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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丹浩翔

[【小说】] 历史武侠《晚唐豪侠录》(又名“秦关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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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10:34: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章 三清弄巧,小鬼扳城隍(下)

宓乐心笑嘻嘻地念道:“单刀赴会!”石磊不觉微笑:刚才来路上班摩耶扭着自己教他几招。他一时兴起,教了这小子一套由福仙伏振深创出的巧手三式:“阳关三叠”,其中第一式便是这“单刀赴会”。

只见班摩耶窜跳似猿猱攀树,并掌如刀就“剁”向紫衣男子胸口。紫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怒色,正打算削向这小子的手臂,突然“叮、叮”两声轻响,他双剑竟一齐被震开。

众人看见这紫衣男子如呆子般举着两把剑却搭不开手,然后班摩耶那记“手刀”就正好剁上了他的鼻梁。他人小力不大,却也剁得紫衣男子唇破血流、痛得钻心,忙抬剑划出。班摩耶动作十分灵敏,刚伤了对手便倒身后滚,这两剑就险掠过他的头皮,他却已经倒滚了回去。众氐人见紫衣男子出丑,顿时哄然大笑。

紫衣男子勃然大怒。双剑折回施出那式“天翻地覆”,剑光直卷班摩耶,他这般遭戏,倒是忘了畏惧,只欲好好教训这小鬼以雪耻辱。玄衫男子心中叹气:这个师弟太过意气,一被戏侮便妄动肝火,正是练他们这套道家剑术的大忌。

宓乐心又笑道:“三国鼎立!”班摩耶听到此语,突然间竟双手撑地倒立,弹身跃足。紫衣男子正抢身飞掠,不想这小鬼竟拿起了大顶。他收势不及,只好变招为“倚天拔地”,欲收回双剑,自空中而下刺向班摩耶的双足。可剑势刚展,他执剑的虎口似被冰针刺了一记,奇寒透骨,双剑终于脱手飞开,与此同时,班摩耶的双腿就不偏不倚的踢上他的胸口。

“扑通”、“扑通”!两人齐身摔倒。班摩耶双足沾地便以手撑地、环腿扫击,正扫上那紫衣男子的膝头,把他扫得踉跄跌倒。班摩耶却趁机揉身欺近紫衣男子背后,右掌如毒蛇探穴般探出,架开了此人的左臂就自他腋下穿过,竟一把扣紧此人左颈的气舍穴,而他左掌却趁势抢按住对方左肘的清冷渊穴。他虽无内力,扣穴却是奇准。

紫衣男子只觉左臂左颈发麻,不由自主地就被这小鬼压得俯身弯腰,恰似向别人鞠躬。他遥遥地听见宓乐心巧笑言来:“呵,真是个好徒儿啊!不用我说就记得这式‘五鬼扳城隍’了吗?”

这便是石磊教班摩耶那一招三式的“阳关三叠”。因他亦知班摩耶没习过武,故而根据他身手灵活的特点教他三式用来防身。但石磊与玄衫男子都知道,若非宓乐心暗中以她的古怪暗器截断双剑的去势、打落那两口剑,又打得紫衣男子手腕酸麻,班摩耶根本得不了手。

那些氐人见己方已经连胜两场,不由惊喜交集,而班摩耶的小伙伴们也都在为他喝彩!班摩耶心里得意,忽听背后有人冷冷地说:“让他放开!”他听出这正是那玄衫男子的声音,心里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放开了手。

紫衣男子又羞又怒地垂手退下。玄衫男子也不发火,只是掂起那两柄剑看了看,才问道:“姑娘不觉得你这样偷施暗算有欠光明磊落吗?”

宓乐心冷笑道:“哪里哪里。比起恃强凌弱、以大欺小,小女子是差得远啦!”听到她的嘲讽,玄衫男子也有些语塞,石磊等人却差点没笑出来。

玄衫男子挥手让师弟退下,淡淡地说:“其实并非我这两位师弟学艺不精,是姑娘会猜度人心而已。青师弟先前胜得轻松,而姑娘又没有直接出手相助,所以白师弟才会过于托大。”

他看了班摩耶一眼,又道:“而訾师弟看到白师弟败得怪异,心生怯意,打从开始就抱着只守不攻的心思,自然失了先机。这个小兄弟空手出招,又不会武功,师弟瞧出便宜难免心生贪意,连番遭戏后又嗔意暗起。‘贪’易招致无妄,‘嗔’易致使心绪不宁,落在旁人眼里都是天大的破绽,更莫说姑娘这等对咱们的武功知根知底的对手!”

宓乐心也不由心生敬佩,拱手施礼:“荣辱不惊、进而思退,这般沉稳的气度,不愧是‘六合擎天剑’的大师兄。宣少侠,幸会!”

玄衫男子微笑还礼:“多谢抬举,区区正是宣思退。”他就是皇甫铖的大弟子、“玄武剑”宣思退,五名剑士皆是他的师弟,分别是“青龙”青念善、“白虎”白忆贤、“朱雀”朱怀虚、“蓝宇”蓝梦欢与“紫虚”訾诵德。

原本“六合擎天剑”是六合玄关的成名剑伎,但宣思退却将擎天剑与摩云掌结合起来创出一套剑阵,数人合力施为,威力远胜一人单使这两项绝技。他与几位师弟因这套剑阵而声名大振,江湖人遂就称他们为“六合擎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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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11 13:25: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六合擎天,石龙占玄武(上)

他俩还在擂台上彬彬有礼地谦虚,但华荣以及那些盐商已经与氐寨的头人们争执起来。华荣等人虽然看不清宓乐心的出手,但听宣思退的说法也知道她在暗中捣鬼,便纷纷嚷着这两场不算数。

那些氐人却嗤笑他们:“咱们的武士与一个小孩子胜了你们两个武士,都是二对二,为什么不能算数?这个姑娘不过说说话罢了,你们哪只眼睛瞧见她出手啦?”

见双方相执不下,宣思退突然建议道:“各位,刚才两场是这位姑娘相助你们胜了我两位师弟,若都算你们胜,对我们不公平,若不作数也说不过去。不如算作一场、算你们的胜了,如何?”他信口道来,全场嗡吁争议不绝,却也听得清清楚楚。众氐人其实都心里有数,知道己方有些取巧,便不再反对。

宓乐心原本希望就这样助氐人摆脱困境,她见宣思退温文谦和,似乎并不想与这些人为难,才故意使诈。但不料宣思退却在节骨眼上与自己计较,她心里着恼,哼声问:“宣少侠又打算派你哪个师弟出来?”

没想到宣思退抱手作礼,竟是武林中人邀战切磋的请手式,宓乐心吃惊不小:“什么?你亲自出马?”

宣思退应道:“姑娘既称这位小兄弟作徒儿,宣某不才,想亲自领教你的高招。”

宓乐心无法,压低声音恨恨地埋怨道:“你、你明知这一战对这些人有多重要,你们堂堂六合玄关的弟子,何苦来淌浑水?”

宣思退忽然也悄声道:“华管事的为人我比你更清楚。你若不胜得他们无话可说,他们就算今天让步,也会变着法儿去盘剥你的朋友们。”

宓乐心心头一喜,却不免怀疑:“宣少侠肯吃这个哑巴亏?这可关系着你们六合玄关的面子!”

宣思退道:“我若赢了,才真正会丢尽师父的脸。”但他马上故意高声道:“姑娘连败我两个师弟,我却连姑娘的来历都瞧不明白,宣某也愧为他们的大师兄!”

宓乐心噘嘴道:“说来说去,你也抛不开这虚名,亏师父还夸你隐有皇甫观主年轻时的气魄与胸襟!”她虽然绷紧了脸,眼里却流露出一丝俏皮的笑意,还跺了跺脚。

宣思退不料这个言辞犀利、冷若冰霜的姑娘忽然变成个撒娇的大孩子,不觉怔住,直到锦衣公子略带恼怒地质问他:“宣大哥见礼完了么?这般客客气气,这场架还要不要打?”

宣思退还未回答,却听一人笑道:“你弄错了,这小子不是她的徒儿,是我的徒儿呢!”笑声未歇,石磊便抢掠上来。宓乐心宣思退交谈之声轻如蚁语,他自然听不到,但他却清楚宓乐心必不是宣思退敌手。他摸了摸班摩耶的头,道:“虽然我是汉人,却是他的师父,代他的族人战这一场总是可以的吧?”

华荣等人不料半途又杀出个程咬金,于是就有人指着宓乐心道:“既然他才是这孩子的师父,那你又是谁?刚才那场自然就不能算数了!”

宓乐心气得狠狠地剜了这呆子一眼,心道他又来凑什么热闹。谁知班摩耶笑嘻嘻地一手一个拉起他俩,冲华荣嚷道:“这个是我师父,这个自然是我师娘。我师父虽是汉人,但我师娘是羌人,咱们羌氐不分家,他俩替我的族人战上两场,又有什么不可以?你们还不是向那个漂亮公子借的人出战吗?”华荣等人竟被他抵得哑口无言。

石磊心中欢喜,宓乐心却气红了脸,死命地拧住班摩耶的耳朵:“死小鬼,居然帮着石头儿占我便宜!等打发了这些家伙,瞧我怎么与你算帐!”

她嘴里低声喝斥,手上拧的可真狠。班摩耶有苦说不出,只好呲牙咧嘴地张大嘴巴呵气。众氐人见此情形,以为他俩当真是小两口,不由欢笑更盛。

宣思退也有些啼笑皆非:“既然如此,那宣某就请教兄台高招。”言罢剑尖下垂,持剑而待。

石磊明白这是让自己取出兵刃,他正想擎出短剑,谁知宓乐心抢先道:“他的剑术不过是末流枝节,怎敢与贵观的擎天剑相比?惟独手上的功夫还不错,已修到刀剑不入的境界,宣少侠不必客气,尽管拿剑刺他便是。”

众人全都怔住。石磊更是哭笑不得:“乐心你做什么?你是帮我还是害我?”

宓乐心嫣然而笑:“你若胜了他,我就说与你听。”

石磊心中豪气陡生:“好!”他按掌抚拳,身形滑如游鱼,眨眼欺近宣思退身前就伸拳曲指,叩击宣思退的双臂。

宣思退见他拳势沉稳如岳,拳劲涌动如冰河层解,不敢有丝毫轻敌之心,于是左剑反手拨向石磊头颈,右剑横削过去。这招“风起云涌”是他六合擎天剑的起手式,招式一过,双剑剑影层层铺开,顿时如惊涛拍岸般卷向石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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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15 16: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六合擎天,石龙占玄武(中)

只见宣思退的双剑展开,刚刚左剑扬空,使出一招“腾蛟起凤”,右剑立刻低回,走出一式剑势极尽曲折缭绕的“蛇盘九渊”,两道剑光席天幕地、绵绵不绝;而他随后便换成左剑俯击出那式“鱼龙潜跃”,右剑则圈、削、点、挂、压,将这招“霰雪流霜”使得淋漓尽致。他双剑剑势不一,剑招刚柔互换、端是潇洒自如。而他以气凌剑,剑招虽尽,剑意剑劲却层层叠叠地自四面八方涌上,令石磊身遭压力陡增。

石磊刚才在观摩白訾二人的剑式,看出二人施来时其中的漏洞,没想到同一招剑式在宣思退手中竟能展现不同的境界,他也激起了好胜心,不由精神大振。但看他身形连翩,如步履青云、飘浮无踪,却能在那剑光闪烁的间隙堪堪避过宣思退的杀着;而他双掌翻飞,忽而掌势密密、如关锁千山,牢牢地封住自己的门户,忽而又削、劈、剁、推、迎,似云横秦岭、水跃巫溪,渺渺然却以退为进、攻其不备。两人一时间斗得旗鼓相当。

台下观者惟见寒光闪闪、剑气森森,石磊的身影尽在宣思退双剑的笼罩之下,不由都为石磊捏了把冷汗。画湄儿跺脚埋怨:“宓姑娘为何总是与石大哥为难?她到底是帮谁?”余正虽然看出石磊进退有度、掌势如绵,也觉得宓乐心不会害石磊,但见宣思退剑术如此精奇,亦不免暗暗担心。

转眼两人交手近百招,宓乐心边看边暗暗点头,心道:“六合玄关的功夫果然名不虚传,怨不得师父如此盛赞皇甫观主。他们的创始人原本是道士,道家重视‘御心’、‘养气’之说,讲究以心平气、以气定神、以神御思、以思策力。若心气不紊、神思不乱,那剑术掌法的奥义尽归于一心。宣思退似乎已尽得皇甫铖的真传,此刻他还不过只展示了他的剑伎,若他剑掌并驱,只怕石头儿单以补天掌也难以防守。”

她刚才还有些担心宣思退是在耍心眼儿,看出自己武艺不及他才向自己挑战,好堂堂正正地胜出,现在看他确实没使辣手,顿时放下心来。她转了转眼珠,故意大声对看呆了的班摩耶道:“摩耶,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能助你赢了訾诵德?”

