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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进行时】] 聊斋短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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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 19:19: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hjqz1 于 2017-3-1 19:20 编辑

卷一(共42则)
1.1  《考城隍》
考城隍为有无之事,善恶就在有心无心间。但评:“一部大文章,以此开宗明义,见宇宙间惟‘仁孝’两字生死难逾”。
1.2  《耳中人》
    谭晋玄,身份诸生(即儒生),却笃信导引之术,寒暑不辍。由于走火入魔,遂得颠疾,半年方愈。这是对三心两意者的辛辣嘲讽,作者反对科举,却梦萦青衿。
1.3   《尸变》
    读此文,应在月黑风高夜,孤身置于斗室,一灯如豆,耳畔似觉女尸吹气,释卷逃窜,邻人以为狂人,哂而曰痴。
1.4   《喷水》
    宋玉叔,即清初诗人宋琬,幼时失恃,此文纯属虚构。夜读聊斋,也是人生的一次冒险。
1.5   *《瞳人语》
    前两篇确如瞳人语:“黑漆似,叵耐杀人”,至此篇,像极“小遨游,出此闷气”。轻薄士人方栋,于清明前一日,唐突芙蓉城七郎子新妇,得了翳病,瞎了一只眼,却赢得了乡里的尊重。“此一则勉人改过”(但评)。
    此文前半似艳文,观其后半始知作者笔下留情,“许人自新”。异史氏首次出现,作者现身说法,“岂菩萨现身耶”?
1.6    *《画壁》
    画壁与兰若有多远,不远,一进一出间。朱孝廉一念间,垂髫天女转念之间上鬟。幻由人生,皆人心所自动耳。聊斋肯定人性,即使你多么高尚,终究也难逃人欲的蒙蔽。壁画精妙,不由入画,颠倒衣裳,“不复忆身之何自来也”。相爱要付出代价的,朱孝廉躲在床下,天女吓得面如死灰,启扉逃之夭夭。
拈花天女是聊斋中首次出场的主动追求人间真爱的女性,引来了女伴们的讥嘲:“腹内小郎已许大,尚发蓬蓬学处子耶”,我们却不觉得难听,反而更喜欢这群年轻的仙女。多么灵动的幽默,怎不叫人也到壁画中一游!
1.7  《山魈》
孙太白,故事的讲述者。气氛的渲染,叙事节奏的快缓,悬念的铺垫,煞有介事地娓娓道来,蒲松龄反倒退居文字之后。叙述的两种声音,一隐一显,在变奏中淡化作者,强化故事的真实性。恐怖的故事,第一次出现在寺院,却用“月色满窗”的美景写丑事,本文的创作实践与美丑对照原则(中国的实践比外国的理论早了一个多世纪)不谋而合,这就是蒲松龄的伟大之处。
1.8   《咬鬼》
这则撞鬼的故事居然发生在白天,沈麟生的朋友,不避肮脏,仗着青天白日,咬住女鬼的颧骨,血液满席,余臭满颊,不禁会想起《红楼梦》中刘姥姥醉卧怡红院,酒屁臭气满屋的情节。前者腥臭异常,读完心生厌恶;后者浊臭逼人,读完莞尔一笑。
此文讽刺笔法运用娴熟自然:“颜色黄肿,是一丑鬼;眉目蹙蹙,是一哭鬼;登床压腹,是一冒失鬼;喙嗅人面,是一馋嘴鬼;冷如冰气,是一丧心鬼;被人龁颧,是一没脸鬼;血流腥臭,是一龌龊鬼:合之,只是一白日鬼。”(但评)
1.9   《捉狐》
第一只狐狸,居然是魇狐,本尊出场:“物大如猫,黄毛而碧嘴”,被孙翁捉住之后,无法变化,忽缩忽鼓,等回头间,物就渺然不见了。第一次与狐狸的较量就彰显了它的狡狯,何况修成人形?
1.10  《荞中怪》
荞麦成熟,香飘乡里,招惹来外村人的垂涎。为了防贼,则招惹来荞鬼,“高丈余,赤发宁须”。安翁由于恐惧,踊身刺伤大鬼,结果招来杀身之祸。安翁“性喜操农功”,这句不可放过,这是一出性格的悲剧。为了所爱,付出了一切。
1.11  《宅妖》
春凳四足能移动,白棍委蛇能入壁,这些物体都会穿墙术,开启《崂山道士》的创作模式。
王生胆小,看到三寸小人,竟吓得魂不附体,滚下床头,昂藏儒生也是丢人现眼。蒲松龄对儒生看得清明,心里有鬼,丑态百出。
1.12   *《王六郎》
这是聊斋中第一篇长文。但评:“聊斋每篇直是有意作文”。许姓渔人以酒会友,一鬼一人,高山流水,唯心契合。人需要一颗什么样的心,仁人之心。许渔酹奠溺鬼,一念恻隐,捕获满筐,家稍裕。王六郎一念恻隐,水鬼升土地,造福一方。满纸仁爱,老婆心切。
作者的立论,确别有深意:“置身青云无忘贫贱”。故事中套故事,是聊斋常用的手法,附在异史氏曰。理想的生活是主故事,现实的生活是次故事,本则的两个故事异质同构,一庄一谐,道出“孤愤”之旨:不忘贫贱,不忘仁心。
1.13  《偷桃》
聊斋长于叙事,这段在“演春”(立春左右)时节在藩司表演的魔术(或幻术),写得悬念迭起,舒缓有致,全部落实在“术奇”上。明清之际记载各种表演的奇文,无论什么体式,都令人回味无穷。以小品笔法入文,小说亦添灵气。
本则“孤愤”之意在于“堂堂薇署,赫赫赤衣,顾于法堂前传命作剧耶?亦可谓不知为政之道,而失旬宣之职矣。”(但评)
1.14   *《种梨》
道士惩戒吝啬的乡人,满车的梨子俵散乡里,乡人遂成一乡的笑柄。“人无吝根,道士纵有妙术,乌得而散之?乃知过为吝惜,未有不至散亡者,天之道也”(何评),不忘初心,免得遗笑万年。
1.15   *《劳山道士》
又是一则道士的故事,这则故事在中国流传更广。上则戒吝,此则戒懒;上则惩戒平民,此则惩戒纨绔;上则道士慷乡人之慨,此则道士忽王七之悠;上则在闹世,此则在仙界;上则人憨而物失,此则人娇而额肿。两则都是喜剧,细想来,此则在笑的背后隐藏着对人性的唏嘘:“人之患,在不能吃苦。怕吃苦,脚跟便站不稳,将随在皆硬壁,其何以行之哉”(方评),对吮痈舐痔的社会风气的无情揭橥。
1.16   *《长清僧》
本则是异体返魂复活的故事母题。长清僧圆寂,寄托在河南纨绔子弟的身体上复活,眼睛一闪,而故绅子的灵魂刹那间复活,一反常态,日食脱粟,拒绝妻妾成群,不为纷华靡丽所动,灰心木坐,心性清净,不染一尘。这是一首高贵的灵魂在拯救堕落肉体的救赎歌。
1.17   *《蛇人》
蟒蛇而有情。二青渐大,与小青分别,交首吐舌,依恋难舍;长成巨蟒,追杀蛇人,顾念旧情,缠绕蛇人,如小时状。“灵驯”者,念旧、感恩也。作者把巨蛇写得这么可爱,落笔的重点就在异史氏曰上,世上有两种人极为可恨:恩将仇报者和错把诤友当仇雠者,这类人就是“蠢然一物”,着一“物”字,孤愤之极。
1.18   《斫蟒》
幽谷中的巨蟒就是配角,作者用的是背面傅粉法,写弟弟的悌弟,是真弟弟,有德有义之真君子。
1.19   *《犬奸》
读完此则,觉得恶心欲呕,误人子弟。异史氏判词,淫词亵语,肆意汪洋,比《金瓶梅》房事描写更其不堪。一则丑闻,满纸丑文!
1.20  《雹神》
明朝的雹灾写得这么有温度。明代著名官员王孟震,关心桑梓民生,哀求天师,这场灾难造成的损失只是 “沟渠皆满,而田中仅数枚焉”,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最美雨雹。雹神李左车可以评为该年度最美神祇,天师为最美天师,王筠为最美领导。
1.21  《狐嫁女》
明朝山东先贤殷士儋写得潇洒飘逸,狐狸成亲的夜色写得迷离朦胧,狐狸一家人写得极富人情味儿。狐狸与主人公殷天官没有任何交集,彼此都是彼此的过客。公雅,狐狸亦雅,狐狸虽能摄致千里之物,但作者没有写出异处,反而写得很接地气,很有喜气,我们不禁会喜欢上这群倜傥的狐狸精。
但谓:“天下之物,当与天下公之(节)凡一切所有之物,虽暂寄于我,终久还当寄之他人。”可备一说。
1.22   *《娇娜》
孔雪笠,为人蕴藉,“蕴藉之人而得蕴藉之妻,蕴藉之友,与蕴藉之女友”(但评)。
在作者看来,娇娜是蕴藉的腻友。出场时,“十三四,娇波流慧,细柳生姿”,笑谓孔生说,他是心脉动了,为了他做了一场微创手术:
脱臂上金钏安患处,徐徐下按之。创突起寸许,高出钏外,而根际余肿,尽束在内……解佩刀,刃薄于纸,把钏握刃,轻轻附根而割,紫血流溢……未几割断腐肉……口吐红丸如弹大,着肉上按令旋转……女收丸入咽,曰:“愈矣!”
孔雪笠无疑爱上这位可爱娇小的女神医,年龄相差悬殊,无奈下娶了跟娇娜不相伯仲的阿松:“画黛弯蛾,莲钩蹴凤”。从这两处人物描写看出,娇娜聪慧伶俐,阿松温柔贤惠,后者的人物形象就显得不够丰满,性格较为单一、苍白,为了突出娇娜,只得牺牲阿松的人物形象。
第二次出场,娇娜已为人妻,还忘不了调侃孔生:“创口已合,未忘痛耶?”孔生忘不了娇娜,忘不了她的“色”,也忘不了她的“德”。狐狸遭劫,在雷霆劫中一个轮回,躲过可望一门全生,这次的英雄是孔生:
乃使仗剑于门……忽于繁烟黑絮之中,见一鬼物,利喙长爪,自穴攫一人出……念似娇娜,乃急跃离地,以剑击之,随手堕落。忽而崩雷暴裂,生仆遂毙。
孔生的想法很纯粹,重然诺,抱着“矢共生死”的信念,大有战国刺客之风,亦儒亦侠,他身上的英雄气不由吸引了多情的美女娇娜。当她苏醒见生死于旁,发誓要殉情、殉义。爱,不是占有,是生死相随。
当着松娘面,娇娜做出当时令世俗震惊的救人之举:
先以金簪拨其齿,自乃撮其颐,以舌度红丸入,又接吻而呵之。
既然生死可以不顾,那么这么亲昵的肌肤之亲就可以得到松娘甚至读者的理解,读者反而会为这位识大体、重情义的女中丈夫点赞,都愿身边就有这么一位可以托付终生、生死相随的腻友。
故事还没有结束,夫家小奴跑来告知吴郎全家遭劫,一门俱没时,她当了寡妇,只不过“顿足悲伤,涕不可止”而已。两相对比,娇娜为什么不为丈夫殉情?她其实很聪颖,强忍着对孔生的爱,二“笑”一(大)“哭”都是为了孔生,对丈夫吴郎只是流泪(“涕”)。现在当了寡妇,而孔生又是有妇之夫,余生都得在痛苦中度过,而文中却用了很平静的叙述:“生与公子兄妹,棋酒谈宴若一家然”。爱是守候,你若安好,我便是晴天。
异史氏曰,从孔生的角度来谈这个故事的思想:“得此良友,时一谈宴,则‘色授魂与’,尤胜于‘颠倒衣裳’矣。”孔生的腻友,其实是他的初恋。对娇娜而言,何尝又不是呢?初恋的果实是苦涩的,又是甜蜜的,归根究底还是甜蜜的。孔生与娇娜是心心相印的追随,是生死与共的默契。此文让我们相信在贾宝玉之前还有一位纯情书生——孔雪笠。
1.23   *《僧孽》
张某暴卒,鬼使误捉,冥王怒责,冥王失职,小鬼何罪,一怪。张某央求鬼使游览冥狱,鬼使做起导游,并一一指点,二怪。末至一处,其兄正在受罚,张某以为其兄已死,返阳后,其兄不过股间生疮而已,三怪。此则龃龉之处甚多,更像一篇《太上感应篇》。
1.24   *《妖术》
于公为仆病占卦,一痴也。公乃自卜,已入卜人之彀,二痴也。卜人告公三日当死,以十金可禳之,公不听,而爱公者皆劝公罄橐禳之,三痴也。三日夜,窗隙窣窣有声,一小人忽大忽小,公捉剑疾斫之,烛之,乃纸人,一妖也。逾时,一鬼穿窗入,才及地,公急击之,断而为两,皆蠕动,又连击之,审视乃土偶,二妖也。久之,见一巨鬼,弯弓射箭,公拳勇敏捷,乱而击之,烛之乃一木偶,三妖也。次日,公诣卜所,卜人瞥而不见,以狗血沃立处,卜人则现形,目灼灼如鬼立,四妖也。卜人借人命而神其术,“妖由人生”(方评)。
1.25  《野狗》
此则反映异族战争给无辜的百姓带来的无限悲怆愤懑的民族怨恨,满纸鬼哭,戾气冲天。群尸生前已罹炎昆之祸,死后又遭吸脑之灾,耳中再次响起“野狗子来,奈何”之诉,不禁泫然悲恸。
1.26   *《三生》
刘公,前生为牲畜,历尽三劫,方举孝廉。物化的母题,以变异的轮回洗涤生前的恶行,不论贵贱,为善乃其本,“种者可大,培者可久”:“贱者为善,如求花而种其树;贵者为善,如已花而培其本”。本则悲天悯人,满纸悯世语,亦菩萨心肠。
1.27  《狐入瓶》
狐祟于妇,乃恶作剧,闻翁回,遁匿瓶中,愚不可及;妇燂汤煮瓶,乃深谋远虑,嫉恶如仇。这只狐狸是聊斋中第一傻狐。
1.28  *《鬼哭》
此则与《三生》皆揶揄王公大人之作,与《野狗》皆鬼哭载途之作。王昌胤,蒲松龄之同乡,变节仕清,用同胞鲜血染红顶戴花翎,由此声势煊赫,众鬼却“百声嗤嗤,笑之以鼻”,搅得王府白天撞鬼,满庭鬼哭。此则的孤愤之言却在嬉笑怒骂间:“普告天下大人先生:出人面犹不可以吓鬼,愿无出鬼面以吓人也”。
1.29  《真定女》
幼女生儿,肯定成为当时当地新闻头条。“不图拳母,竟生锥儿”,幽默之余,又为真定女的孤苦无依、仰人鼻息为之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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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 19:20: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jqz1 于 2017-3-1 19:23 编辑

卷一(续)
1.30  《焦螟》
董讷,山东平原人,曾任翰林院试读学士,在康熙二十二年前,深受狐祟之患,既是实录,又是稗官之言。狐患成灾,在聊斋中多次出现。此则的巨狐当为首领,产自西域,入都十八辈,渐有灵性,与人争夺居所,亦可想见董宅庭院深广。道士焦螟御狐有术, “俄见白块四五团,滚滚如球附檐际而行,次第追逐”,白狐的萌态,让我们忘记了它们的造次。
1.31   *《叶生》
叶生乃作者写照,疑为晚年之作。
叶生文章词赋,冠绝当时,可遭逢不偶,困于名场,此一痛也。丁乘鹤相约东归,叶生魂灵追随千里,使丁再昌高中亚魁,自己贵领乡荐,此二痛也。锦还之日,生凄然对妻子说:“今我贵矣”,见灵柩俨然,遂扑地而灭,此三痛也。魂灵考取功名,不过作者“借福泽为文章吐气,使天下人知半生沦落,非战之罪”,是聊斋第一篇对科举考试宣战的檄文:
茧丝蝇迹,吐学士之心肝;流水高山,通我曹之性命者哉!嗟乎!遇合难期,遭逢不偶。行踪落落,对影长愁;傲骨嶙嶙,搔头自爱。叹面目之酸涩,来鬼物之揶揄。频居康了之中,则须发之条条可丑;一落孙山之外,则文章之处处皆疵……抱刺于怀,三年灭字,侧身以望,四海无家。人生世上,只须合眼放步,以听造物之低昂而已。天下之昂藏沦落如叶生者,亦复不少,顾安得令威复来而生死从之也哉?噫!
