫墙溜了回来。她担心石磊安危,此时在京中惟有请四圣堂相助,正好听说石磊被姞祖儿等人救回,就急急赶来。

宓乐心大致把赵归真与安康公主的密谋说出,只是她素敬宣思退大度谦和的风度,又知他此番逾礼并非故意,就避过不提。众人皆以为他俩是因为撞见那两人的艳事才会尴尬难言,也不再深究,但他们现在知道赵归真等人居然也来趁火打劫,说不定还是这桩事的导火索,倒更加委决不下。

此时天已蒙蒙亮,他们尚不知该如果是好:如果抢在李德裕与石雄出宫接回鹘使者之前去通知他们,十有八九要被马元贽手下的宦官或禁卫发觉,那便会打草惊蛇。

岳西蓬脾气最是急躁,立刻跺脚骂道:“他奶奶的,这可如何是好?他们这些和尚道士、亲王大臣明争暗斗、杀来杀去,苦的却是明天去敬佛看热闹的无辜百姓!”

宓乐心突然心念一动,抬首道:“无妨,还请四位堂主就按石头儿先前所言去安排,咱们不能入宫去通知李太尉,却可以通知别人。”

石磊喜道:“对了,我怎么忘了:咱们还可以通知刘少保。但我听说陛下厚待少保,特命他与李郡王暂住他登基前住过的东宫少阳院(在太极宫内)了,如今天已大亮,咱们却不便潜进去。”

宓乐心道:“宣大哥马上随我们去阿正家,拿着王夫人送我的‘炎雷’进宫,宫卒看到此琴定会放行的。”

宣思退等人惊疑不已,石磊问:“乐心,难道那位王夫人是宫中的贵亲?难怪那日太尉那样的人对唐五爷少有的亲近,想必他是位亲王,可你为何不让宣兄去十六宅而去太极宫?”

宓乐心道:“王爷?你可记得他们是从哪里退出杏园的么?”

姞祖儿道:“唐五爷好像说的是杏园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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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4 16:10: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 风虎云龙聚凤阙

卷三 剑器近

第十六章 慈恩浴佛,妙手偷龙转凤(上)


宓乐心提醒他:“姞堂主可记得杏园东面通向何处?”

几人仔细思量,岳东莱脱口而出:“东园有东城墙夹城御道的入口,难道他们是从兴庆宫或大明宫出来的?”

宓乐心道:“没错。此人唤李德裕为‘文饶公’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而他又说李德裕与‘子汪公’都以退为进让他为难,石头儿可知这位‘子汪公’是谁?”

石磊大惊:“子汪?这……这好像是少保的表字?”

宓乐心点头:“少保与师父不乏鱼雁往来,我曾看到他的落款就是他的表字‘子汪’。那你们说说看:少保与太尉教唐五爷为难,这唐五爷会是谁?”

石磊吓了一跳:“他、他是陛下?”

宓乐心淡淡地说:“他自称唐五,表明他以国号为姓,本人行五,而当今的圣上正是穆宗先帝的第五子。仇公武身为宦官,阶位还在神策军左中尉马元贽之上,那么他服侍的主子,除了皇帝还会有谁?而李德裕再清高不结俗,也不敢推托皇帝的邀请吧?”

她此言一出,饶是这些人再大胆,想到那日面对的竟是当今天子,一个个都惊得呆若木鸡。尤其姞祖儿想起自己的无忌之言,更是汗流浃背。

石磊道:“怪不得。那陛下口中的岐儿必是衮王无疑。他既知我得罪过他儿子,为何还对我如此客气?”

岳东莱醒悟过来:“所以你们去告诉刘少保才会有用:陛下重新倚重少保李郡王,而少保深明大义,就算因为自己被石将军取代而心有不忿,但此事关系京师安危,他不会置之不理!”

多客潇擂拳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吧!我老头子之前收到仇公武的帖子,嘱我先来打探,咱们鲁公门也还有不少门人分散在京师,我就与姞少他们去各里坊安排人手。”

石磊听说连鲁仙公输耘也在仇公武的招揽之列,心里隐忧复起:“仇公武虽然忠于陛下,但他如此大力为自己在江湖人招才揽士,也不是件好事。”

但现在他无暇再去细想,立刻与宓乐心宣思退赶回余府。但三人回来,才是余正久待两人不归,以为他俩玩得忘了时间,而今日大慈恩寺必定人满为患,就先带着画湄儿与班摩耶去寺里等他们。石磊心想如果一旦生乱,画湄儿班摩耶会很危险,他不敢怠慢,宓乐心把炎雷琴交给宣思退,两人就立刻赶往城南晋昌坊的大慈恩寺。

这大慈恩寺是长安城内最宏伟的佛寺,原名无漏寺。贞观二十二年(648年),太子李治为了追念其母文德皇后,将其改建为大慈恩寺。高宗永徽年间,玄奘法师曾在这里主持寺务,译经并开创“法相宗”,又在寺内亲自督造了大雁塔,其内收藏有他自天竺取回的梵文经卷。

此塔现高七层,近二十丈,呈方角锥状。塔身为青砖砌成,造型简洁却气势雄伟。诗人岑参曾赋诗赞曰:“塔势如涌出,孤高耸天宫”,“突兀压神州,峥嵘如鬼工”。

立于塔上,北可望汉代五陵苍翠,南可见秦岭横亘巍峨,瞻仰间似手可摘星辰,俯瞰处则整个长安城的宫观楼阁尽收眼底。是时进士及第后多在大雁塔壁题名留念,称之为“雁塔题名”,也为该寺增添了别样风景。

四月初八的浴佛大典本是佛家重大的节日,加上今日有皇室亲贵与回鹘贵宾来观礼,自然吸引了众多香客信徒。石磊宓乐心遥遥就看到寺外人头簇动,围得水泄不通。

武宗派了左右金吾将军领着羽林军来保护公卿大臣们的安全,他们见来人太多,寺内已经进去数千平民,为免人多混乱,此时已经不再放普通百姓进去了。寺外则围着一队队整装革履、持枪执刀、拄戟握剑的羽林军,给这庄严的古刹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今日香客太多,他俩挤到近前看到余正等人竟然还没能进去,石磊刚招呼过他们,来不及向余正说明白,便见一群侍卫挤上前来排开众人,然后一辆象辂车缓缓驶近寺门前。这象辂车前后分立清道侍者,其后厢车、青衣一应俱全,井然有序地缓步随行。

班摩耶惊奇地嚷道:“哦,是象牙饰的车子呢!那坐的一定就是位亲王!”他记性很好,昨天听刘沔说过便立刻想了起来。这仪仗队伍虽为昭示节俭而刻意简略了人数,但辂车的装饰却不能擅改。

象辂车停下,侍者掀开青油色的幔帘,一名中年人就探身出来。此人年约不过四十,眉微短平,颇俱文雅闲散之意;眼细鬓长,微髭长须,沉着且有厚实之感。他头戴远游三梁冠,绛纱袍上衬着四彩纁硃双绶,白襦裙乌皮靴,腰间右佩玲珑玉、左悬金宝剑。

余正认出他正是光王李怡,他今天代表武宗出席大典,故那些监寺和迎客僧不敢怠慢,便簇拥着他先进去安排行礼的事宜。

光王刚迈入寺中,寺外的大道上却又人声鼎沸、车轮辘辘,数队禁军护着一辆六马齐驾的轺车并一辆革辂车来到寺前,打头的是匹赤兔马,马背上坐的是名方面大耳、满蓄络腮胡子的汉子,头顶鹿皮武弁,身着绯丝武将袍,腰缠螣蛇带。

石磊看到此人,不觉又惊又喜,顾不得先说一声,纵身就掠过人群迎上去。这武将见有人拦马,先是一惊,待看清是石磊,禁不住大笑:“阿磊,好久不见!你小子的功夫可比先前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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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5 21:14: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慈恩浴佛,妙手偷龙转凤(中)

言罢他滚鞍下马,抢步奔来,人未窜到石磊面前,却先击出那招“叩石垦壤”斜打石磊左肩,他拳劲堪堪挥出就回手沉肘,抡臂砸出一式“搬石砸脚”。班摩耶识出这两招,不由拍掌叫好。而石磊掌式二分:左掌翻举如承天托塔,右掌拍下似凫鸭拨水,他隔开此人两拳后竟俯身倾腰,闪到此人身后就仆地扫腿,并侧肘倒撞来人后腰。

班摩耶喜道:“师娘,这是你那招‘赤乌载日’哩!嘿,看来无论师娘说什么、做什么,师父都全搁在心里啦!”宓乐心又羞又喜,伸手拧了拧这大嘴巴的耳朵,吓得他赶紧闭嘴。

这武将亦不料石磊变招如此巧妙,不由脱口赞好。他也不闪躲,双臂自腋下反插,反剪石磊的手肘,同时仰面曲腰,弹身跌起后便翘足钩踢石磊头颈,迫石磊回掌自救。

石磊被他这式“仰不愧天”踢中手腕,而他也被石磊那招“赤乌载日”拂过腰际,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他俩刚刚站稳,这武将便攥紧了石磊的臂膊,两人竟相顾大笑不止。

班摩耶画湄儿好奇地瞅着这人脸上刚毅的线条并凛然生威的双眸,围观的百姓中却有人欢喜地高呼:“哦,石雄将军!石将军!”“石将军镇守河阳 、保疆保国辛苦啦!”也有人好奇心起:“这小子是谁?石将军与他好生亲近。”

这武将正是石磊的族兄、河阳节度使石雄。他大笑回身,朝众人抱拳称谢:“各位父老兄弟抬举啦!保家卫国是咱们的本分,石雄何敢当此重誉!将士们御边征战,全仗后方的父老兄弟姐妹全力支持,咱们一介武人,怎能独自居功?”