班摩耶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宓乐心就接着道:“因为他只学了擎天剑的皮毛,还未得其神髓。”

訾诵德涨红了脸,喝道:“你胡说什么?”

宓乐心笑道:“人人都以为六合玄关所谓的‘掌剑一气’是要弟子掌剑并练以求双手并行不悖,所以有些笨徒儿就当真一味练掌练剑。殊不知这掌剑不过是皮毛,真正重要的是那‘一气’,也就是他们的内功底子:六合真气!”

五剑心头一跳:“什么?”宓乐心却看着班摩耶,继续说:“六合真气大约是从道家的太极生两仪、两仪分四象、四象化八卦之说中参悟而来的。名为‘六合’,就是取的‘地合’、‘人合’、‘四方天象合’之意。天、地、人三势合一,是为‘六合’,也可以叫做‘六道归一’。但无论是‘天合’还是‘地合’,最终还必须须知到‘与人相合’,方达返璞归真、诸行合一之境。想来宣少侠创出六合擎天剑阵,也是因遁的这个道理。”

宣思退听到她缓缓说巧,也渐渐惊异。但他心念才动,就听宓乐心道:“莫非宣少侠以为我是故意想你分心?道家以心游物外、采宇宙洪荒以及天地盈虚之气为念,小女子既知宣少侠精于六合之道,又怎会班门弄斧、井蛙论水?”

宣思退沉声道:“姑娘好本事!宣某不知哪里得罪了姑娘,姑娘非要揭咱们的底儿不可?”他刻意装出有些气恼的声音,华荣等人听了自然都会以为他已经渐渐被宓乐心激怒,那呆会儿他“失手”输了一招半式,他们也不会疑心到他身上。

宓乐心悄悄捏了捏班摩耶:“摩耶,想你这呆子师父赢,想他们不再为难你们,就给我搭个腔。”班摩耶赶紧点头,大声说:“师娘,这六合真气有这么厉害吗?”

宓乐心装作指点徒弟,道:“这个当然。想修炼六合真气倒不能只靠打坐运气、劳筋锻骨,最重要的是平心、静气、安神,再借势导力。刚才那两个就是‘心道’这一关还修炼得不够,易嗔易怒易骄易躁,不然就不会被你这小猴儿教训啦!”

五剑被她斥得面红耳赤,却也听得入神,颇有恍然大悟之感。班摩耶虽不懂她话中的深意,却故意笑问:“这样说来,其实是因为他们这个师兄的鬼心眼不错,所以武功才比他们都好得多?”他心里恼这些人伤他的族人,刻意损宣思退。五剑气得喝斥这小鬼,宣思退只好在心里苦笑。

宓乐心听他胡诌,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可以这么说!”她停了停,复道:

“他们道家修的是盈虚之道。盈则为实,也就是虚实之道。但天下事总是虚多盈少,不但天无三日晴,连月儿也缺多圆少,所以他们应该是以虚御实、以虚凌盈,无论是他们内力,还是剑术掌法!有道是:休则虚,虚则静,静则制动,动则得矣。以动为王,以静为圣,静则无为,无为则可任事、可为至尊!所以呢,不要以为闪躲得越快越好,以静制动么,抱元守一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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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21 14:56: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六合擎天,石龙占玄武(下)

班摩耶这回可是一个字也不懂,就算想接嘴也无从接起。五剑突然转过弯儿来了:“你这番话是故意说的!”

宓乐心抬了抬下巴:“我故意说的又待怎样?你们连我说什么也管得到?”

五剑相顾哑然:他们倒真是干涉不得。

宓乐心见石磊分明已完全听懂,仍没反应过来,心里大骂他榆木脑瓜。她突然掏出一片半个巴掌大小的薄玉,托到班摩耶眼前:“摩耶,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班摩耶好奇地伸手触摸,却立刻缩手嚷道:“好冷!是玉吗?怎生这般冷?”

宓乐心叹道:“这是冰魄玄玉。若师娘催动三清真气便可用它凝水滴为冰弹以作暗器,师娘受伤才初愈,刚才为助你又勉强运气,此时胸口疼得紧哩!但你师父似被宣少侠迫得喘不过气,所以我也不管啦!”

她突然粉面生寒,解下水囊,淋了些水在上面,倾刻后玉瓦冒起丝丝白雾,结成五六分厚的凹形冰片。余正等人这才知道为何他们总看不清宓乐心这奇门暗器,原来竟是须臾即化的冰粒子。

石磊虽与宣思退酣战,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宓乐心所言所为俱是知悉。他心道:“乐心真正胡来!明明说好一对一,如果她再插手,就算打赢了,华荣这种人又岂肯善罢甘休?罢,罢,只好照她的意思做了。”

他清啸一声,探手入怀,终于摸出虹羽剑。他右剑旋出、“虹霓交辉”,弧光漫扫、剑气横飞,直划向宣思退胸前;而他左掌掌势隐于剑下,掌随剑走,如影随形地穿插递出。只见剑如虹、掌若风,没有丝毫花哨变化,却将宣思退的退路尽数封死!

宣思退心里暗暗叫苦:“这位石兄有些呆性,想必听懂了乐心姑娘的提示,却没明白过来她只是要他假装胜过我便是。他这种以一敌乱,以简击繁的打法,分明是想与我拼个两败俱伤!”

他双剑密织剑网,格向石磊的剑尖。两人三剑相交,石磊的虹羽剑立刻把宣思退的双剑齐柄削断。宣思退不料这竟是柄宝刃,来不及追悔自己的大意,眼见石磊,左掌跟着按落,他马上弃了断剑、换掌拍出:左掌斜抚右掌根、若推若托——他察觉石磊功力深厚不逊于己,故这两掌一式是挟着十成的六合真气、拍出摩云掌的这招“欲却还迎”!

石磊掌势身法不变,单掌格入宣思退左右掌间,然三掌相击竟如落花逐尘般了无声息。宣思退只觉石磊的掌劲空空洞洞,立刻恍然:原来石磊已然明白自己的内功长于以柔克刚、以虚制盈,故而他作势劈掌却撤空了掌力,教自己的至柔内劲无处着力,因自己再会借势导力也做不到以柔御“无”、以柔制“空”。

他心念未绝,却见石磊右剑回削自己咽喉,只好撤掌抽身后退。石磊马上拢指并拳,转手一记“石沉大海”,不偏不倚地擂上了他的右膀。宣思退身躯一震,倒退若激矢,一直退开七八尺地才站稳脚跟,他微噫:“你——‘石破天惊’?”

诸人尚自不解,石磊瞪着宓乐心:“你真是胡来!”他虽得宓乐心点示,明白这以“无为”制“有虚”之理、兵行险着地胜宣思退一招,但已隐约觉得上了当:若宣思退这一掌刚柔并济,自己定会重创当场,看来宣思退是存心相让。可宓乐心只是收回那片玄玉,一笑不语。

宣思退盯着宓乐心,冷笑道:“‘三清真气’?怪不得你知道我们的功夫,原来你是宗政箬的徒儿!你我的师父打了半辈子的架,你也要与我们为难?”

他索性演戏演到底。他入皇甫铖门下最久,自然知道皇甫铖与宗政箬虽在武学上是斤斤计较的对手,私下亦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其他五剑入门较晚,有些弟子的武功还是他代师传授,倒不清楚这些事。此时宣思退刻意忿然道来,倒像他们早有宿怨一样。

宓乐心心里好笑,嘴上却说:“不管怎样,现在我们是三场两胜。你们应该遵守约定,不许再压低盐价了吧?”

华荣后悔莫及,锦衣公子早已脸降严霜,冷声道:“好,我们遵守约定。但我可没有说过要对你们客气!”他言罢轻轻阖起纸扇,宣思退的五个师弟竟齐身掠入场心,将石磊宓乐心围了起来。

宣思退来不及提醒师弟们不要计较,众氐人已是哗声大起,纷纷指责道:“真是不要脸!明明就是你们输了,居然想群殴吗?”一时间群情激动,有些氐族青壮年便似欲抢上去助石磊他俩。

眼看就是一场混战。华荣见势不妙,拉过锦衣公子就赶紧向曹各巴等人呼道:“诸位,咱们输了两场,按原价收盐便是。但这两人与宣少侠的师门有过节,他们自有他们的解决方式,如果你的族人来多事,那么我们的约定也就不会算数了。”

听他此言,众氐人都犹豫起来。余正在心里大骂这华荣老奸巨猾,心道如果六合玄头的弟子真要布起剑阵来与石磊为难,只怕他俩也难脱身。于是他一个箭步飞身窜上擂台,与他俩并肩而立。画湄儿见状,也连忙跟了上来。

班摩耶左右看了看,担心地说:“师娘,他们还是人多,咱们打不过的!”

宓乐心抚着他的头,道:“他们的‘六合擎天剑阵’向来是六人齐使,即便咱们再多十个、一百个勇士,他们也只会有六个人上阵。”

班摩耶拉紧她的衣角,着急地说:“那、那你和师父怎么办?”

宓乐心摊开手,吐了吐舌尖:“没法子啊!咱们打不过,让他们折损个把人手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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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23 12:24: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 君子相期,胡云不喜?(上)

五剑正想笑宓乐心口出狂言,但她却拾起班摩耶的小手朝他们晃了晃。宣思退看到班摩耶左手的尾指上套了个灰白的指环,似沾了一点血渍。他突然转身拉过訾诵德,运指如风,竟一口气连点他左臂的臂臑、天井、天宗、侠白、青灵等三阳三阴经诸大穴,最后他回手扯下訾诵德的袖子。

众人看见訾诵德整条手臂尽成青黑色,而他左手肘处却有个赤红的针眼。訾诵德吓得全身打颤:“这、这是……”

宣思退也不由动了真怒,沉下脸来喝道:“你倒真会设计。解药拿来!”

宓乐心缓缓地从班摩耶手上褪下那枚指环。刚才她让班摩耶动手前就将指环交于他戴上,而班摩耶以石磊的巧招扣住訾诵德左臂的清冷渊穴时,指环内附着的针尖便刺入穴位。因为穴道被制会使筋肉酸麻,所以訾诵德丝毫也没察觉。

她看着愤怒的五剑,淡然道:“你们既然知道我师父的来历,也应该听说过南诏的乌白两蛮施巫下蛊炼制瘅毒的本事。这针儿上沾的是桃花瘅与赤血蛊炼的粉末,二毒并用,发作得极慢,可一旦妄动真气,就算大罗金仙也难救治!”

宣思退勉强按捺心中的恚怒,平静地说:“你交出解药,我们马上就走。”

锦衣公子心生不忿,怒道:“宣大哥,难道你还当真怕了宗政箬那老鬼?”

宓乐心自幼得宗政箬扶养,视其为亲父般敬爱,现在锦衣公子出言不逊,她心火陡起,冷冷地说:“宣少侠如想要解药,就得多加些价码。”她一指锦衣公子:“这位小哥只须把脸伸过来,让我打两巴掌,我就双手奉上解药。”

锦衣公子大怒:“你这蛮夷女子好生恶毒!”他抽出蓝梦欢背上的一柄长剑,抖手就刺向宓乐心胸口。宓乐心见他出手毫无劲道,挥剑时手腕发颤,就知他本事不高,学的尽是些花拳绣腿。她伸手捏碎冰片扣弹而出,不仅打落他的长剑,还弹中他左膝的环跳穴。

锦衣公子不由自主地弯膝拜倒,宓乐心一记巴掌晃来,却轻轻地在他脸上摸了摸,嘻嘻笑道:“不必多礼,你抢着下跪认错,我可以打得轻些!”