此段异史氏曰为天下沉沦的士人大吐块垒之气,真是铮铮之铁骨,铿锵之离骚。
1.32  《四十千》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本则主题与《红楼梦》中的好了主题相似:“生佳儿所以报我之缘,生顽儿所以取我之债。生者勿喜,死者勿悲也”。聊斋先生亦有仙风哉?!
1.33  《成仙》
“前幅写成肝胆照人,真诚磊落;后幅写成幻形度友,委屈周旋。气局纵横,笔墨恢诡……梦者以为真,真者乃以为梦。幸有良友,反复警唤,半生懵懵,乃忽焉醒耳。‘忍事最乐’一语,从阅历中得来,回顾而出之……即借此收束全文,通篇线索,一丝不走。”(但评)“强梁世界,原无皂白。况今日官宰,半强寇不操矛弧者耶”,亦阅历语,孤愤语!
1.34  《新郎》
传闻以讹传讹,终失其本来面目。况此则故事先传之孙公之口,再传于梅庚之口,最后由作者润笔加工,故事难免有不合榫的硬伤。从当事人的口述看,疑点重重。新郎失踪半年多,编织这么蹩脚的谎言所为何事,逃婚之谜遂成悬案。
1.35  《灵官》
狐翁曩潜伏在阴沟,后被灵官所追,又串伏溷中,读来恶臭满鼻,念其返告朝天观某道,故怜之敬之。
1.36  《王兰》
鬼使糊涂,又误勾冤魂(前此见《僧孽》)。王兰不能生还,窃取狐狸金丹,遂为“鬼仙”,逍遥自在,以医致富,授为清道使,这正是本则所宣扬“鬼而仙也则乐”的处世之道。贺才,嫖赌无度,千金难填欲壑,生前创剧而死,死后又聚饮狂呼,落得个罚窜铁围山的下场,道出了“人而鬼也则苦”的劝世情怀。
1.37  《鹰虎神》
此则借神灵止盗,亦是劝世之文。何评:“此事若道士令偷儿诈为之,便可得财,须察”,不亦偏激。东岳庙在郡城南郭,较为偏僻,道士一人,室无长物,偷儿伺机潜入寝室,仅偷三百钱。任道士为了蝇头小利雇了临时演员,不可解一也;偷儿潜入道士的寝室,这些小钱自属道士,何为得其财,不可解二也。
以鹰虎神为题,先写其状“狰狞可畏”,后再细细描画:
一巨丈夫自山上来,左臂苍鹰……近视之,面铜青色……(偷儿)大恐,蹲伏而战……偷儿益惧,叩不已……道士课毕,回顾骇愕。
无非借助鹰虎神的威严侧重写人,写人性。偷儿倒写得颊上三毫,惟妙惟肖。
1.38   *《王成》
此则场景转换频繁,各阶层人物本色出场,王妻的交谪,狐妪的远见,客店主人洞悉商机,亲王的爱鹑如命,俨然一幅流动的明清社会风俗图,上至贝勒亲王,下至故家子,演绎出一段在“人间患难中的一种温情关怀”(赵伯陶注评《聊斋志异详注新评》)。
王成其祖父王柬之乃明代亲王的女婿,到三世家道中落,惟剩破屋数间。性又最懒,睡到红日三竿才起身,幸遇狐妪,在如祖母的指点和支持下,做起了买卖。先是卖葛,中途遇雨,延误商机,亏资十余两,余金俱亡。主人感王忠厚,慷慨解囊,赠金五两,王购鹑盈担,大雨彻曙,仅存一鹑,既驯,向街头赌鹑,半年蓄积二十金。大亲王好鹑,店主人又掌握先机,与王同进王府,以六百金售鹑。世事无常,王成在懒中得富贵,盖因“一贫彻骨而至性不移”。今之大亲王亦将步王成之后尘欤?读者谨记“懒中岂果有富贵乎哉”。
1.39  《青凤》
青凤,狐叟之侄女,在封建家风中压抑个性的孤女。青凤首次亮相,乃在耿去病讲述涂山氏外传时:
弱态生娇,秋波流慧,人间无其丽也……所闻见辄记不忘。
耿去病诸般挑逗,先以眼神瞻顾,女俯其首,再隐蹑莲钩,女急敛足,但无愠色。青凤属意耿生,想爱却不敢爱,爱的种子在她心中悄然萌发。
第二次相见,是第三天的更深,以门为界,互诉衷肠,多像一出话剧:
生(长跪):得一握手为笑,死不憾耳。
凤(遥语):惓惓深情,妾岂不知。闺训严谨,不敢奉命。
生(固哀):亦不敢望肌肤之亲,但一见颜色足矣。
凤(启关出)  生(捉臂曳之)
两人相将下楼,生拥凤于膝。
凤:过此一夕,相思无益。
生:何故?
凤:阿叔畏君狂,卜居他所,一家移物赴新居,妾留守,明日即发。
生强与之欢,叟掩入。凤羞惧,挽手依床,拈带不语。
叟:贱辈辱我门户!若不速去,鞭挞且从其后!
凤低头急去,叟亦出,呵诟万端,凤嘤嘤啜泣。
青凤身上失去了狐性,爱得痛苦,爱得畏缩。
第三次是在书生救狐的母题中现身:
小狐二为犬所逼……(一狐)望见生,依依哀啼,𦶑耳辑首……置床上,则青凤也。
这次她选择了留下来,“此天数也……可与君坚永约耳”。脱离家范的约束,重归狐性与人性,这才是完整的青凤。一只知恩图报、反哺孝顺、恪守妇德的狐狸,在狐叟遭遇横难的戏剧冲突中,在前后合理的性格逻辑变化中,让读者觉得狐狸“和易可亲,忘为异类”(鲁迅)。
1.40   *《画皮》
王生早行,路遇美女。年轻貌美,引人垂涎;步履维艰,惹人怜爱;身世凄惨,赚人热泪。此一狞鬼,极富心计。
王生市集偶遇道士,道士告生一身邪气,王生怀疑美女为妖,可明明丽人,何至为妖?这个秘密无意中被王生窥破:
(生)蹑足而窗窥之,见一狞鬼,面翠色,齿巉巉如锯,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已而掷笔,举皮如振衣状,披于身,遂化为女子。
秘密总是丑陋的。二奶竟是披着人皮的恶鬼,吓得王生“兽伏而出”,疯找道士求救,道士给他一把拂尘,悬挂门外。
小说的冲突在此就可迎刃而解,可厉鬼的本性是吃人,他怎可主动丢下到手的美食:
(鬼)望拂子不敢进,立而切齿,良久乃去。少时复来,骂曰:“道士吓我,终不然宁入口而吐之耶!”取拂碎之,坏寝门而入,径登生床,裂生腹,掬生心而去……生已死,腔血狼藉。
而后化为老妪,潜伏在生弟所。道士收降,装入葫芦:
人皮划然而脱,化为厉鬼,卧嗥如猪。道士以木剑枭其首。身变作浓烟,匝地作堆。道士出一葫芦,拔其塞,置烟中,飗飗然如口吸气,瞬息烟尽。道士塞口入囊,共视人皮,眉目手足,无不备具。道士卷之,如卷画轴声。
人而妖,人而鬼,在这个人鬼难分的世界中,我们都丢了心,“明明妖也而以为美”“明明忠也而以为妄”。结尾处不可放过。王妻忍受万般羞辱,吐出一颗人心,“在(生)腔中突突犹跃,热气腾蒸如烟然”,人心找回了,方能不愚蠢,方能不执迷。
1.41   《贾儿》
贾儿似小陈平,奇谋杀狐。“(贾儿)胸有成竹,目无全牛;胆大于天,心细若发。虚以餂之,实以证之;苦以难之,甘以饵之,同类以结之,后约以信之。讨之于杯酒之中,玩之于股掌之上。其从容措置,不躁不矜持,缜密而不肯轻泄者,老成人且难之,况乃孺子”(但评)。
1.42   《蛇癖》
吕奉宁生嚼活蛇,如今已见怪不怪。本文收录志异,异在他能隔墙闻蛇香;无佩刀在身时,先啮其头,尾尚蜿蜒于口际。茹毛饮血,存留原始人的本能,此则无过是生吃现象的一种实录。
(注)附有异史氏曰的篇章,以*标明。据赵馥统计,现存491篇中,有194篇作品有“异史氏曰”(《“异史氏曰”在<聊斋志异>中的作用》)。本卷共16则。
(始于2016年12月16日,2017年1月2日写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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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2 06:53:21 | 显示全部楼层
读得真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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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3 15:30:12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版主分享。《聊斋志异》记述人情世故入木三分,行文尤其简练精美,的确是蒲松龄呕心沥血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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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4 18:45:4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共40则)
2.1   *《金世成》
金世成不过畜类,追随者竟以万千计,皆同食矢。修建寺院,旬月而成,圣庙冷落。作者发出深深感喟:“学宫圮而烦妖道,亦士大夫之羞矣”。此则涉及邪教、教育、吏治、国民劣根性等诸多社会问题,此文言简意赅,发人深思。
2.2  《董生》
董遐思,见色而动,死当其罪。王九思,尚能自持,病几危,半年方瘥。“脉之奇无如两君者,贵脉而有贱兆,寿脉而有促征”,以脉断福泽,确属模棱语。然福泽不在天,而在己,亦是常理。温柔乡是销骨窟,此则戒妄动情脉,方能福泽绵长。
2.3  《齕石》
此则与《金世成》同属异食癖现象,本文更像一则新闻。
2.4   《庙鬼》
“朴诚为鬼神呵护如此,世多以智巧自矜,何哉?”(但评)噫!若庙鬼作画皮状,不知王启后仍为朴诚者乎?
