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推荐] 朱光潜:谈读书 [更新]读书方法技巧精华黑体字摘要
朱光潜:谈读书(一)书是读不尽的,就读尽也是无用,许多书都没有一读的价值。多读一本没有价值的书,便丧失可读一本有价值的书的时间和精力;所以须慎加选择。你自己自然不会选择,须就教于批评家和专门学者。我不能告诉你必读的书,我能告诉你不必读的书。我所指的不必读的书,是谈书的书,是值不得读第二遍的书,走进一个图书馆,你尽管看见千卷万卷的纸本子,其中真正能够称为“书”的恐怕还难上十卷百卷。你应该读的只是这十卷百卷的书。在这些书中间你不但可以得到较真确的知识,而且可以于无形中吸收大学者治学的精神和方法。这些书才能撼动你的心灵,激动你的思考。其它像《文学大纲》、《科学大纲》以及杂志报章上的书评,实在都不能供你受用。你与其读千卷万卷的诗集,不如读一部《国风》或《古诗十九首》,你与其读千卷万卷谈希腊哲学的书籍,不如读一部柏拉图的《理想国》。?
你也许要问我像我们中学生究竟应该读些什么书呢?这个问题可是不易回答。你大约还记得北京《京报副刊》曾征求“青年必读十种”,结果有些人所举的十种尽是几何代数,有些人所举的十种尽是《史记》、《汉书》。本来这种征求的本意,求以一个人的标准做一切人的标准,好像我只欢喜吃面,你就不能吃米,完全是一种错误见解。各人的天资、兴趣、环境、职业不同,你怎么能定出万应灵丹似的十种书,供天下无数青年读之都感觉同样趣味,发生同样效力??
我特地去调查了几个英国公共图书馆,他们的青年读品部最流行的书可以分为四类:(1)冒险小说和游记,(2)神话和寓言,(3)生物故事,(4)名人传记和爱国小说。其中代表的书籍是凡尔纳的《八十日环游世界记》和《海底二万里》,笛福的《鲁浜逊漂流记》,大仲马的《三剑客》,霍桑的《奇书》和《丹谷闲话》(Hawthorne: Wonder Book and Tanglewood Tales),金斯莱(Kingsiey)的《希蜡英雄传》(Heroes),法布尔的《鸟兽故事》(Fabre: Story Book of Birdsand Brasts),安徒生的《童话》,骚德的《纳尔逊传》(Southey: Life of Nelson) ,房龙的《人类故事》(Vanloon: The Story of Mankind)之类。这些书在国外虽然流行,给中国青年读,却不甚相宜。中国学生们大半是少年老成,在中学时代就喜欢煞有介事的谈一点学理。他们——包括你和我自然都在内——不仅喜欢谈谈文学,还要研究社会问题,甚至于哲学问题。这既是一种自然倾向,也就不能漠视,我个人的见解也不妨提起和商量商量。十五六岁以后的教育宜重发达理解,十五六岁以前的教育宜重发达想象。所以初中的学生们宜多读些想象的文字,高中的学生才应该读含有学理的文字。
谈到这里,我还没有答复应读何种书的问题。老实说,我没有能力答复,我自己便没曾读过几本“青年必读书”,老早就读些壮年必读书。比方在中国书里,我最喜欢《国风》、《庄子》、《楚词》、《史记》、《古诗源》、《文选》中的《书笺》、《世说新语》、《陶源明集》、《李太白集》、《花间集》、《张惠言词选》、《红楼梦》等等。在外国书里,我最喜欢济慈、雪莱、柯尔律治、白朗宁诸人的诗集、素福克勒斯的七悲剧、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李尔王》和《奥塞罗》、哥德的《浮士德》、易卜生的戏剧集、屠格涅夫的《处女地》和《父与子》、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莫泊桑的小说集、小泉八云关于日本的著作等等。如果我应北京《京报副刊》的征求,也许把这些古董洋货捧上,凑成“青年必读书十种”。但是我知道这是荒谬绝伦。所以我现在不敢答复你应读何书的问题。你应该请教你所知的专门学者,请他们各就自己的所学范围以内指定三两种青年可读的书。你如果请一个人替你面面俱到的设想,比方他是学文学的人,他也许明知青年必读书应含有社会问题科学常识等等,而自己又没甚把握,姑且就他所知的一两种拉来凑数,你就像问道于盲了。同时,你要知道读书 好比探检,也不能全靠别人指导,自己也须费些工夫去搜求。我从来没有听到有人按照别人替他定的“青年必读书十种”,或“世界名著百种”读下去,便成就一个学者。别人只能介绍,抉择还要靠你自己。
读书方法,我不能多说,只有两点须在此约略提起:第一,凡值得读的书至少须读两遍。第一遍须快读,着眼在醒豁全篇大旨与特色。第二遍须慢读,须以批评态度衡量书的内容。第二,读过一本书,须笔记纲要精彩和你自己的意见。记笔记不仅可以帮助你记忆,而且可以逼得你仔细。各人天资习惯不同,你用那种方法收效较大,我用那种方法收效较大,不是一概而论的。你自己终久会找出你自己的方法,别人决不能给你一个方单,使你可以依法炮制。 朱光潜:谈读书(二)
十几年前我曾经写过一篇短文谈读书,这问题实在是谈不尽,而且这些年来我的见解也有些变迁,现在再就这问题谈一回,趁便把上次谈学问有未尽的话略加补充。
学问不只是读书,而读书究竟是学问的一个重要途径。因为学问不仅是个人的事而是全人类的事,每科学问到了现在的阶段,是全人类分途努力日积月累所得到的成就,而这成就还没有淹没,就全靠有书籍记载流传下来。书籍是过去人类的精神遗产的宝库,也可以说是人类文化学术前进轨迹上的记程碑。我们就现阶段的文化学术求前进,必定根据过去人类已得的成就做出发点。如果抹煞过去人类已得的成就,我们说不定要把出发点移回到几百年前甚至几千年前,纵然能前进,也还是开倒车落伍。读书是要清算过去人类成就的总账,把几千年的人类思想经验在短促的几十年内重温一遍,把过去无数亿万人辛苦获来的知识教训集中到读者一个人身上去受用。有了这种准备,一个人总能在学问途程上作万里长征,去发见新的世界。
历史愈前进,人类的精神遗产愈丰富,书籍愈浩繁,而读书也就愈不易。(诸位请留意这段话,古人不轻易著书,孔子甚至“述而不作”,而当今特别是网络出现之后,文字实在是太多了,但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太少了,朱先生的“读书在精不在多”的见解希望对大家有所提醒,垃圾信息掌握太多并不是好事)书籍固然可贵,却也是一种累赘,可以变成研究学问的障碍。它至少有两大流弊。第一,书多易使读者不专精。我国古代学者因书籍难得,皓首穷年才能治一经,书虽读得少,读一部却就是一部,口诵心惟,咀嚼得烂熟,透入身心,变成一种精神的原动力,一生受用不尽。现在书籍易得,一个青年学者就可夸口曾过目万卷,“过目”的虽多,“留心”的却少,譬如饮食,不消化的东西积得愈多,愈易酿成肠胃病,许多浮浅虚骄的习气都由耳食肤受所养成。其次,书多易使读者迷方向。任何一种学问的书籍现在都可装满一图书馆,其中真正绝对不可不读的基本著作往往不过数十部甚至于数部。许多初学者贪多而不务得,在无足轻重的书籍上浪费时间与精力,就不免把基本要籍耽搁了;比如学哲学者尽管看过无数种的哲学史和哲学概论,却没有看过一种柏拉图的《对话集》,学经济学者尽管读过无数种的教科书,却没有看过亚当斯密的《原富》。做学问如作战,须攻坚挫锐,占住要塞。目标太多了,掩埋了坚锐所在,只东打一拳,西路一脚,就成了“消耗战”。
读书并不在多,最重要的是选得精,读得彻底。与其读十部无关轻重的书,不如以读十部书的时间和精力去读一部真正值得读的书;与其十部书都只能泛览一遍,不如取一部书精读十遍。“好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这两句诗值得每个读书人悬为座右铭。读书原为自己受用,多读不能算是荣誉,少读也不能算是羞耻。少读如果彻底,必能养成深思熟虑的习惯,涵泳优游,以至于变化气质;多读而不求甚解,则如驰骋十里洋场,虽珍奇满目,徒惹得心花意乱,空手而归。世间许多人读书只为装点门面,如暴发户炫耀家私,以多为贵。这在治学方面是自欺欺人,在做人方面是趣味低劣。读的书当分种类,一种是为获得现世界公民所必需的常识,一种是为做专门学问。为获常识起见,目前一般中学和大学初年级的课程,如果认真学习,也就很够用。所谓认真学习,熟读讲义课本并不济事,每科必须精选要籍三五种来仔细玩索一番。常识课程总共不过十数种,每种选读要籍三五种,总计应读的书也不过五十部左右。这不能算是过奢的要求。一般读书人所读过的书大半不止此数,他们不能得实益,是因为他们没有选择,而阅读时又只潦草滑过。
常识不但是现世界公民所必需,就是专门学者也不能缺少它。(读书不需多,但是范围应该广,因为任何道理都不是孤立的——十三郎注)近代科学分野严密,治一科学问者多固步自封,以专门为藉口,对其他相关学问毫不过问。这对于分工研究或许是必要,而对于淹通深造却是牺牲。宇宙本为有机体,其中事理彼此息息相关,牵其一即动其余,所以研究事理的种种学问在表面上虽可分别,在实际上却不能割开。世间绝没有一科孤立绝缘的学问。比如政治学须牵涉到历史、经济、法律、哲学、心理学以至于外交、军事等等,如果一个人对于这些相关学问未曾问津,入手就要专门习政治学,愈前进必愈感困难,如老鼠钻牛角,愈钻愈窄,寻不着出路。其他学问也大抵如此,不能通就不能专,不能博就不能约。先博学而后守约,这是治任何学问所必守的程序。我们只看学术史,凡是在某一科学问上有大成就的人,都必定于许多它科学问有深广的基础。目前我国一般青年学子动辄喜言专门,以至于许多专门学者对于极基本的学科毫无常识,这种风气也许是在国外大学做博士论文的先生们所酿成的。它影响到我们的大学课程,许多学系所设的科目“专”到不近情理,在外国大学研究院里也不一定有。这好像逼吃奶的小孩去嚼肉骨,岂不是误人子弟?