锦衣公子大约被气她糊涂了,此时他本该清楚宓乐心的武功比他何止高出十倍,但他向来被家人宠得任性妄为,颇不识天高地厚,抢手扣向宓乐心的足踝,嘴里喝骂:“你这个无法无天的野丫头、小蹄子!”

宓乐心也被他激怒,晃足点开他的双手就踢飞了他头上的豹皮帽,然后揸指抓向他的头髻,想提起他后就扇他两记耳光。

宣思退等人阻止不及,不由大惊失色。但宓乐心的手指刚挨到他的发髻,突然被人扣紧后心的穴道,然后此人伸臂揽住她就把她生生拖得后退三尺。饶是如此,锦衣公子的发髻也被她抓开,满头青丝披散,狼狈不堪。他从未受过这等侮辱,忍不住掩面大哭,粉拳擂地、双脚乱踢乱蹬。

众人面面相觑,宓乐心却恼火地看着拉开自己的人,斥他:“没想到石二爷是如此怜香惜玉之人,华家千金可真会感激你得紧!”

石磊原本不愿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却不想这锦衣公子是个姑娘。他细看此子小山眉、琼瑶鼻,掩映皓齿星眸,面如新荔、肤似凝脂,喉间没有喉结,哭啼的声音娇滴滴的,果然是个女儿家,才恍然大悟:原来此女正是华凤瑛,难怪华荣要全力维护她。

石磊轻声道:“别把事情闹大了。华家势大,如果他们怀恨在心,在咱们走后去算计摩耶的族人就糟了。”宓乐心只好扬手抛给宣思退一只瓷瓶,道:“红丹内服,白丸外敷。一日两次,连用五剂。”宣思退默不作声地接过。

华荣好言劝了华凤瑛两句,回头狠狠地瞪向石磊等人,但他转眼却看到画湄儿刚抹干净了脸上的油彩。

原来宓乐心教训华凤瑛时推开了班摩耶,他没抓稳手中的水囊,清水溅上了画湄儿的脸颊。画湄儿本来觉得油彩沾在脸上很不舒服,顺便就倒了些水把脸拭净。华荣吃惊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就脸色灰白地领着华凤瑛与宣思退等人快步离开。宓乐心他们只当他吃了瘪子才心有不甘,都没怎么注意。

当天他们就先在班摩耶的寨子休息一晚,打算明天再去麦积山。曹家寨的氐人感激他们仗义相助,曹各巴头人就在自家的板屋里款待他们。

石磊听说义兄拓拔怀光拟将据秦安原诸州为营、已经联络这里的州官兵马使来羌氐寨谈贩马生意,不由心中暗喜。余正见状便问其故,石磊就悄悄把巧获乌骓、结识拓拔怀光之事告诉他,同时还道明了刘穜的来历。

余正听说刘穜竟是刘从谏之子,不免大惊:“如此说来,刘穜今天出现在这里只怕别有所图?”

石磊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他们都拿不准刘穜究竟是护送百灵才凑巧路过,还是刻意来此,只好暗自小心戒备,心道反正明天去过了麦积山,他们马上就动身回唐境,应该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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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27 11:18: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 君子相期,胡云不喜?(中)

但晚炊才罢,班摩耶就领着一群氐族小孩溜进来,拽着石磊余正要他俩再教上几招。两人无法,只好跟着这群毛孩子去后山冈比划指点,宓乐心笑吟吟携着画湄儿一块儿去看热闹。她见画湄儿小小年纪便不远万里回中原寻找双亲,心生怜惜,对湄儿也很亲切。

此时春阳飞逝,晚霞流金,夕照带起丝雾薄凉,隐约听到集上欢声未歇、山民荷锄牵牛的吆喝,和风吹送鶗鴂报春的歌儿,合着孩子们的叽喳笑闹,却是别有温馨滋味。

两个姑娘边说边玩,看到余正石磊被小孩子们缠得晕头转向的狼狈样儿,正在掩嘴偷笑,忽然有个羌人小孩跑过来,递给宓乐心一封信,并说是个汉人哥哥给她的。宓乐心好生惊讶,折开信看去,却见是几幅水墨丹青。

只见第一幅画了座道观,地上黄花见落,天上满月当空,想来时值中秋。两名长者似正较伎完毕,一名长者已带着众弟子离开,一名玄衫弟子无意中回头张望,看到个身负琵琶的胡服后生迟迟赶来见另一位长者,还嘟嘴跺脚似在撒娇辩解,画上题着“迟迟钟鼓却长夜”。

画上的人惟妙惟肖,她已经认出离开的长者是皇甫铖,玄衫男子是宣思退,而另一人是宗政箬。但当时自己是易容赴京,这胡服后生的脸孔似乎是当时自己扮成的模样。她暗暗咋舌:宣思退当时只是瞧了一眼,事隔经年,还记得如此清楚。而第二幅画居然画的是昨天她与石磊在客栈遇上宣思退的情形,上面题着“为有暗香来”。

她正吃惊宣思退并未见过自己真面目,为何能识穿自己身份,突然看到画上的自己仍负着那面琵琶,这才恍然,心道这家伙还真沉得住气,原来他昨天已经认出我来,今天居然还装得这样逼真。

第三幅画却很奇怪,画了十八名蕃僧与一个汉人男子碰头,正好被较晚赶来秦州的宣思退撞见,上题着“迷途偶遇”。最后一幅画了座形如农家堆积的麦垛、却裂作两半的高山,西面的山崖上有棵高树,树顶挂缺月、树下有阴影,却无题字,只在落款处画了柄凤箫。

宓乐心看到第三幅画中的汉人竟似刘穜,心里震惊。但她怎么也看不懂最后一幅,这时班摩耶探头看来,却脱口而出:“咦?这画的好像就是麦积山嘛!”她忙问:“你没有看错?可这山怎么会裂开?”

班摩耶道:“听老人们说,开元年间咱们这里地震,把麦积山震成东西两座崖。所以有人为了往来方便,就在东西崖之间修筑了凌空的栈道,师娘你看这山崖间有条索道,不会有错的。”

宓乐心还在沉思,见石磊也伸头看来,就板着脸收起画。石磊有些讪讪的,陪笑道:“乐心,是谁给你的?上面画了些什么?”宓乐心睬也不睬他,石磊知道她还在着恼自己拦着她教训华凤瑛之举,只好苦笑。

他们又玩闹在一起,宓乐心却怔怔地坐在那儿,努力思索着宣思退第四幅画的含义。她低头看见夕照将几人的身影拉长到自己前面的地上,忽然心有所悟,展开画卷再次对比一番,顿时明白过来。

石磊刚教了几个小孩几招简单的拳术,天空突然降下了濛濛细雨,他们只好转身回寨。这时石磊才发现宓乐心居然不见了,而画湄儿刚才全神贯注地看他们玩耍,也没有注意。

石磊找了两转仍不见她的踪影,心里一动:“莫非她现在就去麦积山了?”班摩耶吓得吐了吐舌头:“师娘一个人去?如果遇上那些恶和尚怎么办?”

石磊吃惊地问:“什么恶和尚?难道是你那天遇到的蕃僧。”班摩耶点头。刚才他探头探脑,瞧见第三幅画上画了许多蕃僧。

余正回想当天之事,就提醒石磊:“那个蕃僧施的是密宗功夫,会不会与额柯多罗有什么关系?虽然他们武艺不高,但如果真有十七八个聚在一起,乐心就难应付了。”石磊踌躇片刻,便打算也先跟过去看看。余正听他说过额柯多罗武艺之高不下于宗政箬,便与他同去。

他俩见丝雨不绝,将绕山的小路淋得如酥如油,泥泞难行,反正麦积山离此处不过七十余里地①,而山上是平空搭伸的鸟道,根本不能落马,干脆就徒步而行。画湄儿本来也要跟去,但他俩知她武功不高,便许诺他们会代她打听那尊佛像的事,然后就朝东北方向的麦积山赶去。

宓乐心轻功远在石磊余正之上,虽然小雨弄得道湿路滑,但这种春雨时来时起,大半个时辰后就停住了。她疾行至冷冷清清的麦积山时,正好夜色徐徐落下,雨后的夜空悬月明星,略有几丝浮云。她瞧着天空那弯缺了半边的月儿与画上的一模一样,不觉微笑。

原来宣思退算好时辰,以树下月影的方向长短以及月亮的圆缺来暗示她见面的时间,但他不想让华荣或华凤瑛等人知道,便书画提示。

宓乐心按画中的提示走上西面崖,那崖顶遍是红土,密生林木,但与东崖栈桥连接的方向却平整出一大片空地,设了几方石鼓石案,想来是先前的香客游人辟出来休息的。宓乐心轻轻自林间探来,正好看到石鼓边有一玄衫男子默立山风夜露之中,果然是那玄武剑。

他仰面望着天际的淡月疏星,怔忡出神。他呆了半晌,见左右无人来,以为宓乐心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只好叹息一声,袖出玉箫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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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28 12:16: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 君子相期,胡云不喜?(下)

宓乐心有心与宣思退开个玩笑,就先静听他吹箫。但闻他凤箫声动如水似流,曲音幽远凄凉,恰似湫风送暮云、夜雨动春水。宓乐心听了半晌,便知他的曲意作的是《诗经 国风》中那支“风雨”。

果然他三叠曲罢,撤手长叹:“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叹声未尽,却听宓乐心娇笑吟吟,接口道:“宣少侠此言差矣!我代你改念一首: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宣思退乍听见她的声音,本来心中微觉欢喜。但宓乐心人未至,扬手先打出三道劲风。他不料宓乐心会偷袭自己,微怔之间劲风已然及面。他剑眉敛起,刚刚翻手将那三截树枝抄在手中,却见她晃身跃近,并掌如刀,势若抽刀断水,疾如孤鹜齐天,挥掌直划他的咽喉。他识得厉害,赶紧翻身让开,脱口而出:“羲和刀!”

此时月行青天,银光遍洒;林阶山地,尽铺白霜;花间枝头,摇曳琼光玉色。宓乐心披着一袭寒光月影,飘身飞掠,如青女斗霜、飞天翔宇。她双手作刀,挥手间隐带赤风火炎,刀法凌厉、刀路飘忽,刀光若白虹贯日、彤霞漫天。

俗语云:“单刀看手,双刀看走”,单刀讲求劈、砍、刺、撩、抹、拦、截等刀式,而双刀则讲究两手施力均匀,招式清楚、步履灵活,上下协调。宓乐心以其“鸿鹄齐天”的轻功身法配合双手刀法,左刀横削“日月如梭”、右刀反挑“如日方升”,姿态曼妙如“叶里藏花、蛱蝶舞艳”,举手投足间却杀着迭出,隐有风雷之势。

见宓乐心出手丝毫不留余地,宣思退只好全力反击。他双掌错开,左掌势如游龙惊飞,“七星拱月”遥拍向宓乐心身前七处大穴;而他沉右臂、挽手拂拭,轻描淡写地就以一式“拿云握雾”格开宓乐心的左臂。宓乐心两击无功,回手间宣思退已并指为剑,指尖隐含青寒的剑芒,以一招“天低吴楚”拦向她撩起的那招“白日升天”。

宓乐心内力不及他深厚,被震得倒退两步。宣思退正待收手,可她轻笑连连,左手五指飞弹,他眼前金光乱闪:一蓬“天雨丝”金针已近面门。他没奈何反掌回袖拂开那三十六枚细如牛毛的飞针,宓乐心乘机飘身退开数丈。

宣思退苦笑道:“乐心姑娘,你我并无深仇大恨,你何必这样拼命?”