2.5   *《陆判》
朱尔旦,质钝学笃,豪气干云,负陆判,门外呼髯宗师,负去之极,邀陆判乘兴觅饮,亦聊斋中上上之人。陆判夜至豪饮,易朱心,更朱妻首,亦聊斋中上上之鬼。异史氏曰:
陆公者,可谓媸皮裹妍骨矣。明季至今,为岁不远,陵阳陆公犹存乎?尚有灵焉否也?为之执鞭,所忻慕焉。
世上妍媸难辨,换副心肠活着,何必生为之乐,死为之悲?怎么做到看淡生死,达人方能看破,秘诀就在朱尔旦解赠的佩刀上的一行小字:“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读者谨记。
2.6  *《婴宁》
婴宁爱花,请留意首次亮相:
(宁)拈梅花一枝,容华绝代,笑容可掬……女过去数武,顾婢子笑曰:“个儿郎目灼灼似贼!”遗花地上,笑语自去。
梅花成为王子服与婴宁的定情信物,梅花寓有深意。“幻由人生”,聊斋创作原则,人心一动,境界自出。王子服怀袖枯梅,拖着病体,径望南山独行,简直是用小说笔法写成的田园诗:
乱山合沓,空翠爽肌,寂无人行,止有鸟道。遥望谷底丛花乱树中,隐隐有小里落。下山入村……皆茅屋,而意甚修雅。北向一家,门前皆丝柳,墙内桃杏尤繁,间以修竹,野鸟格磔其中。
婴宁在清新脱俗、鸟语花香的乡间小舍中,执朵杏花,俯首自簪,又向王子服走来,又含笑拈花而去,留下王子服坐卧徘徊,望穿秋水。经鬼母邀请入屋,王子服所见又不可放过:
夹道红花,片片堕阶上,曲折而西,又启一关,豆棚花架满庭中……窗外海棠枝朵,探入室中,裀藉几榻。
三处写花,绝不雷同,摇曳生姿,婴宁笑,山花也在笑。花如人,人如花,若解语花,也嫌其作态。婴宁的笑是最自然的,解语花(指如杨贵妃这样逢迎人意的美女)就沾染了红尘的俗气。
作者写婴宁的笑,写得绝不雷同,抑扬顿挫,俯仰生姿,大开大合。看得王生无语,目注婴宁,不遑他瞬。小荣向女小语云:“目灼灼贼腔未改!”女大笑,遽起,以袖掩口,至门外,笑声始纵。这样阳光的女孩子即使在现在也不多见,难怪作者称作我婴宁。
次日生至舍后消遣,“细草铺毡,杨花糁径。有草舍三楹,花木四合其所。穿花小步,闻树头苏苏有声,仰视,则婴宁在上”。站在高处的婴宁,也正是作者思想的高度。婴宁的笑,来自乡间,来自自然,烂漫天真的笑能改变世界,能征服聪慧而呆萌的王子服。
王子服碰到心爱的婴宁,经常出糗,令人发笑。婴宁爬到树头,失手跌落,王子服扶起她来,偷捏了她一把,婴宁靠在树上大笑;当王子服向婴宁示爱,想跟她共寝,婴宁想了好久蹦出令人称绝的答复,“我不惯与生人睡”。当王子服与婴宁成亲后,孜孜憨笑,狂而不损其媚。
自遇西人子一事后,女正色,竟不复笑。一夕,与生哭诉衷肠,令人为之一悲。人不能孜孜憨笑一生,自由地笑,灿烂地笑,没心没肝地笑,要付出代价的:
憨狂尔尔,早知过喜而伏忧也。
这种代价即王母说的“设鹘突官宰,必逮妇女质公堂,我儿何颜见戚里”。惹上官非,丢了脸面,都是摊上败家的儿媳,这种指控也许是王母无心之言,却令我们再也听不到她无所顾忌的笑。真该庆幸,王子服一生中有两个极爱他的女人:一个是王母,另一个就是婴宁。
异史氏曰:观其孜孜憨笑,似全无心肝者。而墙下恶作剧,其黠孰甚焉。至凄恋鬼母,反笑为哭,我婴宁殆隐于笑者矣。窃闻山中有草,名“笑矣乎”,嗅之,则笑不可止。房中植此一种,则合欢、忘忧,并无颜色矣。
是啊,文中有两个婴宁,一个罔顾世俗眼光想笑就笑的慧婴宁,遗传狐的本色,用喜剧颂之;一个处事缜密真情真意的义婴宁,秉承人的天性,用悲剧叹之。
【附】
(但评)此篇以笑字立胎,而以花为眼,处处写笑,即处处以花映带之。捻梅花一枝数语,已伏全文之脉,故文章全在提掇处得力也。以捻花笑起,以摘花不笑收,写笑层见叠出,无一意冗复,无一笔雷同,不笑后复用反衬,后乃结转笑字,篇法严密乃尔。
2.7   《聂小倩》
鲁迅说过:“《聊斋志异》独于详尽之外,示以平常,使花妖狐魅,多具人情,和易可亲,忘为异类,而又偶见鹘突,知复非人”(《中国小说史略第二十二篇》)。此则名篇处处洋溢着人性的光辉。
宁采臣寄寓北郭兰若,新居不寐,伏窗潜听短墙外妇媪偶语,圣贤也是由人作的。妇媪的对话充满中人情味,用语即典雅又通俗,原来在这个冷寂的鬼蜮世界也有了一丝人间的温度:
妇曰:“小倩何久不来?”媪曰:“殆好至矣。”妇曰:“将无向姥姥有怨言否?”曰:“不闻,但意似蹙蹙。”妇曰:“婢子不宜好相识。”言未已,有十七八女子来,仿佛艳绝。媪笑曰:“背地不言人,我两个正谈道,小妖婢悄来无迹响,幸不訾着短处。”又曰:“小娘子端好是画中人,遮莫老身是男子,也被摄去。”女曰:“姥姥不相誉,更阿谁道好?”
小倩使尽机关,先以色诱,宁正容曰:“卿防物议,我畏人言”。后以财惑,宁掇掷曰:“非义之物,污我囊橐”。聂小倩自言:“此汉当是铁石”。小倩阅人多矣,未有刚肠如宁者,所惑的男子都是浊物,此时由恨生敬,由敬生爱,偏怪他铁石心肠,那种温柔娇羞、口是心非的小儿女情态,复活在读者的共鸣中。
小倩被妖物所威胁,郁郁寡欢,她是一位被损害被侮辱被奴役的没有人身自由没有灵魂的女鬼,以锥刺人足,以鬼骨截心肝,玄海清月夜夜心,荼毒行人与良心的自责,更坚定她追求人性的复苏,脱离鬼蜮的桎梏,这位良心未泯的女鬼,宵分来告诉宁采臣解脱厄运的良策,让我们看到人性的曙光,她残害无辜行人(包括兰溪生与其仆)都变得罪有可恕,反而我们更同情她悲惨的处境,更敬佩她清醒的见识、冷静的权谋和无畏的胆识。
明日,在燕赤霞的庇护下,宁采臣逃脱夜叉攫人之劫。燕赤霞大有虬髯客的侠客豪风,君子之交淡如水,经此一役,两人情义殷渥,可都藏着彼此的小秘密,这又何妨,君子坦坦荡荡,岂拘小节?燕赤霞的微衷成为此文的谜团,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地消失在宁采臣的生活视野中,虽给读者留有遗憾,但生活的逻辑确实如此啊。风吹浮萍,各复东西,此生永诀,情义无尽。
宁采臣载着女骨回乡,将之葬于斋外。小倩为了报答宁采臣的信义,愿意嫁给宁为妻,鬼偶的顾忌,宁母拒绝了,只以兄妹相待。面对“肌映流霞,足翘细笋”“娇丽尤绝”的小倩,宁采臣情感的涟漪是否被吹皱,因为缺少心理描写,我们无法深入去窥测他的情感世界,但从下文母亲告知聂小倩通过儿媳妇这一关的考核后,宁喜,与“生平无二色”不想违背。妻子已死,他信义刚直,但作为人来说,他娶小倩合情合理。
聂宁两人共处一室的情节,我们不禁会为小倩的惨然而没掬一把辛酸的泪:
移时,殊无一语。久之,问:“夜读否?妾少诵《楞严经》,今强半遗忘。浼求一卷,夜暇就兄正之。”宁诺。又坐,默然,二更向尽,不言去。宁促之。愀然曰:“异域孤魂,殊怯荒墓。”宁曰:“斋中别无床寝,且兄妹亦宜远嫌。”女起,颦蹙欲啼,足&#13388;儴而懒步,从容出门,涉阶而没。
聂小倩在人世学习怎么做人,“初来未尝饮食,半年渐啜稀酡”,以诚感动宁母,不再畏惧革囊,新婚之日,“一堂尽眙,反不疑其鬼,疑为仙”。
女性意识在清代小说中逐渐抬头。作者借助聂小倩这位改过自新的温婉女性传达一种鬼而能仙的女性救赎意识。女性在古代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陷身泥淖,名节有亏,物议人言,让那么多本性善良温柔的女子“意似蹙蹙”。只要诚心改过,只要坚持用人心换人心,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付出,她们都是最美丽的,都是脱胎换骨的仙女,17世纪的中国,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教书匠传来了震耳发聩的人性觉醒的呐喊,这正是蒲松龄难得的伟大之处。
2.8   《义鼠》
此则为附和友人张庆笃诗《义鼠行》之作,无甚深意。
2.9   《地震》
此则写康熙七年(1668年)六月十七日戌时,山东郯城发生的八点五级特大地震,地震的声势、楼阁仆而复起、河水掀天、栖霞山裂、沂水陷穴、男女裸体相聚而不自知,这场奇变写得惊心动魄,逼真如现,张弛有致,不禁为这则短章拍手叫绝。再特选妇人未着寸缕狼口夺儿的镜头,写得紧张又不失诙谐,重现了地震的破坏性,而作者却调侃:
人之惶急无谋,一何可笑!
这暴露了作者对生命的亵渎,对生死的冷漠,一份自以为泰然若素的潇洒。在生命陨灭的灾难面前,这份潇洒和从容就显得冷血。
2.10   《海公子》
登州张生喜游猎,闻古迹岛,自掉扁舟而往,开尊自酌,情趣高雅。红裳丽人,言辞温婉,荡人心志,张生因挽与乱,又一个渔色轻佻的轻薄书生,海公子(大蛇)以身绕生,以舌刺生鼻,命悬一线,读完大快人心。因为人物的猥琐,不崇高,我们无法产生怜悯之情。张生德行微瑕,罪不至死,以智毒死海公子,张生大病月余方瘥。
有好奇之癖者,恒多不测之祸,况乃见色而渔乎。以毒狐药而获免于难,亦幸矣夫。
但评可谓真知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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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5 16:52:15 | 显示全部楼层
请问何为短札,短札又为何人所做,此文出自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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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5 18:44:59 | 显示全部楼层
balatu 发表于 2017-3-15 16:52
请问何为短札,短札又为何人所做,此文出自何处。

短札,简短的评论。短札,在下读完书后的一点想说的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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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7 17:23:15 | 显示全部楼层
2.11    *《丁前溪》
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
——《史记》卷一百二十四
侠义,起于先秦,包括刺客与游侠两种类型,前者心系恩主,以身殉国,为大侠,后者振人之命,不矜其功,闻名乡曲,为侠而逡逡有退让君子之风,为布衣之侠、君子之侠。要之,侠以武犯禁。
蒲氏构想的侠客,再也不见刀光剑影,碧血丹心,却化作贫而好客,解衣推食,不忘一饭之德,侠义存在在百姓的日常生活中,是游侠文化跳动在草根阶层血脉中的精神复苏。
丁前溪安丘遇雨,受到杨姓主人的厚待,家贫而好客,亦侠义之气。后杨姓主人困顿潦倒,上门告乞,丁前溪不忘一饭之德,协助杨某奔小康。这些母题在之前的侠义小说或史传作品中屡见不鲜,但本文的价值在于
异者,独其妻耳。
丁前溪避身逆旅,杨家虽贫,但也馆谷丰隆。主人外出,全赖杨妻周旋,她还心细如发,“莝豆饲畜,给食周至”。次日,雨仍不止,供给弗懈,饲料都湿了。原来,家里拮据,杨妻守着一份承诺与任侠之风, 撤屋上茅饲畜,宁愿屋漏也不怠慢丁前溪。一个市井小女人,大有游侠之风,亦女郭解乎?
