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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白居易的昭君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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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13 21:57: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早慧的白居易,在十七岁情窦炜开时,写出了生平最早的两首《王昭君》。
满面胡沙满鬓风,眉销残黛脸销红。
愁苦辛勤憔悴尽,如今却似画图中。

汉使却过频寄语,黃金何日赎蛾眉。
君王若问妾颜色,莫道不如宫里时从第一首诗看来,年轻的白居易还处于模仿借鉴前人作品的阶段,此诗采用了富有表现力的七绝形式,通篇隐括化用了骆宾王的“玉箸染胡尘”,梁献的“衣销边塞尘”,上官仪的“风惊入蝉鬓”,董思恭的“髻鬟风拂乱(一作散),眉黛雪沾残”,斟酌红颜改(一作尽),郭元振的“容颜日憔悴,有甚画图时。”此时的白居易,将王昭君视作饱受摧残的女性寄予同情。第二首承接上意,更进一步对真实历史进行大胆的颠覆,借王昭君的口吻,希望回国的汉使能代己向皇帝请求,早日用黄金赎回她。但他清楚地知道,皇帝即便要将她要回,也只不过是贪恋她的美色,容颜凋残的她不得不请使者美言。不消说,这完全是昭君一厢情愿的幻想,汉帝是决不会大动干戈来赎取这一区区女子,而退一万步讲,容华不再的昭君即便再回到汉宫,其命运也会极其凄凉。作者虽未明言,但意在言外,深刻而含蓄地揭示了诗中女主人公的悲剧性命运,使一个薄命红颜的形象跃然纸上,使读者受到强烈的感染。这两首作品也很好地体现了作者“五言七字百言而下”的作品“长于情”的特征。
有趣的是,这两首诗中所塑造的昭君形象很是耐人寻味。是什么促使昭君强烈要求回国,对边地异域生活的不适应?孤独寂寞,思念故乡?还是对君王怀有的“深情”和“忠贞”以及相思之苦?作者没有明言。但对昭君嘱托汉使的刻画,却使笔者联想到了《长恨歌》杨妃对明皇使者的嘱托。方士为明皇终于寻到杨贵妃时,贵妃的表现是“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含情凝睇谢君王”,不但不怪责马嵬事件,还信誓旦旦地表示和君王“天上人间会相见”,“临别殷勤重寄词”,再次表达自己的深情。从语篇来看与“汉使却过频寄语,黃金何日赎蛾眉。君王若问妾颜色,莫道不如宫里时。”情节,女主人公的语气都非常相似。那么,笔者可不可以这么说,白居易从少年到中年,虽然思想轨迹在变化,但他对于女性的基本态度却始终相近,即认为女性在爱情关系中,即使面对不公正对待,其感情仍然执著,缠绵。
贞元十九年,白居易踏入仕途,在他担任秘书省校书郎,盩厔县尉,集贤院校理,翰林院学士及左拾遗等官职期间,创作了白诗中最光辉的篇章-----《秦中吟》《新乐府》和其他讽喻诗。他的《昭君怨》,虽然归类为律诗,但从风格,内容来看,却不是他用来吟玩情性[的作品,反而符合他“讽喻之诗长于激”的特征,充满着批判的精神。

明妃风貌最娉婷,合在椒房应四星。
只得当年背宮掖,何曾专夜奉帷屏。
见疏从道迷图画,知屈那教配虏庭。
自是君恩薄如纸,不须一向恨丹青。

就唐代的乐府诗而言,带有怨字很不少,如《长门怨》、《婕妤怨》、《玉阶怨》、《怨歌行》、《春怨》等等,作品的数量是庞大的,可谓“诗坛满怨妇”。写作《昭君怨》的诗人,也不在少数。而照其中的某些诗人理解,与其他失意的美人相比,昭君应当蓄有更深的忧愤,根据他们对历史的理解和大胆想象力的作用,“昭君出塞故事”是这样的:王昭君拒绝贿赂画师遭到陷害,受蒙蔽的君王误将其送给蛮夷,当君王发觉昭君是绝色美人时已悔之无及,昭君从此在胡地的风沙中孤独、悲痛地怀念永远难回的汉宫直至死去。而自认为正直、怀才不遇的文人,在君王不能了解到自己的才华和忠诚,皇帝身边又有人挑拨离间播弄是非,不免对昭君的遭遇感同身受,替昭君唱起一阙阙哀歌。
诗歌中的昭君悲剧,谁是罪魁祸首呢?诗人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有的诗中不出现被批判对象,“天子圣明,臣罪当诛”,大部分人不便指斥皇帝而归罪于颠倒黑白的画师。或谴责文臣武将乃至和亲的始作俑者,有的则嗟叹红颜误身,造化弄人。或者批评朝廷不应采用和亲政策,最大胆的批判也不过是“不用牵心恨画工,帝家无策及边戎。”而白居易却措词激烈,锋芒毕露地直接批评起统治者的昏庸无情造成了昭君的悲剧,。前人也曾评议元帝对昭君的“恩情”, “非君惜鸾殿,非妾妒蛾眉 ,薄命由骄虏,无情是画师。”(崔国辅),“ 图画失天真,容华坐误人,君恩不可再,妾命在和亲。”(沈佺期),完全是命运的拨弄,使皇帝不能继续宠爱昭君。郭元振的“闻有南河信,传闻斩画师。始知君惠重(集作念),更遣(集作惜)蛾眉。”语带讥讽的“赞颂”了元帝对昭君的“恩惠”。白居易却痛快地说“自是君恩薄如纸,不须一向恨丹青”。对统治者的批判力度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那么,白居易为什么要写作这样一首诗,它的意义何在呢?