宓乐心格格巧笑:“那是当然!谁让咱们的师父半生争斗、一世对头呢?”宣思退听她巧语打趣,倒是啼笑皆非。她又抢先道:“今日我伤你师弟在先,折你主子的颜面在后,宣少侠本该好好教训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为何还处处忍让?”

宣思退淡然道:“责人须先责己。咱们为华家做事本就理亏,之前姑娘也未必明白咱们的苦衷,自然会先为自己铺好退路。”宓乐心却整衣拂裙,后退三步,叉手作礼。

宣思退大吃一惊:“姑娘折煞宣某了!”他正待还礼,宓乐心却制止道:“小妹不知宣兄用心良苦,误会宣兄与华荣是一丘之貉,还对皇甫观主出言不逊,这一礼宣兄受之无愧。”宣思退只好受她一礼。

宓乐心这才好奇地问:“不知宣兄让小妹来有何要事?”宣思退这才惊觉石磊等人并未来此,道:“怎么石兄他们没一起来吗?这可糟糕啦!”宓乐心问:“怎么?”

宣思退道:“那日我落后师弟们两日,又不熟悉这里,竟走到麦积山来。当时天色已黑,我本欲寻向住在周近那些开窟筑佛的手工匠人求住一宿,不料看到那个汉人强行掳走了一名老工匠,我怕冒失救人会让他狠下杀手,就悄悄地跟踪他们。”

宓乐心知道他所说的“汉人”必是刘穜,不觉大惊:“宣兄看到他与这十八个蕃僧碰头?他们说了些什么?”

宣思退点头道:“这汉人与那些蕃僧交谈,我只隐约听出他说什么‘老和尚左右就在这附近’,又说‘反正他年轻时结的梁子不少,你们随便找个借口诳他就是’。听上去他似乎打算找某个避世出家的大师寻仇。”

宓乐心惊疑不定:“可就算他们若是寻仇,依江湖规矩,宣兄又怎会……”

宣思退摇头道:“本来我马上就想走的。但他突然把他抓来的那个老工匠摔在地上,问:‘那佛像底座上有你的名字,是你塑的吧?’老工匠吓得直打哆嗦,只有点头承认。然后他又说:‘但那些客人的记名簿上的这一页怎么不见了?有谁来找过你?’老工匠说:‘是个有钱的老爷,但他没留下姓名’。然后他大致说出此人的模样特征。”宓乐心心里一动,问:“莫非此人竟是华荣管事?”

宣思退颌首承认,道:“他这么一说我当然就更奇怪了。而这汉人问华管事是不是当初叫他塑像的人,他却说不是;还说这像是十多年前塑的,那个客官当时也才不到三十,而华管事如今快六十岁了。这汉人见问不出什么,就说‘算了,反正你也老糊涂了,记不清也没什么’,就把老工匠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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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30 10:19: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章 麦山寻佛,受困伏魔阵;禅机偈子,笑语定三生(上)

宓乐心顿足:“他怎会放了老工匠?八成会杀人灭口的!”

宣思退惭愧地说:“正是。老工匠才走开几步,有个蕃僧反手就扬起一面金钹,把他的头斫了下来。我当时站得太远,已经来不及救他了。那汉人也有些冒火,说:‘反正他是个普通人,又什么也不知道,杀他做甚?’但这恶僧说:‘师父答应过那人,此事不能留活口。虽然师弟有两位恩师,难免会举棋不定,陡然变得心慈手软起来,咱们可不敢学师弟这样不听师父号令’。”

宓乐心一听就知此人是指刘穜对宗政箬仍有些念旧,但刘穜被逐出师门到底家丑不可外扬,她见宣思退并不知情,也不去多嘴说破。

宣思退接着道:“这汉人似乎被激怒,回手拂过一方长石,冷冷地问:‘睢昙师兄是想教训我吗?’那长石初时无甚变化,等两阵风吹过,就赫然出现五撇深逾三寸的抓痕。当时我就想:这人功夫真是了得。用抓者一般长于罡劲,在岩上抓出指痕并不少见,但他以阴力走抓势,伤人毁物于无形,这份武功造诣可了不得。那些蕃僧都吓了一跳,有人就说:‘师弟你居然把师父的千叶菩提掌练到这种境界了?’听上去他们好像很怕这汉人。当即就有人代那个睢昙向他道歉。可我听说是千叶菩提掌就吓了一跳:这本是密宗极为高深的武学,没想到他还能另辟蹊径,以极为凌厉的抓势招数施展这极阴至柔之劲。”

宓乐心哼道:“他人品不高,武功好有什么了不起!”但心里也有些骇然:刘穜竟能将菩提掌至阴之劲融入枭钩鴸手的抓势中。

宣思退道:“后来他似乎有事要先离开,但走开两步又回头叮嘱:‘虽然师兄们联手布阵应该敌得过那老和尚,但他们以指力名震江湖,他又是‘四鹤’之一,武功只怕不逊色师父多少。如今滕玉津那小子又渐渐重振鸣鹤堡先前的声势,所以咱们绝不能让他活着,以免招来鸣鹤堡的人。到时我也来相助各位师兄,以防他伺机逃走。’我没想到他们想对付的人居然是鸣鹤堡先前的元老,又不知这位大师到底在哪儿。乐心姑娘,现在你总该明白为何我要请你们来了吧!”

宓乐心不由埋怨道:“既然如此,宣兄何必说得这样隐晦。”

宣思退叹道:“我怎知姑娘会独自来?而今日訾师弟虽服了解药,但完全去除毒气却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只好假诸位之手,盼能保那位大师平安。”

宓乐心问:“他们约好的时间,莫非就是今晚?”宣思退正待点头,却突然惊道:“他们约好子时二刻,如今时辰已快到了,怎么没半点动静?”

宓乐心也觉得意外。心道以刘穜的为人,只怕早该过来埋伏了,怎会不见人影?两人正想四下探察,却听栈桥方向传来异响。两人心里一惊,立刻用脚把地上的草屑拨开、扫去足迹,然后施展轻功溜入林中,寻了棵枝叶茂密的大树躲好。

他俩刚刚藏起来,就听急风掠空乱响,然后有人冷冷地说:“你这淫僧想报上次那一箭之仇,余某奉陪便是!”

他们悄无声息地探头看去,果然是那十八个蕃僧。但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却是余正与石磊。宓乐心轻笑道:“摩耶这个大嘴巴,果然让他俩跟来啦!原来与阿正动手的恶僧是他们的人。哈,这叫歪打正着!”

宣思退这才醒悟,原来她早知道只要班摩耶说出那些蕃僧,石磊余正一定会跟来,难怪她这样有恃无恐。他心念未绝,那十八名蕃僧已将两人团团困住。

只见那十八个蕃僧一分为二、里八外十地环成两圈,将石磊余正围在当中,里外两层的人相交错奔走,赤红的僧袍飞旋闪动,恍如布起了一道道血色的铁壁飞盾,煞是刺眼。他们掷飞钹的手法与掷“飞去来”这等回旋捕捉山鸟野兽的暗器十分相似,而且飞钹钹面锐利如刀,在空中穿来插去,若不小心被飞钹划到,轻则裂皮削肉,重则筋骨折损。三十六面金钹漫天飞旋,无论是石磊或余正都难以应付。而这金钹飞旋时带动的奇异嗡鸣,并他们各自口宣密宗经文,也扰得他俩开始心浮气躁。

石磊见这些蕃僧轻功并不见长,只是他们带动阵式的步法十分古怪又默契配合,若风轮随风、水车车水一般流转不休。他心道:“若我与阿正硬闯破阵,不是不可能。但这样咱们大耗气力,他们也难免会有死伤。他们不过是戏弄湄儿,与咱们并无深恨大仇,何苦非要杀人。”

他心地仁厚并不喜滥杀,又不知这些人是额柯多罗的徒弟,也不知刘穜与他们的关系,出手并不狠辣凌厉,可远处的宓乐心与宣思退却更加担忧。他俩猜测刘穜此时尚未现身可能也打算以这些人来消耗石磊余正的力气,宣思退就低声道:“乐心姑娘,你看我去助石兄他们脱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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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 12:54: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章 麦山寻佛,受困伏魔阵;禅机偈子,笑语定三生(中)

宓乐心想起上次额柯多罗利用刘穜引开宗政箬、却来偷袭她与石磊的教训,就提醒他:“刘穜的师父额柯多罗是回鹘国师,本领不在你我的师父之下,听宣兄所言,他们势必杀那位大师不可,那么现在刘穜不现身大约是想等大师出现后来个一鼓而擒之。但这位空象大师是当年‘四鹤’中的‘野鹤’史奉朝,那他的武功绝对在刘穜之上,那么说不定刘穜还会暗中联络额柯多罗。如果现在宣兄就出去,到时候额柯多罗若真的来了,咱们想逃也逃不掉啦!”

宣思退疑惑地问:“咦?你怎知这位大师是史奉朝?也许他是滕逸鹤本人哩!”

宓乐心道:“我当然知道。因为空象老和尚本来约我来这里见面的。”宣思退心中疑云更重,但见她专注地看着那些人,猜她可能在思索破阵的方法,便不去打扰她。

只听她喃喃自语:“外十里八,二退三进、心二参三。哦,这应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但里面不似八卦,而外面为何有十个人?这又代表什么?”

宣思退忍不住道:“姑娘真会说笑,密宗的阵式怎么会用道家的太极八卦之理?他们的罗汉菩萨金刚佛祖满天飞,自然以他们佛理教义来安排阵式了。”他素来矜持含蕴又稳重谦和,可几次三番都被宓乐心这等促狭机灵的姑娘捉弄,连他也感染了几分想开玩笑的心思。

宓乐心听他打趣,却忆起那晚额柯多罗说的那几句偈语,不觉心里一动,顿时笑意盈上眉梢。她故意板起脸孔,问:“宣兄可真是仁义心肠,居然不计较石头儿仗宝剑之利胜你一场。但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何去讨好华家?”

见宣思退略有犹豫,她眼珠转了转:“宣兄可愿与我打个赌?”宣思退讶然:“打赌?赌什么?”

宓乐心道:“刘穜想借这些人耗石头儿或空象的气力,那只需指点他们迅速破阵便可。那我就赌我不过去帮忙也能助他们脱困!”

宣思退不相信地看着她,心道:“你指点石兄胜我一招还因为你从宗政箬那里熟知咱们六合玄关的功夫,但这个阵式你也是头一次看到,怎会这么快就想到破阵之法?”于是他点头应下:“那么赌注是什么?”

宓乐心见他上当,道:“这样吧!若你输了,这一世必不得对乐心有半句违心之言;若我输了,也是一样,如何?”宣思退听她说得好生有趣,便道了声“一言为定”,伸掌与她轻轻三击。

宓乐心嫣然一笑,反手取下自己的琵琶,调弦之后便左手揉捻、右指抹挑,丝弦拨动,一阵叮咚清脆的琵琶曲便悠悠响起。且不说宣思退惊讶万分,就连阵中的石磊余正也很意外,不知她为何不过来相助,反而躲起来大弄玄虚。

只听弦起宫调,平缓深悠,如冰川潜流,轻溯暗洄,淹淹然却浩浩不止、荡荡无休。她拨得两声后,便屏气悬神、气凝丹田,漫启朱唇缓缓吟唱:“外十里八,是为制‘十恶八邪’。掣电浮云真好喻,万境忘机是道华。曲径通幽南山路,寂寞无人落异花。急功近利惶无门,抱元守一才是真。莫随佛图转,五蕴尽归身。”①宣思退不觉呆住:“她在打什么禅机?”但他修道之人也明白佛家的“十恶八邪”之说。他心念一动,回头看去:“外十里八,十恶八邪!原来他们将对手所有的攻势纳入这十恶八邪之道,以法轮佛图圆转不歇来压抑阵中人的攻击?”

