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推荐 《孙大午 为农民而生 一个农民企业家的努力与反思》 SS号:11243233
作 者:雷滇, 洪尘著 页数:277页 出版社: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4
孙大午是河北大午农牧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一位敢说话的同志
内容摘录
贫农和地主富农的问题,对周扒皮的疑问
郎五庄村民李文说:“分了李老坎(他是上中农)家的粮食,人们 都有不要,送回去了。分了地,分到各自的人头上,人们也不要,不去种。只有少数几家人分了地主富农的粮食和布。”
孙大午的母亲刘凤兰感叹:“那时候真不容易,要饭吃也不跟别人借一升一碗。斗地主,分粮食,给我家扛去,我还给他送回去,一个线头儿都不要,我不能给孩子们留下话把儿,说是坑人坑的。我们家穷是因为老当家的(公爹)又好吃又耍钱闹的,人家富是自己过的。”
现已86岁高龄的沈庄汪氏回忆道:“我35岁上男人就死了,当时我最小的孩子才七个月。我一个寡妇拉扯四个孩子,立志不嫁人,凭自己的劳动过活,宁可要饭吃也不分地主的一点东西,不吃救济粮。有一回救济了我三块钱,我给他们送回去了。我们公公弟兄四个,大姑姐四个,还有我们俩口子都给汪地主家做活。人家对我们很好,过节给长工们买帽子和毛巾,长工们吃饼子和干白菜,他们都没有我们吃得好。后来斗地主,让我们男人上台诉苦,我男人尽说地主好,人家把他轰下来不让说了。我就说人家日子好过是自己过来的,牙缝里刮的。你种人家的地,为什么不准人家收租子,现在你不交公粮行吗?(如果不交)那就是穷有理,耍混。汪地主心眼儿很好的一个人,活生生让他们剌死了。先是绑在板凳上,灌水,又往死里打,几天不给饭吃,后来又用镰刀割下他的耳朵,就这样折磨死了。我就说不当这么干,都分了人家的家产了,人家又没害过人,为什么弄死人家。
“还有地主柳士魁更冤枉,成年也舍不得酱油醋,又没享过地主的福,还帮八路军做事。他家闺女没出阁,有一个八路军被抓住,这个闺女就认下他做‘丈夫’,可后来整得人家多惨,整天扫大街。我就说好心眼能够看得见,后来人家都平了反,后辈人都在城里做了事。柳地主死在北京,可是大年初一火葬场关门,他就能够被运回去家里埋了。这就是好报。他家现在还是好心眼,住他的房白住,种地也白种。”
关于“入社”和“四清”,许多老人还心存余悸,不敢直说,但是孙大午的父母敢讲实话。孙恺说:“谁敢不入社?一夜之间,就都入了,谁敢反对?我是下中农还是党员,我心里是不情愿的。那时候,杨章(富农)不入,把他开除党籍了,他才入。”刘凤兰接着说:“我就不乐意,牲口都作了价,我的一头小牛作价25块钱,但是到了也没给呀……“
现年89岁的富农追忆过去:“我分家的时候老人分给我57亩土地,经我的手过到了一百亩,怎么不挨斗?富日子过得敞快吗?我父亲帮我盖房,光顾木匠,不雇瓦工,我们自己当瓦工。干了一天活儿,吃晚饭的时候我妈说:别做饭了,吃点山药吧。先用称称了一斤,多一点都得拿下来,三个人吃了一斤山药……挨整的事还断得了?那个老婆儿,赵河(当时的党支书)让给她做活的老邓爬到她身上,她实在混不下去了,才改嫁走了。我自己挨打的事就多了,每天挨打,不仅因为成分,还说我在国民党,这才冤死人了,我们区小队是怎么闯过来的?但我心里干净,也不想报复他。每天吃了黑价饭,还用喇叭点着名儿嚷,我就去了,临走时我跟老伴儿要个被单子,我说腰里冷,围上点,实际是为了防打,不敢告诉老伴儿,打的时候是用的劈柴棍子,我围着单子打不坏肉。
有人说:把刘西珍弄倒了,别人都倒了,我说:弄我干什么? 我早就倒了呢!我也没立着,也不敢立着呀!”