他豪迈大方又坦言诚挚,众人不由纷纷鼓掌叫好。石磊素来敬佩石雄的风度胸襟,现在看到兄长如此受人敬重,自然更加激动。

正说话间,一名年近六旬的清矍老者步出革辂车,百姓立刻噤声肃立,石雄也退开两步,垂手侍立,原来这人正是当朝首相、太尉李德裕。

李德裕下车后就请轺车中的回鹘贵族入寺观礼。他话音刚落,轺车的帷帘掀开,一个骑装革袄、束鞭为带、足蹬马靴的姑娘先跳了出来,她琥珀色的眼珠顾盼生辉,苹果般的脸庞娇憨可爱。

余正看清她居然就是百灵,吓得额头见汗。百灵看到余正,便笑吟吟盯着他,仿佛在说:“哼!汉人小子,咱们又见着啦!”她身边的遏捻特勤见妻妹盯着个汉人,便与她低语几句,那些回鹘人都哄笑起来。

余正虽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但想到是在取笑自己,更觉尴尬。他正想马上就离开,宓乐心赶紧低声把今日刘穜欲在慈恩寺中生乱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余正勃然变色:“这等事你们为何不去通知京兆尹或禁军?阿磊居然如此胡来!”

宓乐心叹道:“没法子,咱们没证据,甚至听赵归真所言,他这么做还有迎合皇帝之意,我们只好见机行事啦!”当下她就叫画湄儿与班摩耶先回余府等候。两人本想见识浴佛大典的盛况,自然不肯先走。直到宓乐心板起脸喝斥班摩耶,他俩见她一脸严肃的模样,才悻悻地原路退回。

宓乐心松了口气,回头时遏捻百灵等人已随李德裕入寺,而石磊冲他俩施了个眼色,让他俩跟上来,然后就假装若无其事地陪石雄来到大殿院中的大雄宝殿前。

今日为方便观礼,主持圆智方丈命众僧在大殿院中辟开莽草杂石,筑了个莲花台,皇亲大臣远远站在大雄宝殿前就可以看清楚。又因为两位长公主与一些官眷亲临,他们还刻意在大殿旁边搭了座与殿台齐平的彩楼。

宓乐心见彩楼与大雄宝殿周围三丈内全是执戟捉刀的甲兵,只是枪头戟尖以麻绳革布包好,以免以佛祖面前露出凶器。她看到这里守卫如此森严,不喜反忧:“这情形刘穜肯定能料到,而大殿院是才平整出来的,天天有人打理,他不可能把火药埋在这里,大约埋在佛寺附近,好引开羽林军的注意。虽然这里的百姓应无性命之虞,但他必不会做没有胜算之事,难道他安排了什么高手?不会是额柯多罗亲自出马吧?”她泠泠地打了个冷战。

余正与宓乐心挤在大殿院外侧的布衣百姓中,正在小心翼翼四下打量,看有无可疑行迹,他不意抬眼看到百灵毫不避嫌地窜到彩楼前,扶着栏杆与身边的侍女指点说笑。看见百灵呵手嘻笑的自在模样,他本来万分紧张的心情却放松了几分。

忽然百灵甩过辫子,往楼下扫了一眼,他赶紧偏开头,生怕她看到自己。但两人相距至少十余丈,他又挤在人群中,百灵根本瞧不见他。他正在发呆,却听钟磬声敲响,十数名沙弥拥着大慈恩寺的主持圆智方丈与光王走来,身后的礼师捧着一尊尺余长的檀玉佛像。

据说檀玉佛是由整块玉石琢成释迦牟尼的法像,色如檀木、通体无瑕,甚是稀有,一直被慈恩寺视为至宝,只在盛大的佛典才会从藏经楼请出来。众信徒见佛像抬出,纷纷低头合什唱经。大典时辰一到,差不多全城的寺院里都同时钟鼓齐撞、真言同唱,整个长安都淹没在一片祥和的梵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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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6 13:11:4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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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7 21:14: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慈恩浴佛,妙手偷龙转凤(下)

众信徒见佛像抬出,纷纷低头合什唱经。大典时辰一到,差不多全城的寺院里都同时钟鼓齐撞、真言同唱,整个长安都淹没在一片祥和的梵音中。圆智方丈把檀玉佛安置在莲台供着的金盆中,与光王分别以明花香水浇浴佛像,诵经祈祷后就退下台来让一干僧众上前行礼。

那些香客信徒们看了,知道众僧行礼完毕就会将浴佛圣水洒出,便纷纷向前挤,只盼这甘霖能在自己身上落得一星半点,也好沾上些福气,那些禁卫见状就挥起棍棒枪杆把众人隔开。

他们正在推搡,却莲花台上传来怪叫。众人抬头看去,原来是个持觚浇水的僧人失手将金觚滑落在玉佛头上,竟把打得玉佛表层剥落,露出里面的泥胎来。黄泥沾水即化,那些僧人抢上去只捞得两手泥浆,直吓得面面相觑,台上顿时鸦雀无声。

大伙儿仔细一想,便知是有人以泥胎塑佛,并在外面涂上了近似檀玉色的釉质,将真玉佛偷龙转凤调了包。刚刚那些还满怀希望、挤上前想承接“圣水”的信徒忙不迭退回来,看到诸僧折腾半天敬奉的却是尊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台上的大臣惊骇得瞠目结舌,台下的百姓与禁卫却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有些禁卫笑得几乎连刀剑枪戟也执不稳,直磕得梆梆直响。

宓乐心虽觉好笑,但她却明白安康公主与赵归真弄这番手脚的原因:大慈恩寺在如此庄重的典礼上闹了笑话,再加上光王代替武宗行礼,这等于是拿当今天子的颜面开玩笑,自然会惹得武宗龙颜大怒,那他如果借机大肆排佛毁寺,也有了好理由。

突然她心头一跳:“啊哟!现在全城钟鼓齐鸣,这里又乱烘烘的,正是刘穜下手的好机会!”

她心念未绝,只听平空一声剑吟,一道淡金色的闪电自东偏殿顶上疾闪而下。众侍卫大惊失色,手刚触及刀柄,此人已连人带剑直奔大殿台上李德裕身后的石雄,以一着“日月合壁”分心便刺。宓乐心心中一凛:来人正是刘穜!

刘穜持剑飞来,石雄因事生肘腋,身边又未携兵刃,便反手拍向刘穜面门。但他掌势才吐,石磊轮指弹出一招“鸿离鱼网”,扣住他的肩背就把他推了出去。石雄猝不及防,踉跄而退,竟把他前面的李德裕也撞得跌开数尺。

石磊推开两人便横身拦上,沉臂抡拳直冲刘穜面门。若刘穜一剑刺入石磊胸膛,也会因收势不及而被石磊这记“电光石火”打得满面开花。

刘穜尚未手刃仇人,怎会与这呆小子拼个玉石俱焚?他仗着轻功绝顶,半空拧腰旋身便就势飘落,同时反手抖出两朵墨黑的剑花,将宓乐心扣射向自己后脑的两根琵琶弦削作四截。

这时诸侍卫抢上,抡刀舞剑地拦向刘穜。刘穜挥剑削断四名侍卫的钢刀,劈开两柄流星锤,大笑着掠上莲花台,把呆立台上的一干僧人尽数踢下台去。有几个僧人躲闪得慢了些,他剑光闪过,众僧便身首异处、血染莲台。

有两名侍卫刚掠上台来,刘穜探指抓、扣、拂、卷,“枭钩鴸手”与“千叶菩提掌”先后施出,第一个侍卫被他抓断喉骨,第二个被他扣住后颈的大椎穴就给提了起来。刘穜冷哼一声,竟挥剑将此人斩作两截,转手就把两片尸身抛向身后的人群,众人惊惶哭叫着躲闪,而一干侍卫俱被此人修罗般残忍手段骇得心惊胆寒,一时竟无人敢上前来。

石雄大惊,正待喝问,却听石磊低声道:“雄大哥,他是刘从谏的儿子,如今又是那个身兼吐蕃密臣与回鹘国师的额柯多罗的亲信,他趁遏捻特勤他们进京求和之机生事,恐怕不只向大哥寻仇这样简单,现在不能抖出他的身份!”

石雄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回鹘曾助大唐平定安史之乱,故朝廷一贯对其采取容忍的态度,以期他们“不侵边、不与吐蕃联合攻唐、不和河北藩镇勾结”。自前番击退乌介之后,两方百姓俱向往和平。现在如果当众揭穿刘穜,武宗说不定会迁怒于遏捻特勤,拒绝拨粮赈济。一旦双方大举兴兵,休说无法挥师西进,届时北境又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旁边的李德裕突然问道:“石磌让你来保护石将军,他自己为何不来?此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只身行刺,必有十足的把握才对,是谁给他开的这方便之门?”

