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wellspringli 于 2024-12-5 13:50 编辑
琼瑶赴死与爱的终结
2024年12月4日，琼瑶在淡水双映楼的家中赴死（我讨厌轻生这个词），享年86岁。这一消息震惊了文坛和广大读者，引发了对琼瑶生前种种的深度回顾。琼瑶阿姨的离世，好像带走了一个时代的记忆。 时代的挽歌 很多人认为琼瑶阿姨的离世，不仅是一个人的离开，更是一个时代的落幕。她的名字，与《还珠格格》、《烟雨濛濛》等作品紧密相连。这些作品陪伴了几代人的成长，成为了无数人心中关于爱情的最初想象。她的离世，带走了那些令人陶醉的爱情故事，也带走了那份对纯粹爱情的执着追求。在她的故事中，爱情往往被描绘得既浪漫又悲壮，个体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琼瑶在践行着吉登斯所推崇的亲密关系，个体能够从宗教、家庭、阶层、婚姻等各种社会关系中脱身而出，缔结一份以浪漫爱为基础的自由协定。在那个从前现代过来的时代，多数人都被禁锢在传统伦理秩序中，爱情成为自由的指征与出口，成为了一种精神图腾。 在她的作品中，爱情常常是一个充满牺牲与痛苦的过程，个体为爱付出的代价，常常不只是情感的折磨，甚至是生命的代价。这种“为爱而死”的爱情观，其实早就过去了。用现在的话说，琼瑶只是恋爱脑、文学恋爱脑而已。 记得在《冷亲密》中，易洛思分析了在20世纪之后，心理治疗与女权主义的力量合流，塑造了亲密关系的模式和女性的自我：“心理治疗和女权主义的交织催生了亲密关系理性化的广泛进程。女权主义和心理治疗为改变自我提供了大量心理的、生理的和情感的策略，它们对心理的重新编码会促发私人领域内女性行为的‘理性化’。”在她看来，这种“理性化”让亲密关系变得充满盘算、计较，“会使亲密关系沦为人们可以拿来买卖和交换的物品”。 随着市场的引入，消费文化的泛滥，现代人通过各种技术来实现增加寻找到伴侣的效率的目标；他们通过交换、时效、享乐计算及比较心态这样的社会脚本来寻找伴侣。颜值，情绪价值，物产金钱，社会地位都是交易价值的一部分。爱情变成了整个消费和交易活动的一部分。即使灵魂伴侣也不过一种预谋式的匹配游戏。合则留不合则去。 好像我们可以理性选择一切，我们可以在生活的诸多维度理解和实现自我。毫不夸张地说，现代人就是通过诸多对象的选择：她的服装或音乐品位，教育和职业，她的性，亲密或疏远的朋友，来得以实现。 而爱情不过是诸多选择之一，不再是信仰了。甚至很多人特别是年轻男性以自由和自我实现名义下的消极选择、拒绝、避免、或从承诺中退出。 他们，和她们都在说，我们不相信爱情。这对于琼瑶来说，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这是爱的终结。 爱情曾经是向灵山跋涉的修行，一种心甘情愿地献身，如今爱情变成了自我受苦的修罗场，总想借助各种心理技艺来更胜一筹或逃避这个炼狱。没有人会反对爱情对于现代人的矛盾和纠缠。里面充满着轻与重，两性冲突（这里主要说异性恋，其他各种恋也是如此）。 轻与重，以及两性冲突 琼瑶在赴死之书谈到她对轻盈的渴望，对翩然而去的执念。这种对自由飞翔，灵性轻盈的渴望在很多文艺作品中都出现过，包括最近的女性主义电影里，那种俏皮解构，脱口秀式的嬉笑怒骂。而在残酷而坚硬的现实里，多数人都生活在沉重的欲望和情感痛苦中。那种渴望的轻盈是罕见的，多半出现在影像中和成功者的表演里。 这种轻与爽当然是美好且让人向往的。可是当电影《好东西》那场性游戏被铁梅轻佻地说成”课间十分钟”时，除了感受到男性遭受不经心性爱的回旋镖打脸之外，我有淡淡的悲伤。如今的女性和曾经的男性是一样的。以优越自恋情感隔离的方式来游戏爱与欲。这曾经是雄性几百万年来都擅长的。如《爱的终结》一书里谈到的“男性以自主、情感抽离和积累的模式来实践性自由……对男性来说，不经心的性是一种表现男性气质的主要方式：为了满足快感而施展权力、情感抽离、自主并将他人工具化。……不经心性爱一直以一种男性化的性观点为模板。”虽然《好东西》里存留了女性之间的共情与相互扶持的同性情谊，而这种不经心的性对于两性关系里意义感与体验感的消解，让男性和爱情都成为被泼掉的洗澡水。 我不得不感慨，如果连女性都不相信爱了，人类就很危险了。我对《浮士德》最后一句”永恒之女性引领我们飞升“深以为然，女性所引领我们的就是对他者的爱。这种深入骨髓的非理性造就了人类的文明与繁衍。 从琼瑶开始不顾一切的爱情信仰，到现代女性消费爱与性的爽剧，爱情消散在自由和主体性运动中。自由是毋庸置疑的价值，如今却成为了不确定性的源头，主体性也变成了逃避对他者责任和投身爱情的最大障碍。 甚至分手和离婚被塑造为一种自由——现代性的科学技术、心理治疗和消费为我们精心打造出来的那种自由。可是只有亲身经历者才会深刻体验到其中的痛苦。为了保护受伤的自我，我们不得不假装不在意，或者擅长处理这种痛苦。甚至建构出来自恋的假象，我们在做正确的事情，我们在做自由的选择。 根脱·安德斯（GüntherAnders）称之为“自我确信的自由”——自我通过否认和忽略他人来确证自己的自由。自我确信的自由可能是个人关系中最主流的自由形式。这导致了男性和女性都生活在自己想要的世界里，如同小红书与虎扑。如同豆瓣上关于女性主义电影的评分，多数男性的一分与女性的五分。 两性是越来越对立和分裂了。女性向左，男性向右？还是我不跟你玩了？
我们要相信爱 在人类文明中，没有哪个部分比爱更重要。这是人类生存繁衍最为重要的根基，是守护脆弱提供希望促进茁壮的源头，是人与人信任关系的基础，也是人之为人的核心所在。没有妈妈的爱，我们无法走向人群；没有爸爸的爱，我们无法走向荒野。 今天的主题是和爱情有关的，我写几句私人的偏见。 爱情是什么？对于已入中年的我，是对衰老臃肿肉体不可遏制的生理性喜欢；是半夜醒来够得着的温软和宁静；是冬日午后阳光里半晌的相坐无言；是回首往昔的时候可触及的羞涩笨拙莽撞；是我看着你，眼中就充满数十载的时光绵延与情感点滴；是对于失控与脆弱的温柔拥抱；是愤怒受伤之后对关系和未来相守的坚定；是对诱惑与不确定性的耐受；是赴死之途中的相濡以沫。 爱情只关乎细节与体验，那些打破自恋的锤炼，超越自我的连接，灵与肉的相遇以及向往并构建永恒的你—我关系共同体的努力都只是爱的注解与实践。这种非理性的信仰可以也必将成为脆弱人类的人性避难所。 弗洛姆说过：通过爱你，我更爱自己；通过爱自己，我更爱这个世界。通过爱的修行，我们可以成为更好的我们，我们一起拥抱我们的脆弱和本真，走出自恋和自由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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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5 13:45: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