2.12   《海大鱼》
在海滨见到一群海洋中大鱼,“峻岭重叠,绵亘数里”,过了一两天就消失了,海洋鱼群(如鲸鱼等大型哺乳动物)游徙的现象,蔚为奇观。这种海洋生物迁徙的故事,还被蒙上了瑰丽而温情的传奇色彩:
值清明节,(海中大鱼)则携眷口往拜其墓。
海大鱼尚能尽孝,而人呢?盖有深意焉。
2.13   《张老相公》
复家仇,除公害,善智谋,是为神。洪水泛滥造成了当地居民的巨大生命与财产的损失,因此人们相信洪水下面一定是某个妖怪在作怪,洪水的形象常被想象成蛟龙,还有无支祁(猿猴)。本文江水系扬子江流域,民间把洪水想象成大鼋,与当地龟鳖、扬子鳄繁衍成患有关,于是产生了鼋鳖崇拜。张老相公杜绝鼋患,他就是民间的英雄,一跃为神,于是产生了水神崇拜。从这种崇拜的演变中,人的意志、勇气和智慧具有神性,人才是世间万物的主宰,这种人类自豪感,在文中喷薄而出:
建张老相公祠,肖像其中,以为水神,祷之辄应。
2.14   《水莽草》
此则章法立意与《王六郎》同。祝生因惑于寇三娘,误中水莽草之毒而卒,妻子半年改嫁,留下嗷嗷待哺的周岁幼婴。如果这样写,那么是悲剧。作者的伟大之处就是以鬼的多情来弥补现实的残酷。祝生放心不下老母与幼儿,重返人间照顾老小,死后强捉将投胎的寇三娘为妻。一对鬼夫妇照顾生人,祝母心一软,把这个消息告诉亲家。寇氏翁媪寻来,还嫌贫爱富,寇三娘的回驳可谓掷地有声:
人已鬼,又何厌贫?祝郎母子,情意拳拳,儿固已安之矣。
寇三娘抱着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心意,跟祝生同登仙籍。
开头一段,不可放过。
水莽,毒草也。蔓生似葛,花紫类扁豆,误食之立死,即为水莽鬼。俗传此鬼不得轮回,必再有毒死者始代之。以故楚中桃花江一带,此鬼尤多云。
植物与人都善于伪装自己,祝生如此,寇三娘如此,寇氏双亲如此,倪媪如此,这或许是社会的流毒,蔓延滋长。同年某例外,连名字都没有被记住,奇哉怪也。
本文以仁义孝善为世人开出一剂救治人性流毒的良方,否则就会善恶不辨,中毒日深,不得轮回。
2.15   《造畜》
此则为清代拐卖人口的变相叙述,而文中侧重表现主人的古道热肠、侠肝义胆,政府部门对这犯罪活动的严惩不贷,这或许可以为当今扶不扶现象提供一种最有温度的人文答卷。
2.16   《凤阳士人》
此文写梦,似幻似真,真假难辨,这是妻子现实的焦虑引起的。据弗洛伊德理论,梦是潜意识的表现。士人妻子独守闺房,丈夫逾期不归,外遇是最大的可能。丽人在梦中抚琴而唱的歌谣正是妻子焦虑情绪的诗意表达:
黄昏卸得残妆罢,窗外西风冷透纱。听蕉声,一阵一阵细雨下。何处与人闲磕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
十余月的枯燥生活,妻子的欲望无法得到满足,那些罪恶的、被排斥的欲望,在纱月摇影,离思萦怀之际,悄然闯入她的梦境。梦中所有的角色都是妻子的欲望载体,是一首旖旎奔放的思妇梦幻曲。
焦虑的梦的内容,往往没有什么化装;好像是已经躲开检查者的注意似的。这种梦常常是毫无隐蔽的欲望的满足,但这个欲望当然不是梦者要承认的,而是他已经屏斥的那个欲望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
梦中三郎为姐姐复仇,愤激投石,不幸姐夫被打破脑浆,妻子失去丈夫的荫庇,想抓住三郎这根救命稻草,此时,“忽然自觉无力与某种欲望相争衡,它便会丢开化装不用,而采取最后对付的办法:就是使梦者引起焦虑而惊醒”(同上)。
本文俨然是篇清代版的《盗梦空间》,是诠释弗洛伊德《释梦》理论的文学典型案例。
2.17    《耿十八》
因孝复活,是聊斋一个重要的母题。耿十八登上望乡台那一幕最感人:
登数十级,始至颠顶。翘首一望,则门闾庭院宛在目前。但内室隐隐,如笼烟雾。
人物两隔,世事茫茫,凄恻不已。
幻由人生,一念之间,与东海匠人越台而逃,染唾揩拭其名,“哆口坌息,不敢少停”,醒然而苏。生与死的距离就是醒与睡的角逐。
结尾处,薄情妻受到不共枕席的惩罚,体现了作者狭隘的女性贞节观念。
2.18    《珠儿》
珠儿不过是金陵严子方托生讨债,李化欠严货价未偿,其致富之道是一种罪恶。商业是一种等价交易,由于滚雪球的利润增值,商人泯灭良心,榨取别人劳动成果来发家致富。李化为此遭到了天谴:
1.女儿小惠十四岁暴病夭殂;
2.又生一痴呆子珠儿,被眇僧厌胜而死;
3.后数月,李化病剧,医药无效,危在旦夕。
此则以珠儿为题,童言方可无忌,鬼话才能连篇,纯属怪异之谈,若从该人物入手分析本文的思想价值,可谓误入歧途,迷津难返。
2.19   《小官人》
此则乃官员行贿受贿之风盛行于世的微缩片段,供读者从不同角度细微地剖析官场百态。大官员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小官员冠皂纱,着绣襆,乘肩舆,礼包如拳,小仆人笑称“戋戋微物”,反吞为己有。不由想起《金瓶梅》“赂相府西门脱祸”这一回,兹引录,略为参照:
正值邦彦朝散才来家,穿大红绉纱袍,腰系玉带,送出一位公卿上轿而去……来保见了,慌的只顾磕头,告道:“小人就是西门庆家人,望老爷开天地之心,超生性命则个!”高安又替他跪禀一次。邦彦见五百两金银,只买一个名字,如何不做分上?即令左右抬书案过来,取笔将文卷上“西门庆”名字改作“贾廉”,一面收上礼物去。邦彦打发来保等出来,就拿回帖回学士,赏了高安、来保、来旺一封五两银子。(《张竹坡批评金瓶梅》第十八回,着重号为编者所加)
2.20    《胡四姐》
胡三姐,狠毒狐也;少妇,骚狐也;胡四姐,仙狐也。胡三姐,无情残忍,惑之无不毙者,罪愆深重,亦必自毙。槲林少妇,淫荡放纵,贪图享受,欲望膨胀,亦为胡氏姊妹不齿。
胡四姐,卿本善良。三姐与生同笑语,四姐俯首引带,不欲害人;三姐起别,四姐欲从行,三姐笑止,四姐无语,胜似万语,读者自想;四姐告了三姐的密,并书符救了尚生一命,我想不单单是因为“婢子负心,倾意新郎,不忆引线人”,善良多情,以心换心,使得胡四姐超凡脱俗;得知尚生与骚狐鬼混,四姐怨尚生自贬身份,不长进。她嫉恶如仇,高贵端庄,善良的人眼里不容沙;尚生心生恻隐,设法放走四姐,别后十载,四姐炼成大丹,不染尘情,两人相见于树下;又二十年余,胡四姐名列仙籍,依然难以割舍情缘,特报撤瑟之期,度尚为鬼仙。胡四姐与尚生的爱情经历了三个阶段,即两心的坦诚、两心的磨合、两心的相通,最后升华为一种不染情尘的永恒的精神相契。
在作者看来,仙不是个人的逍遥自在、任意妄为,而是不忘初心,感恩图报,有情有义,追求心灵的宁静、澄净,这样每一位善良的人就可以生活在幸福、自由、多情的永恒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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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2 06:53:23 | 显示全部楼层
2.21    *《祝翁》
此则为老年夫妇同日相继离世的实录,以传奇法写现实事,真实又离奇。作者在异史氏曰中亮出自己的观点:
人当属纩之时,所最不忍诀者,床头之昵人耳。苟广其术,则卖履分香,可以不事矣。
鹣鲽情深,由恋人而爱人而家人,这是婚姻生活的终极意义。其实这则异文最靓丽的一笔在叙事部分祝翁的担忧:
转思抛汝一副老皮骨在儿辈手,寒热仰人,亦无复生趣。
但评:祝翁呼与同行,真是晓事,真是快事。冯评:此数语观之令人泣下。
两位评论家从一喜一悲角度发生深沉的叹息。老年人如何安度晚年,作为子女,我们又该如何让老人尽享天年,这么普遍的社会问题又怎么能这么轻松地诙它一谐则过呢?这是作者留给后世读者一个永恒的话题,常读常新。
2.22    《猪婆龙》
此则谓陈、柯二姓世食鳄鱼肉,“寥寥几笔,隐含着对陈友谅的尊敬之心”(《马瑞芳重校评批聊斋志异》)。江西客人捕获一头扬子鳄,因为疏忽,扬子鳄忽跃入江,“俄顷,波涛大作,估舟倾沉”。作者沿用流行的观点将扬子鳄奉为猪婆龙,或许是一种图腾崇拜。从生态环境保护的角度看,人类过度捕获濒危的野生动物,不也正是自取灭亡吗?
2.23   《某公》
陕西某公,能记前身。前世为士人,死后因生前恶多,被罚作羊,因一念之善,复为进士,但背上仍有羊毛丛生,剪去复生。该公毛发旺盛的体征,被作者调侃为衣冠禽兽,嬉笑怒骂中有深意,立意与《三生》同:“毛角之俦,乃有王公大人在其中”,关于人性与兽性的对立统一的形象化阐述。
2.24    《快刀》
明末社会动荡不安,官逼民反,盗贼蜂起。暴力镇压,血腥屠杀,章丘某盗刀起头落,“数步之外犹圆转,而大赞曰:‘好快刀’”,某兵(刽子手)冷血,某盗(被侮辱被损害者)愚昧,以喜剧彰显悲剧,留给后人对国民劣根性的深度思考。或许对《阿Q正传》的“大团圆”一章有文风上的传承性。
2.25    *《侠女》
正气须长存,古人往往寄希望于官与侠。官场潜规则的盛行,清官变得凤毛麟角,于是侠文化在草根阶层孕育而生。侠就是你,侠就是我,侠就在你我身边。有井水处就有侠,这个命题被蒲松龄反复咏叹,此则短篇奏响这阕侠义多重奏的最强音。
侠女,她超越了一个时代,超越了生活的苦难,可她却是活生生的人:为了斗米向顾生娘亲乞食,为了耳聋的老母;拒绝顾生的说亲,却不厌污秽地为生疽疮的顾母洗疮敷药;为了延续顾生一脉,与顾生生了男婴;为父报仇,瞥尔隐退。
这种侠义主题,到底有什么独特之处?
1.先孝而后方为侠,这是儒生蒲松龄的侠义论。侠女养老母,报父仇,孝也;顾生能获得侠女的青睐,也是孝心拳拳,打动了这位艳如桃李、冷如霜雪的奇人。
2.侠的产生与官场倾轧有关,与复仇的母题构成小说的二重奏。请听侠女自述:
妾浙人。父官司马,陷于仇,彼籍吾家。妾负老母出,隐姓名,埋头项,已三年矣。
官逼民反的普遍现象,最大限度地催发了侠义风的盛行。百姓有了盼头,有了救星, 不但有了“英雄”,也有了“英雌”。复仇要痛快,手刃仇人,反而不觉得血腥,反而痛快淋漓。
3.侠骨柔情是本则小说的最大特色,写得慷慨悲壮,旖旎缠绵。
生狂喜而抱于怀,<猋欠>闻履声籍籍,两人惊起,则少年推扉入矣……女眉竖颊红,默不一语,急翻上衣,露一革囊,应手而出,而尺许晶莹匕首也……女以匕首望空抛掷,戛然有声,灿若长虹,俄一物堕地作响。生急烛之,则一白狐身首异处矣。
顾生时常照顾侠女母女,侠女感恩图报的方式在当时可谓振聋发聩。首先她不在乎门第之别:“君固贫,妾富耶?今宵之聚,正以怜君贫耳”;其次她不在乎婚姻之名,“枕席焉,提汲焉,非妇伊何也?业夫妇矣,何必复言嫁娶乎”;最后她为了延续顾生一线之续,推迟了复仇计划,顾念儿女私情,才使其侠更摇曳多姿。
最后以文康《儿女英雄传》的八句提纲作结:
侠烈英雄本色,温柔儿女家风。两般若说不相同,除是痴人说梦。儿女无非天性,英雄不外人情。最怜儿女最英雄,才是人中龙凤。
2.26   《酒友》
以酒相交,不论人狐,车生与狐友皆洒脱狂生,醉乡清醒, 乐在其中。此文抑或于醉眼朦胧写就?车生,一介儒生,清贫如洗,凭借狐友“奇货可居”的朴素经济观,由“家不中资”到“由此益富”。仕途之路不通,那就选择经济之路。或许车生“癖于曲糵”只是假象,内心深处最真的痛就是一袭青衿梦难圆。已选择的叫现实,未选择的才叫理想。这种人生两难处境的痛苦,最好的逃避方法就是买醉,在醉乡里实现未曾选择的梦,这在蒲松龄《酒人赋》中得到了最鲜明的自述:
至如雨宵雪夜,月旦花晨,风定尘息,客旧妓新,履舄交错,兰麝香沉,细批薄抹,低唱浅斟;忽清商兮一奏,则寂若兮无人;雅谑则飞花粲齿,高吟则戛玉敲金;总陶然而大醉,亦魂清而梦真。
2.27   *《莲香》
一狐一鬼,彼来我往,彼往我来,从鬼中出美狐,又从狐中出痴鬼,后“鬼狐两合矣,又以鬼耻为鬼,生出波折。复嫌抛却‘鬼狐’二字,而以雌者纳之,人不如鬼等语,频频点缀,即以照应上文,方不致前后成两样文字”(但评),妙笔生花,写得双美对峙,百媚千娇。狐鬼从相妒到相戏到相惜到相知,写得泾渭分明,百川归海。
我更喜欢李鬼的多情,“已死春蚕,遗丝未尽”;李鬼的嫉妒,“醋娘子要食杨梅也”;李鬼的楚楚动人,“(女)身轻若刍灵,女不得遁,遂着衣偃卧,蜷其体不盈二尺”;李鬼的乐生,“每见生人则羡之,昼凭草木,夜则信足浮沉”;李鬼的姊妹情深,“燕抚(狐儿)如己出,每清明必抱儿哭诸其墓”。无怪作者发出这样的喟叹:
嗟乎!死者而求其生,生者又求其死,天下所难得者非人身哉?奈何具此身者,往往而置之,遂至腆然而生不如狐,泯然而死不如鬼。
狐鬼为了追求幸福,生命的脉搏勃然颤动,时间生死可以变得虚化,坚守的那份承诺、那份真情、那份爱情,已然超越了生死的界限,显得如此真切、如此迷人。今世的相遇为了弥补前生的遗憾,前生的记忆如果可以封存,桑晓、张燕儿、韦氏共话前生,这种情感的逻辑只能是“悲喜交至”。
(附录)
马瑞芳认为《莲香》是蒲松龄的早期作品,因为题材来源是蒲松龄三十岁时南游江苏途中所获。(《马瑞芳重校评批聊斋志异》)从文末实录性的叙述看,时间明确(庚戌,即1670年),读完《桑生传》也是事实,但没有明确的文字点明写于这一年左右,早期作品的概念又过于模糊,因此立论偏于武断。可阙疑,备考。从文中缠绵旖旎的床笫描写,李鬼小脚的性暗示,两女轮流侍夫的强烈性幻想,再联系其它篇章的明确纪年和按写作时间的先后编排体例(2.21《祝翁》提到康熙二十一年,2.31《张诚》“当亦在康熙二十三年”(章培恒《聊斋志异三会本新序》)),本则约作于1682——1684年间。
2.28     *《阿宝》
此则痴文作者继承明季主情思想,提出了“真痴”的思想:
性痴则其志凝,故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慧黠而过,乃是真痴。
情痴,乃真名士,因其情真,故事事较真,性情迂讷,泛着呆气,丑语名“痴”。孙子楚,生平朴诚,痴极而真,性情中人也。 因爱孙痴,反复痴读,我亦孙痴?