宓乐心微笑道:“嘻,谁让那额柯多罗自己多嘴。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善恶由心生,又说什么‘本性不染十恶八邪便可得善果’。他这等说法不过在是借着慈悲之名行杀戮之实,现在却提醒我啦!”宣思退一时不解,却听她突然调声转变,转至商角,劲凝明达、苍苍扬扬,如龙戏深水、鹰击长空。

听她唱道:“夜深银汉通柏梁,二十八宿朝玉堂。东苍龙见西白虎,心宿二火对三参。‘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二退三进循此理,法轮常转没强梁。天有星斗之循环,胸怀日月坦荡荡。追日逐月莫辞频,云消雨霁青冥苍。”

她的弦音渐抹渐高,最后竟升至羽调,锵锵然隐有金戈铁戟之声。宣思退心里暗惊,那些蕃僧也吓了一大跳。原来他们的阵式叫做“除恶辟邪金刚伏魔阵”,取意于寂灭佛教“十恶八邪”之说,以十八名蕃僧各守一方、各克一难,按照莲台法轮正反轮回的方式带动。那内外两层人的“二进三退”之理,则是按照参星与商星见此不见彼的原理②,进退间合力消去对手的攻势;而他们的飞钹制敌、梵音扰听,也是遵循佛家金刚伏虎、罗汉降龙之说。没想到宓乐心精熟星相,对道义佛理也略为知悉,之前又略窥得额柯多罗的本事,居然当真让她瞧出了门道。

她知道石磊“补天掌”的掌势本就暗合天极运转之理,而她又曾给他演示过那借着“四方天相步”作出的“吉祥飞天舞”,所以石磊应该明白她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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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5 11:54: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章 麦山寻佛,受困伏魔阵;禅机偈子,笑语定三生(下)

果然,石磊领悟过来就按她的提示在诸僧身形交错进退的刹那揉身欺近,左掌以补天掌拍击诸僧腰腿间的麻穴,右手刺指如针,以“指针渡穴”的手法循隙扎、刺、颤、转、戳。

诸僧见他每每落脚之处竟在他们阵式转动的关键所在,已经暗暗慌神,又见他掌式如春蚕吐丝,指劲似针尖麦芒,稍沾一记无不筋骨酸麻、腿脚酥软。而石磊三转两转,就跳出他们的圈子。

众蕃僧眼见石磊脱身跳出,不由心头叫苦。他们这个阵式的弱点就是只能困敌,却不便展开追击围截敌人。而石磊一旦脱身,好容易反客为主,满场绕走,双手并击罡猛霸道的破天拳,专打他们的足踝膝盖,顷刻间四五个蕃僧坐倒在地,伏魔阵已经溃散不堪。他们恼羞成怒,恶念顿起,竟不约而同地飞钹切向余正。

石磊见状不由怒气暗生,心道这些人心肠太过狠毒。他知道余正单以“袖里乾坤”不易抵挡这数十面飞钹,擎出虹羽剑,转手掷给他。

余正抢手接剑,内劲到处,一面面金钹无不劈作两半;而石磊翻手抓住那几个跌倒的蕃僧,就把他们朝阵中掼了过去。那些蕃僧赶紧收回金钹,有两三人收手稍慢,顿时把这几人的肩头腰腿挂伤。余正趁机闪来,短剑专刺这些人的手足关节。

但听惨呼声不绝于耳,十二三个蕃僧不是被石磊震倒,就是被余正刺伤,只剩下当时与余正动手的那个叫睢昙的蕃僧。他吓得站立不稳,竟滑坐在地。余正恼他无故生事,又见他一双眼珠左右扫视不停,不知是在看退路还是想求救,他就喝道:“秃驴,如今你还待怎样?”言罢挺剑便刺。

石磊连忙伸手相拦:“算了,他们与咱们没什么仇怨,让他们走吧。”

睢昙趁石磊拦住余正之机,转身就逃向林中,想借着密林的掩护逃跑。突然有条人影飞快闪来,两人让避不及,竟撞个正着。但来人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力气却是不及睢昙,居然被他撞得摔倒在泥泞中。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生性爱洁,下意识地伸手想抹去衣上的泥点。

睢昙看清这居然就是画湄儿,抢手就扣住这姑娘颈上的大椎穴。画湄儿只听到劲风及颈,正想闪开,无奈才经细雨,山上红泥遍地,滑溜难行,她一脚踩入泥坑,还不及拔腿躲开,就便睢昙制住了。

石磊余正大惊失色,宓乐心回头看到班摩耶气喘吁吁地也从树林里跑上来,顿时明白是画湄儿说动班摩耶把她领来,他俩听到西面崖有声响就先来探看,班摩耶不会武功落在了后面;但石磊余正忙于交战,她与宣思退全心全意关注战斗,竟然都没注意这小姑娘到来。

石磊皱眉道:“你想做什么?咱们已经说好放过你们了,你快放了湄儿!”

睢昙狞笑:“放了她?这怎么行?咱们杀不了那老和尚,逮这个丫头回去也能向师父交差啦!”

石磊还不知他口中的老和尚是谁,但听他要擒走画湄儿,心头大怒,正待迈步抢上,睢昙喝道:“别动!石二爷,师父有过交待,若有机会,最好也能请二爷去见见他老人家!”

众蕃僧见石磊余正受制,站起来朝睢昙靠过去。班摩耶看了一阵,忽然小声对宓乐心道:“师娘,那天拼命打量画姐姐的就是这个蕃僧,他还一个劲儿地说‘真像真像’哩。”宓乐心前后细想,心里隐约有些了然。

石磊顿时恍然:“原来你们师父是额柯多罗。”他知道额柯多罗想利用自己挟制石雄,但不一定会马上杀了自己,就说:“那你们放过湄儿,石某但凭发落便是。”

他话音刚落,画湄儿惊呼道:“石大哥,千万别答应这个恶僧!他……”睢昙扣住她的咽喉,她立刻被扼得透不过气来。只听睢昙狠狠地说:“石二爷武功高强,咱们怎么敢放心?师兄,请帮忙把他两只手给削下来。反正师父说过只需留他活命便是,之后还要送给刘师弟发落呢!”

石磊心里一凉。看到有个蕃僧弯腰拾起半面金钹,余正刚想上前阻止,睢昙使个眼色,有个蕃僧探手提住画湄儿的衣襟,哗啦两声把她外面的长袍撕成两片,然后又把手搭上了她的肩头。画湄儿吓得说不出话来,拼命忍住眼眶里的泪水。

睢昙冷冷地说:“石二爷和你的朋友如想反抗,咱们就把这小姑娘撕成两片!”

画湄儿哭道:“石大哥,我、是我害了你。”

石磊淡然一笑:“两条手臂换一条人命,这买卖又不亏本,傻丫头,你哭什么?”

画湄儿呆了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个不住。树林中宓乐心听他此言,心里怒气陡生,竟罢手不动,心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当真要为了她送上自己两条手臂。

宣思退见她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袖手旁观,好生吃惊。他知道自己必拗不转这姑娘的主意,只好悄悄溜下树来,打算伺机救人。但此时睢昙他们已经知道林中藏有人在相助石磊,听到风声不对,立刻有人喝道:“刚才放冷箭的,滚出来!”

此人话音未落,却听“哎呀”一声,一个瘦小的身影自林中飞出,顿时把那个走上去砍石磊的手臂之人撞翻在地,两人齐声呼痛,双双滚开。众人看此人居然是班摩耶,都意外不已。这个蕃僧被班摩耶撞得腰骨欲折,疼痛异常,不由勃然大怒,挥手就以钹片砍过去。班摩耶吓得大叫,慌乱中滚腿扫去,正好扫中这蕃僧的足踝。

这蕃僧一时轻敌,居然被绊倒,班摩耶这才记起这是那式“五鬼扳城隍”,但此时这人仰面坐倒,自己却无法如同对付訾诵德那样从背后扣住他。班摩耶惊惶之下,双手抓起地上的烂泥就乱掷乱甩,也不记得这招是叫“指天射鱼”还是“投桃报李”,但泥块全都打在这恶僧的头脸,还有一块竟敷住他的口鼻。他的武功虽远在班摩耶之上,但被这小鬼莫明其妙又似是而非地乱打一气,居然手忙脚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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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5 23:03:56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谢谢你,让我们看到了这么好的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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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9 16: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部 春风初度玉门关
卷五 定风波
第三十四章 献珠怀旧(上)

睢昙他们本来以为是那个躲起来的高手闪出来,不料却是这个不懂半点武功的小鬼,而自己的师兄弟竟然被他戏弄得团团转,都觉得惊讶,忽听他们背后有人冷笑:“摩耶,这人想要你师父两条手臂,你同意么?”

诸僧俱不知此人何时潜到他们身后,不觉大骇,睢昙也不由自主地斜睨过去。但就在这稍微侧首的霎间,他似乎听到断弦声如裂帛,然后右眼泛起一拨血光,他狂吼两声,便松手栽倒,而他身边的蕃僧正想扣住画湄儿,却手腕如冰椎刺入,顿时抬举不得。

只听这人复冷笑道:“现在我这放冷箭的出来啦,你们怎生不动?”然后两条人影一前一后闪来,却是宓乐心与宣思退。

宓乐心切掌如刀,着手处那些人尽皆断折筋骨,宣思退以箫作剑,专门以六合真气闭住他们的要穴。刚才宓乐心见宣思退惊动了他们,立刻提起班摩耶掷出来,把那蕃僧撞飞,又趁他们注意力被这小鬼吸引,施展绝顶轻功掠到他们身后的林子里,扣弦发射以玄玉凝就的冰弹。

她的琵琶弦以异金拉丝作成,弹奏时可拓宽音域,而她扣指弹断弦线还能飞出数丈外伤敌制人。她恼恨睢昙太过狠毒,出手也毫不留情,扣射弦线打瞎了他一只眼珠。

睢昙痛得滚倒在地,伸手捉住画湄儿的纤足,就狠命捏紧。画湄儿痛呼声未绝,复被拉得摔倒,睢昙就揸手叉向她的脸。她命悬一线,什么也顾不得了,抬手从马靴里抓出柄防身的小匕首,手起刀落,一刀扎入睢昙的咽喉。睢昙哽声呛了几口血,拼命抓着喉头蹬了几下脚,便即断气。

石磊趁乱抢上来,抓住画湄儿就退了开去。却见她吓得脸色惨白,死命咬着嘴唇,双手却猛打哆嗦:原来她从小到大连牛羊也不曾宰过一只,没想到居然会杀人。

转眼间那些蕃僧个个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石磊大喝一声“停手”,然后就对他们说:“你们的同伴已经死啦!你们还是快走吧!”诸僧这才注意到睢昙已经身亡,不由都怒容满面,眼中也射出仇恨恶毒的光芒。但他们都知道武功与这几人差得太远,于是个个默不作声地走回到睢昙的尸体旁边。

班摩耶刚才被摔得七荤八素,幸好余正见宓乐心救下了画湄儿,就抢手护住他,还把打他的那个蕃僧踢了个筋斗。他看到那些蕃僧围着睢昙,低首合什默诵经文为睢昙超渡后,突然有人探手撕破睢昙的僧袍,再用一柄铜刀割开他的肌肤,并摸出个小筒,把一些粉末倒在尸体血淋淋的伤口上。他不由大奇,缩到余正身后,泥手抓着他的衣角,问:“正哥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余正道:“吐蕃人以割肉剺血行葬礼,可能他们要在这里给他‘天葬’。”

班摩耶好奇心起:“什么是‘天葬’?”他话音未落,其中一个蕃僧吹起一黑色的簧管,簧声如鸦噪般难听刺耳。片刻之后,四面山头黑云层涌飞聚,班摩耶瞧得清楚,吓得大叫:“乌鸦、乌鸦!我的天,怎么这么多?只怕这几个山头的乌鸦全飞来了吧!”

众人看见鸦群,也都吓了一跳,后来发现这次来的并非额柯多罗饲养的怪鸦,只是普通的山鸦,于是略微放心。但见鸦群飞到睢昙的尸体上,呱噪数声,便拼命地啄食尸体。乌鸦拍打黑翅、啖嗜血肉并哇哇怪叫,睢昙的尸体立刻肠穿肚烂、血肉横飞,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众人虽然不怕,但看到这等群鸦食人的场景,心头也有些发毛,于是都调眼不看。

那群乌鸦食得甚快,五六柱香的工夫,便将尸体啄食得只剩一付骨骼与些许皮肉碎屑,然后就哀号着飞走。众蕃僧走上来收敛起剩下的骨头,正待离开,却听宓乐心喝道:“站住!”

