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巫师简史》

孔吉安

小李飞刀


    罗玉凤女士出道时，说她自小就博览群书，当年是一个笑话，现在看来是一个传奇。要是十年前小李哥不仅在朋友小圈子，而是也像凤姐那样在网络上大言不惭的话，那么现在在哈佛或斯坦福泡白人美眉，在凤凰网做主笔的会不会是小李哥呢？世界上没有后悔药，闲言少述，言归正传，小李哥确实从小就博览群书，这一点不假，而且比凤组的档次要稍稍高一点点，看的不全是《故事会》《知音》类的，也有号称中国名著和经典的《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至今还记得张翼德大战长板坡，孙二娘的人肉叉烧包等情节和细节。到十四五岁时，就从父亲的书橱里翻找出《酉阳杂俎》《醒世恒言》等囫囵吞枣，高中时则通宵达旦地读金镛和古龙，及至到了大学，上的也是中文专业，又追着现当代文学读，从《边城》《呼兰河传》读到《死水微澜》《财主的女儿们》，从《白鹿原》《废都》一直读到《繁花》和《江南三部曲》。小李哥现在能写写书评，搞得文学创作，全抑仗当年好一个“博览群书”，只可惜没人请去做主笔，小打小闹，换几纹碎银，抽烟喝酒泡妞都不够花。

    今天小李哥要说的这部小说，叫做《巫师简史》，是一个叫于怀岸的作家刚出版的一部新著。小李哥首先声明，只评书不说人，虽然这人似乎在深圳呆过几年，小李哥也不认识他。说实话，光看书名，“简史”多得有点滥了，前有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更有鼎鼎大名的霍金的《时间简史》，近来又蹦出了一本以色列人的《人类简史》，据书城的朋友说，卖得很火。《巫师简史》这个书名倒像是一本民俗学著作，之前听朋友提到过，但不足以勾引小李哥从当当或亚马逊下单的欲望，直到有一天走进深圳书城，拿起实体书，当小李哥看到封底阎真先生的一段推荐语，才毫不犹豫地撕开了这本书的塑封。这个阎真先生，就是今年茅盾文学奖以第六名落选的那个阎真。他的这段话是这么说的：“中国的历史小说从来只见决战千里，打打杀杀，人头落地，《巫师简史》刚好相反，是一部尊重生命、具有神性的作品。”

    这话真是触到了小李哥的痛点啊！为什么是痛点呢？小李哥不是从小就博览群书嘛，不是从小就翻烂了几本《三国演义》《水浒传》《射雕英雄传》《多情剑客无情剑》吗？阎先生真是说到点子上了，中国的历史小说还真是只见打打杀杀，人头落头，血流成河。小李哥还想补充一名，中国的小说，要是哪本没有打打杀杀，那就一定是权谋和厚黑。也许你会说，中国的历史本来就是打打杀杀呀，就是伏尸千里血流成河啊。可是，在这些名著的描述里，你找不到背后的作者一丝一毫的同情生命、尊重生命的态度。他们只是一味地歌颂帝王、英雄和侠客，仅仅就“一将功成万骨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思想境界。也许你会说，我们不能以现在的眼光来要求古人，那么看看施耐庵、罗贯中他们同时代的欧州的但丁《神曲》，人家是什么境界，自己去读，别欺负小李哥没读过外国文学史行不行？所以说呀，中国历来就是帝王将相把人命不当人命，史官文人也把人命不当人命，换句话说，创造历史的视人命为草芥，书写历史的人也视人命为草芥。悲乎！刘再复先生一再强调：《三国演义》和《水浒传》是人性黑暗的深渊，其英雄野心勃勃，杀人如麻，但作者给予一代豪杰的面具；其妇女，或被宰割，或被利用，而作者却没有同情的笔触，完全是部破坏世道人心的坏书。
说到女人，小李哥就想到了当代一部影响很大的长篇小说《白鹿原》，此书一开篇，就是主人公白嘉轩干死了六个女人。每干死一个女人，白嘉轩没有丝毫的伤感，更说不上伤心，相反而是非常在意自己的那个话儿，又马不停蹄地娶下一个女人。女人在这位中国传统文化的代表者的白嘉轩眼里，在这位叫做陈忠实的当代作家心里，都只是一个生儿育女的工具，她们根本不是人，死了，就像一件用坏了的农具，丢掉，再买一个新的来用呗。

     但《巫师简史》却不同。而且大不相同。《巫师简史》也是部历史小说，也是对从清未到解放初半个世纪跨度的湘西近代史的描述，也写到战争，写到革命，写打打杀杀，写血流成河。像赤卫队攻打县城，像土匪洗劫村镇。更宏大的还有几次国共内战，抗日战争等等，但作者的主旨不在这里，而是在主人公巫师兼族长的赵天国怎么在如此恶劣的社会环境里保全族人们的生命。哪怕就是写战争，《巫师简史》的处理也不在将官们运筹帷幄，不在打和杀上面下功夫，而是非常人性地写人在战争中的作为“人”的一面。像国军兄弟们面对一群赤手空拳的山民们开不了枪，像武平迎面碰上少年伙伴赵长春只能放行，都是人性温润的表现。

    具体到主人公赵天国，这个人一辈子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就只做这么一件事，不准族人们当兵吃粮，上山为匪，也不准别人进寨杀人，包括土匪和军人，以及阻止各种政治势力想让他的族人们去充当炮灰。他种罂粟换钱，拿钱修石头寨和买枪，都是为了保全族人的性命，但他自己从不摸枪，更不直接杀人，哪怕间接也不。他是族长，有权力处死民女赵长梅，而且按族违反必须处死她，但他却规反族规想方设法地保全她的性命。还有他的弟弟赵天文，神谕必须要除掉这个赵氏种族的族奸，他也一样下不了手。总之，我觉得，赵天国这个政教合一的巫师和族长，在猫庄他的自治王国里，他的权力相当于皇帝，实际还不及当今天朝的一个村长滋润，真是当得挺憋屈呀。不仅不滋润，而且很煎熬，他一生就是殚精竭虑地为了别人，骗国民政府，骗苏维埃政府，与土匪周旋和对抗，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最后他也终于牺牲了自己，背上插着一块“反革命”的牌子被新政权处死了。

   但恰恰又是这种憋屈成就了他的神性。

   小李哥这么讲，并不是说赵天国这个人就是神，他不是神，而是人，在小说里赵天国同样有其自私的一面，有其狭隘的一面，而是他懂得生命，也做到了尊重生命。从他所处那个时代讲，那就是神性，只有人身上具有了神性，这个人才会有温度，也才会有高度，而从我们现在这个时代讲，就是普世价值。作为文学作品，特别是以朔造人物为主的小说作品，以前我们的中国的小说，只有英雄，或者只有文化符号，像张翼德，像李逵，像白嘉轩，像《尘埃落定》里的那个傻子土司，而《巫师简史》里的赵天国才是第一个真正的现代的“人”。 其实我觉得这也是背后的作者于怀岸对于普世价值的认同。没有这个认同，他不可能创造出赵天国这么一个尊重生命的，在中国以前的小说中从没出现过的人物出来。

    有人说《水浒传》是一本农民起义的《圣经》，而《三国演义》则是维护皇权的《圣经》，对中国的文化影响至深至远，什么时候，若是大家都读读《巫师简史》这样的书，了解中国历史的一段陈痛，又能养成尊重生命的“普世价值”观，则中国的文明会前进一大步，中国人的素质会提高一大截。

    如此，甚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