石磊不想李德裕一语中的,既不能如实回答,又不敢在他面前撒谎,不由踌躇。

李德裕眉头一皱,只见刘穜又刺伤数名侍卫,忽而长啸一声,然啸声未绝,西偏殿后传来隆隆巨响,刹时间烟尘漫天、热浪滚滚,三间耳房竟炸得片瓦不存,而后寺院内连接数处烟飞火起 。因大慈恩寺依丘岗而筑,隐隐听到山门外轰响声不绝于耳,想必有人在出入寺院的路口或岗楼俱引爆了炸药,并在四下放火扰乱羽林军的视线。

爆炸声一起,大殿院中的数千百姓惊恐万状,立刻四下抢着散开,正好遇上一批赶来护卫的禁军,因众人乱窜乱躲,诸禁卫未得号令又担心放跑了刺客,只好挥舞着兵器强行拦阻,双方竟在大殿院内外和山楼附近僵持混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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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8 16:15: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三千火宅,洗劫旧怨新仇(上)

李德裕见情形危急,便喝令留守大殿院的禁卫擒住刘穜,再去搜捕其他作乱的党羽。他喝声未歇,大雄宝殿与左右偏殿的厢房楼阁中突然杀声四起,一大群赤衣如血的僧人杀了出来,而先前藉混于观礼的百姓中的那些杀手也一并杀出。

石磊大惊:“刘穜怎会刻意叫这些人身着如此招摇的蕃僧服饰来行刺?”

他看到余正宓乐心已经和部分禁卫与这些人混战起来,就说:“雄大哥,烦你保护太尉与光王躲进大雁塔!”他听说大雁塔上藏有玄奘法师自天竺取回的梵文经卷,因此寺里应该着人日夜看守,不会被埋下炸药。

石雄立刻明白他的用意,忙指着彩楼,提醒道:“可两位长公主与百灵郡主还在上面。”

石磊知道虽然这调换玉佛之事是安康公主策划的,但想来她与赵归真都没这胆子去和刘穜或衮王私下勾结来行刺光王与石雄,于是道:“我让阿正和乐心把她们护送过去,再过一会儿援兵就应该到了!”

石雄疑云顿起,但他深信石磊绝无害自己之心,便号令大殿院的近百名侍卫分作两批,一批前面开路,抢攻殿后的维摩门,而另一批去支援石磊余正,他则领着李德裕光王并遏捻特勤等人从维摩门退走,穿过塔林与冬青柏林,直退向最后面的大雁塔。

待石雄一退,石磊擎出虹羽剑便掠向刘穜,挥手一式“夜叉探海”,直刺刘穜小腹。刘穜闪身让过,翻手抖剑连点,以一招“燮理阴阳”分别刺挑石磊的头颈胸肋。两人双剑相斫,刘穜借势跃起,忽听身后劲风击到,他听音辨器,头也不回地反手抄住这四枚银枚就打了回去,将宓乐心随后弹出的三枚铁莲子击落。

这时四五个血衣僧同时抢上围攻石磊,宓乐心忙叮嘱余正护送百灵等人跟着石雄退向大雁塔,正好看到刘穜趁石磊被众僧缠住之机欲偷袭石磊,她夹手抢过两柄短刀便一前一后相继掷出,前一柄刀风激烈,后一柄却无声无息地尾随而至。

刘穜起初并未把她放在眼里,反手挥剑就拨开第一柄,忽然他略觉风声有异,立刻拔地而起,第二柄短刀就擦过他的靴底,扎入一名血衣僧的背心。

刘穜不觉发怒:“死丫头,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言罢弹身倒退,半空中旋身走剑如飞鸟投林、挥掌似悬河泻水,剑未起、掌先至,以凌厉的掌风迫得宓乐心进退无门,而他右手的短剑却隐于掌势之后,如毒蛇钻穴般游击点刺。

宓乐心击退两名血衣僧,眼看刘穜手掌拍到,只好运起三清真气硬接他一掌。她功力与刘穜差了一大截,被震得摇摇晃晃,刘穜笑道:“好!你居然已能初窥‘上清玄黄’的境界了,老鬼师父还真会调教人!”

原来这“三清真气”为他俩的师祖宗政异所创,功作三重,九进方可成就一重。因他颇好道家经义,便取意道书上的“太清玄白气”、“上清玄黄气”与“玉清青气”之说,唤之为“三清真气”。寻常人打坐炼气,往往若不是起时易、后来难,就是初学艰涩、渐趋得心应手。可三清真气每修炼一重,必经由弱自强九层渐进;而一重天过后,修习者须更立生天,视之前的修行若无物,在新的境界上从头开始。

然世间急功近利、求成心切者多,略得小成便沾沾自喜、不思进取者也多,又有多少人历经九转磨练、初登小成之后肯尽弃前功、从头来过?

宓乐心初习至太清玄白之境界时便问师父为何这门内功如此地折腾人,宗政箬笑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人皆视九重云霄为极限,可一旦登峰造极,就会发觉自己于浩浩宇宙、渺渺烟波中的渺小:得盈虚之道方展其大,行吐纳之理则显其容。届时说不定又会再为自己设下另一个九进三重天之限,力图跳出生天吧!”

此刻刘穜试出宓乐心功力深浅,不觉又妒又恼:“难怪老鬼师父偏疼她,这丫头确实聪明,我在她这年纪时成就也不过如此。”

他心里恼忌,猝然换招以“大手印”抖手抢击。宓乐心不敢再硬挡他的拳劲,只好仗着绝顶轻功左右闪避。她接了两三招,突然喝道:“大手印走的是刚猛之劲,你的内功底子是三清真气,如何能走密宗的功夫?”

刘穜冷笑:“枉老鬼师父这么疼你,居然连阴极阳生、阳尽阴盛这等乾坤逆位、阴阳倒转之理都不明白!”

宓乐心恍然大悟:“难怪额柯多罗的大手印居然以阴寒之劲行至罡之拳,想必他的内功亦走的极阴至柔的路子!”

她暗暗心惊:“乾坤逆位、阴阳倒转”听起来不过是极平常的八字真言,然额柯多罗却能另辟蹊径,以极柔之力行最为刚烈的拳劲,使其击出的劲道兼俱刚柔二式,足见其武学修为确实不在她师父宗政箬之下。而刘穜兼具两家之长,自己如何能胜他?她心中惧意渐生,招式微现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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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0 22:32: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三千火宅,洗劫旧怨新仇(中)

刘穜看得分明,心道:“老鬼师父差不多也快来西京了,如果这丫头落在我手上,他投鼠忌器,无论我做什么事他也拿我没法子!”他打定主意,喝令众僧缠住石磊,便挺剑拦上。

宓乐心立刻明白了刘穜的用心。她见大殿院上的五十余名禁卫已经死伤过半,但山楼外的喧哗声却稍稍平息,心知就算刘沔安排的援兵一时未到,寺内外的禁卫已经足够拖住这些人,可现在石磊唯一棘手的敌人就是刘穜。

她眼珠一转,忽然格格笑道:“你身兼两家之长,自然远胜于我,又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就用师父的功夫胜了我再说!”她轻笑不断,竟自绕着满场飞奔。

刘穜明知她是在激将,仍不由动怒,也施展轻功撵上。两人的身法都是宗政箬的“鸿鹄齐天”,这样你追我赶地飞来掠去,一时也难分高下。石磊立刻招呼众禁卫且战且退,由维摩门撤向大雁塔。

刘穜见状,大喝道:“别管羽林军,那小子是石雄的兄弟,先做了他!”于是众僧纷纷回头围攻石磊,众禁卫得此机会,迅速撤向大雁塔与石雄等人会合。

宓乐心急中生智,呼道:“石头儿,退进大雄宝殿!”

石磊一怔,马上会过意来:大殿里日夜香灯不绝,也不便埋伏炸药,而殿内供着许多佛像,就算他们手里有“五雷动天”那种小型火炎自己也方便躲闪。这时三名血衣僧抢上前去,两人抡拳舞刀,左右分击石磊右肩左腰,而另一却以一对鬼头短铲划地削向他的双足。

石磊大喝一声,不退反进,虹羽剑自下而上反撩,将刀铲削断后剑势未歇,竟将二僧由肩至腰分斩两截。那挥拳抢上的血衣僧见此情景,心里一寒,可石磊曲肘转手便击中他的鼻梁,打得此人血水脑浆齐迸、毙命当场。

众僧见此子神勇非凡,怯意暗生,石磊两个起落便抢上大殿的台阶。他刚要抢入大殿,殿内突然窜出数名灰衣劲装、灰巾蒙面的男子,各自挥舞着一柄日本打刀。但见刀光如雪、霍霍生威,立刻把石磊迫了回去。

石磊大惊失色,虹羽剑舞起一圈赤虹,削断几柄打刀,将这些灰衣人迫开数步。他见这些人持刀抢击之伎完全不同于中原武学,似乎并非刘穜的手下,他略加思索便后悔不迭:“原来他们是马元贽的刺客。我怎能如此大意?原以为马元贽会借助刘穜之手来杀光王,没想他居然能收买倭人武士,那么他必定会在退向大雁塔的树林与塔林附近埋伏杀手,难怪刘穜看到雄大哥退向那边竟不急着撵过去!”

宓乐心大怒,喝问刘穜:“你以为勾结马元贽这种奸宦,他真的会让你承袭昭义节度使的位子?朝廷好不容易才收归泽潞的军权,你以为他们会重蹈覆辙?”