有些人读书,全凭自己的兴趣。(读书应该有计划、按部就班,但这涉及每个人生活态度及工作问题,陶渊明化身的五柳先生是不求甚解,读书取乐——十三郎注)今天遇到一部有趣的书就把预拟做的事丢开,用全副精力去读它;明天遇到另一部有趣的书,仍是如此办,虽然这两书在性质上毫不相关。一年之中可以时而习天文,时而研究蜜蜂,时而读莎士比亚。在旁人认为重要而自己不感兴味的书都一概置之不理。这种读法有如打游击,亦如蜜蜂采蜜。它的好处在使读书成为乐事,对于一时兴到的著作可以深入,久而久之,可以养成一种不平凡的思路与胸襟。它的坏处在使读者泛滥而无所归宿,缺乏专门研究所必需的“经院式”的系统训练,产生畸形的发展,对于某一方面知识过于重视,对于另一方面知识可以很蒙昧。我的朋友中有专门读冷僻书籍,对于正经正史从未过问的,他在文学上虽有造就,但不能算是专门学者。如果一个人有时间与精力允许他过享乐主义的生活,不把读书当做工作而只当做消遣,这种蜜蜂采蜜式的读书法原亦未尝不可采用。但是一个人如果抱有成就一种学问的志愿,他就不能不有预定计划与系统。对于他,读书不仅是追求兴趣,尤其是一种训练,一种准备。有些有趣的书他须得牺牲,也有些初看很干燥的书他必须咬定牙关去硬啃,啃久了他自然还可以啃出滋味来。
读书必须有一个中心去维持兴趣,或是科目,或是问题。以科目为中心时,就要精选那一科要籍,一部一部的从头读到尾,以求对于该科得到一个概括的了解,作进一步作高深研究的准备。读文学作品以作家为中心,读史学作品以时代为中心,也属于这一类。以问题为中心时,心中先须有一个待研究的问题,然后采关于这问题的书籍去读,用意在搜集材料和诸家对于这问题的意见,以供自己权衡去取,推求结论。重要的书仍须全看,其余的这里看一章,那里看一节,得到所要搜集的材料就可以丢手。这是一般做研究工作者所常用的方法,对于初学不相宜。不过初学者以科目为中心时,仍可约略采取以问题为中心的微意。一书作几遍看,每一遍只着重某一方面。苏东坡与王郎书曾谈到这个方法:
“少年为学者,每一书皆作数次读之。当如入海百货皆有,人之精力不能并收尽取,但得其所欲求者耳。故愿学者每一次作一意求之,如欲求古今兴亡治乱圣贤作用,且只作此意求之,勿生余念;又别作一次求事迹文物之类,亦如之。他皆仿此。若学成,八面受敌,与慕涉猎者不可同日而语。”
朱子尝劝他的门人采用这个方法。它是精读的一个要诀,可以养成仔细分析的习惯。举看小说为例,第一次但求故事结构,第二次但注意人物描写,第三次但求人物与故事的穿插,以至于对话、辞藻、社会背景、人生态度等等都可如此逐次研求。
读书要有中心,有中心才易有系统组织。比如看史书,假定注意的中心是教育与政治的关系,则全书中所有关于这问题的史实都被这中心联系起来,自成一个系统。以后读其它书籍如经子专集之类,自然也常遇着关于政教关系的事实与理论,它们也自然归到从前看史书时所形成的那个系统了。一个人心里可以同时有许多系统中心,如一部字典有许多“部首”,每得一条新知识,就会依物以类聚的原则,汇归到它的性质相近的系统里去,就如拈新字贴进字典里去,是人旁的字都归到人部,是水旁的字都归到水部。大凡零星片断的知识,不但易忘,而且无用。每次所得的新知识必须与旧有的知识联络贯串,这就是说,必须围绕一个中心归聚到一个系统里去,才会生根,才会开花结果。
记忆力有它的限度,要把读过的书所形成的知识系统,原本枝叶都放在脑里储藏起,在事实上往往不可能。如果不能储藏,过目即忘,则读亦等于不读。我们必须于脑以外另辟储藏室,把脑所储藏不尽的都移到那里去。这种储藏室在从前是笔记,在现代是卡片。记笔记和做卡片有如植物学家采集标本,须分门别类订成目录,采得一件就归入某一门某一类,时间过久了,采集的东西虽极多,却各有班位,条理井然。这是一个极合乎科学的办法,它不但可以节省脑力,储有用的材料,供将来的需要,还可以增强思想的条理化与系统化。预备做研究工作的人对于记笔记做卡片的训练,宜于早下工夫。 强烈支持楼主,对所有人都很有益处 本有意搞一个读书技巧,方法讨论活动, 见此贴, 正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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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演讲只是谈谈本人对于读书的意见,并不是要训勉青年,亦非敢指导青年。所以不敢训勉青年有两种理由:第一,因为近来常听见贪官污吏到学校致训词,叫学生须有志操,有气节,有廉耻;也有卖国官僚到大学演讲,劝学生要坚忍卓绝,做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暗讽时事。不幸的是这样的事如今也一样发生。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料想战国的土豪劣绅亦必好训勉当时的青年,所以激起孟子这样不平的话。第二,读书没有什么可以训勉。世上会读书的人,都是书拿起来自己会读。不会读书的人,亦不会因为指导而变为会读。譬如数学,出五个问题叫学生去做,会做的人是自己脑里做出来的,并非教员教他做出,不会做的人经教员指导,这一题虽然做出,下一题仍旧非指导不可,数学并不会因此高明起来。我所要讲的话于你们本会读书的人,没有什么补助,于你们不会读书的人,也不会使你们变为善读书。所以今日谈谈,亦只是谈谈而已。
读书本是一种心灵的活动,向来算为清高。说破读书本质,“心灵”而已。“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所以读书向称为雅事乐事。但是现在雅事乐事已经不雅不乐了。今天读书,或为取资格,得学位,在男为娶美女,在女为嫁贤婿;或为做老爷,踢屁股;或为求爵禄,刮地皮;或为做走狗,拟宣言;或为写讣闻,做贺联;或为当文牍,抄账簿;或为做相士,占八卦;或为做塾师,骗小孩……诸如此类,都是借读书之名,取利禄之实,皆非读书本旨。亦有人拿父母的钱,上大学,跑百米,拿一块大银盾回家,在我是看不起的,因为这似乎亦非读书的本旨。读书本旨湮没于求名利之心中,可悲。可惜现在也一样。
今日所谈,亦非指学堂中的读书,亦非指读教授所指定的功课,在学校读书有四不可。(一)所读非书。学校专读教科书,而教科书并不是真正的书。今日大学毕业的人所读的书极其有限。然而读一部小说概论,到底不如读《三国》、《水浒》;读一部历史教科书,不如读《史记》。(二)无书可读。因为图书馆存书不多,可读的书极有限。(三)不许读书。因为在课室看书,有犯校规,例所不许。倘是一人自晨至晚上课,则等于自晨至晚被监禁起来,不许读书。(四)书读不好。因为处处受训导处干涉,毛孔骨节,皆不爽快。且学校所教非慎思明辨之学,乃记问之学。记问之学不足为人师,礼记早已说过。书上怎样说,你便怎样答,一字不错,叫做记问之学。倘是你能猜中教员心中要你如何答法,照样答出,便得一百分,于是沾沾自喜,自以为西洋历史你知道一百分,其实西洋历史你何尝知道百分之一。学堂所以非注重记问之学不可,是因为便于考试。如拿破仑生卒年月,形容词共有几种,这些不必用头脑,只需强记,然学校考试极其便当,差一年可扣一分;然而事实上与学问无补,你们的教员,也都记不得。要用时自可在百科全书上去查。又如罗马帝国之亡,三大原因,书上这样讲,你们照样记,然而事实上问题极复杂。有人说罗马帝国之亡,是亡于蚊子(传布寒热疟),这是书上所无的。在学校读过书者,皆当会心而笑。然想到教科书规范头脑,湮塞性灵,却又堪哭。
今日所谈的是自由的看书读书,无论是在校,离校,做教员,做学生,做商人,做政客有闲必读书。这种的读书,所以开茅塞,除鄙见,得新知,增学问,广识见,养性灵。人之初生,都是好学好问,及其长成,受种种的俗见俗闻所蔽,毛孔骨节,如有一层包膜,失了聪明,逐渐顽腐。读书便是将此层蔽塞聪明的包膜剥下。能将此层剥下,才是读书人。点明读书要能破俗见陋习,复人之灵性。对死读书本固持陈念之人一段讥讽,令人心惊警惕。盖我们也未尝不有鄙俗之时。并且要时时读书,不然便会鄙吝复萌,顽见俗见生满身上,一人的落伍、迂腐、冬烘,就是不肯时时读书所致。所以读书的意义,是使人较虚心,较通达,不固陋,不偏执。一人在世上,对于学问是这样的:幼时认为什么都不懂,大学时自认为什么都懂,毕业后才知道什么都不懂,中年又以为什么都懂,到晚年才觉悟一切都不懂。大学生自以为心理学他也念过,历史地理他亦念过,经济科学也都念过,世界文学艺术声光化电,他也念过,所以什么都懂,毕业以后,人家问他国际联盟在哪里,他说“我书上未念过”,人家又问法西斯蒂在意大利成绩如何,他也说“我书上未念过”,所以觉得什么都不懂。到了中年,许多人娶妻生子,造洋楼,有身分,做名流,戴眼镜,留胡子,拿洋棍,沾沾自喜,那时他的世界已经固定了:女子放胸是不道德,剪发亦不道德,社会主义就是共产党,读《马氏文通》是反动,节制生育是亡种逆天,提倡白话是亡国之先兆,《孝经》是孔子写的,大禹必有其人,……意见非常之多而且确定不移,所以又是什么都懂。其实是此种人久不读书,鄙吝复萌所致。此种人不可与深谈。但亦有常读书的人,老当益壮,其思想每每比青年急进,就是能时时读书所以心灵不曾化石,变为古董。
读书的主旨在于排脱俗气。黄山谷谓人不读书便语言无味,面目可憎。须知世上语言无味面目可憎的人很多,不但商界政界如此,学府中亦颇多此种人。然语言无味,面目可憎在官僚商贾则无妨,在读书人是不合理的。所谓面目可憎,不可作面孔不漂亮解,因为并非不能奉承人家,排出笑脸,所以“可憎”;胁肩谄笑,面孔漂亮,便是“可爱”。若欲求美男子小白脸,尽可于跑狗场、跳舞场,及政府衙门中求之。有漂亮脸孔,说漂亮话的政客,未必便面目不可憎。读书与面孔漂亮没有关系,因为书籍并不是雪花膏,读了便会增加你的容辉。所以面目可憎不可憎,在你如何看法。有人看美人专看脸蛋,凡有鹅脸柳眉皓齿朱唇都叫做美人。但是识趣的人若李笠翁看美人专看风韵,笠翁所谓三分容貌有姿态等于六七分,六七分容貌乏姿态等于三四分。有人面目平常,然而谈起话来,使你觉得可爱;也有满脸脂粉的摩登伽,洋囡囡,做花瓶,做客厅装饰甚好,但一与交谈,风韵全无,便觉得索然无味。“风韵”二字读书而来。性灵可决定面目,此处也说的这个道理。黄山谷所谓面目可憎不可憎亦只是指读书人之议论风采说法。若浮生六记的芸,虽非西施面目,并且前齿微露,我却觉得是中国第一美人。男子也是如是看法。章太炎脸孔虽不漂亮,王国维虽有一条辫子,但是他们是有风韵的,不是语言无味面目可憎的。简直可认为可爱。亦有漂亮政客,做武人的兔子姨太太,说话虽漂亮,听了却令人作呕三日。