作者笔下的痴情种子多不胜数,孙子楚乃集大成者,独具新质。
1.用情专一,爱情与婚姻是一辈子的承诺。孙痴必无绯闻。
2.不顾门阀,认定死理,勇敢追求幸福。为了爱情,忍受剧痛,以斧断其枝指。
3.痴而不迷,对自己的认识有信心。“女亦奇之,戏请再去其痴。生闻而哗辨,自谓不痴”。
4.情深而魂离,离魂者多为女性,作者独辟蹊径,写男子离魂,灵魂也会肚饿,妙哉!
5.注想化鸟,翩跹鹦鹉,得伴阿宝。恐宝再戏,衔履飞去,以鞋为信。孙子楚何痴乎?
6.死而再生,冥王感念阿宝节义,孙痴朴诚。义与诚,皆深情之谓。汤显祖的至情论,可以补充蒲松龄小说情本位的创作理念: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非情之至也……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耶?(《牡丹亭题辞》)
孙痴为情痴,阿宝为情种,情若陨灭,人将何依?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生死相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7.慧黠过人,因痴抡魁,授职翰林,得偿所愿。
    性痴志凝,以魂相交,另是一笔墨,另是一境界,另是一胸襟。
2.29     *《九山王》
李生,殷实之家,幸福一直敲着他家门,世事难料,在军师“南山翁”的怂恿下,他丧心病狂,盗根萌长,啸聚山林,自立为“九山王”,一步步走向灭族之灾。
明清易代,群盗蜂起,社会动荡,人民流离惶恐。家产丰饶的李生,受叟百金,叟欣然举家迁徙,盛情邀请李生,一修客子之礼:
入室陈设芳丽,酒鼎沸于廊下,茶烟袅于厨中……时见庭下少年人,往来甚众;又闻儿女喁喁,幕中作笑语声。
彼此和睦为邻,诗酒人生,忘为异类,不宜乐哉?谁知李生方寸已有盗根,暗怀杀心,人而不如鬼者也,火杀一族之狐,场面血腥残暴:
焰亘霄汉,如黑灵芝,燔臭灰眯不可近,但闻鸣啼嗥动之声,嘈杂聒耳。
狐叟痛责李生:“夙无嫌怨,荒园报岁百金非少,何忍遂相族灭”,掷地有声,正气凛然,令人唏嘘,奇哉义狐!
狐叟复仇,缜密有致,深谙人心,引生入彀,洒脱哉慧狐!这只狐狸发生比“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更大胆的豪言壮语:
自古帝王,类多起于匹夫,谁是生而天子者?
山鸡永远变不了凤凰,九山王窘急无术时,也只能登山而叹:“今而知朝廷之势大矣”。这两处文字的矛盾,虽在对比中彰显人物个性与魄力,但从悖谬的对比中透露了作者的隐衷,“一语唤醒国初时许多痴梦”(冯评)。
2.30    *《遵化署狐》
又是一出《狐狸复仇记》,此则更像一篇现实主义批判作品,提出了廉政的主题:
然服而舍之,亦以全吾仁。公(按:指邱公)可云疾之已甚者矣。抑使关西(按:东汉清官杨震,一生廉洁刚正,不受私谒)为此,岂百狐所能仇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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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2 13:25:44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时就读过此书,只是看个热闹。后来细读,才对故事的寓意有了一定的了解。但没有楼主理解的透彻。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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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2 16:47:04 | 显示全部楼层
聊斋是一部好书,以前就当神话小说看了,并没有研究其中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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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5 14:33:21 | 显示全部楼层
2.31    *《张诚》
张别驾、张讷、张诚一门团圆,特别是张讷、张诚这两个人物形象的塑造,可算是儒家孝友伦理观的最鲜活细胞,堪称《聊斋志异》中兄友弟恭的两座丰碑。此则短篇中第一次出现了观音菩萨,以杨柳枝遍洒甘露(作者认为甘露即儒家伦理观的核心“孝悌”或“孝友”),洗涤世人的罪孽,劝人为善、为孝,世界顿时通明,生命才会有更多的“惊出不意,喜出不意”。
此文略略地刻画了悍妇、后母的形象——牛氏,虐待张讷。张父惧内, “引空处与(讷)泣”,这样窝囊的老父,晚来“块然一老鳏,形影自吊”,作者菩萨心肠,凡娶悍妻,男女易位,夫纲不振,我亦为翁堕涕。百善孝为先,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张翁在晚景凄凉中与三子团圆,写得极具生活气息,感情节奏张弛有致,人物性格分丰富细腻:
忽见讷入,暴喜,恍恍以惊;又睹诚,喜极不复作言,潸潸以涕。又告以别驾母子至,翁辍泣愕然,不能喜,亦不能悲,蚩蚩以立。
这篇孝友传,作者为之四堕泣,赚取读者眼泪的就是人间至情,往往最平凡、最贴近我们身边的故事,最能打动人心,赚足眼泪。作者非唯善涕,抑亦善文!
2.32     《汾州狐》
作者笔下的狐狸多隐藏在府衙,有调皮的,有妩媚的,有殃人的,有多情的……作者写情,属意于狐,不拘一格,摇曳生姿。汾州狐亦是痴情种。她故作娇嗔,“厉声加人,谁是汝婢媪耶”,调情也;预言朱公命运,深情也;感念朱公恋恋河畔,请河神帮助渡河,温情也。正因情深,无情之狐才在寂寥的府廨增添一抹温暖的亮色。
2.33     《巧娘》
傅廉,天阉,丈夫而巾帼者,华姑以黑丸授生,大展雄风:“前羞见客,故缩,今以诮谤难堪,聊作蛙怒”,傅母竟“喜极,逢人宣暴”,性背后隐藏中国封建孝与祧续思想,此则故事由高珩转述,增加了故事的传奇性与真实性、传闻性与艺术化、芜杂性与思想性的三个统一,对于认识明清时期对于性文化的崇拜、宽容、认可。其中很多露骨的性描写和委婉曲折的性暗示,隐隐透露出作者在现实社会中压抑欲望与天性狂放之间的人性张力,即面对情与礼的冲撞奔突中,鬼狐可以无视礼对人性、自由的禁锢,追求情欲的餍足,这就是鬼狐的幸福人生。
“彼虽异物,情亦犹人”,此是聊斋创作狐鬼人物形象的唯情论;巧是聊斋叙事节奏变奏的核心,人物、故事、主题都在巧妙的叙事变奏中求新、求巧、求深、求异。
2.34  《吴令》
吴令某公,刚介有声,指神责之,笞神二十,偶因探雀鷇,失足而卒,魂灵与神大声争论,数日不止。百姓不忘公德,亦尊为城隍。神道自在人心,凡具赤子之心,无私之心,为民之心者,皆可为神,反之,若冥顽不灵,耗民脂膏者,则淫昏之鬼。神鬼亦在一念间。
2.35   《口技》
本则口技描写,以帘响作为人物出场的更迭,一群人物分批次出场,严格遵循戏剧“三一律”原则(即时间、地点、情节均一致),群仙的声音各有态响,性格极为鲜明,多么像一出天上的独幕剧,多么像小时候挨着收音机听单田芳的评书。
2.36   《狐联》
此则调笑焦生,这一章丘名士,迂阔无才又无丈夫气:“戊戌同体,腹中止欠一点;己巳连踪,足下何不双挑”。王士祯笑云:“才狐也,乃不谙平仄”,此亦一焦生也。
2.37    *《潍水狐》
此则刺贪官之巧文也:
彼前身为驴,今虽俨然民上,乃饮&#17050;而亦醉者也。
驴之为物庞然也,一怒则踶趹嗥嘶,眼大于盎,气粗于牛,不惟声难闻,状亦难见。倘执束刍而诱之,则帖耳辑首,喜受羁勒矣。
最后对执政官员提出了修德的“德政”儒家政治理念:
愿临民者以驴为戒,而求齿于狐,则德日进矣。
(附录)此则与《九山王》何其相似,应为同一素材来源,落笔处不同,立意自见高低。但评对此分析得精辟,兹录如下:
此狐与彼狐之事同,此李与彼李之心异。彼则心知其狐而阴害之,此则自信为狐而益亲之。然则居停主人亦不可不择。前狐之受奇惨祸,亦其无知人之明耳。
2.38    *《红玉》
冯家贫窭,徒有望族之名。相如不顾丧德,与红玉卿卿我我,“尚不刻苦,及学浮荡”。冯相如没有振兴家族声望,一没有毅力,二没有目标,三不够刻苦,四没有贤妻辅弼。红玉的离场、返场就是为了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冯相如娶卫氏女为妻,清明乡绅宋氏重赂索卫氏,宋氏怒殴翁、生,卫氏不屈而死,虬髯客为生复仇,宋死官宰相如被捕、幼儿被弃,官宰夜卧短刀震震入木,相如获释苟且度日,红玉抱福儿回归,辛勤持家,振兴冯氏家族,相如恢复巾服遂领乡荐,着重要表现“侠”的主题:
其子贤,其父德,故其报之也侠。非特人侠,狐亦侠也。
贤德是故事发生变异的前提,这样就由现实写法转向浪漫笔调。积善之家几于灭门,官宰悠悠,竖人毛发。公道不彰,人侠惩恶,狐侠辅善,以幻想的侠义与柔情笔诛豪绅强抢民女、官府徇私枉法的社会现象,不亦浮白载笔,孤愤之文耶?
2.39     《龙》
此四则关于龙的传闻,无甚深意,略近于《艺文类聚》的分类编纂。
2.40    《林四娘》
林四娘,明清笔记小说中的奇女子,本故明衡王嫔妃,到《红楼梦》中成了姽婳将军,身份的提升,可以看出明清文人对其情有独钟。
蒲松龄对之进行艺术加工后,有了更为惊人的华丽转变。
1.做人要坚贞,年二十,犹处女。做鬼就可以自由奔放,爱得大胆,爱得无畏。
2.她熟悉音律,唱“伊”“凉”之调,其声哀婉;对于音律有着独到的见解:
声以宣意,哀者不能使乐,亦犹乐者不能使哀。
3.她沉湎故明,追忆往事,当谈到式微之际,则哽咽不能成语。
4.以禅诵救拔苦海,欲度来生。
5.工于诗,“评骘诗词,瑕则疵之,至好句则曼声娇吟”。从离别诗看(实脱胎于程周量《会元记其一》),当属中上水平,慷慨哀曼:“海国波涛斜夕照,汉家箫鼓静烽烟。红颜力弱难为厉,惠质心悲只问禅”。
从这五点分析,作者认为理想的女子应是倾国倾城姿,为人坚贞,风雅蕴藉,熟悉音律,曼声轻吟,乖觉体贴。概而言之,即具有文雅气质的淑女型美女,但只属于作者男性本位的一厢情愿的性幻想,这样的美女或女鬼又岂能没有个性,甘愿承欢于男子两股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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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7 19:10:0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共45则)
3.1    《江中》
月明如练,漫漫江波,其景丽而其事怪。舟人之言,颇似以鬼吊古。郢书燕说之论,聊备一笑。
3.2   《鲁公女》
鲁公女,朝鲜人,风姿娟秀,着锦貂裘,跨小骊驹,这个画面永远定格在张于旦的心中,深深地埋藏在记忆深处。张于旦魂牵梦萦,可“生有拘束”,不敢勇敢地追求,留下了不绝于耳的悼叹而已。鲁公女物化,虽近在咫尺,而邈若山河,张于旦夜夜酹祝,感动女魂,遂共欢好。因张生夜诵《金刚经》一藏数,遂成生生世世不忘之情愫,下辈子依然记得你,哪怕你变成一个糟老头。爱情可以不必计较生死、年龄、成见、人事变迁,可以返老还童,可以穿越生死界限,可以记得萧寺读所的海誓山盟。菩萨慈悲,以兰茶温池,再续三生盟誓。三千大千世界,只是一个情字。情在何处,近在方寸地。
3.3   《道士》
道士点醒醉宴之人,双肩承一喙者,猥亵美人者,此辈皆是冥顽不灵之遗屙之石。
3.4    《胡氏》
此则反映异族通婚的社会现象,背后隐藏着儒家华夷之辨的民族偏见,异族征伐的黑色调侃,战败和亲的历史感慨。狐狸以幻术复仇、巨家誓死抵御场面写得奇幻幽默,读完不禁为作者的赤子之心而拍手称妙:
(狐兵)或骑、或步、或戈、或弩,马嘶人沸,声势汹汹……有健者率家人噪出,飞石施箭,两相冲击,互有夷伤。狐渐靡,纷纷引去。遗刀地上,亮如霜雪,近拾之,则高粱叶也。
忽一巨人自天而降,高丈余,身横数尺,挥大刀如门,逐人而杀。群操矢石乱击之,颠踣而毙,则刍灵耳。
主人适登厕,俄见狐兵张弓挟矢而至,乱射之,集矢于臀……拔矢视之,皆蒿梗。
3.5   《戏术》
桶戏篇,以戏糊口,善意的戏术。移陶魁星楼下篇,以幻术抱睚眦之怨,失之忠厚的戏术。
3.6    《丐僧》
疯僧于膻闹之场诵经抄募,不食不饮,引来百姓的不解。“别人笑我忒风颠,我笑他人看不穿”,我就是要如此化,圆寂后,“席封如故,犹空茧然”,化蝶涅槃否?