总体而言,唐代的皇帝比起后世的君主显得宽容的多。他们对于自己的统治很有信心,对待文人也较宽松。这样的气氛下诗人能够大胆批评时政,甚至于揭露皇帝宫闱之事。白居易从政初期的皇帝宪宗,在中唐也算是比较开明的。作为封建王朝的忠臣,白居易想通过揭露弊病来疗救社会, 协调矛盾以利于唐王朝的长治久安。对于他来说,诗歌是重要的手段。他提出自己的创作主旨是“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 ”,其作用在于“救济人病,裨补时阙 ”。 而终极效果是“愿得天子知”。      
中国社会结构的专制性特征 ,导致中国文化形成了政治性范式,这种观念带来的正价值是文人的经世致用思想,实际就是利用所学为朝廷效命,实现个人抱负。带来的负价值是文人的影射传统 ,对于集权的奴性。封建文人的唯一出路是入仕,人身依附于君王,开始由喜有悲的仕途,这种关系很容易被联想被比附为男女关系,而且是被扭曲了,女子处于绝对弱势的关系。在他们看来,仕途蹭蹬,恰如婚姻关系中男性的冷遇,变心,薄幸甚至遗弃。而历史上失宠的宫妃们的遭遇,尤其接近于他们个人乃至整个群体的境况,很能激发他们的写作欲望。由此,从屈原开始,产生了在诗歌中以“香草美人”讽喻规劝君王的传统,这也被唐代诗人接了过来。 
元和二年。因讽喻诗歌流闻禁中,“好文之主”宪宗将白居易召为翰林学士,掌制诰。自此,白居易利用作皇帝近臣的机会,屡屡揭发、批评当政者的种种卑劣行为,评议朝政得失。建议也多被宪宗皇帝采纳。甚至白居易因吐突承璀事“无礼”于宪宗,宪宗也未予责罚。在宪宗的优容下,白居易的仕途相当顺利,元和三年四月改授左拾遗,元和五年五月除京兆户曹参军。“自雠校至结绶畿甸,所著歌诗数十百篇,皆意存讽赋,箴时之病,补政之缺。”这时的诗歌可以看出白居易充满,报效国家,实现个人抱负的雄心,著名的《新乐府》始作于元和四年,《秦中吟》中的有些诗篇也是在这时期写出的。
中唐政局多变,皇帝自然对和自己持不同政见的官员毫不留情。官员被贬的事件不胜枚举。比如元和元年八月,天下大赦, 但宪宗明令参与永贞革新而被贬的“八司马”不赦,白居易的友人刘禹锡也在其中。白居易在《新乐府》中写了一首牵涉君臣关系的《太行路》,其中有“君不见(近代)左纳言,右纳史。朝承恩,暮赐死”,鉴戒规讽皇帝的刻薄寡恩,希望皇帝能醒悟而施恩臣下,收取人心。而《昭君怨》的写作目的,也大略如此。
在白居易众多的讽喻诗中有一首《青冢》:
上有饥雁号,下有枯蓬走;
茫茫边雪里,一掬沙培塿。
传是昭君墓,埋闭蛾眉骨;
凝脂化为泥,铅黛复何有?
唯有阴怨气,时生坟左右。
郁郁如苦雾,不随骨销朽。
妇人无他才,荣枯系妍否。
何乃明妃命,独悬画工手?