至于语言无味(著重“味”字),都全看你所读是什么书及读书的方法。读书读出味来,语言自然有味,语言有味,做出文章亦必有味。有人读书读了半世,亦读不出什么味儿来,都是因为读不合的书,及不得其读法。读书须先知味。读书知味。世上多少强读人,听到此语否?这味字,是读书的关键。所谓味,是不可捉摸的,一人有一人胃口,各不相同,所好的味亦异,所以必先知其所好,始能读出味来。有人自幼嚼书本,老大不能通一经,便是食古不化勉强读书所致。袁中郎所谓读所好之书,所不好之书可让他人读之,这是知味的读法。若必强读,消化不来,必生疳积胃滞诸病。
口之于味,不可强同,不能因我的所嗜好以强人。先生不能以其所好强学生去读。父亲亦不得以其所好强儿子去读。所以书不可强读,强读必无效,反而有害,这是读书之第一义。有愚人请人开一张必读书目,硬着头皮咬着牙根去读,殊不知读书须求气质相合。人之气质各有不同,英人俗语所谓“在一人吃来是补品,在他人吃来是毒质”。因为听说某书是名著,因为,要做通人,硬着头皮去读,结果必毫无所得。过后思之,如作一场恶梦。甚且终身视读书为畏途,提起书名来便头痛。小时候若非有随时扔掉不喜之书之权,亦几乎堕入此道矣!萧伯纳说许多英国人终身不看莎士比亚,就是因为幼年塾师强迫背诵种下的果。许多人离校以后,终身不再看诗,不看历史,亦是旨趣未到学校迫其必修所致。
所以读书不可勉强,因为学问思想是慢慢胚胎滋长出来。其滋长自有滋长的道理,如草木之荣枯,河流之转向,各有其自然之势。逆势必无成就。树木的南枝遮荫,自会向北枝发展,否则枯槁以待毙。河流遇了矶石悬崖,也会转向,不是硬冲,只要顺势流下,总有流入东海之一日。世上无人人必读之书,只有在某时某地某种心境不得不读之书。警句。有你所应读,我所万不可读,有此时可读,彼时不可读,即使有必读之书,亦决非此时此刻所必读。见解未到,必不可读,思想发育程度未到,亦不可读。孔子说五十可以学易,便是说四十五岁时尚不可读《易经》。刘知几少读古文《尚书》,挨打亦读不来,后听同学读《左传》,甚好之,求授《左传》,乃易成诵。《庄子》本是必读之书,然假使读《庄子》觉得索然无味,只好放弃,过了几年再读。对庄子感觉兴味,然后读庄子,对马克思感觉兴味,然后读马克思。读书要等兴味来。若有不喜欢之书,搁下几年,未尝不变做喜欢,于我心有戚戚焉。
且同一本书,同一读者,一时可读出一时之味道出来。其景况适如看一名人相片,或读名人文章,未见面时,是一种味道,见了面交谈之后,再看其相片,或读其文章,自有另外一层深切的理会。或是与其人绝交以后,看其照片,读其文章,亦另有一番味道。四十学《易》是一种味道,五十而学《易》,又是一种味道。所以凡是好书都值得重读的。自己见解愈深,学问愈进,愈读得出味道来。譬如我此时重读Lamb的论文,比幼时所读全然不同,幼时虽觉其文章有趣,没有真正魂灵的接触,未深知其文之佳境所在。一人背痈,再去读范增的传,始觉趣味。
由是可知读书有二方面,一是作者,一是读者。程子谓《论语》读者有此等人与彼等人。有读了全然无事者;亦有读了不知手之舞足之蹈之者。所以读书必以气质相近,而凡人读书必找一位同调的先贤,一位气质与你相近的作家,作为老师,这是所谓读书必须得力一家。若单就读书,得力一家,失之于简率。然林语堂意思是要人找到师法对象,全心投入、气质浸润。此即读书以“情”读和以“智”读之区别。不可昏头昏脑,听人戏弄,庄子亦好,荀子亦好,苏东坡亦好,程伊川亦好。一人同时爱庄荀,或同时爱苏程是不可能的事。找到思想相近之作家,找到文学上之情人,心胸中感觉万分痛快,而魂灵上发生猛烈影响,如春雷一鸣,蚕卵孵出,得一新生命,入一新世界。George Eliot自叙读卢骚自传,如触电一般。尼采师叔本华、萧伯纳师易卜生,虽皆非及门弟子,而思想相承,影响极大。当二子读叔本华、易卜生时,思想上起了大影响,是其思想萌芽学问生根之始。因为气质性灵相近,所以乐此不疲,流连忘返,流连忘返,始可深入,深入后,如受春风化雨之赐,欣欣向荣,学业大进。
谁是气质与你相近的先贤,只有你知道,也无需人家指导,更无人能勉强,你找到这样一位作家,自会一见如故,苏东坡初读庄子,如有胸中久积的话,被他说出,袁中郎夜读徐文长诗,叫唤起来,叫复读,读复叫,便是此理。这与“一见倾心”之性爱同一道理。你遇到这样作家,自会恨相见太晚。一人必有一人中意的作家,各人自己去找去,找到了文学上的爱人,“文学上的爱人”,奇语,但极有道理。读书若无爱情,如强迫婚姻,终究无效。他自会有魔力吸引你,而你也乐自为所吸,甚至声音相貌,一颦一笑,亦渐与相似,这样浸润其中,自然获益不少,将来年事渐长,厌此情人,再找别的情人,到了经过两三个情人,或是四五个情人,大概你自己也已受了熏陶不浅,思想已经成熟,自己也就成了一位作家。若找不到情人,东览西阅,所读的未必能沁入魂灵深处,便是逢场作戏,逢场作戏,不会有心得,学问不会有成就。
知道情人滋味便知道苦学二字是骗人的话。苦学误人!警句。只可惜读教科书,却非苦学不可。然如能从浸润各色奇书来长己之才智,未必不能过考卷关。学者每为“苦学”或“困学”二字所误。读书成名的人,只有乐,没有苦。据说古人读书有追月法、刺股法、又丫头监读法。其实都是很笨。读书无兴味,昏昏欲睡,始拿锥子在股上刺一下,这是愚不可当。一人书本摆在面前,有中外贤人向你说极精彩的话,尚且想睡觉,便应当去睡觉,刺股亦无益。叫丫头陪读,等打盹时唤醒你,已是下流,亦应去睡觉,不应读书。而且此法极不卫生,不睡觉,只有读坏身体,不会读出书的精彩来。若已读出书的精彩来,便不想睡觉,故无丫头唤醒之必要。刻苦耐劳,淬励奋勉是应该的,但不应视读书为苦。视读书为苦,第一着已走了错路。天下读书成名的人皆以读书为乐;汝以为苦,彼却沉湎以为至乐。比如一人打麻将,或如人挟妓冶游,流连忘返,寝食俱废,始读出书来。以我所知国文好的学生,都是偷看几百万言的三国水浒而来,决不是一学年读五十六页文选,国文会读好的。试问在偷读三国水浒之人,读书有什么苦处?何尝算页数?好学的人,是书无所不窥,窥就是偷看。于书无所不偷看的人,大概学会成名。
有人读书必装腔作势,或嫌板凳太硬,或嫌光线太弱,这都是读书未入门路,未觉兴味所致。有人做不出文章,怪房间冷,恐蚊子多,怪稿纸发光,怪马路上电车声音太嘈杂,其实都是因为文思不来,写一句,停一句。一人不好读书,总有种种理由。“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最好眠,等到秋来冬又至,不知等待到来年。”其实读书是四季咸宜。古所谓“书淫”之人,无论何时何地可读书皆手不释卷,这样才成读书人样子。读书要为书而读,不是为读而读。顾千里裸体读经,便是一例,即使暑气炎热,至非裸体不可,亦要读经。欧阳修在马上厕上皆可做文章,因为文思一来,非做不可,非必正襟危坐明窗净几才可做文章。一人要读书则澡堂、马路、洋车上、厕上、图书馆、理发室,皆可读。而且必办到洋车上、理发室都必读书,才可以读成书。
读书须有胆识,有眼光,有毅力。说回前面论点,最后一点,也即读书全部之主旨,读出自己性灵来。胆识二字拆不开,要有识,必敢有自己意见,即使一时与前人不同亦不妨。前人能说得我服,是前人是,前人不能服我,是前人非。人心之不同如其面,要脚踏实地,不可舍己耘人。诗或好李,或好杜,文或好苏,或好韩,各人要凭良知,读其所好,然后所谓好,说得好的道理出来。或竟苏韩皆不好,亦不必惭愧,亦须说出不好的理由来,或某名人文集,众人所称而你独恶之,则或系汝自己学力见识未到,或果然汝是而人非。学力未到,等过几年再读,若学力已到而汝是人非,则将来必发现与汝同情之人。刘知几少时读前后汉书,怪前书不应有古今人表,后书宜为更始立纪,当时闻者责以童子轻议前哲,乃“赧然自失,无辞以对”,后来偏偏发见张衡、范晔等,持见与之相同,此乃刘知几之读书胆识。因其读书皆得之襟腑,非人云亦云,所以能著成《史通》一书。如此读书,处处有我的真知灼见,得一分见解是一分学问,除一种俗见,算一分进步,才不会落入圈套,满口烂调,一知半解,似是而非。
(《大荒集》1934年) 王力:谈谈怎样读书
首先谈读什么书。
中国的书是很多的,光古书浩如烟海,一辈子也读不完,所以读书要有选择。清末张之洞写了一本书叫《书目答问》,是为他的学生写的,他的学生等于我们现在的研究生。他说写这本书有三个目的:第一个目的是给这些学生指出一个门径,从何入手;第二个目的是要他们选择良莠,即好不好,好的书才念,不好的书不念;第三个目的是分门别类,再加些注解,以帮学生念书。从《书目答问》看,读书就有个选择的问题,好书才读,不好的就不用读。他开的书单子是很长的,我们今天要求大家把他提到的书都读过也不可能,今天读书恐怕要比《书目答问》提出的书少得多。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因此,选择书很重要。不加选择,如果读的是一本没有用处的书,或者是一本坏书,那就是浪费时间。不只是浪费时间,有时还接受些错误的东西。到底读什么不读什么?这要根据各人的专业来定。如对搞汉语史的来说,倘若一本书是专门研究“六书”的,或者专门研究什么叫“转注”的,像这样的书就不必去读,因为对研究汉语史没什么帮助。而像《说文段注》、《马氏文通》这样的书就不可不读了。因为《马氏文通》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语法书,而读了《说文段注》,对《说文解字》就容易理解多了,这对研究汉语史很有帮助。读书要有选择,这是第一点,可以叫去粗取精。
第二点叫由博返约。对于由博返约,现在大家不很注意,所以要讲一讲。我们研究一门学问,不能说限定在那一门学问里的书我才念,别的书我不念。你如果不读别的书,只陷在你搞的那一门的书里边,这是很不足取的,一定念不好,因为你的知识面太窄了,碰到别的问题你就不懂了。过去有个坏习惯,研究生只是选个题目,这题目也相当大,但只写论文了,别的书都没念,将来做学问就有很大的局限性。如果来做老师,那就更不好了。搞汉语史的,除了关于汉语史的一些书要读,还有很多别的书也要读,首先是历史,其次是文学。多啦,还是应该从博到专,即所谓由博返约。
第三点,要厚今薄古。这是什么意思呢?因为前人的书,如果有好的,现代人已经研究,并加以总结和发挥了。我们念今人的书,古人的书也包括在里边了。[江南生按:对于这点,我个人认为值得商榷。作为入门打基础,读今人的书可以,但是真正要深入下去,还是需要读古人原著。今人的书可以作为索引,作为参考。]如果这书质量不高,没什么价值,那就大可不念。《书目答问》中就提到过这一点,张之洞说,他选的大多是清朝的书,有些古书,也是清朝人整理并加注解的,比如经书,十三经,也是经清朝人整理并加注解的。从前,好的书经清朝人整理就行了,不好的书,清朝人就不管它了。他的意思,也就是我上面说的哪个意思。他的话可适用于现在,并不需要把很多古书都读完,那也做不到。
其次谈怎样读书。