高村57岁的刘英说道:“我家是地主,父亲毕业保定中学,母亲下河西刘家,更是头号地主,自家有学堂。母亲念过私塾,从小在母亲的怀抱里,就听她给我背诵《三字经》《百家姓》,母亲不迷信,从不烧香拜佛。她常说:‘在家敬父母,不必远烧香’‘做人要吃亏让人,受屈长在’,‘好人有好报’,只要有饭吃就施舍。她还说:宁给穷人一口,不给富人一斗。给穷人一口,他会一辈子忘不了。‘使我终生难忘的,是1958年,我12岁正上小学。那天我正放学回家,一进门,我惊呆了,院里摆满了大立柜,八仙桌、条案、锅碗……一片狼藉。屋檐上茅草迎风抖着,门上白纸打着叉,帖上了封条,上写
‘1958年7月10日封’。‘你家搬到郎五庄去了。’好心的二德告诉我。原来我家被‘扫地出门’了,父亲用一副筐挑走了整个‘家’。
“‘郎五庄在那儿?’我神志有些恍惚,’在那边,你赴紧走吧!十里路呢。‘我没有哭,一边打听方向一边走,路上碰上了也被赶出的田庆。他说:‘你家没去郎五庄,搬到申庄去了。’我一听,打了个寒噤,这么多路白走了。泪水终于流了下来,我放声地哭,一边往申庄赶。天渐渐黑下来,路已看不见了,大河栏路,也没有桥,只能淌水过河。水漫到我的胸口,水很凉,心更寒……不知道怎么找到我母亲,我哇地一声哭了,越哭越伤心。房东大婶在院里折了一根甘蔗给我,才勉强止住了哭声。
高村一夜成了共产主义,地主富农全赶走了。大街上安上了电灯,昼夜通明,老人进了敬老院,小孩子进了托儿所,我们学生在学校吃住。那年八月初八,母亲让别人给我捎来亲笔字条,让我当晚务必回去见她一面。当时我们虽是上学,但每天必须砸矿石,大炼钢铁,卫星上天。我见到母亲的字条,没敢作声,挨到天黑,奔向申庄。那天天真黑,伸手不见五指,路两边全是青纱帐,被风吹得沙沙响,心里直发毛,远处还有猫头鹰哭一般叫声,我的额头上汗珠子直往下滚。申庄村里死寂无声,人们都睡了。我的家亮着油灯。‘妈’,我小声叫了一声,‘我的宝儿,没吓着吧。’母亲摸着我的头说,‘妈在这儿呆不下去了,我得逃难去。’‘去哪儿?’‘东北,你二姐家,我走后,只剩你一个了,我不放心。’‘妈掉了眼泪,我安慰她说:‘妈你走吧,我不怕,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呢。’妈没再说什么,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怕房东听见走不成。令人费解的是,妈把几个铜碗悄悄地放在房东坑洞里,我们从头虚掩上门走了,我一边走一边思,整个家都完了。几个铜碗放在人家坑里干啥?人家一拆坑,还不是人家的?但我没说,一辈子都有没提这事。
我们母子深一脚浅一脚,母亲是裹脚哪里走得动。到了固城火车站,天快亮了,我送妈上了火车,洒泪目送着火车,直到看不见为止。离高林村还有十里路,得赶紧回去,露了馅就坏了。我忙着赶到学校,刚好赶上开饭。从那儿,我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父亲去了北京做苦力,母亲去了东北,三姐正上初二,辍学去了青海奔大表姐,大哥在保定上学,一家人各奔东西,他们全走了,地主的帽子压在我一个12岁的孩子身上,我的老师张口就是‘地主崽子’,村里开四类分子会,我得去参加。会上有人讲:‘蒋介石要反攻大陆,你们这些地富反坏、反革命分子统统到郎五庄、申庄去了,因为现在我们是共产主义新农村,怕你们兴风作浪,容不得你们这些坏蛋。你们只有低头认罪,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老实交代罪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