3.7   《伏狐》
讨狐之猛将,无嫪毐之目者,习房中术亦可,若如此,其它篇章人狐相恋岂不龃龉?此狐谓祟狐、淫狐,非彼情狐也。
3.8    《蛰龙》
此则隐喻贫士一飞冲天、一朝得志的社会现象,如何才能让天下寒士改变命运,“曲曲自书笥中出焉”。
3.9   《苏仙》
此则反映不夫而孕、养子于椟的社会事实。子若富贵,其母亦贵。不忍弃儿,矢志不嫁, 与母相依,封建伦理给女性制定的重要准则,苏女都一一践行,按理应属于烈女贞女之流,为何作者偏偏使她名列仙籍?这多少反映了作者对于女性的尊重和理解,以抒情化、浪漫化的笔调赞美女性的辛酸和隐忍,而不是以贞节牌坊来禁锢女性的人欲。人生这么多苦难,特别是中国劳动妇女与命运的搏斗中,不屈不挠地创造了一个个人间的奇迹。中国女性在千百来的历史中受难,再次炮制烈女的悲剧本身就是时代悲剧,作者独树一帜地借仙女崇拜咏叹女性挑战命运和世俗成规的执着和高贵。
3.10    *《李伯言》
人间冤案奇多,致使夜台簿书丛沓。李伯言抗直有肝胆,处理姻亲王某案时,亦存私念,况临民者乎?无怪乎作者发出偏激的纯朴夙愿:
谁谓夜台无天日哉?第恨无火烧临民之堂廨耳!
这是对人间吏治的愤怒控诉,以幽冥之严苛,达到警世醒世的一腔菩萨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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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17 19:12:06 | 显示全部楼层
3.11    《黄九郎》
黄九郎属于被侮辱被损害的下层人民,半年与巡抚的断袖生涯,让他身价百倍,起屋蓄婢。男风盛行,上自巡抚,下至名士,都是风雅其表,淫乱其里,丑态百出,病现鬼脉。何子萧,以求药为胁,狎昵九郎,病在少阴,而不能自拔,人死而还魂于太史,在九郎助纣为虐下,奸污了九郎的三妹。两世为人皆“禽处而兽爱”,从“变态的性爱”的角度谱写 “毛角之俦,乃有王公大人在其中”(《三生》)的变奏曲。
黄九郎绾结何子萧与抚公这一对“溺声歌而比顽童”的寡廉鲜耻丑角,他既是男风盛行下软弱的牺牲品,又是在屈辱中飞黄腾达的侥幸者。作者的“笑判”其实就是对男性同性恋现象的绝妙判词,讽刺与欣赏并存,作者对这一清代盛行的社会歪风的看法相互悖谬,灵与肉在扭曲的社会形态下呈纠缠病态发展的趋势。
3.12    《金陵女子》
此则为蹩脚之作。若从金陵女子分袂后的无情这一点解读,作者对女性既迷恋又迷惘:女人心海底针,男人永远也读不懂这道两性命题。
3.13    《汤公》
此则写汤公濒临死亡的自我感觉和自我忏悔达到灵肉复活的三教救赎观。关于抱病弥留汤公的意识流写得层次分明、想象瑰丽、发人自省:
忽觉下部热气渐升而上,至股则足死,至腹则股又死,至心,心之死最难。凡自童稚以及琐屑久忘之事,都随心血来,一一潮过。如一善则心中清净宁帖,一恶则懊憹烦燥(按:现写作“躁”),似油沸鼎中……直待平生所为,一一潮尽,乃觉热气缕缕然,穿喉入脑自顶颠出,腾上如炊,逾数十刻期,魂乃离窍忘躯壳矣。
拜谒菩萨,汤公的再生母题,与“心正身洁”的灵肉统一论挂钩,俨然有仙骨:
俄见茂林修竹,殿宇华好。入,见螺髻庄严,金容满月,瓶浸杨柳,翠碧垂烟……旁有尊者白言:“菩萨施大法力,撮土可以为肉,折柳可以为骨。”菩萨即如所请,手断柳枝,倾瓶中水,合净土为泥,拍附公体。
3.14   *《阎罗》
直谅不阿乃阎罗。异史氏曰:
阿瞒一案,想更数十阎罗矣……乃数千年不决,何也……故使之求死不得也?
作者创造的阎罗世界,奸雄曹操在阴司永世不得轮回,本于他道德至上的仁德思想。
3.15    《连琐》
此则在小说叙述功能外又添加一种诗意的抒情化笔调,是《聊斋》中小说诗意化的初步尝试,也是作者与顾青霞有情无性知己生活的诗意追忆。年介不惑的蒲松龄为顾青霞的红颜薄命写了一首《伤顾青霞》悼念:
吟声仿佛耳中存,无复笙歌望墓门。燕子楼中遗剩粉,牡丹亭下吊香魂。
“二十余年如一梦”,老成之语,且作品中激情戏份较少。当顾二十余岁时,作者约莫介于而立与不惑,此篇亦为中青年时期作品,确矣。
《林四娘》《娇娜》等篇中时常透露这一段刻骨铭心的单相思情结。《聊斋》借狐鬼寄相思,滴血相恋,既是病态的执着,又是诗意的慰藉。
3.16   《单道士》
单道士受到韩公子的捉弄、侮辱,按《聊斋》的情感逻辑,必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才对,可单道士却选择跃城逃遁,只因“韩为淄川著姓,自嘉靖以来,冠盖相望”(王士祯《贞烈韩孺人传》),又加上韩公子虽调皮,实为谦谦君子,姑且恕之,姑且赦之。
3.17   《白于玉》
前半写吴筠游仙“无志于功名,兼绝情于燕好”,飘然仙去;后半写吴妻葛琳质奁葬母,子梦仙祭南岳,路遇强寇,一道人(按:愚谓或为吴筠乎?)解寇围,以书、钏授之,后都城有回禄之灾,因金钏而保全吴第。
细想,何以以“白于玉”为题?在功名利禄与断绝情缘的矛盾抉择中,人到底要选择滚滚红尘的万般诱惑,还是选择求仙入道的淡泊自适?本则着重描写了白跨蝉而飞、筠乘桐凤凌空而起、白阙空明静谧、四丽人风致翩翩、筠两度与紫衣仙女绸缪等细节,再以筠与白倾谈,豁人心胸、晨夕忻然相得、别后思白綦切的背面傅粉法发复渲染,以白于玉为主角,“将仙人的永生和快乐与人间功名富贵的对比,暗寓了一种蔑视功名富贵和世俗贪欲的意味”,更高明之处突破过去求仙的传统,求仙必以孝为先,以妻子的受苦受难为代价。一人得道,拔宅飞升,不过以讹传讹,充其量可保平安长寿、年轻康健。作者以清醒而深邃的冷静思考看待求仙题材,构建了一种建立在世俗社会上的温情化、报恩化、伦理化的求仙主题。
3.18    *《夜叉国》
徐商漂流到异域(卧眉山),与异族(夜叉)通婚生子,后携一子彪回国,最终彪逐浪寻母,一家五口团聚。夜叉面恶心善,极具人情味,更像一篇温情版的《格列佛游记》。
不过亦有孤愤语,于插科打诨中顺带讽刺作威作福的官员和善妒撒泼的悍妇:
出则舆马,入则高堂,上一呼而下百诺,见者侧目视,侧足立,此名为官。
夜叉夫人,亦所罕闻,然细思之而不罕也。家家床头有个夜叉在。
3.19     《小髻》
此则为下乘之作,无甚可观。
3.20     《西僧》
吃尽跋涉之苦,才发觉一切都是徒劳,这才是活生生的人,为了私利(黄金、长生)而冥顽不灵,可笑。“佛在心头,能尽人心,即是佛心” (但评),不必舍近求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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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22 16:07:19 | 显示全部楼层
3.21    《老饕》
落拓文士载酒行,千古侠客文人梦。全文围绕武力的角逐展开“强中自有强中手”的寓意,“劝戒人们不应夸高恃强”(聂石樵,转自朱一玄编《聊斋志异资料汇编》),达到劝人为善的教化目的。
其中,邢德与老饕、僮仆两场弓箭对决的情节,写得波澜迭起、出乎意料、神性与人性交叠,武功妙绝,人物妙绝,文字亦妙绝:
邢满引一矢去。叟仰卧鞍上,伸其足,开两指如钳,夹矢住。笑曰:“技但止此,何须而翁手敌?” 邢怒……一矢刚发,后矢继至。叟手掇一,似未防其连珠,后矢直贯其口,踣然而堕,衔矢僵眠……(邢)近临之,叟吐矢跃起,鼓掌曰:“初会面,何便作此恶剧?”
邢以僮貌不扬,又无弓矢,易之。一发三矢连遱不断,如群隼飞翔。僮殊不忙迫,手接二,口衔一。笑曰:“如此技艺,辱寞煞人!”……遂于指上脱铁镮,穿矢其中,以手力掷,呜呜风响。邢急拨以弓,弦适触铁镮,铿然断绝,弓亦绽裂。邢惊绝,未及觑避,矢过贯耳,不觉翻坠……邢以弓卧挞之,僮夺弓去,拗折为两,又折为四,抛置之。已,乃一手握邢两臂,一足踏邢两股,臂若缚,股若压……腰中束带双叠可骈三指许,僮以一手捏之,随手断如灰烬。取金已,乃超乘,作一举手,致声“孟浪”,霍然径去。
文长全录,以窥现当代武侠小说与老饕事盖仿佛焉。
3.22     *《连城》
本则对乔年与史连城的外貌不着一字,一对情侣却闪耀着熠熠生辉的人格魅力和自由恋爱的民主光芒,蒲松龄伟大之处就在于提出了“知己之爱”的婚恋理念,以男性世界真情的缺失(顾生、邑宰早亡)寄理想于女性世界的相逢一笑,实现“知希之贵”的角色转移,隐隐透露出朴素的男女平等思想和拙劣的二女一夫叙事模式。
无论你是生是死,是妍是媸,是贫是富,“但得真知我”,可以剜去心头肉,以身殉情,乐死不愿生,摒除情欲之爱,在爱情的洪炉中相知相爱。爱情不再相信三生石畔的古老传说,只在乎今生的肝胆相照、心有灵犀,少了爱情婚姻的宿命论色彩,多了一份“士为知己者死”的悲怆、惊艳和崇高。
3.23     *《霍生》
两则同窗戏谑,因一时轻薄语,导致不必要的女性悲剧,足见慎言寡尤,慎行寡悔的儒家言行论。可惜结尾太过恶搞,有游戏笔墨的败笔。
3.24    《汪士秀》
《连琐》中以诗入文,直接把小说诗化。本则以月夜湖面蹴鞠、汪士秀力挫三鱼精、汪投石鼓镇河妖三个重要的诗意化情节,将人妖之战写得光耀夺目、雄隽奇诡、视通万里、草蛇灰线。
本文脱胎于史迁之笔法,将父子重逢的悲欢离合历史化,一段段家庭小事成为作者关注的“历史”,以历史责任感对待小说创作,不仅增加奇幻故事的真实性,而且也是有意为小说的创作实践,诚如冯镇峦在《读聊斋杂说》对聊斋“一书而二体”的艺术手法加以客观又保守的批评:
《聊斋》以传记体叙小说之事,做《史》《汉》遗法,一书兼二体,弊实有之,然非此精神不出,所以通人爱之,俗人亦爱之,竟传矣。虽有乖体例可也。
试比较以下两处片段,小说(或史传作品叙事的小说化)的艺术魅力可谓“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文心雕龙&#8226;神思》):
旋见巨喙出水面深若井,四面湖水奔注,砰砰作响。俄一喷涌,则浪接星斗,万舟簸荡。湖人大恐。舟上有石鼓二皆重百斤,汪举一以投,激水雷鸣,浪渐消。又投其一,风波悉平。
汉军围之数重。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嗔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与其骑会为三处……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史记&#8226;项羽本纪》)
3.25     *《商三官》
商三官,清醒的复仇女神。
父亲商士禹被捶打致死,四处申冤,不了了之,两位兄长臣、礼对官府还有一线希望,商三官一语中的地揭破个中玄妙:“人被杀而不理,时事可知矣。天将为汝兄弟专生一阎罗包老耶”。
法律已成空文,官府不作为了,商三官不再悲愤,隐姓埋名,女扮男装混迹优伶之伍,伺机等待复仇。邑豪好男风(《聊斋》中劣绅恶霸都有变态癖好),商三官强颜欢笑,讨得土豪欢心,在土豪意乱情迷之际,血刃仇人,异常冷静,胜于刺客荆轲。
刺杀成功,为了不遗祸家庭,自经而亡,以仆人的所见所闻,减少复仇的血腥场面,突出“家有女豫让而不知,则兄之为丈夫者可知矣”的感慨,大有《搜神记&#8226;三王墓》结局的悲壮:
主人身首两断;玉自经死,绳绝堕地上,梁间颈际,残绠俨然……(一人)方将缓其结束,忽脑如物击,口血暴注,顷刻已死……众敬若神明焉。
无怪乎作者呼吁把这位冷静清醒的女豫让供为神灵,再增加了一位女性神祇:
愿天下闺中人,买丝绣之,其功德当不减于奉壮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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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29 06:50:56 | 显示全部楼层
3.26      *《于江》
十六岁,花季的少年老成持重,智勇双全,力毙三头恶狼复仇,真是少年英杰。商三官乔装复仇,有刺客遗风;于江诱敌复仇,有将帅之才!
