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15-6-14 12:32:42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书园红读会对于黛玉花相之看法
书园红读会对于黛玉木芙蓉说还是水芙蓉说两种说各家依据进行了全面比较,最后趋同意见逐步倾向了木芙蓉说。综合各家意见得出如下观点
一、首先必须指出,俞平伯先生在《漫说芙蓉花与潇湘子》一文中“其后在笔记中(书名已忘)见芙蓉一名秋牡丹,”,此忘记书名的书,我们红读会经过地毯式文献收索,目前所找到最早涉及此说是【陈造江湖长翁集】《四月望再游西湖》十首,其中有“春光陆续委东流,看到湖边安石榴。更与苏堤鸥鹭约,办舟来赏牡丹秋。”俗目芙蓉秋牡丹,此文在《永乐大典》(残卷)卷之二千二百六十四中,但未必敢肯定此书就是俞平伯先生所看到书籍,不过看来俞平伯先生说法是持之有据的。而既然成书于永乐年间的《永乐大典》收录有木芙蓉秋牡丹说,则足以证明在至少明代木芙蓉地位已经上升到秋牡丹地位,再结合前面木芙蓉说中的“拒霜花” 、“花中君子”特征,此种优点完全符合黛玉身上优点,而水芙蓉荷花从来就不可能有“拒霜”这个黛玉特有的美德。
二、张庆善先生和俞香顺先生观点可谓持之有据,但是没有衡量全局,我们首先承认在隋朝以前“芙蓉”单指荷花,此风沿袭到唐朝, 大量唐诗证明了此点, 但是由于唐诗中荷花地位不断提高,最后被赋予了与牡丹分庭抗礼的局面,随着时代变迁, 唐宋以后“芙蓉”亦渐呼木芙蓉,这种与牡丹分庭抗礼的花种特性被渐渐过渡到木芙蓉身上,因为到了明清时代,已经有很多人并不关心唐诗中“芙蓉”单指“水芙蓉(荷花)”的事实,甚至在宋代,诗人们已经把原本歌颂水芙蓉的唐诗性格移到了木芙蓉上,郑域《木芙蓉》诗云:“若遇春时占春榜,牡丹未必作花魁”,朱淑真《黄芙蓉》诗云:“如何天赋与芬芳,徒为佳人淡伫妆。试倩东风一为主,轻黄应不让姚黄” 韩维甚至直云木芙蓉“若比洛阳花盛品,万枝开遍瑞云。”此种风气所及,终于也影响到花序排名,最晚到明代《永乐大典》编撰年间,木芙蓉地位也最终到了“秋牡丹”地步, 实际在初期,木芙蓉地位并不高贵,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到明清两代终于出现了两大系统的花序排名,一种是以古老的《花经》系统排名,沿袭古代排名顺序,此顺序中木芙蓉排名极低,此《花经》影响直到清代小说《镜花缘》,木芙蓉还是贱为婢,我们姑且称之为《花经》系统排名。
同时在另一套以《群芳谱》为首的体系中,却接受了明代《永乐大典》中木芙蓉“秋牡丹”说法,木芙蓉被确定为含有“独殿众芳”的地位,地位最终形成木芙蓉成为“秋牡丹”、“独殿众芳”而能与牡丹花分庭抗礼的地步,而荷花则由于逐步和芙蓉名称脱钩,以后又由于春桃夏荷的排名,地位直线下降,在《群芳谱》系统中形成了木芙蓉高于水芙蓉现象,特别到了清代康熙年间,康熙四十七年(1708),康熙命刘灏等按照明人王象晋编的《群芳谱》格式,在扩充材料基础上编撰的《广群芳谱》 ,全盘沿袭了《群芳谱》中木芙蓉说法“独殿众芳”、“俟命之君子”说法,最后于康熙四十七年(公元1708)成书,并且以《御定佩文斋广群芳谱》名义出版,由于是康熙“御定”,至此木芙蓉的“秋牡丹”、“拒霜花” 、“花中君子”各大特性一下子也跟着成了官方正统学说,自然压倒了《花经》系统排名,《红楼梦》明确属于明清小说范畴,尤其作者曹雪芹祖父曹寅是康熙重臣,曹家在康熙年间可谓深受康熙照顾,曹寅父子先后出任织造,有知遇之恩,对于康熙的感情,我们可以在《红楼梦》中感受到曹雪芹有大量暗中笔法讽刺雍正,乾隆,却没有对康熙不敬之词,有迹象表明《红楼梦》一书花序采用的是《广群芳谱》说法,按照《广群芳谱》对花的描写和排序来分析薛宝钗、贾探春等其他抽过花签女子的性格,无一不合,若符合契。如果按《花经》系统来套《红楼梦》则顺序大乱,格格不入,由于引用系统者都是要说明水芙蓉地位不凡,我们就先接受此系统中水芙蓉高贵地位,然后按《花经》中花序如下