首先应当读书的序例,即序文和凡例。过去我们有个坏习惯,以为看正文就行了,序例可以不看。其实序例里有很多好东西。序常常讲到写书的纲领,目的。替别人作序的,还讲书的优点。凡例是作者认为应该注意的地方。这些都很好,我们却常常忽略。《说文段注》的序是在最后的,我建议你们念《说文段注》时应该把序提到前面来念。《说文序》,段玉裁也加了注,更应该念,《说文段注》有王念孙的序,很重要。主要讲《说文段注》之所以写得好,是因为作者讲究音韵,掌握了古音,能从音到义。王念孙的序把段注整部书的优点都讲了。再如《马氏文通》的序和凡例是很好的东西,序里有句话:“会集众字以成文,其道终不变。”序里讲了语法的稳定性,给语法下了定义。凡例说明了人们为什么要学语法,他为什么要写一本语法书。不单是《说文段注》和《马氏文通》这两部书,别的书也一样,看书必须十分注意序文和凡例。
其次,要摘要作笔记。现在人们喜欢在书的旁边圈点,表示重要。这个好,但是还不够,最好把重要的地方抄下来。这有什么好处呢?张之洞《书目答问》中有一句话很重要,他说:“读书不知要领,劳而无功。”一本书什么地方重要,什么地方不重要,你看不出来,那就劳而无功。现在有些人念书能把有用的东西吸收进去,有的人并没有吸收进去,看是看了,却都忘了。为什么?因为他就知道看,不知道什么地方是好的,什么地方是最重要的,精采的,这个书就白念了。这些人就知道死记硬背,背得很多,背下来有没有用处呢?有些人并不死记硬背,有些地方甚至马马虎虎就看过去了,但念到重要的地方他就一点不放过,把它记下来。所以读书要摘要作笔记。
第三点,应当考虑着作眉批,在书的天头加自己的评论。看一本书,如果自己一点意见都没有,可以说你没有好好看,你好好看,总会有些意见的。所以最好在书眉,又叫天头,即书上边空的地方作些眉批。试试看,我觉得这本书什么地方好,什么地方不合适,都可以加上评论。从前我念过的那本《马氏文通》,上边都写有眉批,那时我才26岁,也是在清华当研究生。我在某一点上不同意书里的意见,有我自己的看法,就都写在上边了。今天拿来看,有些批的是对的,有些批错了,但没关系,因为这经过了自己的考虑。批人家,自己就得用一番心思,这样,对那本书的印象就特别深。自己做眉批,可以帮你读书,把书的内容人吸收进去。也可用另外的办法,把记笔记和写书评结合在一起,把书评写在笔记里边,这样很方便。准备一个笔记本,一方面把书里重要的地方记下来;另一方面,也把自己对书里的某些讲法的不同意见记下来。
另外,要写读书报告。如果你作了笔记,又作了眉批,读书报告就很好写了。最近看了一篇文章,一篇很好的读书报告,就是赵振铎的《读<广雅疏证>》,可以向他学习。《广雅疏证》没有凡例,他给它定了凡例,《疏证》是怎么写的,有什么优点,他都讲到了。像这样写个读书报告就很好,好的读书报告简直就是一篇好的学术论文。
朱熹论读书方法
追求至高至上的天理是程朱理学的修养目标,要达到这个目标,一方面要内省,明志养性,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另一方面也要外求,认真学习,体认客观事物。朱熹认为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学习的首要内容自然还是儒家经典,因为它凝聚着天理的精蕴。朱熹指出:"天下之物,莫不有理,而其精蕴则已具于圣贤之书,故必由是以求之。" 读圣贤之书并非一般的增知识、长见识,而是要体认天理,朱熹概括为读书穷理。他说:"为学之道,莫先欲穷理。穷理之要,必在于读书。读书之法,莫贵欲循序而致精。而致精之本,则又在于居敬而持志,此不易之理也。"这是朱熹对自己"平生为学"的总结。朱熹去世后,他的弟子门人将朱熹有关读书的经验和见解整理归纳,成为"朱子读书法"六条,在教育史上具有重要影响。六条的内容如下:
1. 循序渐进。朱熹主要从三个方面论述循序渐进的含义:首先,学习的过程应当根据知识的难易程度确定次序,由浅入深,由小及大。他说:"事有大小,理无大小,故教人有秩而不可躐等"。并称:"君子教人有序,先传以小者近者,后传以远者大者"。其次,循序渐进也包括知识的积累和持之以恒的治学精神。他注解《论语》"譬如为山"时指出:"学者自强不息,则积小成多,中道而止,则前功尽弃"。治学应该坚持不懈,不断长进。其三,循序渐进还体现在读具体的书上,要按照首尾篇章的顺序,"未明于前,勿求于后"。强调扎扎实实,一步一步前进。
2. 熟读精思。朱熹强调读书必须反复阅读,在遍数上不能打马虎眼。不仅要能够背熟,而且对书中的内容了如指掌,"一一认得,如同自己作出来底一般"。熟读是精思的基础,要对书中的名物训诂,都要一一领会。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深刻理解文章的精义及其思想真谛。
3. 虚心涵泳。读书必须以虚心的态度去体会圣贤的用心和寓意,来不得半点主观臆断或随意发挥。尤其是不能自己先有个意见,再"把圣贤言语来凑他的意思",甚至穿凿附会地硬行联系,这样是学不好的。
4. 切己体察。也就是"须要将圣贤言语,体之于身"。读书不仅是要获得知识、寻求义理,更重要的是落实到自身修养的提高上,这是儒家提倡"求诸己",讲究自律的思想体现。如果读书只是为了向别人炫耀,或是为了获取教训别人的材料,也就丧失了本义。
5. 着紧用力。读书学习一定要抓紧,要努力。朱熹比做"撑上水船,一篙不能放松", 不进则退。读书又是细致功夫,不能蛮干。他以鸡抱卵为喻,急躁是不行的,而且过冷孵不出来,过热又会死。为此,他提出"宽着期限,紧着课程"的读书原则。要考虑到熟读精思的高标准需要,总的读书期限不能安排得过于紧凑。而一旦进入学习阶段,就绝不能放松,要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
6.居敬持志。朱熹视为读书的"致精致本",关键还在学者的志向及良好的心态。"敬"就是端正态度,诚心诚意、兢兢业业地去做,可以说是做好一切事情的基础,读书也不例外。而居敬则还有专静纯一、持之以恒的意思。"持志"即有坚定志向。朱熹指出:"立志不定,如何读书?"要保持努力学习圣贤之道、修身复性的志向,才能真正取得成效。
朱子读书法是古代最有影响的读书方法论。六条均反映了读书学习的基本规律和要求,在今天仍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它的局限性在于,主要是指读圣贤之书,自然句句是真理,读书的目的就是穷理,而穷理的目的就是进行封建伦理道德修养,掌握知识仅在其次,也不可能涉及质疑和问难的原则,不重视书本与实践的结合,这正是封建正统教育的弊病所在,所以也遭到后来不同学派人士的批评。
网上搜集的关于读书笔记的写法
积累资料的方法人各有异。但最基本和常用的,莫过于做笔记。笔记可不拘体例。不限长短,内容庞杂,形式多样。然而主要是这样4 种方式:1.摘录式。这是使用最多的一种方式,主要摘录书籍、报刊、杂记、调查报告、文书档案中,与自己学习钻研内容有关的原始材料,比如你自修文科,便可摘录有关的学习资料、重要文章、警句格言、词语典故等。如果学理工科,就得摘录有关文献、重要的结论与证明、独特的技巧,等等。这样便可备你不时之需。
2.提要式。即看完一本书或一篇文章,对文中的某一观点、事件、情节或某一章节、定理等,进行分析、归纳,用自己的话把其内容、要点写出来。这不仅可备忘、备查,而且可训练你的综合、概括能力。列宁的哲学笔记,有很多就是采用的这种形式。如《黑格尔〈逻辑学〉一书摘要》,《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一书摘要》等著作。而且他对摘录内容,还往往写出自己的意见、批评或注释,以及自己独创的符号和评注。比如“注意”、“说得对”、“辨证的精华”等揭示性简明字样。明确地表明了列宁对某段论述的意见或批评。
提要应力求简明扼要、脉络分明,最好以某一主线展开。如,历史可突出主要人物及其作用,重大事件及其影响,也可用列表法使其内容一目了然。
3.心得式。记下的是对某一问题思考的心得。如李贽的《史纲评要》,脂砚斋的《重评石头记》,皆是这样的著作。心得也可以是札记、体会。札记多为旁征博引,辩证考订;体会多为引申阐发,借题发挥。沈括的《梦溪笔谈》,茅盾的《读书札记》,马克思的《数学手稿》,就是用的这种方式。这是写笔记的一种高级形式,要求有更多的个人创见,难度也较大。但它却是创造的半成品或完善的精制短篇,一旦需要时,就可组织起来、使之成为有价值的作品。
写这类笔记,要特别注意捕捉生活中的火花。自修理工科则应注意抓住学习研究中所碰到的难点和问题。有些重大发现,往往是由一个简单的疑问开始,经过冥思苦想或从某一点上受到启示的。对任何一点良好的思索,那怕是一丁点都不应放过,并把它及时记下来,很可能成为你作出成就的关键。
4.索引式,即写下有关的论文题目或书名等。在学习中可能经常会碰到这种情况,看到某些东西感到十分有用,但内容却大多,上这三种笔记法又都不易采用。或者是这个内容,你本身就有这本书,所以也不必采用上述方法,但是往往到要用这内容时,你却忘记了或找不到了。诸如此类问题,只
要搞好索引,便可顺手拈来。自学成名的史学家陈垣曾说:“教学和研究要从目录学入手”,“目录学就好像一个帐本,打开帐本,前人留给我们的历史著作概况,可以了然”。所以,平时应把所有的资料,按照内容本身的性质搞出一个索引来,以备查用之便。
上述4 种写笔记的方法,可视各人的爱好、条件而定。至于书写格式,记在笔记本、活页张、卡片、纸条上均可。如果是自己的课本、书刊,那么写在天头、地脚、篇末、段尾都行。也可在书中作些符号或标记。总之,各种方式均有所长。但从使用价值来看,采取做资料卡片的形式更好些。做卡片请你注意几点:
一是每张卡片最好只写一个问题,一个事例。这样既灵活,又不乱,便于分类整理装订成册。
二是每张卡片须注明资料来源、书名、篇名、版木、卷首、页码等,便于查找。
如何做好笔记卡片
卡片是作笔记最灵活的形式,它最容易查找和排列使用,现将制作笔记卡片的一些方法简介如下。1.卡片的规格:一般为12 厘米长,7.5 厘米米宽。太大不便存放,过小不便记录。一般采用较厚的纸为佳。
2.卡片的分类:
(1)内容摘要卡,A.摘引书籍和文章中的名言、警句、典故、资料等;B.作内容摘要,将原文用自己的话缩记下来,主要适用于较长的段落和不需直接引用的资料。
(2)书名或论文索引卡,记录题目名称,提示在哪里可查到原文。
(3)提纲笔记卡,适用于较为艰深的专著或文化文,将内容要点用观点排列的形式记下来,便于掌握全文的内容和逻辑结构。
(4)随感卡,将自己的读书和工作中随时想到的体会、问题写在卡片上,便于以后整理使用。
3.卡片上所录的内容要根据自己工作、学习和专业需要来记,做到有的放矢。漫无目的地乱抄,往往会浪费时间和精力。文字要写得清楚、简练、容易认。在把原文缩写成自己的语言时,既要注意避免近似摘引原文,又要注意解释的准确性。
4.为了便于查对使用,在每张卡片上要写明资料的归属类别,书名或论文名、作者、页码、出版社名称、发行年月日、见报日期和存放地点等。