众僧对她的畏惧尤胜石磊,竟都全身一颤,无人敢挪步移开。石磊不知宓乐心为何会咄咄逼人,拉住她道:“乐心,算了。”

宓乐心心里恼他,甩开他的手,径直对众僧问道:“你们不是约好刘穜要来这里杀空象老和尚的吗?他人呢?额柯多罗又与空象老和尚有什么仇?为何在别人出家当了十几年和尚以后才来杀他?你们又为何要毁去与湄儿相似的那尊佛像?”

石磊等人这时才知道这些人的来意,也都疑惑不已。众僧缄默不言,半晌才有人冷声道:“你杀了咱们吧!告诉了你们,师父也不会放过咱们,咱们只怕死得比睢昙更惨!”宓乐心想不想额柯多罗对自己的弟子也是如此凶狠,一时竟无法可施。

忽听一声大笑划破长空:“老和尚,你不是说那些蕃僧要寻你的晦气吗?怎么只见飞过好大一群乌鸦呢?”而后就看到一名老道和一名衲衣百结、花眉慈目老僧闪身而至。众僧脸色发白,石磊等人却看清老道就是当日在沙州遇到的无名道长,于是纷纷敛身施礼。

唯有宓乐心瞅着那老僧笑道:“老和尚,早知你有帮手来助拳,咱们就不必大费周章地帮你打发这批恶僧了。”

听她出言不逊,众人都很吃惊,石磊心里更加不舒服:“为何乐心什么事也不告诉我,又次次设计捉弄甚至利用我?她似乎早认识宣思退,那他俩又何必在咱们面前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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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2 16:44: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章 献珠怀旧(中)

无名认出宓乐心,笑道:“丫头,难怪你轻功这样好,你是宗政老鬼的徒儿?”

宓乐心睁圆凤眼,怒道:“你又是谁?凭什么对我师父无礼?”

无名笑骂一句“好个小心眼儿的鬼丫头”,就转头问石磊:“石头小子,你们怎会来这儿?”

石磊就把事情大致讲了一遍,他皱眉道:“他们毁了那尊像?这不是更好,老和尚你就可以安心地在千佛洞开窟禅定,不必每年专程往这里跑了。”

几个后生都很意外,而空象这时才宣了声佛号,缓缓道:“贫僧当初与额柯多罗法师并无瓜葛,甚至未曾谋面,难道与你们结仇的是‘她’吗?”

众僧仍然满脸狠色,闭口不言。宓乐心突然笑道:“老和尚想知道原因,这还不简单。你看看她是谁?”她突然伸手把画湄儿拉过来。

原来画湄儿杀了人又不敢看乌鸦食人的惨样,就躲在石磊身后,故无名空象都没有注意到她。但这时空象抬头看清画湄儿的样貌,突然竟如活见鬼一样失声惊呼:“你、你……你怎会在这儿?”

画湄儿倒被他的表情吓得倒退几步:“你、你什么意思?”

空象仔细看了看她,却松了口气:“抱歉,小施主与贫僧的故人长得甚为相似,所以贫僧看走了眼,还望施主不要见怪。”

他话音刚落,无名奇道:“老和尚,你所说的故人真是吴盼儿那个女人?嗬,先前我看见这小姑娘时还以为我也看错了呢!”

石磊余正看到无名说到“吴盼儿”的名字时,眼里流露的的不屑与忿竟与那日滕玉津师兄妹一样,马上就想起滕玉津那句“但你可知那吴盼儿做过些什么……也不应该做出这等下贱卑劣之事!”

当时他们本以为滕玉津因为与吴盼儿有仇,言辞难免激烈,如今看到这等情形,他俩不由心底一凉:“这个吴盼儿到底做过些什么?”

画湄儿更是吓得咬着手指,颤声问:“你、你们这话什么意思?我娘亲和你们也有仇吗?”

空象低首合什,可他花白的眉毛敛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敛紧,想来内心也在挣扎。他经过一番犹豫后,终于说:“小施主随我来吧!”然后转身掠过栈桥就奔下崖去。画湄儿不及细想,赶紧跟了上去。当年吴惊涛创出“飞鹰”这个名头,轻功自有独到之处,她自幼得韦进调教,别的武功犹可,轻功倒是不弱。

无名看了那群蕃僧一眼,喝道:“你们还不快滚!老和尚发誓不再杀生,老道我可没这等顾忌!”言罢反手运指如笔龙蛇,在身后的岩石上镌刻出一行字:“杀人者戒”!

众僧看嵌入这花岗岩上每个字都深逾数寸,吓得浑身是汗,心道刚才如果是这老道助空象破阵,那他们只怕皆会死无葬身之地,赶紧连滚带爬地逃下崖去。石磊抱起班摩耶,和余正随无名跟了上去,宓乐心却对宣思退道:“宣兄请留步,这桩事与贵观没任何干系,你还是回去安慰华千金要紧!”

宣思退也知江湖规矩是不能私窥他派隐事,自然不会跟上去,但听她调侃自己,却有些尴尬。宓乐心转身待走,忽然又回头笑着提醒他:“宣兄刚才打赌输了,可得记得你我的赌约。若是宣兄今后有一言半语糊弄我,就,就……”

她本意是玩笑,倒没真想过要拿宣思退如何。但宣思退笑着许诺:“若宣某有口是心非之举,就罚我当一辈子道士如何?”

宓乐心见他居然较真,不觉好笑,盈盈一礼,便掠了出去,依稀见那青衫白衣在褐红青黄的山间闪了几闪,片刻间便不见了人影。

石磊等人虽起步较晚,但奔了近十里地,却渐渐赶上画湄儿。她轻功虽不错,内力却不高,脚力不易持久。空象无名也只是飞步在前面引路,再跑了两三柱香,忽听班摩耶低呼:“咦?师父,前面是‘仙人崖’哩!这老大师干甚来这里?”

四人但见前面三崖鼎立、五峰环绕,草翠木青,隐于烟雨之后;叮咚溪涧,唱着轻歌悦曲,山林谷地颇有灵气,倒是个清静之所。空象无名引他们朝中间那座献珠山山顶走去,这山峰也不甚高峭,山间松柏森森,清幽雅静;丝丝山风吹过,惊动松涛阵阵,亦扣人心弦,可惜众人现在无心欣赏美景。

他们来到崖顶,那儿也有几处小佛窟,空象回头对画湄儿道:“女施主,这尊像可与你面容相似?”

众后生看到这尊菩萨像绘彩描金、栩栩如生,除了身上着的是袈裟外,面容简直与画湄儿一般无二。班摩耶却好奇地问:“就是这尊菩萨!怎么这里也有?”

无名也意外地问:“唉,原来你让那个工匠也在这里塑了一尊?”

空象默默地点头:“当初我让他不要声张,就照着原先的那尊再塑一尊就是。想来时隔许久,他又上了年纪,也记不起来了。”

画湄儿喃喃道:“这个是我娘亲?但之前的那个又是谁为她塑的?”

空象摇头:“那人似乎留的假姓名。”宓乐心心里一动:“那么华荣何必把这页纸给撕去了?莫非是怕别人认出这人的笔迹?可这人又不是他,他何必如此做?难道这人与他有关?”但她知道华家势力非同小可,吴盼儿似乎结怨颇多,这等事在未查证清楚之前自然不能妄下判断。

画湄儿问:“那大师为何也会为我娘亲塑像?”

空象却看着宓乐心,问:“宓施主找我是想知道宗政箬为何会一夕之间须发尽白,又从此变得愤世嫉俗、怀忧丧志吗?但你又怎会知道这会与玉津师侄有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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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3 09:36: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章 献珠怀旧(下)

石磊好生惊讶:“滕玉津?师侄?大师难道竟是滕少堡主的师伯史奉朝?不是说当年滕玉津的大哥死了后,您就因病去世了吗?”

空象与无名俱是苦笑:“遁入空门,已别样人生;往事如前生,自然是死了。”

宓乐心淡然道:“本来我也没想你们会与师父有关联。但后来才记起从师父失意白发之后不过月余,鸣鹤堡就发生数件大事:其一是滕玉淇猝死,其二是史奉朝病故,再来就是滕逸鹤仙游。飞鹰堡是因为得罪了仇士良才遭此大劫,你们两堡同在山南道,平时又素有往来,如果你们出现这些变故与仇士良有关,那可能也因为你们事后与吴盼儿有什么联系才会受牵连。”

无名不由笑道:“小丫头好生机灵。老和尚,看来人到底做不得坏事,你看这现世报来得多快?”

空象合什苦笑,表情凝重地缓缓道来:“当年飞鹰堡遭劫,盼儿却侥幸逃出生天,唉,她这等要强的女子,自然决心报这灭门之仇。但当时她只身一人,武功又不高,所以才来接近我,求我助她报这飞鹰堡的血仇。”

他说到此处,脸现羞愧之色:他是当年“四鹤”中的大师兄,那时已年逾四十,而吴盼儿却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委身他的目的显而易见,他却贪恋她的美色而不能自持,自然是羞惭至极的愧事。而画湄儿想到母亲居然以这等手段来求人报仇,更是羞愧难耐,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她悄悄地看了看石磊,见他脸上只有同情,并无轻蔑不屑,倒是稍微安心了些。

宓乐心想到宗政箬为吴盼儿背弃后所受的痛苦,心头愤恨,冷斥道:“你本来就心里有数,为何还要上她的当?”

空象叹道:“终究是我自己的不是,这种事倒也不能尽怨她。”宓乐心没想到他至今仍不舍得去怨恨吴盼儿,不由怔住。

只听他道:“当年盼儿求我助他报仇不成,便要我教她我鹤鸣堡的武功,她说想自己去刺杀奸宦仇士良。起初我并没答应:虽然仇宦逆君弑臣、残害忠良,恶行罄竹难书,不知多少英雄豪杰恨不得手刃此贼;但他势大滔天、权倾朝野,故而刺杀此贼的人不计其数,却从来没有人能得手,那以她一人之力又怎做得到?但后来我想,与其她再用同样的法子去求别人助她,不如就教她武功。学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她虽学过飞鹰堡的功夫,但先前娇生惯养,学得并不精深;而那时她已年近双十,早过了学武最佳的时期,就算再学我鸣鹤堡的功夫,也不可能有太高的成就。而且我也是因有这个私心,想她慢慢知难而退而放弃报仇的念头,想她能安心留在我身边,所以我终于答应了她的要求。但没想到、没想到……”

他声音颤抖,想是为忆起往昔、心中苦痛不已。宓乐心见他如此,也代他难过,就不忍去讥讽他了。空象停了一停,才道:
“原本我是背着师弟们偷偷教她的。因为且不说盼儿的身份是禁忌,就是我与她私会、偷教他我们的武功,也是犯下了武林中人的大忌。滕师弟虽与我手足情深,但一旦知道怕也饶我不得。但那晚师弟与我谈事拖得久了,我去见她就晚了些。没想到我刚赶到,就见盼儿正与玉淇师侄动手,而玉淇师侄边打边喝问她:‘你怎会我鸣鹤堡的武功?到底是谁教你的?你想做什么?’玉淇师侄自幼勤武,天分很好,故他当时虽与盼儿年龄相若,盼儿却被他迫得无还手之力,她到底学艺未精。眼看她就要伤在玉淇手下,我心头发慌、一阵迷糊,不知怎的就抢上一步,挥掌拍了出去!我……”

他打了两个寒噤,手臂身躯也开始颤个不住。无名长叹一声,伸手轻拍老友的背膀,示意他安心下来。

空象颤声道:“等我清醒过来,却只看见玉淇师侄已倒在我脚边。而他直望着我,拼着最后一口气问我:‘师伯,怎么是你?’怎么是我?怎么是我?我居然……”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伤痛,眼角浸出了两丝泪水。