一品九命:兰,牡丹,蜡梅, 酴醾 紫风流
二品八命:琼花 蕙 岩桂 茉莉 含笑
三品七命:芍药 莲 檐葡 丁香 碧桃 垂丝海棠 千叶桃
按此排名则一品九命中酴醾自然高于三品七命的莲(水芙蓉),可我们知道在《红楼梦》花序系统中酴醾是麝月象征,如果要说麝月高于黛玉,完全颠覆了《红楼梦》花序大小,如果按照《镜花缘》的“十二师”排法, 也是极其麻烦 “所谓师者,即如牡丹、兰花、梅花、菊花、桂花、莲花、芍药、海棠、水仙、腊梅、杜鹃、玉兰之类,或古香自异,或国色无双,此十二种,品列上等”,其中顺序大小还是牡丹、梅花、桂花排到莲花之上,可是在《红楼梦》中,牡丹是宝钗,梅花指李纨,、桂花则是夏金桂,要说夏金桂排名在代表莲花的黛玉之上,这岂不屈杀黛玉?所以《花经》、《镜花缘》系统不能用来对应《红楼梦》花序,更不能用来证明莲花能和牡丹分庭抗礼,从而得出黛玉是水芙蓉结论,唯一能对应《红楼梦》花序只有《广群芳谱》系统,这样最后势必根据《广群芳谱》说法,得出黛玉是木芙蓉结论
三、 水芙蓉说最大一个问题在于水芙蓉“出淤泥而不染”的特性对于黛玉出身来说不合适,“淤泥”与我们熟知的林如海、贾敏夫妇品行而言根本不可能契合,相反如果“出淤泥而不染”用在晴雯身上就很合适,晴雯从小不知道父母是谁,晴雯家里亲人只有兄嫂,而其兄是“任意吃死酒,家小也不顾”,而其嫂“恣情重欲”,完全符合“淤泥”特性,
四、周汝昌先生依据的“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并非黛玉抽到的花签“莫怨东风当自嗟”出处,“莫怨东风当自嗟”此句来自于欧阳修的《再和明妃曲》,前几句是“明妃去时泪,洒向枝上花。狂风日暮起,飘泊落谁家。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 “风露”隐含明妃洒向花枝之泪,本无牵强,荷花有露,木芙蓉也能有露。但明妃之泪洒上的是花枝,自然是生长在陆地的木芙蓉,水芙蓉焉有树枝?而即便是周汝昌先生依据的“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中芙蓉不能排除是木芙蓉可能,其中“芙蓉生在秋江上”与“可怜汾上柳 ,相见也依依”“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用法一致,也可以解为“池边”,而正是由于花签上“莫怨东风当自嗟”出处更证明此芙蓉只能是木芙蓉,因为水芙蓉盛开于夏日,正喜东风”(春风),只有木芙蓉才喜西风(秋风),惧怕东风。能和“不向东风怨未开”相合。
五、西岭雪所持的“根并荷花一茎香”其实与木芙蓉说不矛盾“根并荷花一茎香”完全可以解释成副册第一的菱花香菱和又副册第一的荷花(水芙蓉)仙子晴雯连根同香,因为香菱和晴雯都是黛玉化身,所以这里荷花不必一定是黛玉。
更重要根据《红楼梦》正文本身,七十九回和八十回意境,黛玉“从芙蓉花中走出来” 的芙蓉只能是木芙蓉才可解释,否则无法解释宝玉如何“将那诔文即挂于芙蓉枝上”,也无法解释黛玉怎么藏身芙蓉之后走出,更无法解释如果此芙蓉是水芙蓉,则“蓉桂竞芳之月”的芙蓉盛开于桂花盛开之季节的奥秘,更无法解释红楼梦正文药方中芙蓉和荷花同时出现之谜。
综上所述,由于木芙蓉同时有“秋牡丹”、“拒霜花” 、“花中君子”一切符合黛玉特性,所以我们支持黛玉是木芙蓉说。
七、 论黛玉在宝玉升天以芙蓉仙子身份成为摄花王及宝玉为总花神再说