刘穜冷笑:“这个自然。我怎会相信马元贽或者衮王那种人?但他们本来就容不下石雄,我自然就来个假道伐虢!”

宓乐心稍加思索便是恍然:“原来衮王为争储君,竟妄想当西征军的元帅。马元贽为了让神策军重掌监军大权,居然来收买你!”他俩轻功不相上下,但宓乐心内力不及他深厚,两人开口说话,刘穜身法丝毫不慢,宓乐心身法却稍受影响。

刘穜眼光一闪,挟手抢下一名禁卫的长刀就运劲掷出,宓乐心将侧身让开,他已经抢掠而至,提剑刺她背心。石磊远远看到却救助不及,一颗心顿时扯得空了,那些血衣僧与灰衣倭人趁他心神涣散之际强攻,他躲避不及,胸口左臂连中两拳,肩膀后腰也被拉开四五条刀口,鲜血迅速浸红了衣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机,四条人影飞来,其中三人抢到石磊身边,劈拳抡拳、替石磊挡下那些杀手;而另一条玄影却飞掠向刘穜,挥手间青色的剑芒就直打他背心的至阳穴。

刘穜听到风声便知来的是劲敌,心中一凛,反手回剑倒刺,正迎上来人刺出的一管碧玉凤箫,只听一片削金断玉之声,两人的兵刃竟在霎间连磕八记,手臂都隐隐震得有些发麻。刘穜飘身落地,反手格开宓乐心拍来的手刀,恨声道:“好个玄武剑!你六合玄关当真要与我为敌?”他看清这人正是宣思退,其他三人分别是岳氏兄弟和姞祖儿,大殿院外的正门侧门不仅涌进大批禁卫,连宣思退的五个师弟也赶来相助。

宓乐心喜道:“宣大哥,你通知少保啦!其他里坊的寺院没出大乱子吧?”

宣思退双手分使擎天剑与摩云掌敌住刘穜,沉声道:“等会儿再说,这回不妙得很,只怕咱们都上当啦!”

刘穜刺出三剑、还了两掌,退开四步后却是冷笑:“有什么不妙的?大不了皇帝肯拨救兵来救石雄李德裕,任由额柯多罗师父安插在各寺的僧人制造动乱,他借此煽动老百姓憎佛情绪,却任着他儿子找人去杀光王!”

宓乐心见宣思退脸色凝重,知道刘穜所言非虚,不由大惊:“那石将军岂不是很危险?”她眼看宣思退敌住刘穜,赶来的禁卫与岳西蓬等人已经足以制下这些血衣僧与灰衣倭人,便抢奔向大雁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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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2 21:41: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三千火宅,洗劫旧怨新仇(下)

刚才爆炸声响起,石雄分派人手退走,宓乐心与石磊与部分禁卫对付那些血衣僧,余正便掠上彩楼护送两位长公主、百灵以及四五名官眷下楼,随石雄一起退入大雁塔。

除了百灵,彩楼上的女子大都慌了手脚,陡然见这名青年闯了上来,不由惊慌失措,护在安康与义昌公主身边的四名宫娥一惊,马上袖中擎出两柄小巧玲珑的青铜匕首,抬手就刺向余正。

余正见她们都是射生宫女,倒略觉安心,他刚挥袖拂开最先抢上的两人,突然长鞭卷来,正好把另外二女的匕首打落,他见百灵正笑吟吟地提着那柄乌蟒鞭看着自己,心生感激,揖手一礼后就向众女表明身份与来意。她们这才安心,也顾不得矜持忸怩,连忙随着楼下的禁卫撤走。

余正转眼却看到百灵嘻嘻一笑,搬了张筌台 坐好,嘟嘴嚷道:“下面打得又热闹又精彩,我做什么要躲到塔里面去?”

那三名官眷中有一人是华凤瑛。她兄长华鹏举与赵归真往来密切,自然会刻意讨好安康和义昌公主,就命妹子来陪她俩观礼。华凤瑛本与百灵有隙,此时见她若不动,余正就不会护送她们平安退走,心里好生冒火,喝道:“你这蛮夷郡主这时还有心情胡闹?”

百灵沉下脸来,反手一鞭将她身侧的扶栏打作两截,然回手时余正已经抢先卷住她的乌蟒鞭,免得她又闹事,她干脆掷下鞭子,冷冰冰地问:“怎么?你这汉人小子拗断我的长索还不够,还想将我父王送我的长鞭也折断?”

余正顿时省悟,只好捧着乌蟒鞭走上前,深施一礼,向她赔礼:“烦请百灵郡主帮忙、掩护咱们躲到塔上去。郡主那条长索,余某一定想法子赔给你。”他一语三顿地说完,早已脸红过耳。

百灵心里得意,这才起身与他抢下彩楼。他俩领着诸女眷由大殿院西北角的维摩门退向大雁塔,喜幸刘穜与那些血衣僧全力狙击石磊,偶尔有几个血衣僧想扑上来,余正挥袖拍开他们的兵器,百灵的长鞭就劈头盖脸打得这些人抱头鼠窜,余正笑道:“原来郡主不只会套狐打马,鞭笞秃驴的本事也是一流!”百灵听他称赞,笑靥绽开宛如娇俏的苹果花。

他们随石雄退出维摩门,穿过塔林,那片冬青树林中却杀出数十名灰衣劲装的汉子,虽然武功驳杂不一,但武艺高强、手段狠辣,丝毫不逊于那些血衣僧,前面的禁卫抵挡不住,转眼就倒下八九人。石雄又惊又怒,却又好生疑惑:“刘穜从哪里找来这许多高手?这些人分明都使的中土武功,可这么多武林好手齐聚京师,就算没有惊动京城禁军,磌大哥也不会毫无察觉,他怎会不通知我?”

他来不及细想,回身喝道:“阿琰护着太尉与两位殿下,余正帮忙照顾遏捻特勤以及长公主。”他留下十名禁卫守护他们退向大雁塔,就带着剩下三十人分头拦向这些灰衣人。

石琰早就明白这些人是马元贽招揽豢养的死士,也知道他们的目标是光王。今日他随衮王来观礼,心里一直如同悬了十五个吊桶般七上八下:虽然马元贽对其施以利诱,但石雄石磊到底是他叔叔,他可以不在乎光王的死活,可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人死在刘穜或马元贽手上,他终究不忍。

他深知衮王只欲杀光王,对李德裕或遏捻等人倒不会伤及性命,这些人本来就不需要保护。他心忖:“马元贽的话虽然可行,但王宰与刘穜都与我们石家有宿怨,他与衮王计谋一旦实现,最多是想利用我牵制他们,又怎会如雄叔叔这样真心待我?”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地止住脚步,想奔过去助石雄退敌。但他脚步刚停,衮王却冷声催促:“石郎官,你怎不遵从令叔的号令,还在犹豫不前?”

石琰心中一凛:想必衮王看出他在迟疑不决。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这些话来:“……听说宓姑娘已与令叔有秦晋之好……衮王殿下将来继承大统,身边自然还需要个心腹谋臣……”

他再想到石雄曾向李德裕推荐石磊以及羿珏佳向自己哭诉石磌维护石磊母子之言,不由心里发狠:“罢、罢!雄叔叔虽然于我有恩,始终更看重二叔,从小到大,爹爹以及庄里的伯叔兄弟无一不迁就二叔,甚至连乐心也倾心于他,我若再不为自己打算,若二叔一旦得太尉提拔,我更无立锥之地!”他打定主意,便不再上前。

余正将石琰的表情变换瞧得清楚,才知宓乐心所言不虚,心中怒火复炽:“这人怎生如此凉薄?”他竟不听石雄的指挥,将百灵推到遏捻那边,便抢上去助石雄退敌。

余正一加入战团,石雄压力顿减,但他马上急道:“小书呆子,叫你保护公主王爷,你怎么……”余正却截断他的话:“待余某助将军杀退这些人也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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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3 21:35: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开柙出虎(上)

石雄听他话里有话,微一思索就沉声问:“你是弓老将军的外孙?”余正刚刚点头,石雄探手提起他的衣领就把他拎在手中。

众人莫明其妙,余正暗自心惊,却听他低声道:“摆袖却金、襟江带湖、北辕适楚,切记不可以带半点刚劲!”言罢立刻把他掷入左面二十余名灰衣人中,同时厉声喝道:“用暗青子!给我统统往这个不知好歹的书呆子身上招呼!”