众后辈默默无语,连大气也不敢出,都不愿再惊得这老人伤心。好半天空象才缓过气来,继续说下去:“正当我乍回过神时,却听得一声尖叫:‘哥哥、师伯,你们——’我回头就看见我那小师侄玉津正在丈许外掩口尖叫。想来他出来寻他哥哥,却不料看见这一幕,当然吓得大叫起来。而盼儿怕他惊动了别人,就窜上去一把箝住他的颈子,打算勒死他。我当时就一个念头:我杀了玉淇,不能再让她伤了玉津!于是我一掌拍中她的背心,迫她放开手,但玉津已被她勒得晕了过去。盼儿吐了口血以后,却怨恨地盯着我,说:‘好、好!既然你在意这些人胜过我,你就杀了我为你师侄报仇好了!’但我如何能下手杀她?于是她说:‘那么从此以后,你我各不相欠!我不想再见你,也希望你永远别见到我、别记得我!’说完这句话,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空象凄然而笑:“虽然滕师弟念及兄弟之情,没有杀我给他儿子抵命,但我如何还有面目留在堡中、如何面对玉津师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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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23 20:23:51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挺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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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4 11:49:50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谢谢朋友们的支持。小丹最近才考完英语导游,前段时间比较忙,更新也懒了些,望朋友们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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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4 11:50: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 氐寨焦土(上)

石磊等人相顾无言,心头俱是沉痛。良久,画湄儿“哇”地一声掩面大哭:她听到母亲的所作所为,只觉羞耻难当、手脚发软,连站也站不稳了。宓乐心有些后悔,抱着她的双肩,柔声安慰:“湄儿妹子,你娘亲也是为奸宦所迫,这与你无关。”

画湄儿见她并不因母亲的缘故而怨恨自己,心里平静了一些。她倚着宓乐心的肩头,静静地抽泣了一会儿,突然害怕地问:“娘亲是为了找奸宦报仇,那、那之后这个坏蛋死了吗?我娘亲又怎会没了下落?”

宓乐心道:“听说前年皇帝与李德裕联手削弱左右神策军,又平外安内,仇士良见大势失去,抢在皇帝没掌握十足的证据前就告老辞职。但去年他忽然得急病猝死,死后又有人揭发他密藏兵甲以图造反,皇帝就抄了他的家,他也算恶有恶报了。当初为仇宦所害的人大都平反,所以你不必担心,朝廷不会再把你们飞鹰堡的人视为钦犯了。”

余正却疑惑地说:“不过说来也很奇怪。这些冤死的人虽大都平反,李太尉唯独没有为王涯平反。虽然有人说是因为王涯曾先后得罪太尉与其父赵国公李吉甫,而且王涯的侄孙王羽又投靠昭义军参与刘稹作乱之故。但当时仇士良灭飞鹰堡则的借口就是王涯与他们有往来,难道这并非诬陷?”

石磊道:“也许。当初李训郑注密谋除去仇宦,还在地方集结兵力,准备在勤王时好与神策军对抗。如果他们通过王涯与飞鹰堡有些关联,也有这个可能。当初滕老堡主忽然隐匿,鸣鹤堡也一度势衰,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让仇宦觉得没什么威胁,才会放过了他们。”

无名淡然道:“咱们江湖人自己打打杀杀都没个止境,本就不该介入朝堂事。”

石磊下意识地抗声道:“那也要看什么事!如果争名夺利、勾心斗角这种勾当,朝野一般无二,咱们江湖草莽不必去管;但为国保疆御边、为民奔走请命这种事,自然是匹夫有责!”无名看着这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只是感慨地摇了摇头。

众人相顾无言。只听空象对着吴盼儿默默的诵祷着“十一观音咒”,平和的声音里隐然有一丝淡淡憾然与悲凉。他们心下恻然,不愿再惊扰这苦修苦渡的老人,纷纷朝他合什作礼,便悄然步下了献珠峰。

他们下得山来已是晨光漫天、旭日渐高。但见碧空如明镜初洗,行云伴微风萧萧。青天下的泥尘小道渐听人声驼铃,阵阵东风吹动春寒,几人略微振作了些精神,心里的疑惑却丝毫不减:虽然明白了吴盼儿与鸣鹤堡的恩怨,但谁也猜不透额柯多罗为何会横加插手此事,而刘穜为何又失约未曾现身。

石磊见乌骓还留在曹家氐寨,便打算回去牵马时再向氐人朋友们购几匹好马,然后立即动身返回唐境。他身上有拓拔怀光的令牌,出入这几州应不成问题。班摩耶听说他们马上就要走,依依不舍地拽着他们,石磊好言安慰他两句,余正却提醒他道:“如今连鸣鹤堡找了这许多年都毫无吴盼儿的音讯,咱们更是困难重重,如何打听得到湄儿的父亲?”

这时画湄儿忽道:“两位大哥,我不想找我爹爹啦!我、我也不想找到我娘亲!”

几人一怔。宓乐心立刻明白她是怕找出吴盼儿以后滕玉津等人会向她母亲寻仇。她抚着这个小妹子的头发,低声问:“妹妹不想找他们,那你准备去哪儿?”

画湄儿心里一片茫然,只觉天地之大,却不知何去何从,她的眼角又慢慢湿润起来。石磊余正更是为难,相顾黯然无语。他们走上大道,班摩耶与画湄儿因为乌骓野性难驯,就骑来一匹青驴,上崖时把它拴在崖下的香烛店前。他们正想把青驴牵回,却看到那儿聚了一群人,扬着套绳钩铙,似乎想捉什么动物。

忽然石磊听到两声愤怒的马嘶,立刻大喝:“喂,你们住手!做什么碰我的马儿!”他听出这是乌骓的嘶叫,生怕乌骓发怒踢伤了人或别人伤了它,赶紧喝止。

那些农人本来见跑来一匹难得的好马,又不见马主,以为是野马,就想逮住它。但乌骓奔来跑去,却是无人拦得住,只是它一直在山下打转,这些人瞧出端倪,就用绊马索绊住了它,好在石磊及时赶来。他们见这马儿原来是有主儿的,有些惭愧,连忙收起家伙散开了。

石磊看到乌骓不停地摆尾摇头、挠蹄喷鼻,竟是一付急怒之至的模样,不由大吃一惊,连忙拉住它。但它挣脱石磊的手,低头衔起班摩耶的衣衫,狠命扯了两下,就扬起头长嘶连连。

石磊立刻醒悟过来:“难道摩耶的寨子出事了?”他不及他想,抱起班摩耶就坐了上去,对余正道:“阿正,我先赶回去看看!你护着湄儿随后过来!”言罢拍马就走。

宓乐心原本与石磊呕气,故意落在后面,见此情景便忍不住伸了伸手。石磊纵马经过她身边,不由自主地探手握住她的柔夷,把她也拉上马背坐在身前,然后乌骓发力疾驰,迅速朝曹家寨奔回。

乌骓发足奔得近一个时辰,遥遥就望见寨子上空淤积了团团青黑的烟云。石磊大惊失色:这分明是有人纵火!原本这种集市通常会办个两三天,现在时值清晨,路上不仅没个人影,连半点鸡鸣犬吠也听不见。

再跑了半里地,他们更是看到路边的草丛水泽附近竟横着十几名氐人的尸体,而路上到处血迹斑斑,马蹄印与足印杂乱不堪。班摩耶骇得浑身发抖,差点就从马背上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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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5 11:37: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 氐寨焦土(中)

待乌骓奔入寨子,他们只见寨子里棚歪墙倒,四面火起,到处尸横遍地,血水浸透了泥土。昨日那些憨言欢语、生气勃勃的氐族男女,如今全部变成了表情扭曲的尸体:他们或被陌刀劈裂了肢体或拦腰斩开,或被乱马践踏成肉泥。只听东风卷得烈焰飞腾,浓烈的血腥气与窒息的硝烟弥漫在新雨后的泥土清香中,这气息令人觉得说不出的恐惧,连石磊也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突然班摩耶滚下马背,飞快地抢上前去,抱着个氐人小孩的尸体嚎啕大哭:这正是他的好朋友苻兴。而他抬头看去,前面着火的棚架后似乎还有几个身影。石磊挥掌震开那些棚架,看到下面正是那些缠着自己学武功的氐族小孩。他没想到昨天这些孩子还一个个活蹦乱跳地绕着他和余正打转,今天就突然惨遭毒手,他心里一痛,忍不住热泪滚滚淌落。

他勉强抹去泪水,眼看寨里大大小小的板屋马棚台架尽数起火,熊熊火焰烤得地面发烫,滚滚黑烟呛得他们涕泪交流,他赶紧抱起班摩耶就抢奔出寨子。奔出寨二十余丈后,他刚放下泣不成声的班摩耶,却发现宓乐心竟然还留在寨子里,不由大惊,赶紧叮嘱班摩耶不要乱跑,就冒险又冲进火海去找她。

石磊刚刚高呼数声,浓烈的黑烟立刻呛得他连连咳嗽,他连忙撕下衣襟护住口鼻,努力搜索宓乐心的身影。忽然他自弥散的烟尘中隐约看到宓乐心那纤细的身影,正如梦游般晃晃悠悠地朝一座着火的板屋走去,赶紧飞掠过去,探手就扣向她的肩头。

宓乐心忽然晃身闪过他,竟弹身直窜向那已被火焰吞没的板屋。石磊大惊失色,来不及细想,挥掌便是一记“九天揽月”,将宓乐心拖得连连打转,他横臂拦住她,喝道:“乐心,里面没有人啦!你疯了吗?”

宓乐心一言不发,探手递出,轻如兰花、柔若汀芷,似不过想轻轻地扶上石磊的手臂。石磊见过这“杜若兰花指”的厉害,只好翻掌连拍,“天网恢恢”、“补天柱地”,全以极柔之劲拦截,不与她硬挡,两人立刻在这火屋外交起手来。

但十余招后,石磊见宓乐心招式渐无章法,知她心智混乱,心念一转,侧身闪开,宓乐心果然下意识地抢身窜出。石磊忽而变掌为拳,“飞沙走石”、“水落石出”,拳风激扬,招招直打她双膝双踝。宓乐心心情激荡,警觉远较平时涣散,竟没能闪开,她踉跄着栽倒在地。

石磊抢身搂住她,却听她疯了似地狂吼:“放开我、放开我!里面还有人!我阿妈、我弟弟妹妹还在里面!他们还没有跑出来!放开我!放开!”

石磊不知她为何会发狂,也不敢放手,反而搂得更紧。宓乐心狂怒之下,神志不清,竟横肘捣向石磊的咽喉。石磊来不及闪躲,只好松开一臂。谁知宓乐心半途缩肘抡臂、横掌直削,运起羲和刀劲以一式“日换星移”就直切石磊的头颈。石磊情急之下放开双手,缩颈让过这切颅之刀,然后扣指如镗,飞快地击中她腰间的志堂穴,但宓乐心的手却斜切上他的胸口,两人齐声大呼,跌坐一团。

宓乐心终于清醒过来,她脸上血色全无,身体打摆子似地抖个不停,她颤颤巍巍地想撑起身来,忽然一阵狂风卷过,木灰飞烟扑得她满头满脸。她口鼻陡然呛入无数烟灰,只觉双眼发黑。石磊被她这记羲和刀打得气血翻腾,差点没背过气。若非虹羽剑挡在他胸口,只怕他的肋骨会再被切断几根。他挣扎着爬起来,拉着宓乐心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寨子。

刚刚跑出来,“噼里啪啦”一连串迸响,许多房屋轰隆隆塌下。乌骓悲怆地“咴咴”长嘶,但很快就被轰然倒塌声淹没了。直到此时,他才发觉不止曹家寨,这附近两三座山头也间间歇歇地冒起了浓烟,他不由大骇:这到底是谁干的?

石磊不敢怠慢,奔到一处水泽。他给宓乐心抹净脸上的烟灰,并喂她饮了些清水,又替她按摩了几处穴道,宓乐心看上去已经清醒,但目光仍是呆滞涣散。石磊见她身子似无损伤,就叫班摩耶看住她,然后骑着乌骓奔向那几处山寨。这回的情形似乎好一些,虽然亦有人伤亡,很多人却及时逃了出来,还有人正忙着抬水救火。

石磊见他们大都伤痕累累,便问一位躺在路边喘息的氐族老者:“老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来打劫了这些寨子?”

