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那瞬间的明亮

很长时间都弄不懂的一个问题是：飞蛾，究竟为什么要扑火呢？你知道它们的生命是多么的不易——它们是夜的孩子，没有蝴蝶绚烂的外表，却一样经历了蜕变的疼痛。他们被诋毁、被嘲弄，处处是不屑的神情、冰冷的目光，可它们仍坚强着在那无边的黑暗里默默的生活。……可是飞蛾，究竟为什么要扑火呢？
　　
　　为什么，只为了那瞬间的明亮而付出生命，忍受长久的、长久的寒冷和黑暗……
　　
　　夜。无边无际，无声无息的夜。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了一切。在那网中是无穷尽的黑暗，汹涌着，激荡着，低低地咆哮着要吞没所有在其中挣扎的生命。然而又不是全然的黑暗。灯影憧憧，有火焰如明亮的花朵瞬间绽放。它温暖，明亮，安抚人心，指引方向。它灼灼地燃烧着，把黑夜映照得更暗，而黑色眼睛中对光明的向往，更是潜滋暗长。
　　
　　终于它，不再沉默不语。扬起它那并不美丽的翅膀，冲向那微弱却耀眼的一点火光。它飞得跌跌撞撞，然而没半点迟疑。它拥抱住那团火……
　　
　　火焰刹时明亮。青烟升起，散尽。灰色翅翼，零落……平静。
　　
　　每看一次飞蛾扑火，惊叹之后，更多的是感慨。那小小的飞蛾，难道不知道自己将付的代价吗？那瞬间的明亮，果真如此诱人吗？它们，跌跌撞撞挣扎着扑向火焰。可是，它们会在火焰中获得重生吗？
　　
　　但是渐渐的，我想我明白它们的心了。飞蛾扑火，并没有多余的理由。就是为了那瞬间的明亮。
　　
　　它们不是能浴火重生的凤凰，那明亮，只会把它们变成灰，然后飘落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它们是那样的渺小。它们知道自己的渺小，它们也知道那夺取生命如摘下花朵般轻易的危险。它们也不相信什么重生。只是为了那瞬间的明亮。
　　
　　并非轻视生命。它们那短暂的生命，并不曾有一刻是虚掷了的。是啊，因为短，也担负不起。它们出生，然后生长，经历怎样疼痛的蜕变。在黑暗中它们默默地隐没了心中所有不平、创口。它们，如所有鲜活的生命一样热爱着，信仰着。但它们不把那些话写在翅上，唱在歌里。语言是多么肤浅！而自己坚信的东西又怎么说给人听？在黑暗中，一切都是最真实的，最坦率的。夜，教会了它们直接。于是它们从不掩饰对光明的热爱。那一对黑色的眼睛，是只为光明而生的！而它们藏身于最深最深的黑暗，只是为了看清生命那微弱的灯火……它们知道生命的珍贵。它们知道自己将要付出的巨大代价。但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你得到了一样，须得付出那另一样。它们放下了珍贵的生命，放弃了继续藏身黑暗观望光明的最后机会，来换取瞬间的明亮。那代价很大，只因为所寻求的东西，是更珍贵的……
　　
　　并非被那摇曳的火光蛊惑。哪一样生命不知道死的可怕？谁又如此心甘情愿地奉上生命？它们也一样。但它们是不同的。当追寻光明已成为一种本能的时候，它们更多的是清醒。知道自己是渺小的，但同样知道总有一些事该由自己主宰。如果，一只飞蛾的命运就是那短暂的年月尽头于寒冷黑暗中不知不觉地死去，它们更愿意在那生命的尽头奋力一拼，赢得一瞬间用燃烧自己换来的明亮和美丽。直接地抒写一次热爱，拼尽全部力气画一个壮烈的句号。它们做完了自己生命中所有该做的、想做的和能做的事情。所以不会后悔。
　　
　　它们，为了看到光明而藏身于最深的黑暗。它们，又为了完成生命，获得那最后的瞬间的光明交出了自己。那最后的明亮，如此短暂，却美得如此不可企及。只有它们知晓它的言语。
　　
　　飞蛾扑火，奋不顾身几近于孤注一掷的飞蛾扑火。当你再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请不要再嘲笑它们的渺小与盲目，也不要为那代价而叹息。它们只是勇敢地，做到了自己想做和能做的最后的事。完成了它们的生命。
　　
　　就是为了那瞬间的明亮。

bud__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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