众禁卫吓了一跳,心道这还不把书呆子打成个刺猬?但他们都对石雄心存敬畏钦佩,不敢违抗命令,当即挥刀后撤,摸出暗器纷纷朝余正身上打去。只见这书呆子旋身连转,一双袖袍挥洒如转山走海,那漫天飞扬的暗器尽数被他的衣袖拂得转了方向,如急雨般地打中抢上来的二十多个灰衣人。

本来这些禁卫若是直接施放暗器还不一定能打中,不想石雄领教过这“袖里乾坤”的厉害,来了招“声东击西”,灰衣刺客猝不及防之下竟着了他和余正的道儿。

众禁卫见状大喜,只听石雄又朗声喝道:“各位弟兄,护着太尉他们退入塔后就牢守每层塔门,再支持片刻,就能与寺外的兄弟们来个里应外合,将这批乱党一网打尽!”其实他早猜出这两批杀手做了如此精细的安排,外面的援军根本不可能立刻赶到,但这番话却让众士兵心神稍安,而这时石磊等人牵制住了刘穜,他们发现那些血衣僧没能追上来,也更加放心,于是在余正与石雄的带领下拼死抵抗。

那些灰衣人见石雄领着禁卫或攻或守,渐渐就快退出林子,不由心下焦躁。有几个机灵一些的马上分头攻击百灵遏捻以及一干女眷。安康义昌公主有数名射生宫女相护还不怎的,华凤瑛等四名女眷躲闪不及,后面两个妇人立即命丧刀下。华凤瑛眼看其中一人的短枪刺来,竟吓得跌倒在地。突然两条长鞭卷来,一条磕开那几件兵器,另一条却卷住华凤瑛的腰肢就把她拖出战圈。华凤瑛见百灵抢身拦向这几人,而那个扶起自己的却是当日在酒楼被自己骂作“色鬼”的回鹘特勤,臊得满脸通红。遏捻拎起她就一把她与几个女子推开,朝自己身后的两名近侍吩咐:“先护送他们退走,刘侍卫到底去了什么地方,现在闹出这样大的乱子他居然没赶来?”

余正远远地听得明白,略觉安心:“原来遏捻并不知刘穜会策划这件阴谋,那么百灵肯定更不会参与了。”但他忽又醒悟:“刘穜敢这样做,说不定还有借机挑起大唐与回鹘的旧怨,咱们不能让郡主与特勤受伤。”

他心念才转,突然一大把念珠劈头盖脸地洒来,他虽然挥袖卷散一部分,可有几枚打在他肩窝手膀居然震得他全身酸麻。他抬头就看到四个赭面阔目、狮鼻刁目的血衣僧人已经围住石雄,而前面已经快要冲出去的禁卫突然被埋伏树林出口的十三个灰衣人截住。

他初时还不怎么在意,忽听呜呜破空之声,二十六柄凤头斧飞斫入人群,血花溅处,四五名禁卫不是被削断了头颅,就是被劈裂了胸腑。余正尚未赶上相助,只听有个僧人喋喋怪笑:“石将军,咱们来比比拳力!”然后四僧闪身排作一行,各自以出拳相抵身前之人,最前面那血衣僧却挥手震出双拳,与石雄双手击出的破天拳碰个正着。

只听呯呯两声过后,四僧不过身形一晃,而石雄竟接连退却四五步方站稳身躯。他惊喝:“大手印?你们也是额柯多罗的徒弟?”

已经退到前面的遏捻特勤听到“额柯多罗”四字,心中一凛,回头仔细看了看这四个僧人,突然间脸色大变,余正拂偏两柄飞斧,低声问:“特勤你认识他们?”

遏捻踌躇答道:“国师上次觐见我王兄时就带着他们,因为国师是因战乱流落入我回鹘部的吐蕃人,他说这些是他在吐蕃传教时收的弟子。”他脸色难看之极:刘穜是额柯多罗的心腹弟子,而却是他王兄叫额柯多罗派来护送自己入唐的,那么这两人的用心自然不言而喻。

余正眼看这十三个使斧的怪人一阵冲杀,众禁卫转眼死伤大半,剩下的也决计抵不住,他心里苦叹:“难道天亡我大唐良将英才,却教衮王马元贽这种人当政?”

他心头一跳,突然有了个极为冒险的主意,赶紧低声对百灵道:“郡主,我逮住衮王,你帮忙用鞭子套住他,藏到他身后,逼他护着太尉与光王他们躲上塔去!”

百灵刚想问为什么,转念却心中暗喜,忙不迭点头:“好!”

余正掠到衮王身边,衮王一惊,正待拔剑,却听他冷笑:“殿下神威非凡,草臣斗胆请与殿下并肩退敌。”几个字尚未断音,他以一式“管中窥豹”带开衮王的长剑,却自袖中探手扣住了他的脉门,点了他的哑穴就转手把他交给百灵。

果然,原本两三个灰衣人看到百灵居然以衮王为挡箭牌,推着他抢先在前面开路,顿时吓得把飞出的凤头斧硬生生地收回,余正赶紧招呼众人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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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6 16:22: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开柙出虎(中)

有个灰衣人见势不妙,唿哨两声,三五个人便抡斧抢砸向遏捻,想迫使百灵放开衮王回身相救。遏捻挥鞭击开两柄斧头,第三柄正削向他的颈间。他回鞭不及,忽然刀光闪来,“当啷”两声后,短刀落地,那斧头擦过他的耳朵飞开,他身边的华凤瑛连连倒退、双手打颤,虎口微微渗出血丝,她只不过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拼力格偏这一斧已经震得她全身发麻。遏捻还来不及谢她,六柄斧头自三面环来,他若躲闪,身后之人也难幸免,遏捻心里一凉。忽然间几点金光闪过,不偏不倚正点在六把斧头的斧柄上,轻轻巧巧地就把它们拨偏了方向。这三人大惊,却听有人笑道:“这群狗子竟敢对我们的特勤无礼,大哥你也是用斧子的,帮兄弟教训教训他们如何?”话音刚落,一个胡人小子飘身掠来,半空伸手捞住遏捻与华凤瑛的衣袖就把两人带到光王李德裕等人之中,这才施施然拍了拍手,冲余正笑道:“书呆子别担心,刘少保已经派人接应石头小子与宗政老鬼的徒儿了!”他说完却冷冷地扫了一眼脸色煞白如纸的安康公主。

余正认出他正是那飞贼别惜之,脱口而出:“你也是回鹘人?”别惜之哼笑道:“也差不多,咱们九姓胡人原本就是跟着回鹘诸部做买卖的!”他边说边双手连挥,柳叶镖、铁莲子、梅花刺漫天飞去,四五个抢上来的灰衣刀手立刻仆倒在地。而另一条人影闪来,抡起两柄毫不起眼的黝黑板斧,左一斫、右一剁,“咔嚓”数声,就砍下另外两个刀手的手腕,并磕飞了四五柄飞旋而至的凤头斧。这十三个使斧的灰衣人大惊:“‘班门弄斧’!你是鲁公门的人!”

这人正是多客潇。他鲁公门的武功“班门斧”专以木器工具来使,巧拙并行、粗中有细,与江湖其他专门使斧的名家不一样。多客潇又格开两人,却皱眉道:“‘鬼影十三斧’,你们放着好好的路不走,居然还在操这种营生!”十柄斧头立刻缠上多客潇,打头的人冷笑:“踢断脚杆连着筋,大家彼此!不然你老子做什么也跑来这里?”多客潇挥斧拒敌,却沉声道:“泾渭合流,却各得分明。多某就领教你们的鬼斧!”说完身法变得癫狂凌乱,双斧齐挥,劈、砍、剁、抹、砸、搂、截,将一路“班门斧”使得粗犷豪壮,隐有劈山开岭的威武雄姿。

突然有人赞道:“没错!清泉浊流俱是水,惟饮者自知矣!”然后宓乐心掠到石雄身边,双手连施“羲和刀法”,助他一时格住那四名蕃僧。

只听她朗声向石雄回禀:“石将军,令弟与四圣堂三位堂主与刘少保派来的禁卫,已经将前面作乱的匪徒大半擒下,敢问将军与太尉如何发落他们?”

她故意含糊其辞地说刘穜等人已被抓住,果真教这四名血衣僧与灰衣刺客大惊失色,不免心旌动摇。石雄乘机摆脱四僧,与宓乐心掠到李德裕身边,笑道:“咱们正好退上大雁塔,看少保给这些畜生狗子来个包饺子!”

众人欢声相应,这时数条人影掠来,却是岳氏兄弟与姞祖儿,他们助多客潇敌住十三鬼斧,余正石雄赶紧冲出树林,退到大雁塔下。

两名禁卫抢先窜上去擂开塔门,一名灰衣人竟自飞一般地从塔里窜出,这两人眼前一花,已被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胸口要穴。灰衣人闷哼一声,呼地把两人平平掷出。

石雄大惊,双掌交叉递出,补天掌柔劲挥起,以一着“承天之祐”分别托向两名禁卫的身躯,轻轻地把他俩放下地来。但由此一阻,此人已取出一只奇怪的钢筒,对准冲上前的余正就扳扣了机栝。

但见寒光闪处,上千枚细如牛毛的飞针喷射而出,石雄两记劈空掌遥遥劈出,将那蓬飞针震落大半,余正也挥袖卷开剩下的细针。不料此人扬手复劈头盖脸地洒下两把暗青的砂子,余正却再难闪躲。

他身后五尺外的百灵见他遇险,忽然收回乌蟒鞭,挥鞭横荡出那招“尉迟回马”,正好抽在余正腰眼上,把他打得斜飞开丈许,他翻身跳起时腰际仍酸麻难当。衮王趁机挣开百灵的扣拿,推得她失足前跌,可百灵回手以“枭钩鴸手”复抓住他的肩头,两人一起滚上前去,那把青砂尽数打上他俩的背心,他俩禁不住齐齐呼痛出声。

这一幕不仅让石雄等人大惊失色,这灰衣人亦是一呆。眼看宓乐心与余正双双掠来,他不敢恋战,挥了挥手,身后就又窜出五名灰衣人抢上去拦向两人。余正心头恨极,奋起全力拍出一式“鹑衣百结”,挽袖如浮花浪蕊,分卷其中两名灰衣人咽颈肩胸,然后他骤然振臂出袖,“抱冷握火”、“双瞳剪水”,左掌抓插一人心房,右手抢钩另一人双目。只听两声惨呼,两人其一胸腔破了个血窟窿,其一却被他生生戳瞎了眼珠。

余正因这两着袖中抢击的招数太过狠毒,素来不曾使用,也有些骇然。正好宓乐心抢来格住剩下三人,他慌忙扶起百灵,问:“郡主,你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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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9 21:28: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开柙出虎(下)

百灵痛得冷汗直冒,只觉伤口麻木不仁,却再难开口。余正顾不得男女之防,伸手拉破她肩头的衣衫,只见她肩上的肌肤密布血点,那把青色的暗器全嵌入了皮肉。

宓乐心击退这三人,与别惜之分别朝那逃走的灰衣人打出一把天雨丝与满天星,可此人突然从怀里扯出两个布袋,反手卷起,挥了两下,竟把这些暗器尽数笼入。余正看得分明,愤恨之极、目眦欲裂:这是袖里乾坤中的那式“河山带砺”,那么此人定是马元贽!