3.27      *《小二》
本则以白莲教起义为历史背景,赵小二与丁紫陌辗转流离,跨鸢抵达莱芜,开始了筚路蓝缕的创业生涯,也要在清贫的环境寻求诗意的栖息:猜灯谜、忆亡书、行酒令(检《周礼》为觞政),小二熟悉五经,懂生活,此“非常之才”一也。
小二精通纸兵豆马之术,剪纸作判官,向西邻翁某借来原始资本千金,逐渐奔入小康生活:“从此渐购牛马,蓄厮婢,自营宅第”,又遭遇里中无赖的妒忌打劫,幸得小二戟指作法,逼令十三盗供认实情。小二以仁德之心看透世情,此“非常之才”二也:
远方人埋头涧谷,冀得相扶持,何不仁至此!缓急人所时有,窘急者不妨明告,我岂积殖自封者哉?豺狼之行本合尽诛,但吾所不忍。
当小二为乡里以纸鸢躲过蝗害,同乡恩将仇报,报官,官员垂涎丁家的财富,监禁丁生,收取重赂才释放丁生。小二作出了搬徙益都的高明决定:
货殖之来也苟,固宜有散亡。然蛇蝎之乡不可久居。
莱芜,人为豺狼,乡为蛇蝎,作者身世感慨暗寓其中乎?此小二“非常之才”三也。
小二搬移,为人灵巧,靠着灵活的经济头脑,开了一间琉璃厂,以品牌自主、严格管理、勤赏惰罚、各司其职的经纪理念,数年间成长为资本雄厚的大企业,并造福桑梓,此其“非常之才”四也。
小二具有高瞻远瞩的识见,雇佣童子采摘荼蓟等野菜,未雨绸缪地解决一二十年后发生的饥荒,近村赖以全活,这是一种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此其“非常之才”五也。
小二确是一位美貌与智慧病重的商业奇才与慷慨善良的大慈善家。
3.28      *《庚娘》
烈妇贞女忍辱负重为夫复仇,这在古代小说中屡见不鲜,以《西游记》“江流儿”故事最为耳熟能详。蒲松龄在此类复仇故事类型创作中,增添哪些新质,为小说故事类型的演变作出什么惊人的首创?
首先,金大用举家南窜,源于流寇之乱,流寇之乱又滋生了一群杀人越货的江湖强盗,一个美满的家庭饱受生离死别的荼毒,人类向往和平的愿景在一夜间化为泡影。流寇之乱,政府脱不了关系,这简单的四个字,连作者也没有想到,会奇妙而客观地暗寓“乱自上作”的主题。
其次,尤庚娘与唐氏两位女性形象的塑造,丰富了复仇的意蕴。庚娘“窥”“不惊”“哭”“托”“笑”“劝酬”“强媚”“力切”“挥”“自刎”“投”十一个词语极其简练地塑造一位“一身都是胆”的烈妇形象,有效地表现了女子比踪三国时死后复仇的王凌:
至如谈笑不惊,手刃仇雠,千古烈丈夫中岂多匹俦哉!谁谓女子,遂不可比踪彦云也?
简单谈谈唐氏。在看清王十八的真面目后,她不愿跟随杀人贼似的丈夫,选择了投水脱离丈夫魔掌,清醒要付出代价的,确如但评所言:“此妇亦有见识有志气”。
大变当前,金不用行动跟不上思想,父母之仇徘徊不决,窝囊之状毕现毫端。男子不敢负担复仇的重任,“丈夫而巾帼”,男性世界越来越萎缩畸形,作者无奈地把理想寄寓在“女中丈夫”,企图重建雄起的社会图景。在自我性别否定中隐约看到世界在进步,清朝在畸变。
最后,金大用携唐氏欲登金山,重遇复活的庚娘,大团圆的模式是很蒲松龄式的二美一夫绮思,多少影响了本文的思想深度。
3.29     *《宫梦弼》
柳芳华,财雄一乡,慷慨好客,坐吃山空。古之门客,今之帮闲。子柳和经历世态炎凉,明白“昔之交我者为我财耳”,男子先自立方能自强,掘出宫梦弼所埋之白镪,“门庭华好过昔日”,发愤图强考取功名,先后羞辱岳父岳母,重酬有恩于己的刘媪。辛辣的讽刺,无情的报复,铺张的排场,强烈的对比,给了势利不仁的黄氏夫妻狠狠的笔伐。试想,这种肆意睚眦之笔,何尝不是作者受尽白眼的隐衷和对“市道交”①的激愤反观?“市道交”核心在于财势,本文从正反两面的对比中,告诉读者如何取舍。贤妻黄氏女的“贞异”不弃“非生而贫”的柳和,从正面提出了“仁道交”的人际交往之道,否定了文末守财奴“窖金而富”的愚妄之举,从商品经济的角度谈社会的人际关系,一种反“市道交”的新型理想人际关系(即人人急人之急,念恩思源,仁爱自立,简称“仁道交”)企图拯救人性的堕落与贪婪,人世的炎凉与势利。
(注释)①这种观点是司马迁在《史记》中第一次提出的,《廉颇蔺相如列传》:
廉颇之免长平归也,失势之时,故客尽去。及复用为将,客又复至。廉颇曰:“客退矣!”客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则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
又《汲郑列传》太史公曰也有类似的表述:
翟公复为廷尉,宾客欲往,翟公乃大署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
《金瓶梅》第八十回“潘金莲售色赴东床 李娇儿盗财归丽院”中也有类似精彩的描写:
话说西门庆死了(节)这应伯爵约会了谢希大、花子由、祝实念、孙天化、常峙节、白赉光七人坐在一处,应伯爵先开口说:“大官人没了,今一七光景。你我相交一场,当时也曾吃过他的,也曾用过他的,也曾使过他的,也曾借过他的。今日他死了,莫非推不知道?洒土也眯眯后人眼睛儿,他就到五阎王跟前也不饶你我。你我如今这等算计,你我各出一钱银子,七人共凑上七钱,办一桌祭礼,买一幅轴子,再求水先生作一篇祭文,抬了去,大官人灵前祭奠祭奠,少不的还讨了他七分银子一条孝绢来,这个好不好?”众人都道:“哥说的是。”(节)央水秀才做了祭文。这水秀才平昔知道应伯爵这起人,与西门庆乃小人之朋,于是暗含讥刺,作就一篇祭文(节)其文略曰:
(节)见今你便长着你脚子去了,丢下小子辈,如斑鸠跌脚,倚靠何方?难上他烟花之寨,难靠他八字红墙。再不得同席而偎软玉,再不得并马而傍温香。撇的人垂头落脚,闪的人牢温郎当。(按:着重号为编者所加。)
兰陵笑笑生把没有价值的帮闲“市道交”做派撕给读者看,以嬉笑怒骂、揶揄调侃的喜剧冷峻地批判没有脉脉温情的冷酷现实,充其量算是“问题小说”,这也是《聊斋》远胜于《金瓶梅》的思想价值所在。
3.30    《鸲鹆》
叔本华说:“哪儿有意志,哪儿就会有生命,有世界。”文中的八哥有了生命,能吐人言,能成功忽悠王侯(按:盖指灵丘王朱荣顺后裔),与主人游戏人间,皆著作者之色彩,因此本文是一篇有我之境的抒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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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27 07:50:50 | 显示全部楼层
3.31    《刘海石》
讨姨太太,有灭门之祸,一辈子不得安,仙人刘海石笑尽天下所有姨太太,也应笑尽天下所有嬖爱稚妾的老淫虫。
3.32    《谕鬼》
本文以骈文禳除祟鬼,以文显才,阴风飒飒。韩愈《鳄鱼文》拳拳为民之心,盛气凌人,一咏而三叹。文曰:
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泽,罔绳擉刃,以除虫蛇恶物为民害者,驱而出之四海之外。
刺史虽驽弱,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伈伈睍睍,为民吏羞,以偷活于此邪!
夫傲天子之命吏,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冥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
境界自分。
3.33     *《泥鬼》
廡中泥鬼,琉璃眼被唐梦赉挖攫,登堂索睛,偏附身于表亲,真真一只瞎眼鬼、可怜鬼。这只泥鬼是《聊斋》中最可怜又最可爱的无辜鬼。其实本文主要借太史抉睛突出其“至性觥觥”的耿介磊落胸襟,流露作者对同乡先贤的钦慕之意:
观其上书北阙,拂袖南山,神且惮之,而况鬼乎?
卷十二《雹神》亦写公事,不赘言。唐梦赉离世后,作者不禁洒泪撰《为众绅祭唐太史文》,略曰:
城郭犹故,人民顿非!眼看埋玉,昔人所悲;而况一木折而大厦倾,一人死而气运衰!……为公任劳而不辞,为民丛怨而不避,无念不为苍生,无事不存岂弟……呜呼悲哉!老成凋谢,梁木摧崩;河山变色,风月无情!衣冠遂无领袖,里社竟绝典型!……倘乘烟而遨戏,尚俯视乎瀴冥,俾得一廉能之宰,更祐其拔薤而抚婴。
3.34    《梦别》
此则当与《喻世明言&#8226;范巨卿鸡黍死生交》并读,文末“呜呼”句前加“异史氏曰”亦可:
呜呼!古人于友,其死生相信如此,丧舆待巨卿而行,岂妄哉!
蒲松龄在《为人要则》中也有类似友情的论述:
盖一日定交,则生死以之,劳何辞、怨何避焉?(《急难》)
独朋友以疏逖之人,而相与聚处,即披沥肝胆,尚恐不能见信,若覆雨翻云,谁犹以之为人哉!故范张于三年前订鸡黍之约,其日其时,彼既不忘,此亦常记。(《重信》)
无论世界的物理距离有多遥远,无论生命的尽头有多深邃,知己可以冲破任何现实的羁绊、生死的界限,在梦里在心里找到你。这就是知心朋友的伟力,这就是本则的主旨所在。
3.35     《犬灯》
狐女出场有别于其他狐女故事,由灯而犬再幻化为女子,其一身小红衫特别醒目。韩茂椿之仆,爱得不自由,反不如“小红衫”豪爽大方、恋恋多情。缘分已尽,怅然于秋初田陇间。
3.36     《番僧》
此则反映佛教门派之别,华夷之辨,又表现了西域异人奇术的神秘。中国人对外来文化的态度于此可见一斑。
3.37      《狐妾》
刘洞九,即刘澄淇,出任汾州通判,已五十左右,年轻的狐妾托身于鬖鬖之老,令人费解。从社会伦理道德与个人成长经历两个层面讲,这一难解的问题自然讲得通。刘独坐署中,狐狸四姊妹巧笑入室,刘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引惹情窦初开的狐妾芳心暗许,出一红巾戏抛面上,择夫的标准是德。再从其经历看,前官之女,蛊于狐而早夭,恋父情结使她迷恋上正直庄重的刘洞九。
狐妾勤劳自尊、慷慨豪爽、嫉恶如仇、料事如神,与《刘海石》的恶妾倪氏女不同,被全家奉为“圣仙”。本是半鬼半狐的小妾,跟群众打成一片,家人以小君礼待之;独自一人操办寿宴,维护姬妾的尊严,小惩口无遮拦的奴仆,惩戒垂涎丽质的张道一和女婿亓生,赢得家人的尊敬。这是为妾侍卑贱低微的地位打响的维护人格尊严和反抗世俗偏见的第一炮。
【附录】
赵伯陶《<聊斋>丛脞录》之《说<夜叉国>、<狐妾>、<公孙九娘>》(节选)
莱芜孝义楼村有关刘洞九与仙奶奶(狐妾)张玉婧的传说,至今不绝如缕,还留有佛像葫芦和眉豆(又称扁豆)秧手杖以及九十二洞石的故事,其传播或与蒲松龄的这篇《狐妾》的创作相关,至于孰先孰后,尚须考证。与蒲松龄时代同时的王士禛对所谓“狐妾”则另有记述,主人公从刘洞九已经换位于张四教……无论蒲松龄是有心移花接木,还是无意间张冠李戴,从王士禛这则笔记可以推论《聊斋志异》创作中的一个特点,即于道听途说之词不必实录,而是于充分想象中再加移植换位式的虚构,因而引人入胜。
据《大清律例》卷一〇《户律&#8226;婚姻》:“凡府、州、县亲民官,任内娶部民妇女为妻妾者,杖八十。”(法律出版社1998年出版,第210页)这或许是官员纳妾托言为“狐”以掩人耳目的社会基础。至于狐仙摄取财务必“天下无主之物”,如小说中取黄河水下汴梁城中的库藏,即是一例,“盗亦有道”而外,也属于“避罪”一法。可见小说情节虽大多属于虚构,但也绝非波谲云诡,可任意想象、恣意设计。
蒲松龄巧借历史事件刻画狐妾获取财物“取之有道”,并非偷窃或明抢所得,又与前文“可出金赀,偿某家汤饼”一事照应,堪称针线细密,滴水不漏……所谓“天下无主之物”,就是指类似于被淹没于水中的开封库藏之物,作者设计丌生索财的情节,正是为这一段话张本,并非节外生枝的情节描述。
3.38      *《雷曹》
以“雷曹”为名,寄寓作者“造物之公报贤豪”的天道观、“良朋之知”的莫逆情和戚戚终岁不如及时改图的事业观。此文确如晴天霹雳、万里雷鸣之势给读者带来全新的美学享受和思想碰撞。
夏平子潦倒场屋,又遘疫暴卒,典型环境塑造典型人物形象,乐云鹤这一形象的意义在于传统生死交的母题外再加上“人生富贵须及时”的事业转型意识,“去读而贾,操业半年,家资小泰”,这比“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的儒家安贫乐道观更具有历史的进步性。随着商品经济的萌芽,明清之际下层文士对待富贵贫贱的观念逐渐变得自由宽松,潦倒场屋那一袭青衿就是落寞贫困的安慰,终究改变不了人生。
文如平子尚碌碌以没,而况于我?人生富贵须及时,戚戚终岁,恐先狗马填沟壑,负此生矣,不如早改图也
乐生的这一声叹息,是亿万仕子在科举之路不断碰壁后的自我反省和重新定位,是不让自己、妻子、儿女受苦而自欺欺人的铮铮铁骨柔情。