5.做笔记卡片,要持之以恒,日积月累。卡片要经常使用,不能光记不看,要不定期地对卡片进行清理、调整、分析研究,用完卡片要及时放回原处。 培根论读书
王佐良先生译
读书足以怡情,足以博彩,足以长才。其怡情也,最见于独处幽居之时;其傅彩也,最见于高谈阔论之中;其长才也,最见于处世判事之际。练达之士虽能分别处理细事或一一判别枝节,然纵观统筹、全局策划,则舍好学深思者莫属。读书费时过多易惰,文采藻饰太盛则矫,全凭条文断事乃学究故态。读书补天然之不足,经验又补读书之不足,盖天生才干犹如自然花草,读书然后知如何修剪移接;而书中所示,如不以经验范之,则又大而无当。有一技之长者鄙读书,无知者羡读书,唯明智之士用读书,然书并不以用处告人,用书之智不在书中,而在书外,全凭观察得之。读书时不可存心诘难作者,不可尽信书上所言,亦不可只为寻章摘句,而应推敲细思。书有可浅尝者,有可吞食者,少数则须咀嚼消化。换言之,有只须读其部分者,有只须大体涉猎者,少数则须全读,读时须全神贯注,孜孜不倦。书亦可请人代读,取其所作摘要,但只限题材较次或价值不高者,否则书经提炼犹如水经蒸馏、淡而无味矣。
读书使人充实,讨论使人机智,笔记使人准确。因此不常作笔记者须记忆特强,不常讨论者须天生聪颖,不常读书者须欺世有术,始能无知而显有知。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科学使人深刻,伦理学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之学使人善辩:凡有所学,皆成性格。人之才智但有滞碍,无不可读适当之书使之顺畅,一如身体百病,皆可借相宜之运动除之。滚球利睾肾,射箭利胸肺,慢步利肠胃,骑术利头脑,诸如此类。如智力不集中,可令读数学,盖演题须全神贯注,稍有分散即须重演;如不能辨异,可令读经院哲学,盖是辈皆吹毛求疵之人;如不善求同,不善以一物阐证另一物,可令读律师之案卷。如此头脑中凡有缺陷,皆有特药可医。 阅读改变人生
作 者:巴丹 。
阅读是为了活着。福楼拜如是说。阅读是为了活得体面和高贵。阅读令人睿智豁达优雅美丽。阅读可以改变人生。阅读不能改变人生的长度,但它可以改变人生的宽度。阅读让人生在有限的长度内,宽广辽远,波澜壮阔,奔腾汹涌,浩荡激越。阅读不能改变人生的物相,但它可以改变人生的气象。外在的相貌和物质的构成基于遗传而无法改变,但人的精神可以因阅读而蓬勃葱茏气象万千。阅读不能改变人生的起点,但它可以改变人生的终点。阅读让人生永不听任命运的摆布,把握自己,执着地走向梦想的极地。不论出身高贵与卑贱,阅读可以改变人生的坐标和轨迹,奏响人生的乐章。
阅读穿越时空,为人类开辟了一个遥望世界的无限星空。人类只有百年的航空航天史,然而,阅读却是人类心灵的飞翔机,是最早的“载人宇宙飞船”。它与人生同步,却可以与时间逆行,抵达遥远的未来,揭晓迷离的过去。它可以开启无数个维度空间,让思想纵横捭阖,通向伟大的心灵。
阅读是幸福的发祥地。缜密的逻辑,深奥的思想,崇高的境界,伟大的灵魂,都环拥着阅读者。你可以视通四海,思接千古,与智者交谈,与伟人对话。做一个读书人,就是做一个幸福的人。阅读使文字具有了永恒的价值,它比图像更空灵,比记忆更清晰,比冥想更深邃。它让你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让你凌驾于伟人的思考之上。阅读是人社会化的重要途径,它把自然人转化为社会人。我们所认识的世界、人生、社会,很多都源于阅读。
阅读的意义在于,它在超越世俗生活的层面上,建立起精神生活的世界。一个人的阅读史,即是他的心灵发育史。阅读使人超越动物性,不至沦为活动木偶,行尸走肉。停止阅读就意味着切断了与世界的沟通,与心灵的沟通,人生也就进入了死循环。可以说,是阅读拯救了我们。要活着,就必须阅读。但是,这样令人心驰神往的阅读却不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人们必须通过学习阅读才能抵达阅读的自由王国。
学习阅读的过程决定你是否一生与阅读结缘。 黄侃论读书
黄侃是中国著名的国学大师。他在读书治学时,采取“扎硬寨,打死仗”的方法。在研读有关自已研究专业的书时,他总是要反复阅读数十遍,一直达到能举出其篇、页、行数,基本无误差为止。一次他研读孙冶让的《周礼正义》,自限180日读完,凡遇其中与需要计算的地方,他都要一一列小算式加以推算验证。他在读《清史稿》时,全书l00册,从头到尾部一卷一卷地详加评注圈点。黄侃对于随随便便翻阅读书、点读数篇浅尝辄止的读书方法很不赞同,称之为“杀头书”。他反对那种只读所需资料,而不肯一句一字认真读透全书的实用主义态度。
黄侃常说:“学问之道有五:一曰,不欺人;二曰,不知者不道;三曰,不背所本;四曰,为后世负责;五曰,不窃。”
黄侃一生读书治学,最反对某些初学者急功近利,好高骛远,急于求成的治学弊病:“一曰,急于求解;二曰,急于著书;三曰,不能阙疑;四曰,个能服善。”
黄侃这种严谨认真、一丝不苟、追求极致的读书治学精神,是他最终能够学有所成,成为一代宗师的重要因素。
(摘录)量守庐论学札记
一.应读之书
★《十三经注疏》、《大戴礼记》、《荀子》、《庄子》、《史记》、《汉书》、《资治通鉴》、《通典》(不读《通典》,不能治《仪礼》)、《文选》、《文心雕龙》、《说文》、《广韵》,以上诸书,须趁三十岁以前读毕,收获如盗寇之将至;然持之以恒,七八年间亦可卒业。
★读经次第应先《诗》疏,次《礼记》疏。读《诗》疏,一可以得名物训诂,二可通文法。《礼》疏而后,泛览《左传》、《尚书》、《周礼》、《仪礼》诸疏,而《谷》、《公》二疏为最要,《易》疏则高头讲章而已。陆德明《经典释文》宜时时翻阅,注疏之妙,在不放过经文一字。
二.读书之法
★语言文字之学,为各种学问之预备,舍此则一无可通。
★由小学入经,出经入史,期以十年,必可成就。
★小学之事在乎通,经学之事在乎专,故小学训诂自本文求之,而经文自注疏求之。
★治经之法,先须专主一家之说,不宜旁骛诸家。
★治经须先明家法,明家法自读唐人义疏始。
★治史之要, 以人、地、官、年为入门之基;四者亦即历史之小学也。
★读书贵专不贵博,未毕一书,不阅他书。二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须有相当成就;否则,性懦者流为颓废,强梁者化为妄诞。用功之法,每人至少应圈点书籍五部。
★初学之病四:一曰急于求解,一曰急于著书,一曰不能阙疑,一曰不能服善。读古书当择其可解者而解之,以阙疑为贵,不以能疑为贵也。
★凡阅近人书籍,须先调查其材料。
★清人治学之病,知古而不知今;明人治学之病,知今而不知古。
★治中国学问,当接收新材料,不接收新理论。佛经云,依法不依人,即此义。
★汉学之所以可畏者,在不放松一字。
★读天下书,至死不能遍,择其要而已矣。刘申叔年三十五而学成,即得择要之法。
★不有根底之学,而徒事翻书,此非治学之道。然真有根底之学,而不能翻书,亦不免有鄙陋之讥。翻书者因所知以及所未知,其用有二:一、己所不知,翻之而得;二、己所不记,翻之而记。凡临时检查而得之者,必其平时能翻之者也。
三、为学之道
★读书人当以四海为量,以千载为心。
★学术二字应解为“术由师授,学自己成”。戴东原先生学术提纲挈领之功为多,未遑精密;其弟子段懋堂、孔广森、王念孙,靡不过之。
★治学第一当恪守师承,第二当博学多闻,第三当谨于言语。
★凡古今名人学术之成,皆由辛苦,鲜由天才;其成就早者,不走错路而已。
★天下人之所长,非己所能有;己之所长,为天下人所不能有,如是始能有自立。
★学问最高者,语言最简。
★通一经一史,文成一体,亦可以为成人矣。 学习杨贤江读书法思想提高职教生的学习能力
烟台职业学院 王阳安
摘要:杨贤江是我党早期著名的马克思主义教育理论家.他非常关心当时青年学生的读书学习。在编辑《学生杂志》期间,他发表了许多论述读书法的文章,对引导当时青年学生掌握科学有效的读书方法、学习各门文化科学知识发挥了理论指导作用。今天这些文章我们读来仍感科学性很强,很值得我们学习、研究和借鉴,尤其是对以培养实用技能应用型人才为办学目的的学习型职业院校来说,教师学习杨贤江的读书法思想,在文化课、专业课、技能课教学中,注重读书方法、学习方法的指导,以提高职教生的学习能力,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读书法;涵义与意义;作用与目的;一般原则与方法;在职教中 ;现实意义
作者简介:王阳安,烟台职业学院德育教学部 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教育史(烟台264003)
杨贤江(1895~1931) 是我党早期著名的马克思主义教育理论家.他非常关心当时青年学生的读书学习。在编辑《学生杂志》期间,他发表了许多论述读书法的文章,对引导当时青年学生掌握科学有效的读书方法、学习各门文化科学知识发挥了理论指导作用。今天这些文章我们读来仍感科学性很强,很值得我们学习、研究和借鉴,尤其是对以培养实用技能应用型人才为办学目的的学习型职业院校来说,教师学习杨贤江的读书法思想,在文化课、专业课、技能课教学中,注重读书方法、学习方法的指导,以提高职教生的学习能力,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一、读书法的涵义与研究读书法的意义
何为读书法?为什么要研究读书法?这是杨贤江读书法思想中首先阐明的问题。杨贤江认为:读书法是研究怎样读书才有效能,或者怎样增进读书效能的方法。具体地说,读书法所研究的是在怎样读,可以适于卫生、记忆、应用、理解、发展个性及增进效率。
关于研究读书法的意义,杨贤江认为:研究读书法非常重要。因为人无论做什么事情,如其要会做,要做得好,便必须讲究做的方法。对读书来说,要会读,读得好,就要讲究读书的方法。尤其在重视学生自学成才,要求学生自力研究一切学问的时候,研究读书法就显得更为必要。他特别指出:向来教育学上只讲教师如何教授,而不讲学生如何学习,实为一个弱点。而注重读书法,就是为了弥补这个弱点。为此,杨贤江认为:在教育方面要使学生知道并且养成预备功课、温习功课以及参考书报等各种最好方法。在学者方面,也要获得最好的读书法,以帮助学生思考、记忆,使其取得最大收获。他认为当时的各级学校对于读书方法未尝有适当的指导,因而使学生造成许多精力及时间上的浪费,这是非常可惜的。学校应该象工业上讲究效率,象球艺、舞蹈、烹饪中讲究教法那样去提倡增进读书效能的方法。
二、读书的作用与目的
要掌握读书法,杨贤江认为:学者必须先要明确读书的作用和目的,树立正确的读书态度。这是掌握读书法的前提。
杨贤江认为读书有下列作用:
一是可以增益知识。他说:求知识的门径很多,如实验、观察、游历、交友、从师,但要算读书最经济。备一部百科全书、几册地图和年鉴及其它专门书,也许不难把“齐家治国”以至缝纫、烹调的道理,把天文地理以至草木鸟兽的情形,知道个详细;更有许多事物难以目睹耳闻的,如古代的人物典章、远方的风俗人情,倘一开了卷,竟也许可以知道个详细。由此看,读书是增益知识最经济的捷径。
二是可以修养身心。通过读书,来吸取历史上的经验教训,来确定终身的革命志向。他特别提到读者若读了列宁、孙中山的生平事迹,必定能提高些理想、振作些精神。
三是可以增进愉快。在眼前事实上尝不到、受不到的快感美味,在书本上也许可以得到。
四是可以利用文化。因为书籍是“千古智能之藏,世界知识之府”。古代学术,好比祖先遗产,后人必须利用,要是不知利用或不善利用,不但对不住古人,而且也对不住后代。
五是可以促进运用文字的能力。多读多看是精通文字、运用文字的要法。
关于读书的目的,杨贤江认为:读书的目的,最根本的是要为民众增进公利,破除社会恶习。具体来说,他认为正确的读书目的有三:
一是通过读书获得知识来谋个人的生活,谋事业的改进,谋真理的发现与学艺的创新。
二是通过读书以资修养,使其懂得如何发展身心,如何制御天然,如何养成刚健果决的精神与反抗不平的德性,如何消除鄙陋逼仄的欲望与个人自私的恶习。
三是读书以图应用。科学家要昌明学术以裨益世人,哲学家要研究正确的生活态度以指示世人,艺术家要创造艺术以娱乐世人。这是一种为人类造福的高尚目的。
三、读书的一般原则与方法
杨贤江认为,读书应遵循下列一般的读书原则与方法:
(一)读书要讲究生理和心理卫生。
保持身体健康,遵循心理规律,是一条重要的读书法则。读书学习需要运用大脑的思维功能。大脑思维效率的大小,取决于中枢神经生理机制的健全与否。适当的睡眠休息和运动有利于保持大脑与神经系统的正常功能,而那种因读书而废止运动休息,却是有违生理心理规律的。所以,杨贤江指出那种因读书而“废寝忘餐的不卫生、不规律的生活方式,不可为训”。
杨贤江还根据自己的经验指出:要使读书不背卫生、不害健康,第一要制定每日活动程序,第二要使读书与游息相间而行,第三要把前后学修课目支配得当,第四要保持正确的姿势与静定的精神。
对于足以阻碍精神动作的身体缺点,如耳目不聪明、齿患、鼻喉腺疣以及鼻呼吸不通等等,不当玩忽,而当有以除去、医治或补救之。
读书还要选择适宜的环境,如光线、温度、湿度、椅桌等等,务使其适宜学习。每次读书时间不可过长,以致厌怠;亦不可过短,否则迁易过频,浪费时间。
(二)读书要持之以恒,养成按时学习的习惯。
读书贵在坚持,不惧辛苦,持之以恒,才有成效。杨贤江指出:为学生者必甘心努力于当肄之学科,不辞辛苦,方能有得。为了养成按时学习的习惯,杨贤江认为,学者须定读书日课表,使学习有适当的分量与步骤,这样既便进行,又免懈驰。他还指出,养成学习按时的习惯,还可以使我们对于学习之量有个预算,可以使我们不忘记学习,而且学习的时间与材料既经规定,又可以免去临时犹豫踌躇的毛病。
(三)读书当存心记忆,讲究记忆方法。
杨贤江认为:“学习时存心将材料记牢,为记忆佳良之一要件。”在读书时,必须保持有意记忆,才能有所进步。杨贤江举例说,学校里抄讲义的书记,甚至有些讲书的教师,他们并不能把所抄的或所讲的记住。为什么?只因他们“不过做机械的复习,而并无记忆的态度”。由此看,杨贤江已深刻认识到有意记忆与无意记忆所带来的学习效果的差异。现代心理学研究也证明了有意记忆有利于知识的掌握和巩固。
当然,读书并不要求将所读的材料统统记牢。杨贤江认为所记的内容,应该“分别其重轻,就其关系最深切者而加意练习以期终生不忘”,“对于要点宜记得甚熟,不当仅以能暂时勉强记得为已足”。凡生活事业所需要的知识,应当熟习,以便发挥永久的效益,而不应当仅仅为了应付教师上课时的提问或考试。
对于记忆的方法,杨贤江也提出了符合记忆规律的科学的见解。他认为:记忆的有效方法是练习,加意练习可以使知识终生不忘。对于需要反复熟炼的材料,杨贤江认为:“不可期于一时间熟炼之,而宜分布时量于数时间”。这种分散记忆法,符合心理规律,有利于知识的长久记忆和巩固。
为了防止学习材料的前后干扰,杨贤江还建议读书在经过一番剧烈的用功之后,宜暂息,使心地空闲些,然后再从事其它材料的学习。认为此于修学新材料后尤为重要。得到新鲜印象后,若继续再受第二种印象,则容易模糊扰乱。
上课时的“回述(复述)”和考试,杨贤江认为也是强化记忆的有效方法,因为复述能使自己不得不将材料去思想一番,不仅试验学生曾否习熟功课,并且要引起思想。而考试之一种功用,在从预备考试之中而得到有系统的复习。
对于所记忆的材料,特别是无意义的材料,杨贤江认为:“不妨想出一种特别矫作的格式,以便学习及记忆。”杨贤江称这种格式为“记忆方术”。例如要记得日本富士山之高度为12365,分拆开来,便觉此数包涵一周年之月数与日数。
总之,杨贤江对记忆的论述,无论从学习经验,还是从心理学理论上看都是行之有效
的符合心理规律的科学结论。
(四)读书要注重独立思考,并将知识充分应用。
杨贤江认为:读书时,学者应该集中精力,用心思考,要养成独立思考的习惯。非至必不得已时,不要求助于人。解答一个问题时,不可遇第一次挫折,便灰心丧气,应有再试三试的决心,读书必须出于自己的思考,才能有所收获。
读书还应该学会应用。杨贤江指出:“无论用何功夫,应将知识充分应用,而且应用得愈早愈妙。”如要记得一件事,须试为之,利用之,或者告诉他人。总之,须用各种方法去发表所受之各种印象。
杨贤江不仅就一般的读书法作了论述,而且他还把学科分为科学、社会科学、艺术、数学、国文、英文六大类,并根据不同类学科的性质和特点,就各类学科具体的读书方法,作了分别说明,限于篇幅在此不再一一详述。
四、读书法思想在职教中的现实意义
综上所述我们可见:杨贤江的读书法思想与当代心理学、教育学的有关理论基本一致,说明其具有较高的科学价值,很值得我们学习、研究和借鉴,以丰富、发展当今读书法理论,指导人们的读书实践。尤其是对我们职业院校来说,由于培养目标是培养实用技能应用型人才,因而在文化基础课、专业理论课、专业技能课教学中教师应注重读书方法和学习方法的指导,教给职教生科学有效的读书、学习方法,以提高职教生的学习能力。这就是我们职业院校的教师今天学习、研究和借鉴杨贤江读书法思想的现实意义所在。 读书方法与思想方法
贺麟
就人而言,各人的性情、兴趣、才能、需要不同,则各人的读书方法,即有不同。
就读书而言,则不同学科的书籍,应有不同的读法。如读自然科学书籍的方法与读社会科学书籍的方法,必有不同处。又如读文学书的方法,与读史学书、哲学书的方法,亦不尽相同。从前梁任公著《要籍解题及其读法》一书,选出中国几种重要的经书和子书,提示其内容大旨,指出读每一种书的特殊方法,更足见读书的方法,不但随人而异,而且随书而异。
因此,一人既有一人读书的方法,一书也有一书的特别读法。所以贵在每人自己根据他平日读书的经验,去为他自己寻求一个最适宜、最有效率的读书方法。而每遇一种新书,我们也要贵能考查此书的特殊性质,用一种新的读书方法去把握它,理解它。
故本文不能精密的就不同的人,和不同的书,指示特殊的、不同的读书方法。此事须有个别的指导,只能概括的就广义的读书的方法,略说几句。
读书,若不是读死书的话,即是追求真实学问的工作,所谓真实学问即是活的真理,真的知识。而真理或知识即是对于实在或真实事物的理智的了解,思想的把握。换言之,应用思想或理智的活动,以把握或理解真实事物,所得即为知识、真理、学问。故读书即所以训练思想,应用理智,以求得真实学问。读书并不是求记诵的博雅,并不是盲从古人,作书本的奴隶。书广义讲来,有成文的书和不成文的书,对于成文的书,用文字写出来的书,贵能用自己的思想于字里行间,探求作者言外之意。所谓不要寻行数墨,不要以词害意。至于不成文的书,更是晦昧难读,更是要我们能自用思想。整个大自然,整个人生都是我们所谓不成文的书。能够直接读这种不成文的书,所得的学问,将更为真实,更为创新,更为灵活。须以读成文的书所得,作读不成文的书的参考。以读不成文的书所得,供给读成文的书的指针。这样,我们就不会读死书,这样,我们就可得真的、活的学问。中国旧日的书生,大概就只知道有成文的书,而不知道有更广博、更难读、更丰富而有趣味的不成文的书。更不知道读成文的书与读不成文的书,须兼程并进,相辅相助;所以只能有书本知识,而难于得到驾驭自然,指导人生,改革社会的真实学问。所以无论读哪一种的书,关键在于须自己用思想。
要操真实学问,首先须要有一个基本的确切认识。要确切认识:真知必可见诸实行,真理必可发为应用。要明白见得:知识必然足以指导我们的行为,学术必然足以培养我们的品格。有了真知灼见,认识透彻了,必然不期行而自行。一件事,知道了,见到了,真是会欲罢不能。希腊思想史家尝说:“理论是行为的秘诀”一语,最足以代表希腊人的爱智的科学精神。所谓“理论是行为的秘诀”,意思就是要从理论的贯通透彻里去求行为的动力,要从学术的探讨、科学的研究里,去求征服自然指导人生的丰功伟绩。我们要见得,伟大的事功出于伟大的学术,善良的行为出于正确的知识。简言之,要走上真学问纯学问的大道路,我们首先要能认识知先行后,知主行从的道理,和孙中山先生所发挥的知难行易的学说。必定须有了这种信念,我们才不会因为注重力行,而反对知识,因注重实用,而反对纯粹学识,更不会因为要提倡道德而反对知识,反对科学。反之,我们愈要力行,愈要实用,愈要提高道德,我们愈其要追求学问,增加知识,发展科学。
求学应抱为学问而学问,为真理而真理的态度,亦即学者的态度。一个人不可因为将来目的在作实际的政治工作,因而把学问当作工具。须知一个人处在求学的时候,便应抱学者的态度。犹如上操场时,就应该有运动家的精神,受军事训练时,就应有军人的气概。因为每一样事,都有其标准,有其模范。要将一事作好,就应以模范作为鹄的。所以我们求学就应有学者的态度,办事就应有政治家的态度。譬如,曾国藩政治上、军事上虽说走错了道路,然而当他研究哲学时,则尊崇宋儒,因为他认为程朱是中国哲学思想的正宗。学文则以司马迁、韩愈为其模范,以桐城古文为其依归。治考证学则推崇王念孙父子。他每做一门学问,就找着那一门的模范来学。一个人在社会上做实际工作,无论如何忙迫,但只要有一个钟头,可以读书,则在那一个钟头内,即须作纯学问的探讨,抱着为真理而学问的态度。要能领会学问本身的价值,感觉学问本身的乐趣。唯有抱着这种态度,才算是真正尊崇学术,方可以真正发挥学术的超功用之功用。
我刚才已经说过,读书,做学问贵自用思想。因为读书要能自用思想才不会作书本的奴隶。能自用思想,则不但可以读成文的书得益处,且进而读不成文的书,观察自然,理会人生,也可以有学术的收获。所以我首先须要很简略的讲一点,如何自用思想的方法。因为要知道读书的方法,不可不知道思想的方法。
关于思想的方法,可分三方面来讨论:
(一)逻辑的方法:逻辑与数学相依为命,逻辑方法大都采自数学方法,特别几何的方法。逻辑方法即是应用数学的方法来研究思想的概念,来理解自然与人生的事实。逻辑方法的目的在能给我们有普遍性、有必然性、有自发性的知识。换言之,逻辑方法要给我们坚实可靠、颠仆不灭、内发而非外铄的知识。必定要这种知识才够得上称为科学知识。
