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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和教授指出“周作人的文体特色,还可以简单归纳为两点:一是文体的迂回;一是文体的丰腴。”这两点概括得不错。我也有类似感觉,但不能象陈教授那样明确地说出来。
不过有一点陈教授没说。我觉得周作人的特色还在于用看似平淡的语言对情感的精确描述。举几个例子。
《乌篷船》的开头一段:“接到手书,知道你要到我的故乡去,叫我给你一点什么指导。老实说,我的故乡,真正觉得可怀恋的地方,并不是那里,但是因为在那里生长,住过十多年,究竟知道一点情形,所以写这一封信告诉你。” 这里一句“究竟知道一点情形”,语言看似非常平淡,却写得非常好。一个人在某个地方呆了一段时间,就会多少对那个地方产生感情。这种感情可能很淡,连“乡愁”也说不上,只不过是“究竟知道一点情形”,说得非常贴切,把那种难以名状的淡淡的感情描述出来了。
《初恋》的结尾:“我那时也很觉得不快,想像她的悲惨的死相,但同时却又似乎很是安静,仿佛心里有一块大石头已经放下了。”把那种微妙的情感,表达得颇为熨贴。
《若子的病》里,有不少真切的描述,如:“我读了这篇小文,不禁忽然想起六岁时死亡的四弟椿寿,他于得急性肺炎的前两三天,也是固执地向着佣妇追问天上的情形,我自己知道这都是迷信,却不能禁止我脊梁上不发生冰冷的奇感。”,“这天下午因为病人想吃可可糖,我赶往哈达门去买,路上时时为不祥的幻想所侵袭,直到回家看见毫无动静这才略略放心。”,“紧张透了的心一时殊不容易松放开来。”有过类似经历的人不少,但能象周作人这样写出真切的感受的文字却不多。这就是文学家的水平。
《半农纪念》也是我喜欢的文章,特别是这几句:“半农和我是十多年的老朋友,这回半农的死对于我是一个老友的丧失,我所感到的也是朋友的哀感,这很难得用笔墨记录下来。朋友的交情可以深厚,而这种悲哀总是淡泊而平定的,与夫妇子女间沉挚激越者不同,然而这两者却是同样的难以文字表示得恰好。”说得非常到位。
陈思和教授说“周作人的散文在现在并不是青年读者所喜欢的,这也不仅仅是因为年代相隔太远,主要是他的文体不通俗,不流畅,非常苦涩,而且越到后来越是难读。”我想补充一点,其实也是别人的话,就是“周作人的文字,需要几十年的人生阅历才能体会”。比如上面举的几个例子,需要久居某地,经历生死,所以不是少年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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