乐云鹤与夏平子是莫逆之友,与雷曹是患难之友。寻找知己是人生的一大命题,谁都想收获友情,可知己偏偏难求,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大遗憾。作者用一奇一幻、一壮一丽的笔墨分别勾勒出两种良朋的知遇之境:
俄风定,其人(雷曹)负乐踏波出,登客舟,又破浪去。少时挽一舟至,扶乐入,嘱乐卧守,复跃入江,以两臂夹货出,掷舟中,又入之;数入数出,列货满舟……乐笑云:“此一厄也,止失一金簪耳。”其人欲复寻之。乐方劝止,已投水中而没。惊愕良久,忽见含笑而出,以簪授乐曰:“幸不辱命。”
一夜妻坐对握发,忽见星光渐小如萤,流动横飞。妻方怪咤,已入口中,咯之不出,竟已下咽……既寝,(乐)梦夏平子来,曰:“我少微星也。因先君失一德,促余寿龄。君之惠好,在中不忘。又蒙自上天携归,可云有缘。今为君嗣,以报大德。”……自是妻果娠,及临蓐,光辉满室,如星在几上时,因名“星儿”。机警非常,十六岁及进士第。
还有文中环游银河、复返人间的瑰丽幻想,摇曳逼真,迷幻缥缈,灵动飘逸,人情与仙气、幻想与现实、自由与磊落的多重变奏与合奏,描绘一片尺幅千里、任君驰骋的璀璨银河,如此自由美妙,熠熠生辉,照亮读者徘徊的心房:
既醒,觉身摇摇然不似榻上,开目则在云气中,周身如絮。惊而起,晕如舟上,踏之软无地。仰视星斗,在眉目间……细视星嵌天上如莲实之在蓬也,大者如瓮,次如瓿,小如盎盂。以手撼之,大者坚不可动,小星摇动似可摘而下者;遂摘其一藏袖中。拨云下视,则银河苍茫,见城郭如豆。愕然自念:设一脱足,此身何可复问?俄见二龙夭矫,驾缦车来,尾一掉,如鸣牛鞭。车上有器,围皆数丈,贮水满之。有数十人,以器掬水,遍洒云间……乐审所与壮士在焉,语众云:“是吾友也。”因取一器授乐令洒。时苦旱,乐接器排云,遥望故乡,尽情倾注……乃以驾车之绳万丈掷前,使握端缒下……(乐)飗飗然瞬息及地。视之,则堕立村外,绳渐收入云中,不可见矣。
3.39      *《赌符》
赌博败德倾家,此则以韩道士的符咒宣扬戒赌之菩萨心肠,盖有以焉。据路大荒整理《蒲松龄集&#8226;蒲氏世系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1版,第1812页):
族人讳节者,与龙兴寺挂褡僧赌大败,田宅皆质去。大窘,求救于公。公慨然囊赀往,顷刻间尽复所失。趣装待归,僧固挽之。公笑曰:“实相告之:汝之技仅能挚三幕,我挚四幕,是以胜也。空汝囊亦非难,但我非博徒,不过为族人复仇耳。”僧益惊,求受其术。公曰:“我不能助恶人为虐也。”乃归。此虽小技,亦足见聪明之一斑矣。                                        松龄谨识。
蒲松龄高祖蒲世广为韩道士之原型,蒲节为敝族人。
异史氏曰的文字,亦见于盛伟编《蒲松龄全集》第二册《聊斋文集》卷九《赌博辞》(学林出版社1998年第1版,第1375页)。 其[校勘记]云:
路编《聊斋文集》,佚此文;家藏《聊斋文集》抄本第一册第三十五题,题作《赌博辞》,接排于《祝辞》之后;馆藏《聊斋文集》(残本)第5552号第三题,题作《赌博辞》,接排于《责白髭文》之后;日本庆应大学“聊斋文库”藏蒲英义抄本《赌博词、学究自嘲》。该文为首次发表(按:此语待斟酌)。
至于此文作于何时,不可考,但于《聊斋志异》《聊斋文集》均有收录,足见赌博对于蒲家家道陵替的破坏性后果,使得蒲氏族人世代引以为戒,作者兴犹未尽,又以《日用俗字&#8226;赌博章第二十四》(见《蒲松龄集》第761页)较为通俗的宣传形式起到启蒙普通百姓的教化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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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6 19:31:34 | 显示全部楼层
3.40    《阿霞》
景星(字庆云)少有重名,并出一“德薄福浅”之陈生,欲抑先扬,狡慧之笔。为了齐阿霞,喜新厌旧,休其贤妻,落了个薄幸名,活得更加贫穷,享尽既丑又悍之妇的苦况,告诫世人切忌无故休妻,别做负心薄情郎。
本则出现了一个呆萌的负心郎形象:景星。他无良,缺乏远见,但起码本质不坏,在痴情与道德的两难处境中,他选择了前者,客观地说也有其多情的一面:
既去,景思斋居不可常,移诸内又虑妻妒,计不如出妻……自是垩壁清尘,引领翘待,不意信杳青鸾,如石沉海。
会海神寿,祠内外士女云集,景亦在。遥见一女甚似阿霞,景近之,入于人中;从之,出于门外;又从之,飘然竟去,景追之不及。
但他越是痴情、越是天真、越是思念阿霞,就愈加“德薄福浅”,甚至做出丧检之事:
志既决,妻至辄诟厉,妻不堪其辱,涕欲死。景曰:“死恐见累,请早归。”遂促妻行。妻啼曰:“从子十年未尝失德,何决绝如此!”景不听,逐愈急……妻大归后,数浼知交请复于景,景不纳。
在景星与阿霞重逢的双方辩驳中,景星是如此软弱木讷:
(景)见其已适他姓,愤填胸臆,大呼:“霞娘!何忘旧约?”……(霞)启幛纱谓景曰:“负心人何颜相见?”景曰:“卿自负仆,仆何尝负卿?”女曰:“负夫人甚于负我!结发者如是,而况其他?”……景俯首帖耳,口不能道一词。视女子策蹇去如飞,怅恨而已。
在整个抛妻事件中,景星的性格特点特别真实,虽经作者丑化,但依然很像现实中的人,“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鲁迅《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8226;第六讲清小说之四派及其末流》),在不完美中有些完美。
3.41    《李司鉴》
因李司鉴打死妻子李氏,故安排在休妻事之后。但评:“登台自白,则尤甚于枭示矣。读之当呼快快。”此则来源是邸报,非蒲氏原创。
3.42    《五羖大夫》
此则为毕际有所记,亦载于王士禛《池北偶谈》二六卷。本则延续志怪小说以梦成谶的模式,增加一点冷幽默的风格。
3.43      *《毛狐》
毛狐,“肌肤嫩甚”“肤赤薄如婴儿,细毛遍体”,《聊斋》中第一只“在妍媸之间”的狐仙,其实更像一位红润健康的农家碧玉。
作者创造狐仙的构思方法有明确的理论基础:
吾等皆随人现化。子且无一金之福,落雁沉鱼何能消受?以我陋质固不足以奉上流,然较之大足驼背者,即为国色。
狐狸是否幻化为美色,取决于男子是否有福泽,是否命薄。《犬灯》篇避免描叙“小红衫”的容貌,因为男主人公为卑微之仆。作者奉“随人现化”原则为聊斋创作人狐恋之圭臬。
本文的男主人马天荣,农家子,命薄无福消受真金、佳人。所遇之狐仙就不能幻化为丽人,再醮的妻子奇丑无比,“胸背皆驼,项缩如龟,下视裙底,莲舡盈尺”,相亲时竟被媒婆欺骗得天衣无缝。马天荣亲自把关,可惜聚焦点在容貌而忽略整体素质的考量,被媒婆与女家合谋导演驼女卧床搔背的媚态镜头:
(女)伏体于床,倩人爬背。马趋过,掠之以目,貌诚如媒言。
马天荣如何与丑妇共度余生,姑且“子思国色,自当是国色”喽!
命定论或因果报应论是本文的主旨,思想境界偏低,“这对于一位怀才不遇、蹭蹬科场的读书人而言,属于一种廉价的自我心理慰藉”(赵伯陶注评《聊斋志异详注新评》,第719页):
非祖宗数世之修行,不可以博高官;非本身数世之修行,不可以得佳人。信因果者,必不以我言为河汉也。
情节设计上亦有一处不合理:毛狐与马天荣分别之际,赠送一唾沫星点的粉末,到底能医治马何病,下文没有交代,莫非作者亦为丑妇吓得病卧榻前,大嚼黄末哉?
3.44     *《翩翩》
罗子浮,父母双亡,在叔父罗大业的溺爱下成长,十四岁结识浪荡子,养成嫖娼的恶习,为此离叔南下金陵,与娼妓讲感情,落得床头金尽,沾染梅毒被逐,沦为乞丐,差点客死异乡。前半情节绝类白行简《李娃传》郑生的遭际,背后隐藏作者对家庭教育和儒家慎独独特思考。
此时罗子浮败絮脓秽,重归故园,只能辱没祖宗。何处是吾乡,心安处即是。“幻由人生”解决了情节危机,入洞府,濯“广疮”,伴仙妻,快活死,生惠儿(即罗保儿),娶儿媳,人生一辈子的事儿都在洞府中完成,类似罗子浮在女仙的子宫内孕结第二次生命,在仙界中实现生命的重生,盖“心不外放,视一切如浮云”(但评)使然。
神仙原来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翩)又开幛拂褥促寝,曰:“请即眠,当为郎作裤。”乃取大叶类芭蕉,剪缀作衣……少间具餐,女取山叶呼作饼,食之果饼;又剪作鸡鱼烹之,皆如真者。室隅一罂贮佳酝,辄复取饮,少减,则以溪水灌益之。
本文对仙界的描述增添了人间的几分笑意,几分欢娱,几分人情,几分机智,特别是翩翩与花城娘子的闺中笑骂,化俗为雅,寓雅于俗,各有各的口吻,鲜活如画。
情节的危机再次产生,翩翩不羡富贵,在清贫的生活中只羡家人团团圆圆;而罗子浮终有俗骨,迷恋红尘,两人在人生态度上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仙界再幸福再美满,罗子浮从现实中来,必定要回归现实。矛盾的再次展开,注定白云乡(即理想社会)与温柔乡、富贵场(即现实社会)由合而分继而泾渭分明的悲剧结局,:
后生思翩翩,偕儿往探之,则黄叶满径,洞口路迷,零涕而返。
即使再痛苦再无奈再留恋,在人生两难抉择中一定要学会放下。
【附录】
每读《翩翩》,都会不自觉地联想到《神雕侠侣》《天龙八部》中对小龙女与神仙姊姊的细节描写:
杨过抬起头来,与她目光相对,只觉这少女清丽秀雅,莫可逼视,神色间却是冰冷淡漠,当真是洁若冰雪,也是冷若冰雪,实不知她是喜是怒,是愁是乐,竟不自禁的感到恐怖:“这姑娘是水晶做的,还是个雪人儿?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神道仙女?”(《神雕侠侣》(怀旧版)第五回)
段誉站起身来,他目光一直瞪视着那少女,这时看得更加清楚了些,终于发觉,眼前少女与那洞中玉像毕竟略有不同:玉像冶艳灵动,颇有勾魂摄魄之态,眼前少女却端庄中带有稚气,相形之下,倒是玉像比之眼前这少女更加活些,说道:“自那日在石洞之中,拜见神仙姊姊的仙范,已然自庆福缘非浅,不意今日更亲眼见到姊姊容颜。世间真有仙子,当非虚语也!”(《天龙八部》十二“从此醉”)
石洞邂逅仙姝(段誉与王语嫣相见虽不在洞府,可段誉迷恋王语嫣其实就是迷恋神仙姊姊,故而算是这一类型的变形),孤立地看,多么像《聊斋》式书生与神仙狐鬼的恋情,不同的是金庸以科学的态度还原特定情境下(幽邃的石洞)异化的意识感受,一以感受渲染小龙女冷艳美,一以直白显出段誉对王语嫣的痴迷钦慕,情受制于理,爱不是占有,是为彼此牺牲。这种婚恋观是伟大的,也是充满悲情色彩的。《聊斋》先性后爱(除了个别篇章如《连城》《娇娜》等外),婚姻以继嗣承祧为目的,必要时牺牲爱情,这就是蒲松龄融孝于爱的婚恋观。
3.45     *《黑兽》
据李时珍《本草纲目》兽部第51卷虎附录载(人民卫生出版社1975年第1版,第2816页),可知食虎之兽有酋耳、駮、渠搜、黄腰、&#19842;鼠等五种。
黑兽的形体特点为“毛长数寸”“眈眈蹲伺”“以爪击虎额”“(形)殊不大于虎”,可以断定为“渠搜”或“黄腰”,个人更倾向于黄腰兽。
其一,黑兽形体不大,毛长,符合“鼬身狸首”的描述。
其二,黑兽喜食鹿类,“形虽小,而能食虎及牛、鹿也”。
其三,黑兽其色黑,有爪,“似豹而小,腰以上黄,以下黑”。
本则以自然界的弱肉强食现象折射人间人性的弱点,揭露官虐民畏的黑暗现实,发出哀民不幸怒民不争的第一声呐喊:
贪吏似狨(金丝猴),亦且揣民之肥瘠而志之,而裂食之;而民之戢耳听食,莫敢喘息,蚩蚩之情亦犹是也。可哀也夫!
(注)附有异史氏曰的篇章,本卷共16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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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7 09:37:47 | 显示全部楼层
时间过得飞快,又一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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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8 19:27:15 | 显示全部楼层
emppp 发表于 2018-2-7 09:37
时间过得飞快,又一年过去了

是啊,真的很怀念过去一起激扬文字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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