逻辑方法与数学方法一样,有一个特点,就是只问本性,不问效用如何、目的何在、或结果好坏、满足个人欲望与否等实用问题。只问理论的由来,不问事实上的由来,譬如,有一三角形于此,数学不问此三角形有何用处,不问画此三角形之人目的何在,不问此三角形是谁画的,是什么时候画的,更不问画三角形、研究三角形有何利益、有何好的结果等。数学只求证明三角之合必等于两直角,就是三角形之所以成为三角形的本性或本质,就是一条有普遍性必然性的真理。所以一个人是否用逻辑方法思想,就看他是否能扫除那偶然性的事实,摆脱实用的目的,而去探讨一物的普遍必然的本质。
中国人平日已养成只重一物的实用、目的、效果,而不去研究一物之本性的思想习惯。这种思想上的成见或习惯如不打破,将永远不会产生科学知识。譬如:《大学》上“物格而后知致,知致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一大串推论,就不是基于知识本质的推论,而只是由效果推效果,由功用推功用的方法。这种说法即使是对的,但这只是效果的研究。而效果是无必然性的,所谓成败利钝的效果,总是不可逆睹的。由不可逆睹的效果,推不可逆睹的效果,其所得的知识之无必然性与普遍性,可想而知。但假如不去做效果的推论,而去做本性的探讨,就可以产生纯学术知识。譬如,对于格物的“物”的本性,加以系统的研究,可成物理学,或自然哲学;对于致知的知的本质,加以研究,可成为知识论;研究心或意的本性,可成心理学;研究身的本性,可成生理学;研究家国天下的本性,可成社会哲学或政治哲学。由此足见要求真学问,求纯科学知识,须注重研究本性的逻辑方法,而不可采取只问效果的实用态度。
逻辑方法的实际应用,还有一特点:可用“据界说以思想”,“依原则而求知”两句话包括。我们思想不能不用许多概念。我们说话作文,不能不用很多名词。界说就是对于所用的这些概念,或名词下定义。那是指出一个概念或名词所包括的确切意义,规定一个概念或名词所应有的界限范围。每一个界说即是指出一个概念,或事物的本性。据界说以思想,就是我们思想中所用的概念,都是有了确定的意义,明晰的范围的。如是庶我们的思想可以条理而有系统。界说即是规定一物的本性,则据界说以思想即是去发挥那物的本性,而形成纯学理的知识。一个人对于某一项学问有无学术上的贡献,就看他对于那门学问上的重要概念有无新的界说。伟大的哲学家就是界说大家。伟大的工厂,一切物品,皆本厂自造。伟大的思想系统,其中所用的主要名词,皆自己创造的,自己下过界说的。一个人能否理智的把握实在,对于自然人生的实物的本质有无真认识,就看他能否形成足以表示事物的本性的界说。平时我们所谓思想肤浅,说话不得要领,也就是指思想不能把握本质,说话不能表示本质而言。单是下界说,也就是难事。但这也许出于经验的观察,理论的分析,直觉的颖悟,只是武断的命题。要使其界说可以在学理上成立起来,颠扑不破,还要从各方面将此界说,发挥成为系统。无论千言万语,都无非是发挥此界说的义蕴。总之,要能把握事物的本性,对于事物有了明晰的概念,才能下界说。并且要能依据界说以思想,才能构成有条理有系统的知识。
至于所谓依原则而求知,就是一方面用原则原理作指导去把握事实,另一方面,就是整理事实,规定材料,使它们符合原理。不以原理作指导而得的事实,或未经理智整理不符合原理的事实,那就是道听途说,虚幻无稽,模糊影响的事实,而不是有学理根据的科学事实。先从特殊的事实去寻求解释此事实的普遍的原则,次依据此原则去解释其他同类的事实,就叫做依原则而求知。我们相信一件事实,不仅因为它是事实,乃因为它合理。我们注重原理,乃是因为原理足以管辖事实,以简驭繁,指导事实。总之,有一事实,必须能找出解释此事实的原则,有一原则,必须能指出符合此原理或遵守此定律的事实。单研究事实而求不出原则,或不根据原则而任意去盲目的尝试,胡乱的堆集事实,均不能获得科学知识。科学的实验,就是根据理性的原则或假设,去考验事实是否遵守此原则。
(二)体验的方法:体验方法即是用理智的同情去体察外物,去反省自己。要了解一物,须设身处地,用同情的态度去了解之。体验法最忌有主观的成见,贵忘怀自我,投入认识的对象之中,而加以深切沉潜的体察。体验本身即是一种生活,一种精神的生活,因为所谓体验即是在生活中去体验,离开生活更无所谓体验。体验法即是教人从生活中去用思想。体验法是要人虚心忘我,深入事物的内在本质或命脉,以领会欣赏其意义与价值,而不从外表去加以粗疏的描写或概观。体验是一种细密的、深刻的、亲切的求知方法。体验即是“理会”之意。所谓理会即是用理智去心领神会。此种方法,用来体察人生,欣赏艺术,研究精神生活或文化创造,特别适用。宋儒最喜欢用体验。宋儒的思想可以说皆出于体验。而朱子尤其善于应用体验方法以读书。他所谓“虚心涵泳”、“切己体察”、“深沉潜思”、“优游玩索”皆我此处所谓体验方法。
(三)玄思的方法:所谓玄思的方法,也可以说是求形而上学的知识的方法。此种思想方法,甚为难言。最简易的讲来,可以谓为“由全体观部分,由部分观全体”之法,也可以称为“由形而上观形而下,由形而下观形而上”之法。只知全体,不知部分,则陷于空洞。只知部分,不知全体,则限于支离琐碎。必由全体以观部分,庶各部分可各安其分,各得其所,不致争执矛盾。必由部分以观全体,庶可见得部分的根本所寄,归宿所在,而不致执着一偏。全体有二义,一就复多的统一言,全体为万殊之一本。一就对立的统一言,全体为正反的综合,矛盾的调节。全体与部分息息相通,成为有机的统一体。譬如,由正而反而合的矛盾进展历程,即是由部分观全体的历程。反之,由合,由全体以解除正反的矛盾,以复回双方应有的地位,即是从全体观部分的历程。譬如,读一篇文字,由一字一句以表明全篇的主旨,就是由部分观全体之法。由全篇文字的主旨,以解释一字一句应有的含义,便是由全体观部分之法。如朱子之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而达到豁然贯通的境界,事物之本末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就是能由部分而达全体,由支节达贯通,由形而下的一事一物而达形而上的全体大用。又朱子复能由太极之理,宇宙之全,而观一事一物之理,而发现本末精粗,条理井然,“枝枝相对,叶叶相当”。这就是由全体观部分而得到的境界。
总结起来说,我们提出的三种思想方法,第一种逻辑的方法,可以给我们条理严密的系统,使我们不致支离散漫;第二种体验的方法,可以使我们的学问有亲切丰富的内容,而不致干燥空疏;第三种玄思的方法,可以使我们有远大圆通的哲学识见,而不致执着一偏。此处所谓逻辑方法完全是根据数学方法出发,表示理性的基本作用。此处所论体验,实包含德国治文化哲学者如狄尔泰(Dilthey)等人所谓“体验”和法国柏格森所谓直觉。此处所论玄思的方法,即是最平时最简要的叙述一般人所谓辩证法。此种用“全部观部分”,“部分观全体”的说法以解释辩证法,实所以发挥黑格尔“真理乃是全体”之说的精义,同时亦即表示柏拉图认辩证法为“一中见多,多中见一”(多指部分,一指全体)之法的原旨。这三种方法并不是彼此孤立而无贯通处,但其相通之点,殊难简单说明。概括讲来,玄思的方法,或真正的辨证法,实兼具有逻辑方法与体验方法而自成为寻求形而上学的系统知识的方法。
知道了一般的思想方法,然后应用思想方法来读书,那真是事半而功倍。
第一,应用逻辑方法来读书,就要看能否把握其所讨论的题材的本质,并且要看著者所提出的界说,是否有系统的发挥,所建立的原则是否有事实的根据,所叙述的事实是否有原则作指导。如是就可以判断此书学术价值的高下。同时,我们读一书时,亦要设法把握一书的本质或精义,依据原则,发疑问,提假设,制范畴,用种种理智的活动以求了解此书的内容。
第二,应用体验的方法以读书,就是首贵放弃主观的成见,不要心粗气浮,欲速助长,要使自己沉潜浸润于书籍中,设身处地,切己体察,优泳玩索,虚心涵泳,须用一番心情,费一番神思,以审美、以欣赏艺术的态度,去读书。要感觉得书之可乐可好,智慧之可爱。把读同代人的书,当作就是在全国甚或世界学术之内去交朋友,去寻老师,与作者或国际友人交流思想、沟通学术文化。把读古书当作尚友千古与古人晤对的精神生活,神游冥想于故籍的宝藏里,与圣贤的精神相交接往来,即从这种读书的体验里去理会,去反省,去取精用宏,含英咀华,去体验古人真意,去绍述古人绝学,去发挥自己的心得。这就是用体验的方法去读书,也可以说是由读书的生活去体验。用这种的读书法,其实也就是一种涵养功夫。由此而深造有得,则其所建立的学说,所发出的议论,自有一种深厚纯朴中正和平之气,而不致限于粗疏浅薄偏激浮嚣。
第三,应用全体看部分,从部分看全体的方法以读书,可以说是即是由约而博,由博返约之法。譬如,由读某人此书,进而博涉及此人的其他著作,进而博涉及与此人有关之人的著作(如此人的师友及其生平所最服膺的著作)皆可说是应用由部分到全体观的方法。然后再由此人师友等的著作,以参证、以解释此人自己的著作,而得较深一层的了解,即可说是应用由全体观部分的方法。此外如由整个时代的文化以观察个人的著作,由个人的著作以例证整个时代的趋势,由某一学派的立场去观认某一家的地位,由某一家的著作以代表某一学派的宗旨,由全书的要旨以解释一章一节,由一章一节以发明全书的精义,均可以说是应用由全观分,由分观全,多中见一,一中见多的玄思的方法以读书。
此法大概用来观察历史,评人论事,特别适用。因为必用此法以治史学,方有历史的透视眼光或高瞻远瞩的识度。由部分观全体,则对于全体的了解方亲切而具体,由全体观部分,则对于部分的评判,方持平而切当。部分要能代表全体,例证全体,遵从全体的规律,与全体有有机关系,则部分方不陷于孤立、支离、散漫无统纪。全体要能决定部分,统辖部分,指导部分,则全体方不陷于空洞、抽象、徒具形式而无内容。
因为此种玄思的方法,根本假定著作、思想、实在,都是一有机体,有如常山之蛇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故读书,了解思想,把握实在,须用以全体观部分,以部分观全体的方法。
总之,我的意思,要从读书里求得真实学问,须能自用思想,不仅可读成文的书,而且可读不成文的书。指导如何自用思想,有了思想的方法,则读书的方法,自可?绎推演出来。必定要认真自己用思想,用严格的方法来读书,方可以逐渐养成追求真实学问,研读伟大著作的勇气与能力,即不致为市场流行的投机应时耳食袭取的本本所蒙蔽、所欺骗。须知不肯自用思想,未能认真用严格的方法以读书,而不知道真学术惟有恃艰苦着力,循序渐进,方能有成,实不能取巧,亦是没有捷径可寻的。如果一个人,能用艰苦的思想,有了严密的读书方法,那缺乏内容,肤浅矛盾的书,不经一读,就知道那是没有价值的书了,又何至于被蒙蔽呢?