石雄怒喝声起,双拳以“石沉大海”遥击向马元贽。马元贽知道石雄的厉害,立刻调转头逃开,宓乐心趁机扣压琵琶弦射向他后颈,这次终于射中他的左耳廓,但终因隔得太远,没能射穿他的脑骨。马元贽三五个起落,就不见了身影。

石雄不敢再大意,与宓乐心掠入大雁塔后搜了一圈,才令众人躲了进来。他刚命把擒住的灰衣人带入塔内,但这些人突然震身几抖,就气绝身亡,连那个双目被剜的灰衣人也是如此。石雄见他们嘴角沁出黑血、眼敛灰黑、脸面青紫,分明是中毒的症状,他扳开一人的嘴巴,果然看到毒囊嵌在牙齿中,不由暗暗心惊主使之人手段狠辣又心思周全。

众人退入大雁塔,抵紧塔门,各禁卫分守下面三层塔的拱门,而石雄把李德裕以及吓呆了光王与两位长公主并数名来观礼的公卿大臣安置在第五层,这才想起这里没有大夫,无法察看衮王与百灵的伤势。

主持圆智方丈赶紧站出来,道:“老衲略通岐黄之理。”石雄心想他是得道高僧,就算帮百灵验伤也没什么,就让他与宓乐心把百灵和衮王送到塔的底层,并让那几个宫娥上去帮忙。

圆智方丈以青布包裹磁石,将那些铁砂全部吸附出来,宓乐心嗅到这毒药有一丝辛辣却浓郁的奇异香味,脸色却是大变:“这毒药难道是‘长相思’?”

众人咋舌难言:“长相思”是从天竺奇花的根茎中提炼出的毒物,中者虽不至于立死,却会长期身陷梦魇幻象中不能自拔,最后大都会因神志颠狂或心力衰竭而亡,故世人讽称此毒为长相思,取“相思难禁”之意,宓乐心心忖这马元贽好生歹毒,他以此毒对付余正,分明就是想余正受尽折磨而死。好在这是种慢性毒药,中者还能拖个十余天。

她一眼看到衮王,心里冷笑:“马元贽害人害己,如今他用这毒伤了他自己的主子,如果不拿出解药,他的靠山也就没了;可这么稀罕的解药在他手里拿出来,他策划的阴谋也会大白于天下。”

想到这里,她并不担心百灵会有性命之虞,便下楼把这情况告诉遏捻特勤等人。这时忽听塔外的那片冬青树林中传来一片爆炸声,一阵风吹入塔内,隐约察觉炙热而又呛人的硝烟声。他们抢步走到拱门处张望,看到刘穜等人与数十名血衣僧并灰衣倭人已经抢到塔下十丈外的草坪中,刚才那片树林却燃起熊熊大火,把随后赶来的禁军阻拦在林外。这片左右延绵至山角,许多树木下皆被他们事先浇了火油,大火烧起来顿时蜿蜒成一排排烈火城墙,那些官军只好绕开火线从山岗下包抄,但这样起码又会多用近半个时辰。

众人只惊惶了一下就恢复镇定,原来这些林木与大雁塔相距甚远,就算燃起来也决计烧不到佛塔。李德裕看到刘穜与那四个蕃人模样的血衣僧抢先困住了石磊与宣思退,而那十三鬼斧与剩下的灰衣倭人以及血衣僧却将岳氏兄弟、姞祖儿与多客潇死死缠住。他眉头敛起,道:“看来他们狗急跳墙,行刺不了石将军,就打算先除去你兄弟与这帮朋友,免得今后下手时会再次受阻!”

余正大惊:“那咱们下去帮阿磊杀敌。”

别惜之却一把拉住他:“等等,那四个蕃僧与刘穜似乎布了个奇怪的阵式,不然以石磊宣思退的武功又怎会脱身不得?”

众人仔细看去,那四名蕃僧中除一人拳结法印,另三人分别手执红铜法轮与金莲、金钹,四人联合刘穜结阵进退,如铜墙铁壁,任宣思退与石磊左冲右突,俱被他们挡了回来。

余正看宓乐心亦是满眼迷惑,急道:“何必管他破不破阵,咱们下去一人缠住一个,他们的阵式也摆不开了。”言罢就待跃下塔。

石磊无意中看见他的鲁莽举止,急得大呼:“别过来,他们手上有‘五雷动天’!”

余正一惊,再看姞祖儿等人俱是牢牢与那些人近身相搏,无人敢离开敌人太远,想来是因为这种火炎威力太大,长于远距离伤敌,可近身施放却会波及到自己。余正这才恍悟,可他仍不由跌足叹道:“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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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3 17:35: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雁塔峥嵘,凤箫吹开天籁(上)

石雄看到兄弟在为自己拼杀,心中又愧又怒,他想:“这些人为了杀我就伤害了这么多人,如今还累得阿磊身陷于绝境,横竖只要我下去,说不定能引开他们的注意。”

他正待跃下,李德裕却忽然问道:“石将军难道想下去助你的族弟?”石雄一惊:“李太尉,末将……”

李德裕抽身走回,不徐不疾地道:“看这位石二爷在方才那样混乱的局面也能审情度势、随机应变,将进退之策安排得如此妥贴,倒真有你这等将帅之风。”

听他夸赞石磊,石雄却无半点喜色,反而不解地问:“太尉难道不要末将救阿磊?”周围的诸人也都惊讶地回过头来。

李德裕颌首道:“如果这些恶僧胡乱投掷火炎,就算令弟武功绝顶也抵挡不住,那他们为何还在塔下布阵慢慢困住他?现在咱们的援兵不时便绕上来,他们也无法攻入雁塔,这正是他们全身而退的好机会,可他们居然在塔下当着你的面围攻你的族弟,你说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石雄苦笑道:“我知道他们是想借折磨阿磊来诱我下塔,但如果我不去,咱们援兵到了,他们也会先炸死阿磊再逃走。”

李德裕淡然道:“石将军救不了令弟还是其次,你自己若不能全身而退,令弟的苦心岂非白费了?而且希望石将军记得:你虽是他的族兄,却是我大唐的将领,你身系领军重任,保护的不止你一人的兄弟,更有我大唐的万千子弟!”

诸人心头一颤,石雄虎躯晃了两晃,瞠目咬牙,内心激烈交战。良久,终于抢手抱拳、哽咽道:“石雄糊涂!谢太尉点醒!”他走到李德裕下首站好,闭目凝神,缄默不语。

宓乐心虽早就明白此理,但听李德裕直言点示出来,仍然心痛如割,忍不住泪如雨下。她抹了把泪,把心一横:“石将军去不得,我却可以。就算刘穜丝毫不忌惮师父,把我也杀了,横竖我还能与他死在一起!”

她正待跃下,却见宣思退朝石磊说了句什么,石磊突然抢身护卫在他身前,仗着宝剑之利与严密的补天掌,拼命拦下刘穜与四僧的攻势,宣思退却缩藏在石磊身后,好以整暇地吹起了凤箫。

正走下楼来的圆智方丈惊讶地说:“这位施主怎么在此时还有心思吹咱们佛家的《天曲》?而且这一段曲子就变了五次调子?”

宓乐心心里一动,蹲身细听,并在地上划来划去,余正等人只听她轻声自语:“商、宫,徵、宫,角、宫,羽、宫……不对,如果这阵式是从师父的四方天象步推演而出,宣大哥怎会以商调式起声?又为何每次都会转回宫调?”

五音中宫调主“土”,喻“中”;商调主“金”,喻“西”;角调主“木”,喻“东”;徵调主“火”,喻“南”;而羽调主“水”,喻“北”,故“角商徵羽宫”即喻“东西南北中”。宗政箬的四方天象步取意月行中天,绕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这四位二十八星宿为一周天的原理创出,宣思退若是想借曲音变调来暗示她,自然应以喻东的角调起音。

余正心中一动,低声提醒她道:“特勤说过这四僧是额柯多罗在吐蕃收的弟子,会不会敬奉他们本土的某种教派?那他们的教义或敬的神道可能与咱们不一样,以此推研出的阵式或者有些不同。”

宓乐心还在苦思,圆智方丈却回答道:“吐蕃本土的教派好像有个钵教本教,据说与汉人远古时的巫教甚有相似。因吐蕃人是羌人的分支,而羌族许多习俗亦深受汉人的影响。”

大慈恩寺各地每年来学习佛法的僧侣甚多,也不乏吐蕃僧侣,他自然对这些很了解。宓乐心忙合什问他:“大师可知钵教敬的是哪方神道?”