丹青一诖误,白黑相纷纠。
遂使君眼中,西施作嫫母!
同侪倾宠幸,异类为配偶。
祸福安可知,美颜不如丑。
何言一时事,可戒千年后,
特报后来姝,不须倚眉首;
无辞插荆钗,嫁作贫家妇,
不见青冢上,行人为浇酒。
在诗中白居易提醒君王不要被宵小欺蒙,误听谗言而错失英才忠良。也反映出他周围“白黑相纷纠”,“画工”当道,“同侪”争宠的险恶政治局势,使他发出和李白“丹青能令丑者妍,“自古妒蛾眉,胡沙埋皓齿 ”相似的批判。
元和十年,白居易被贬江州司马,诗风发生很大变化,由讽喻诗演变为闲适诗和感伤诗,人生观由兼济天下变为独善其身。
元和十四年春,白居易离江州赴忠州刺史任 ,“流徙江湖”, “几沦蛮瘴”的他在途中写下感伤诗《过昭君村》。
过昭君村,村在归州东北四十里
灵珠生无种,彩云出无根;
亦如彼姓子,生此遐陋村。
至丽物难掩,遽选入宫门。
独美众所嫉,终弃于塞垣。
为此希代色,岂无一顾恩?
事排势须去,不得由至尊。
白黑既可变,丹青何足论?
竟埋代北骨,不返巴东魂。
但由村名存。村中有遗老,
指点为我言。不取往者戒,
恐贻来者冤。至今村女面 ,
烧灼成癫痕。
无独有偶,大历六年,“漂泊西南天地间”,无法回中原的杜甫,在旅途中写下了《咏怀怀古迹五首》,其第三首,也是咏昭君村,怀念王昭君的。杜诗中有“画图省识春风面”,“分明怨恨曲中论” ,讥讽皇帝昏庸。白居易却一反常态,说“为此希代色,岂无一顾恩?事排势须去,不得由至尊”。为皇帝开脱。笔者以为,这一方面是由于他此刻为罪臣之身,已不敢再写“关美刺者”,题材敏感,容易招致打击迫害的讽喻诗。另一方面,笔者认为这首诗正符合白居易感伤诗的宗旨,“事物牵于外,情理动于内,随感遇而形于叹咏者”“感伤之诗长于切”,,其中应当隐含了白居易对亲身经历的政治事件的感慨。
(元和)十年七月,盗杀宰相武元衡,居易(时为太子左赞善大夫)首上疏论其冤,急请捕贼以雪国耻。宰相以宫官非谏职,不当先谏官言事。会有素恶居易者,掎摭居易,言浮华无行,其母因看花堕井而死,而居易作《赏花》及《新井》诗,甚伤名教,不宜置彼周行。执政方恶其言事,奏贬为江表刺史。诏出,中书舍人王涯上疏论之,言居易所犯状迹,不宜治郡,追诏授江州司马。
一向蒙“英主特达顾遇,颇欲奋厉效报”的白居易,对于自己的遭贬始料未及,他对皇帝对自己的处置看作是“独美众所嫉”的结果。白居易在朝期间,常常“正色摧强御 ”,直言极谏,而宪宗“纳谏思理,渴闻谠言”,对他的意见多见听纳。得罪很多权贵。武元衡事件发生后,政敌对白居易百般打击报复,甚至改变宪宗的决定,最终使他被贬为江洲司马这种偏僻之地的小官。
“为当路者所挤”的白居易,在元和十三年冬,量移忠州刺史。十四年春,亲身体会遭贬命运的白居易,在路过昭君村时写诗一首,既叹惋昭君薄命,更对自己的遭遇充满凄怆之情。像杜甫一样,他痛惜昭君“竟埋代北骨,不返巴东魂”,其中也融入自己贬谪蛮荒之地,难以返回中原尤其是长安的身世之感。宪宗对他素来还算体恤。元和五年,白居易当改官,“上(宪宗)谓崔群白居易官卑俸薄拘于资地,不能超等 ,其官可听其自便奏来。”,后来应白居易的要求,他被除京兆府户曹参军。白居易愿意相信宪宗不忘旧情,也了解到他的冤屈,只不过“事排势须去,不得由至尊”, 对于皇帝能改变自己境遇,仍抱有希望。
白居易没有等来宪宗的回心转意。元和十五年三月 。宪宗暴卒,穆宗继位。这年夏天,白居易被召回长安。从此过着“忘怀处顺”,“宦情衰落”,力求避祸的生活,终以刑部尚书致仕,四年后卒。文集中未再出现昭君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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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13 22:43: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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