老者无力地摇了摇头,勉强道:“咱们有人看到对面兄弟寨子起火,就派人去看看,但突然就杀来一路兵马,也不知道是谁。”

有个氐族青年忿忿地说:“他们赭面辫发,自然是吐蕃狗。我还听到有个人叫了声‘岌藏将军’,不知是他们哪一方的人。”

石磊大惊:“岌藏?他与丰藏都是论恐热的大将啊!论恐热如今尚驻军在河州,这里是秦州地界,他怎会带兵来此?”他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好拨转马头奔了回去。

这时余正画湄儿也堪堪赶到,见班摩耶哭作一团,宓乐心神情恍惚,而氐塞早就化作一片焦土,都惊得呆若木鸡。石磊赶紧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余正听后,仔细思索片刻,忽然问:“阿磊,会不是论恐热中了拓拔怀光的计,才派人来屠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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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8 15:58: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 氐寨焦土(下)

石磊原本也这样想过,此时听到余正这样说就更加笃定。他没想到自己出主意帮了拓拔怀光,居然会害了这些人,心里无比愧疚,握紧双拳、把牙关咬得格格直响。他只觉热血上涌,把心一横,吼道:“我去杀了这狗贼!”

余正不料自己无心之言让他如此震怒,赶紧拦住他,劝道:“论恐热屯兵在河州大营,且不说那有数万兵马,就算让你刺杀了他,那些部落兵群龙无首,肯定会相互厮杀或去当流寇,到时只怕这里会更加混乱!”

石磊慢慢冷静了一些,画湄儿这才怯怯地问:“可是这
里的氐寨这么多,差不多每座寨子都有卖军马的,论恐热杀得完吗?他不先从就近的杀起,为什么单挑这里呢?”两人都吃了一惊:“说得没错。可这又是会是谁?”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悄悄溜回秦州去探查一下。秦州州境发生这种事,州官不可能不被惊动。但石磊回头看到双眼红肿的班摩耶与呆呆失神的宓乐心,心口一痛,把他俩抱上乌骓,再牵着马一起向秦州城池走去。

重回秦州,城防警戒却森严了许多,石磊知道这是因为拓拔怀光的缘故,他们不想惹人注意,就各自装成个乡汉村姑,只说是送羌人朋友来城里寻医。守城的军官看宓乐心痴痴呆呆的模样,就挥手让他们进去。

他们寻了间小店住下,画湄儿就留下来照顾宓乐心与班摩耶,他则与余正出去四下打听消息。但左右不过是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想来是拓拔怀光故意命手下散布的,他们打听不出什么,只好回来。

两天过去,班摩耶渐渐从悲伤里恢复过来,宓乐心神智慢慢清醒,病情却不见好转,还时时嚷头痛。第三天余正见实在打听不出什么结果,知道这里不便久留,就带画湄儿去马市再买两匹马,准备次日起程回西京。

石磊见宓乐心数日哽食难咽,只喝了些汤水,担心不已。忽然他察觉她双颊如火、两眼飞赤,又挨到她额头娇躯俱是滚烫,吃了一惊。他向店伙问明这附近的医舍,就赶紧抱起她就去找大夫。班摩耶心里着急,就跟着他跑了出去。

余正画湄儿买马回来,刚刚招呼伙计来把马牵下去喂些食料,就听到有人问:“掌柜,劳驾打听个人:这里是否有位叫石磊的客官?”

两人都很惊讶,转头便见三人走进店来。左右两人俱是四十开外年纪:左面的那个花衣锦袍、玉带粉底靴,一脸的精干模样,手里还拎着个赤金打制的算盘;右面的是个胖子,圆脸圆眼圆鼻头,总是呵呵地笑着,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事可令他烦恼的,腰里斜插蒲扇、踢拉着一双木屐。而中间这位却是名年近六旬的老者,面目祥和、神闲气定,一双白眉却长及双颌。

画湄儿还不过觉得这三人的形貌特别,可余正却暗暗吃惊,竟脱口而出:“三位难道是石家庄的‘福禄寿三仙’?”

圆脸胖子呵呵地笑了笑:“小子倒是有眼光!嘿,正是咱哥仨儿哩!”

这圆脸胖子叫伏振深,那拿金算盘的叫陆西成,中间的老者则唤作守仲璃。这三人年轻时便在江湖上闯出了赫赫名头,原本并无关系,只是后来三人俱为汴州“石家庄”老庄主石一鸣收作心腹,石一鸣常常命三人一起行事,故江湖中人便以他们的成名武器并样貌,叫他仨儿作“福禄寿三仙”,于是这称号就传开了。

当年老庄主石一鸣与飞鹰、鸣鹤两堡的当家并这三人,被江湖人戏称为“一石二鸟三仙人”,可见这三人无论是武功或是威望,在江湖人心目中都不可等闲视之。如今飞鹰堡被灭,鸣鹤堡主滕逸鹤下落不明,石一鸣也已终老,这“三仙”仍然健在,并忠心耿耿地追随着石一鸣的长子石磌,也就是石家庄现在的庄主。

画湄儿到底没什么江湖经验,听他们找石磊,便顺口道:“三位叔叔伯伯找我石大哥有事吗?”三仙一怔,伏振深打量了她一眼:“小姑娘认识他?你又是谁?”

画湄儿正待回答,不料看见余正示意自己噤声的目光,便闭上了嘴。伏振深瞧着她欲言又止,心中奇怪。

他们在来秦州的路上遇上了“六合擎天剑”并华凤瑛等人,那日宣思退回去后,华凤瑛便缠着追问他的去向,他被华凤瑛质问得烦心,无意中说出石磊的身份。石磊与宓乐心坏了华家在氐寨的生意,华凤瑛恼他得紧,正好听说三仙是奉石磌之命抓石磊回去时,她便告诉了他们。三仙寻到曹家寨,那儿却烧成了焦土,他们无奈之下只好入城打听,不料刚好遇到余正和画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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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3 19:11: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章 天水郡三仙迎主(上)

三仙知道石磊向来喜欢结交朋友又常打抱不平,说不定这两人是他新认识的朋友。伏振深见这小姑娘玉雪可爱,便想开个玩笑,于是装作生气地样子道:“小姑娘说话好生不利索,咱兄弟问你话呐!你还揣架子?”言罢拿起自己的蒲扇就扇向画湄儿的小脸。

他本意是吓一吓她,自然没使多大的力气。但画湄儿临敌经验可以说没有,如今她因为自己母亲结下的梁子而心有余悸,见他出手就想也不想以一记“鹰犬塞途”弹足反踢,同时五指扣爪、分袭伏振深的左右颈。

伏振深没料到这姑娘会突然出此招数,倒吃了一惊。但他功夫远较画湄儿为高,手指抡动,就用蒲扇将画湄儿左右开弓的那两抓拨开,余势犹震得画湄儿指尖发麻。

余正起初见这伏振深出手,便察觉他只是开玩笑,而且三仙以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应不会为难一个小丫头,故而并没出手制止。但伏振深拍开画湄儿后似乎很吃惊,突然他眉头一皱,竟又抢身而上,这次却以一式“风行草偃”,扬扇搧向画湄儿肩头,同时用扇柄遥指向画湄儿胸口的穴位。

见伏振深居然出此重手,余正来不及阻止,左袖便拍向伏振深背心,但他袖袍才展,一记劲风便直捣向他的面门。他心中一凛,顾不得其他,一着“衣轻乘肥”,双袖顺势拂出,格开这架捣向自己的金算盘后,反手直拍陆西成的面门。

陆西成见他变招迅速,心中赞好,侧首让开后便挥拳击出。余正见此人拳劲凌厉,两人相距太近,不好硬挡,于是侧身闪开,但这样他又被迫得与画湄儿隔开数尺。

画湄儿肩头被伏振深的蒲扇拍得摇摇晃晃,伏振深挥手带开她的手掌就旋起扇柄,朝着她肩窝的中府穴刺下,这一刺隐有风雷之声,竟似要置画湄儿于死地,余正大惊,无奈被陆西成缠住却难以援手。但就在此时,画湄儿娇躯一拧,竟在这间不容发的间隙中提身跃起,以腰为轴、翻转腾身,跃起七八尺后,双足并磕,居然倒弹着飞掠开去。

见她竟以如此奇妙的身法避开了这记杀着,余正一呆,连三仙也不由赞了声好。陆西成金算盘转动,迫得余正再退开两三步便也收手。

余正与画湄儿正自惊异莫名,“寿仙”守仲璃却问:“姑娘,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飞鹰堡的‘鹰扬天下’?”

他俩陡然忆起这两堡一庄原就是三足鼎立的江湖大派。可因吴盼儿曾搅起鸣鹤堡的大变,他俩自然也担心她会不会做出些什么事来再惹上石家庄,所以虽见守仲璃温言相询,却戒备地盯着他仨儿,竟一个字也不回答。

守仲璃见状,知道两个兄弟的试探令两人起了戒心,正待开口,却听到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过后,二十多名手持横刀的街卫就闯进了店里,还把手中的铁链子抖得当当直响,直着脖子的吆喝道:“是什么人在这里大闹生事?还有王法没有?”想来是店伙计见他们开打,便去报了官。

他们见生出了误会,正待上前解释两句,但已有十来个街卫将五人围住,而另外十来个则挥刀拦向还留在店里的那些客人。突然带头的街卫叫道:“这些人通通是作乱的乱贼,先把这四个男的砍了,把那妞儿留下!”而他又一指这些无辜的店人:“他们是同伙!全都拿下!”他一声令下,那些街卫便挥刀就砍,浑不管这些店人如何大呼冤枉!

五人这才明白原来这些人是在趁火打劫。他们心头好生愤怒,当下也不再顾及彼此间的争执,竟一齐联手攻向这班如狼似虎的凶徒。

这些街卫平素狗仗人势、欺善怕恶,又专门借着身上的老虎皮乘机抢掠掳劫;今天正好见有人在这客栈里闹事,便打算来个浑水摸鱼。不想这回却不是什么普通平民布衣酒闹事,而是武林高手在过招切磋,他们这帮人又如何是“三仙”等人的对手?只听砰砰当当数声响过,一个个不仅被余正的长袖与陆西成的算盘拍砸飞了单刀,还被守仲璃抢手拎起,接二连三地就掷了出去,把这些走狗摔得七荤八素,忙不迭抱头鼠窜。

三仙见他们这样狼狈,不由哈哈大笑;而余正见他们出手相助这些百姓,心里也明白刚才不过是场误会,倒也不再计较。三仙笑罢,守仲璃道:“小姑娘莫怪。我这兄弟见你武功是飞鹰堡的家数,所以才出手相试。咱们并没想过要为难你。”画湄儿这才放下心来。

伏振深见二人不再计较,便笑问:“刚刚你唤咱们二爷作‘石大哥’,那你们真是二爷的朋友吗?”

余正脱口而出:“二爷?你是说阿磊那小子!”之前他微有察觉,后来得知额柯多罗在镜铁山刻意捉拿石磊,自然更加疑惑;那日宣思退说出“石破天惊”,他才肯定石磊是石雄的亲戚,也明白他为何不便向自己表明身份:只因石雄是李德裕的心腹,他担心自己心存芥蒂。

三仙听他这样称呼石磊,就知他俩交情颇深,刚应了一声,却闻得马蹄声与叫嚣声又起,他们不由皱眉:没想到那帮人这么快就搬来救兵,倒还真是麻烦!

这帮人马抢上前来,果然是这里的防军,领头的武将像是秦州的录事参军,还有个守将颇为面熟。忽然这个守将一指余正,说道:“没错!那天那些氐寨出事后就是这几个人随后就进了城,还牵了匹黑马!”

余正这才知道可能当时他们声称是农人却牵了匹精良的战马入城,引起守军的怀疑。他见事件闹大,心道不好:这些人横蛮不讲理又欺压良善,如果被他们拿到连开口辩解的机会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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