圆智方丈道:“听说本教神道分天神与魔神。他们的天神中以父王天神为最高,四周各有神物守护。对了,这四种神物就是道家的四圣兽,但他们除了玄武仍旧镇守北方外,却是青龙在南、白虎在东、朱雀在西。”

宓乐心顿时明白宣思退箫声转调的深意:想来他亦看出些许端倪,但他若开口明示,刘穜说不定会马上炸死他们,而他亦破解不了,便以此来提醒宓乐心。她一旦领悟运作阵式的玄机,再细看一遍后更是笃定于胸。

她要来角弓并一袋羽箭交给石雄,道:“石将军,呆会儿下面刀光闪起,就烦你众卫士发箭射刘穜和那个镇守玄武位、手使双钹的蕃僧!”

石雄惊讶地接过来,她却走到拱门,取下曲颈琵琶。琵琶弦折了三根,已难弹奏成曲,她只好双手扣压挑拨,以最后一根弦弹出五音,“铮铮”响得数声。苦战中的宣思退石磊心中一动:这曲子正是羽声调的《秦王破阵子》!

宓乐心数声弦罢,纵身从大雁塔扑击而下,翩如鸾鸟、迅如腾蛟,眨眼就掠入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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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21:23: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雁塔峥嵘,凤箫吹开天籁(中)

刘穜心中发狠:“死丫头为了这小子一心与我作对,看来再容她不得!”但宓乐心一声清啸过后,右手运劲竟将琵琶震成碎片,然后一弯银红的弧光却自她的手中展开:这竟是柄弯如弦月纤如眉的短刀。

她挥刀就狠狠地劈向那手使双钹、主玄武位的血衣僧——“中天”的神兽是麒麟,可麒麟最初则代表玄武中的虚、危两宿,故而也只有此僧才最能与镇守中天的刘穜互为表里、两两配合。此僧不料宓乐心竟先拿自己开刀,慌忙挥钹迎击。

宓乐心腾空而起,轻衫飘似流云飞霰,身势疾若蒲彗袭空,手中刀光闪动如雪浪翻滚,“羲和刀”源源不地挥洒而出,竟不顾刘穜那道刺向自己背心那记“丹凤朝阳”。石磊宣思退刚好被三僧的隔开,却来不及救她。

刘穜眼见就能把宓乐心毙于剑下,忽然心念陡闪:“杀了这丫头,我与老鬼师父的仇就结定啦!”他微一犹豫,忽听箭啸声破空而至,却是石雄和众卫士在塔上发箭,箭箭连珠、皆有万钧雷霆之威。

刘穜劈掌震落箭矢,刚刚挥剑格开宓乐心的弯刀,却听那手舞双钹的蕃僧却狂叫一声:原来石雄发箭迫得此僧仓皇后退,令阵式带动更加迟缓,石磊瞅见机会,抢上来挥剑就将此人的右臂斩下。这蕃僧负痛倒地,刘穜等人也尽皆失色,他们少了一人,阵式立刻施展不开,石磊宣思退正好反客为主。

宣思退左掌施出摩云掌,右手玉箫连点,“丰隆趋日”、“开雾睹天”,四时分景剑与擎天剑交替出招,青光粼粼、剑气森森;石磊虹羽剑上下翻飞,剑气如虹、剑光如练,左手或击破天拳、或作补天掌。两人心成默契,配合得天衣无缝,刘穜与诸僧被他俩杀得连连后退。

刘穜勃然大怒,飘身后退三丈有余,正待喝令众僧朝石磊等人投掷“五雷动天”,宓乐心却如影随形般粘上来。他心里恨极她助石磊破阵,挺剑分心便刺。宓乐心挥刀格开他的短剑,却低声嘲笑:“我虽然不知当初你们是怎么偷潜入寺院还埋下了大批炸药,但你如果想逃出去,最好就留着那些‘五雷动天’防身!”

刘穜一怔,忽听后山传来士兵的脚步声,这才想起那些禁军已经绕过树林拦截上来。他顾不得再杀宓乐心,撤剑转身就招呼同伙离开。

他们这一退,十三鬼斧与那些灰衣倭人不免心慌,转眼间多客潇与姞祖儿就劈倒四人,而岳氏兄弟复杀了两人与那些灰衣倭人,剩下的七斧赶紧跟着刘穜就落荒而逃。

塔上众人遥遥看到刘穜等人掷出火炎震住众禁卫,便飞身逃窜。片刻后禁军涌至塔下,两名羽林军郎将奔上塔向李德裕回禀:虽然他们斩杀了五六名血衣僧与那些倭人,但刘穜以及四名蕃僧并那七斧却借机逃遁。

李德裕略一沉吟,便下令众将士先把衮王与百灵护送回宫,并马上报请武宗派尚药局的侍御医诊治两人,自己与光王以及石雄进宫面圣;现在即刻把大慈恩寺中的所以香客闲人尽数驱逐,将全寺僧众看押起来,等待武宗发落。

禁卫们不敢怠慢,就召集人手扑灭林火,将众人送出寺去。石雄走上前拍了拍石磊的肩膀,似待说些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石磊明白他的心意,伸手相握,乘机将一件物事交到他手里,同时低声道:“小弟回头再向雄大哥分说明白。”石雄会意地点头。

李德裕正待率领众人离去,忽而忆起一事,回头向余正道:“余公子,方才那灰衣人似乎刻意狙杀你,而百灵郡主与衮王殿下亦是由此负伤,陛下纵然不归纠于你,也会传人问话,还请你与本公一道走。”

石磊正待为余正求情,宓乐心悄悄对他说:“傻子,李德裕是想帮阿正:他抢先把这事如实回禀皇帝,马元贽就不能搬弄是非了。阿正与他回宫,马元贽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宫中暗杀阿正。”此时众人知道官兵将会封寺搜查,于是就到四圣堂在开明坊中的分坛细细商讨。

岳氏兄弟与姞祖儿引众人堂上坐定,却马上派弟子四下联络召集京中的门人,石磊看他们脸色凝重,倒像打算尽数遣走城中的弟子回江南,不由大奇:“三位堂主这是为什么?宣兄又为何说咱们都上当了?”

岳东莱苦笑:“咱们当时也确实急昏了头,所以才……唉,石兄弟,那个神秘人让你偷听到马元贽的阴谋,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石磊道:“他的手下说陛下去太平观求卜,要他随侍,他自然在宫中宿卫值班房里侍夜。”他陡然醒悟:“岳堂主莫非是指此人也是皇宫中的人?”

岳东莱道:“若非禁宫中人,必定不知这些宫室中的暗道复壁。而此人施手段告诉你,应该希望你去保护石将军,那么说不定也能用手段让陛下察觉这件事。”

宓乐心问:“那宣大哥可曾见到少保?”

宣思退点头:“少保马上请命让我们随禁军来救李太尉与石将军,但看上去陛下似乎只派人来大慈恩寺。”

他看了岳氏兄弟等人一眼,姞祖儿便接着道:“咱们本来命弟兄们在有浮图兰若的里坊中密切监视,不料看到数个里坊间有人借浴佛典礼闹事,通知了铺卒却不见他们行动,直到事情闹开了才领队去收拾残局。想来有人事先知道这些闹事不过是幌子,肯定不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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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31 20:28: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雁塔峥嵘,凤箫吹开天籁(下)

宓乐心想到刘穜所言,心里一震:“难道皇帝早知道这件事,他真的如同刘穜所言,想借这次的事件来作为他大肆灭佛的理由?”

岳西蓬气哼哼地说:“皇帝老子的心眼儿我们捉摸不明白,如今那些佛教信徒被这件事吓破了胆子倒是真的。如今只说是僧人作乱,要谋害公卿良将,惹得皇帝龙颜大怒,今后就算朝廷有过激举措,别人也不敢唱反调了。”

宣思退叹道:“原本咱们此举就开罪了马元贽与衮王,如果陛下对他们其实是默许的,只怕咱们弄巧成拙,反而……”他们相顾无言,但内心都是担忧无比。

石磊忽然心中一凛:“若陛下真的不辨别真假是非胡乱降罪,阿正上次又讽刺过他好道求仙,他会不会饶过他?”

宓乐心突然笑道:“想让皇帝放过阿正与诸位当家,也不是没可能。”众人一喜,却见她板着俏脸朝别惜之伸手道:“拿来!”

别惜之涎脸笑问:“拿什么?”宓乐心道:“檀玉佛!”

众人吓了一跳,连多客潇也吃惊地看着别惜之:“二弟,原来安康公主收买你去盗玉佛?你怎能这样做?”

别惜之微觉惭愧,却听宓乐心嘲笑他:“他倒不是稀罕这玉佛,八成请你盗宝之人说大慈恩寺宝贝檀玉佛得很,在藏经楼设下了不少机关陷阱,所以你才逞能接下这宗买卖,是不是?”

别惜之脸面一热:“不愧是宗政老鬼教出的鬼徒弟。你这丫头心眼儿这样多,莫非你也尝了常荣树 的果子?”