末了,我还要说几句关于读书的价值,读书的神圣权利,和读书的搏斗精神。
人与禽兽的区别,虽有种种不同的说法,但根据科学的研究,却只有两点:一、人能制造并利用工具,而禽兽不能。二、人有文字,而禽兽没有文字。其实文字亦是一种工具:传达思想、情感、意志,精神上人与人内在交通、传久行远的工具。说粗浅一点,人是能读书著书的动物。故读书是划分人与禽兽的界限,也是划分文明人与野蛮人的界限。读现代的书即所以与同时的人作精神上的沟通交谈。读古人的书即所以承受古圣先贤的精神遗产。读书即可以享受或吸取学问思想家多年的心血的结晶。所以读书实人类特有的神圣权利。
要想不放弃此种神圣权利,堂堂正正地做一个人,我们惟有努力读书。读书如登高山,非有勇气,绝不能登至山顶,接近云霄。读书如撑船上滩,不可一刻松懈。读书如临战场,不能战胜书籍,利用书籍,即会为书籍所役使,做书本的奴隶。打仗失败只是武力的失败。而读书失败,就是精神的失败。朱子说:“读书须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最足以表示这种如临战阵的读书精神,且足以作我们读书的指针。 马克思的读书方法
马克思一生博览群书,学识渊博而精深。马克思记忆力惊人,对读过的书能记得异常深刻准确。他读书时总要作笔记。在他写字台上,不仅堆着高高一摞书籍,还摆着厚厚一叠笔记本。为写作《资本论》,马克思研究了1500多种书籍,光笔记就写了一百多本。笔记写明时间和地点,编上序号,有的还加上标题。笔记记得密密麻麻,旁边留出的空白间或有用铅笔、钢笔作的粗线、虚线,“×”“、”“+”等各种记号。有的地方还重重地划上三道粗线,为了查阅方便,马克思还对许多笔记编制了目录和内容提要。然后放到特定的地方,需要时不用翻找,随时就能抽出来。同时,马克思还在书本上直接作笔记,如划线作记号、写眉批等等。作笔记有四条好处:一是帮助思考,用笔记整理出书籍的要点和线索后,作进一步的研究就很方便了。二是加强记忆。三是能够积累资料。四是可以提高写作水平。正因为如此,马克思十分重视作读书笔记,把它视为读书学习不要缺少的步骤。 毛泽东同志利用图书馆及其读书方法
在第一师范读书时,毛泽东刻苦钻研,虚心求教。他常说:读书的方法要“四多”——多读、多写、多想、多问。他自己就是这“四多”方法的实践者,所谓“多读”就是不但要博览群书,而且对重要的书或文章要多读几遍,达到精、熟的地步。少年时,他读过韩愈的古文和唐宋诗词,无不读到能背诵出来的程度。他爱读诗,能背诵四百多首古诗……所谓“多写”,就是课堂上写听讲笔记,课后自学时写读书笔记。读书文章就要摘录其中好的句子或段落。经过多年积累,毛泽东的读书笔记,就有好几大网蓝。“多写”的又一项内容,是他在看书时坚持写眉批,例如一本德国鲍尔生著、蔡元培译的《伦理学原理》,全书不过十来万字,毛泽东在书的眉头上,却写了一万二千多字的批语,全书逐字逐句都用墨笔加上圈、点、单杠、双杠、三角、叉等符号。批语中,有简单地表示赞同、反对、怀疑的话;有很多地方,则是根据前人的学说,加以综合、概括、比较、然后提出自己的见解。眉批的墨迹也有两种到三种,有些是对前面的批语,又加以批判和补充。由此可见,毛泽东读书,是多么勤思苦想、严肃认真。所谓“多问”,就是他除在本校学习外,还经常走出动到社会学习。那时,经常有些外省的名流学者到长沙讲学。毛泽东常常去拜访他们,虚心向他们请教,总想多得到一些新知识。长沙有人组织“船山学社”,每星期日举行讲座,讲王船山的学说,毛泽东也常去听讲。他常对人说:学问就是讲的又“学”又“问”,二字连起来成为一个名词,是很有意思的,我们不但要好学,而且要好问。 爱因斯坦的读书方法
爱因斯坦,世界上伟大的物理学家,著名的相对论学说的提出者,德国人。爱因斯坦在物理学的许多部门中都有重大贡献,他的读书方法也很独特,他提出了读要点的读书方法。
读要点是阅读参考书和普通读物的一个重要方法。爱因斯坦曾这样说:“在所阅读的书本中找出可以把自己引向深入的东西,把其他的一切统统抛掉,这就是抛掉使大脑负担过重和把自己诱离要点的一切。
爱因斯坦的读要点读书法可分为“总、分、合”三个步骤:
一总
所谓总,就是在浏览前言、后记、编后等总述性东西的基础上,认真地读一读目录,以概括了解本书的结构、体系、线索、内容和要点等,形成对全书的总体印象,做到提纲挈领,心中有数。
二分
所谓分,就是在读书籍目录的基础上,逐页但不是逐字地掠读正文。掠读时,除进一步熟悉书中的大、小标题外,还须注意那些加了框边的要点、黑体字和有特殊标记的字、句、段,以及自己根据学习目的认为需要掌握的内容。这些往往就是每节的关键所在。
三合
所谓合,就是在翻检掠读全书后,头脑中已有了许多具体的印象,有必要把它条理化、系统化,使观点与材料有机结合。因此,读完全书一定要回过头来再仔细读一遍目录,并加以认真思考、综合,以弄清其内在联系,达到总结、深化、提高的目的,进一步深入领会初读时所不领会的许多东西。 读书加深记忆十法
理解法:理解是记忆的基础。 背诵法:背诵是记忆的根本。
争论法:争论是记忆的良友。 重复法:重复是记忆的窍门。
趣味法:趣味是记忆的桥梁。 联想法:联想是记忆的延伸。
模拟法:模拟是记忆的助手。 化简法:化简是记忆的捷径。
卡片法:卡片是记忆的仓库。 应用法:应用是记忆的灵魂。 读书——学人真情趣
作者:陈平原
读书、买书、藏书,这无疑是古今中外读书人共有的雅事,非独二十世纪中国知识分子为然。只是在常常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的年代里,还有那么一些不改积习的读书人,自己读书还不够,还舞文弄墨谈读书,此也足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概也正因为这近百年的风风雨雨,使得谈读书的文章多少沾染一点人间烟火味,远不只于考版本训字义。于是,清雅之外,又增了一层苦涩,更为耐人品味。可是,时势的过于紧逼,又诱使好多作家热心于撇开书本直接表达政治见解,用意不可谓不佳,文章则难免逊色。当然,这里谈的是关于读书的文章;政论自有其另外的价值。不想标举什么“雅驯”或“韵味”,只是要求入选的文章起码谈出了一点读书的情趣。
一
既然识得几个字,就不免翻弄翻弄书本,这也是人之常情,说不上雅不雅。可自从读书成为一种职业准备,成为一种仕进的手段,读书人的“韵事”一转而为十足的“俗务”。千百年来,“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居然成了读书人的正道;至于凭兴趣读书这一天经地义的读书方式反倒成了歪门邪道——起码是误人子弟。于是造出一代代拿书本当敲门砖而全然不懂“读书”的凡夫俗子,读书人的形象自然也就只能是一脸苦相、呆相、穷酸相。
殊不知“读书”乃人生一大乐趣,用林语堂的话来说,就是“天下读书成名的人皆以读书为乐”(《论读书》)。能不能品味到读书之乐,是读书是否入门的标志。不少人枉读了一辈子书仍不入其门,就因为他是“苦读”,只读出书本的“苦味”——“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读书理想就是典型的例证。必须靠“黄金屋”、“颜如玉”来证明读书的价值,就好像小孩子喝完药后父母必须赏几颗糖一样,只能证明喝药(读书)本身的确是苦差事。所谓“读书的艺术”,首先得把“苦差”变成“美差”。
据说,“真正的读书”是“兴味到时,拿起书本来就读”(《读书的艺术》)。林语堂教人怎么读书,老舍则教人读什么书:“不懂的放下,使我糊涂的放下,没趣味的放下,不客气”(《读书》)。其实,说是一点不读“没兴味”的书,那是骗人的;起码那样你就无法知道什么书是“有兴味”的。况且,每个人总还有些书确实是非读不可的。鲁迅就曾区分两种读书方法:一种是“看非看不可的书籍”,那必须费神费力;另一种是“消闲的读书——随便翻翻”(《随便翻翻》)。前者目的在求知,不免正襟危坐;后者意在消遣,自然更可体味到读书的乐趣。至于获益,则实在难分轩轾。对于过分严肃的中国读书界来说,提倡一点凭兴趣读书或者意在消闲的“随便翻翻”,或许不无裨益。
这种读书方法当然应付不了考试;可读书难道就为了应付那无穷无尽的考试?人生在世,不免考场上抖抖威风,先是被考后是考人,“考而不死是为神”;可那与读书虽不能说了无关系,却也实在关系不大。善读书者与善考试者很难划等号。老舍称“考试制度是一切制度里最好的,它能把人支使得不像人了,而把脑子严格的分成若干小块块。一块装历史,一块装化学,一块……”(《考而不死是为神》)。如果说中小学教育借助考试为动力与指挥棒还略有点道理的话,那么大学教育则应根本拒绝这种读书的指挥棒。林语堂除主张“找到思想相近之作家,找到文学上之情人”作为读书向导外(《论读书》),还对现代中国流行的以考试为轴心的大学教育制度表示极大的愤慨,以为理想的大学教育应是“熏陶”,借用牛津教授的话:“如果他有超凡的才调,他的导师对他特别注意,就向他一直冒烟,冒到他的天才出火”(《吸烟与教育》)。如今戒烟成风,不知牛津教授还向门生喷烟否?不过,“与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与“头悬梁,锥刺股”,的确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读书境界。前者虽也讲“求知”,却仍不忘兴致,这才是“读书”之精髓。
俗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其实,要想读懂读通“圣贤书”,恰恰必须关心“窗外事”。不是放下书本只问“窗外事”,而是从书里读到书外,或者借书外解读书里。“翻开故纸,与活人对照,死书就变成活书”(周作人《闭户读书论》)。识得了字,不一定就读得好书。读死书,读书死,不是现代读书人应有的胸襟。“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也算是中国读书人的真实写照。并非都如东林党人那样直接介入政治斗争,但关心时世洞察人心,却是将死书变成活书、将苦读变成人生一大乐趣的关键。
其实,即使你无心于时世,时代风尚照样会影响你读书的口味。这里选择的几篇不同时代谈线装书(古书)之是否可读、如何读的文章,即是明证。五四时代之谈论如何不读或少读古书,与八十年代之主张从小诵读主要的古代经典,都是面对自己时代的课题。
二
读书是一件乐事,正因为其乐无穷,才引得一代代读书人如痴如醉。此等如痴如醉的读书人,古时谓之“书痴”,是个雅称;如今则改为“书呆子”,不无鄙夷的意思。书呆子“喜欢读书做文章,而不肯牺牲了自己的兴趣,和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业,去博取安富尊荣”(王了一《书呆子》),这在商品经济日益发达的现代社会里,实在是不合时宜。可“书呆子自有其乐趣,也许还可以说是其乐无穷”(同上)。镇日价哭丧着脸的“书呆子”必是冒牌货。在那“大学教授的收入不如一个理发匠”的抗日战争中,王了一称“这年头儿的书呆子加倍难做”;这话移赠今天各式真真假假的书呆子们,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但愿尽管时势艰难,那维系中国文化的书呆子们不会绝种。
书呆子之手不释卷,并非为了装门面,尤其是在知识贬值的年头,更无门面可装。“他是将书当作了友人,将读书当作了和朋友谈话一样的一件乐事”(叶灵凤《书痴》)。在《书斋趣味》中,叶灵凤描绘了颇为令读书人神往的一幕:
在这冬季的深夜,放下了窗帘,封了炉火,在沉静的灯光下,靠在椅上翻着白天买来的新书的心情,我是在寂寞的人生旅途上为自己搜寻着新的伴侣。
大概每个真正的读书人都有与此大致相近的心境和感悟。宋代诗人尤袤流传千古的藏书名言:“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而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而读之以当金石琴瑟也”,说的也是这个意思。这才能解释为什么古今中外有那么多绝顶聪明的脑袋瓜放着大把的钱不去赚,反而“虽九死其犹未悔”地买书、藏书、读书。
几乎每个喜欢读书的书呆子都连带喜欢“书本”这种“东西”,这大概是爱屋及乌吧?反正不只出于求知欲望,更多的带有一种审美的眼光。这就难怪读书人在字迹清楚、正确无误之外,还要讲求版本、版式设计乃至装帧和插图。至于在藏书上盖上藏书印或贴上藏书票,更是主要出于赏心悦目这一审美的需要。正是这无关紧要的小小点缀,明白无误地说明读书确实应该是一种高级的精神享受,而不是苦不堪言的“劳作”。
更能说明读书的娱乐性质的是读书人买书、藏书之一“癖好”。真正的读书人没有幻想靠藏书发财的,换句话说,读书人逛书店是一种百分之百的赔本生意。花钱买罪受,谁愿意?要不是在书店的巡礼中,在书籍的摩挲中能得到一种特殊的精神愉悦,单是求知欲还不能促使藏书家如此花大血本收书藏书——特别是在有图书馆可供利用的现代社会。就好像集邮一样,硬要说从中得到多大的教益实在有点勉强,只不过使得乐于此道者感觉生活充实精神愉悦就是了。而这难道还不够?让一个读书人做梦中都“无视一切,直奔那卖书的地方”(孙犁《书的梦》),可见逛书店的魅力。郑振铎的感觉是真实的:“喜欢得弗得了”(叶圣陶《〈西谛书话〉序》)。正因为这种“喜欢”没有掺杂多少功利打算,纯粹出于兴趣,方见真性情,也才真正当得起一个“雅”字。
平日里这不过是一种文人的闲情逸致,可在炮火连天的战争年代,为保存古今典籍而置个人生死于度外,此时此地的收书藏书可就颇有壮烈的味道。郑振铎称:“夫保存国家征献,民族文化,其苦辛固未足埒攻坚陷阵,舍生卫国之男儿,然以余之孤军与诸贾竞,得此千百种书,诚亦艰苦备尝矣”(《〈劫中得书记〉序》)。藏书极难而散书极易,所谓“书籍之厄”,兵火居其首。千百年来,幸有一代代爱书如命的“书呆子”为保存、流传中华文化典籍而呕心沥血。此中的辛酸苦辣,读郑氏的《劫中得书记》前后两篇序言可略见一斑。至于《访笺杂记》和《姑苏访书记》二文,虽为平常访书记,并无惊心动魄之举,却因文字清丽,叙述颇有情趣,正好与前两文的文气急促与带有火药味相映成趣。甚至,因其更多涉及版刻的知识以及书籍的流变而更有可读性。
当然,不能忽略读书还有接受教益的一面,像黄永玉那样“在颠沛的生活中一直靠书本支持信念”的(《书和回忆》),实在不可胜数。可从这个角度切入的文章本书选得很少,原因是一涉及“书和人”这样的题目,重心很自然就滑向“人”,而“书”则成了起兴的“关关雎鸠”。再说,此类文章不大好写,大概因为这种经验太普遍了,谁都能说上几句,反而难见出奇制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