宓乐心则冷笑着反唇相讥:“哪有你鬼心眼多?如果上次我就记起你老子与师父的过节,早就让你吃吃苦头了。”

原来别惜之的老子胡姓“布哈拉”,却给自己取了个汉名“别元爰”。他本是九姓商胡中某支大族的分支,后来家道中落,就辗转深入大唐内境谋生。别元爰也因机缘巧合从某个汉人异士那里得一身高明的轻功与暗器功夫,并且做起了偷盗行窃这等没本钱的买卖。

二十余年前,有一次别元爰在洛阳作案,被当时还是“箬笠蓑衣客”的宗政箬撞见。那时宗政箬年轻气盛,见此盗轻功卓绝,就邀其相斗,于是两人拼起了脚力,一连奔了十天十夜,别元爰终以八步之差而略居下风,可他却不服气地分辩:宗政箬之所以获胜,是因他自幼习武,而自己却是半路出家;他胜了自己也是因为他内力深沉,可那轻灵奇巧的轻功身法却应是自己占先。

宗政箬听了不由大笑:“既然如此,不如你回去养个小子出来,教他自小就修炼你的功夫,将来再与我的后人较量一番如何?”他以为别元爰是撂得几句门面话罢了,没想到别元爰却念念不忘,真的教会自己的儿子一身高妙的轻功与神偷之术。

但宗政箬四处游迹、行踪难定,而别元爰也因病早逝,这些事就渐被淡忘。故前次在城门口见到别惜之时,宓乐心还没认出他。直到听安康公主与赵归真之言,再忆起别惜之偷窃禁园牡丹以及三剑的佩剑之举,她才省起这段往事。

此时听宓乐心道来,多客潇也忍不住埋怨他:“你去查大忽雷的来历还说是为了探听滕老堡主的下落,又何必去惹这一票事出来?”

石磊这才明白当日多客潇所说的“义弟”原来是别惜之,他心道:“大小忽雷不过与仇士良有关,与他打听滕逸鹤的下落有什么关系?这位别兄做事真是教人摸不着头脑。”

却听别惜之道:“我花这了这许多力气去盗取这宝贝,就算安康公主不敢要,我也可以悄悄卖给咱们商胡同胞运出关外,凭什么白白给你这丫头?”

石磊不欲在这个节骨眼上与他起争执,忙道:“别兄出价多少?”

谁知别惜之斜了他一眼:“别人若要买,真金白银即可,你这石头儿若想要,把这丫头让给我做夫人就成了!”

众人啼笑皆非,石磊目瞪口呆,连宣思退也不由皱起眉头,惟有多客潇素知这个义弟的脾气,猜到他不过是玩笑之语。宓乐心却笑吟吟地说:“你要我跟你去做胡姬呀?倒也不错。只可惜我嫁你嫁得不情不愿,自然只会变着法儿收拾你,那么你想帮滕玉津打听滕堡主的消息,哼,只怕这桩大买卖又得吹了。”

石磊心中一动,别惜之忍不住问道:“谁说滕少堡主与我做买卖来着?”

宓乐心笑道:“如果没有,那天你为何帮弘婙逃跑?”

别惜之叹道:“当年家母身患弱症,家父便潜入鸣鹤堡盗取一株百年参王,不料被滕老堡主发觉并失手将他打伤。可滕堡主得知家父盗药的原委后,不仅医好了他的伤,还将参王相赠,虽然参王不过多延得家母数年阳寿,但你说我们能不感念滕堡主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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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8 21:42: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节外生枝(上)

岳东莱恍然:“原来你从多兄这里得知家师与宗政先生假意分散四圣堂的原因,就推想出滕堡主当年放手仙游、宁可鸣鹤堡中落,可能也是为了避免仇宦的逼迫,所以才去查大忽雷的来历。”

别惜之点头承认:“朝廷抄仇宦的老巢时我曾偷偷潜入仇府探查,才结识了义兄与义父,既然大忽雷是条线索,我就拜托义兄代我留意此事,但现在看来梁妘烟不过是无意中得到这柄乐器。”他说到这里,突然心头一省,问宓乐心:“你莫非认为梁妘烟在撒谎?”

宓乐心却坐在石磊身边,携手而笑:“石头儿,若梁才女的大忽雷是从羿珏佳手中得来的,你说你能不能帮忙查到些什么?”

石磊顿时会意,道:“她曾是我大嫂,那么她寻到这件珍贵的乐器也是件罕事,说不定庄子里上了年纪的叔伯会知道一二。”

别惜之自然也省悟过来,但他生性高傲,要他向宓乐心交换条件,却有些抹不下脸。他仰天打个哈哈,道:“咱们盗亦有道,乐心姑娘想我拿出玉佛,就得露一手功夫胜过我再说。”

宓乐心道:“你想比什么?”别惜之道:“我才没这么傻,去和你比脚力,而且姞少赞你‘翩若飞仙、莲步凌波’,想来你不止会‘鸿鹄齐天’,说不定你另辟蹊径,轻功比老鬼还灵活。”

姞祖儿不觉脸红,可宓乐心并没有注意他,只是蹙起眉尖,道:“难道你要与我比偷东西或暗器功夫?”

别惜之笑道:“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岂敢以鸡鸣狗盗之伎来唐突佳人?而较量暗器又难免会有损伤,自然更不用比了。”

宓乐心道:“你这胡人蛮子好不啰嗦!快点划出道儿吧!”

别惜之道:“我出三个题目,你若是能一一应对,我就将檀玉佛双手奉上。而且若你有甚差遣,别惜之决不皱半点眉头。”

宓乐心见他脸色郑重,也不再刻意嘻笑,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石磊赶紧握住她的手:“若你输了,当真要嫁给他不成?”宓乐心拼命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若我输了,就嫁与他在西市上开个胡姬酒肆,你若想见我,就多来光顾两回可好?”石磊听她这样的回答,更加哭笑不得。

别惜之先从怀中摸出两个卷轴,他先打开其中一个,只见上面画着一个美妇死卧在地,身边放了只山形的马鞍与一箱史书。画上有几句谶语:“杨花飞,蜀道难。截断竹箫方见日,更无一史乃平安。”

宓乐心看了就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这马鞍指安禄山,史书指史思明。上面写着‘杨花飞、蜀道难’,而这个妇人死卧地上,乃指杨贵妃死于马嵬坡。‘截断竹箫’就是个‘肃’字,应该是指肃宗先帝即位后,安史之乱才平定下来。”

众人不由叫好,别惜之奇道:“可这幅画近来在京城中那些达官贵人、纨绔子弟中传阅,又是什么特别的意思?”

宓乐心冷笑:“如果不是有人暗示皇帝爱美人不爱江山,就是说他戴上了……”她到底是个女儿家,不好意思说出下文,可众人亦非庸人,自然知道作画之人以杨贵妃与安禄山有染的旧事来取笑当今天子宫闱有差,故而脸上都微微变色。

别惜之想了想,又展开第二个卷轴。这次上面有两幅图画,其一画了个男子拥着名伎人调戏亲昵,这伎人虽无十分颜色,然衣着庄重淡雅,神态沉敛,目有慧光,想必是名才艺双全的娼妓。画附着题诗:“吴钧蕙圃移嘉木,正及东溪春雨时。日晚莺啼何所为,浅深红腻压繁枝”,题为“赏梨花和李太尉”。

宓乐心看这题目就先吓了一跳,再看后一幅画,却画了一只肋生双翼、身着战甲的石虎,它后脚踢土、前脚踩落日头,背后却画了两株李树。这幅画下却所书着王龙标的“长信怨”:“奉帚平明金殿开,暂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宓乐心“啊”了一声,脸现怒色。众人还不解其故,只听她问别惜之:“这诗是谁写给李德裕的?”

别惜之道:“川中名妓薛涛以才艺闻名,在朝中许多名臣镇蜀时,她都曾以歌伎兼清客的身份出入幕府,而李德裕当年就出任过西川剑南大使,想必也曾与她相识。”

宓乐心冷笑:“本来单凭此诗,人人都认为薛涛是在咏物,可有人故意题在这幅画下,加上诗中又有春雨、莺啼、浅深红腻压繁枝这些字眼,如果有猥琐之徒四下宣扬,保不定是在讽刺李德裕醉心风月、作风不正。”

石磊皱眉道:“这些登徒子也恁无聊,太尉为人正派,既不喜饮酒,后房也甚少声色之娱。他们钻不了空子,就这样诋毁他?”

宓乐心叹道:“若他们只是说说李德裕的风流艳事倒简单了。虎生双翼,号之为‘熊’,它是石头刻的又身披战甲,自然是指你那位手握兵权的石雄(熊)大哥!而这只石熊踩日踢土,意为‘上土下日,乾坤易位’,是指武人握兵权,致肇天翻地覆之祸,而他身后那两株李树,八成就是指石将军是得到李德裕与皇帝的扶持!”

石磊怒极,拍案而起:“是谁如此阴险,诋毁太尉清誉,又诬陷雄大哥保家御边是在包藏祸心?那他把故意以‘玉颜’自诩,分明就是骂李太尉是迎合讨好陛下寒鸦,并以飞燕合德残害皇妃皇子的故事骂太尉没有肚量、排挤朝臣贤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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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5 08:44: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最近在重写《晚唐》前两部,自己看着觉得以前真是写得太拖于,所以下决心完全翻一下,网上暂时停止更新,11月会重新把全部修改过的稿子发上来,请朋友们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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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风 该用户已被删除
发表于 2008-9-16 17:53:2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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