但我们也要看到黛玉生日是花朝节,书中还多次提到她是“花魂”,如“花魂默默无情绪”、“花魂鸟魂总难留”、“冷月葬花魂”,“花魂”即花之精魂。且独她与堪称“绛洞花王”的宝玉一起葬花,她还写出了哀婉断肠的《葬花吟》,而脂砚斋说“埋香冢葬花乃诸艳归源,葬花吟又系诸艳一偈也。”(甲戌本第二十七回回末总评),种种迹象又显示她的确有花神一面,但是《芙蓉诔》中明确提及她将“死辖芙蓉”,则将来其作为芙蓉花神迹象明确,但是黛玉又是能够直接“上帝垂旌,花宫待诏”,按说其作为一路花神怎么可能得到如此待遇? 二者如何协调呢?其实这并不困难,因为黛玉逝世时,作为将来总花神的贾宝玉和牡丹花神薛宝钗都还在人世, 以花序而言,自然是以号称“秋牡丹”的芙蓉花神最为尊贵,由于黛玉逝世前,至少八十回前已经有一些花神归位,如晴雯、金钏、尤二姐、尤三姐、柳五儿等,而黛玉逝世时,之前应该还有香菱、迎春等人逝世,这些归位花神急需有人管理,这样黛玉就将以芙蓉花神而自然成为“摄花王”,而此职务俨然一路仙界诸侯,甚至是连警幻仙子都无权决定,势必涉及天庭,要“上帝垂旌”,才能合法,所以才会出现“上帝垂旌,花宫待诏”的结果
关于宝玉也是花神,根据周汝昌先生研究,红楼梦书中写芒种节的“饯花辰”来暗写宝玉的生日,后在清虚观时又写到一个“遮天大王”的生日也是这一天,这绝非曹雪芹的无意之笔, “饯花辰“遮天大王”点出宝玉不但是花神, 而且是王一级的花神, “遮天大王”已经暗含宝玉最终身份恐与“遮天大王”有关,这是一个让人感觉极其霸气的称号,不禁让人想起西游记的“齐天大圣”, “遮天大王”此号来源细细品味,不能不和西游记联系起来,梁归智先生曾经发文《从孙悟空的“齐天大圣”到贾宝玉的“遮天大王”》指出了此点,并在此文中,进一步指出了贾宝玉另一个王号“绛洞花王”相当于孙悟空的“美猴王”, 但这里我们还是更关注“绛洞花王”此号,此号在正文出处是第三十七回探春倡议成立诗社,诸钗附庸风雅,纷纷起号,宝玉问自己起个什么号好,李纨道:“你还是你的旧号‘绛洞花王’就好。”【庚辰双行夹批:妙极!又点前文。通部中从头至末,前文已过者恐去之冷落,使人忘怀,得便一点。未来者恐来之突然,或先伏一线。皆行文之妙诀也。】,这里脂批点出“或先伏一线”,表明此号将来必有文章,并且提醒读者“又点前文。通部中从头至末,前文已过者恐去之冷落,使人忘怀,得便一点”,看来此号之80回后必有名堂,在此次诗社宝钗号是蘅芜君,黛玉号是潇湘妃子,邓遂夫先生在2000年《光明日报》上发文《关于“绛洞花主”之误》中指出正因为贾宝玉有了这个“绛洞花王”的别号,书中另外两个暗含娥皇、女英之喻“潇湘妃子”(黛玉)和“蘅芜君”(宝钗)的别号,才容易被人理解, 这一点在杜世杰《红楼梦考释》有更明确的说明“作者既拟宝玉为舜帝,黛玉为湘妃,那对宝钗就应该拟为湘君,但那太明显了,所以作者改用蘅芜君。蘅芜为香名,见《拾遗记》,别无他解。蘅芜君即‘香君’,谐韵读‘湘君’。”这就是邓遂夫先生所说的“蘅芜君”暗含娥皇、“潇湘妃子”暗含女英之喻意思,由于宝玉被暗喻帝舜实际属于另一套神话系统,我们将另文探讨,我们只是根据诸位红学专家归纳如下红楼梦中对应系统提醒读者们注意:
贾宝玉 号绛洞花王 总花神 对应帝舜形象
薛宝钗 号蘅芜君 牡丹仙子 蘅芜君暗含香君,谐韵读“湘君”,即娥皇 其对应娥皇形象
林黛玉 号潇湘妃子 芙蓉仙子 潇湘妃子暗含湘妃,即女英 其对应女英形象
这里正反应贾宝玉将从前世的神瑛侍者升级为绛洞花王 ,在天界,他就是将来管辖百花的总花神, 而黛玉的潇湘妃子正是对应的宝玉的称号绛洞花王, 黛玉也将从前世的绛珠仙草升格为芙蓉仙子,称号也将是潇湘妃子,但我们当然不能忘记宝钗的牡丹仙子并不逊色于芙蓉仙子,在十二钗排名上,从判词和十二钗曲排名看其实是钗黛并列,但这里有必要辨别一个传统说的误区,就是《枉凝眉》是宝黛合一曲而非钗黛合一曲的说法。
关于《枉凝眉》中“美玉无暇”只能是黛玉,周汝昌先生在《金玉”之谜》(此文收于周汝昌先生《红楼梦的真故事》一书中——引者) 一文中雄辩的指出了说“美玉无暇”不可能是贾宝玉的理由,我们引用如下 :
“那‘石’本以‘瑕’为特色,开卷就交代得清楚,脂批也特为指出‘赤瑕’是兼用“、‘赤玉’和‘玉小病也’两层含义。那如何忽然又‘无瑕’?”接着周先生对说曲子是警幻使演,则“美玉无瑕”是警幻的品评说法直接予以反驳“曲子虽是‘警幻’使演,语调全是宝玉自白,《引子》是如此,《终身误》更为鲜明——‘伤怀’‘寂寞’,‘试遣愚衷’,仙姑职掌,警‘幻’指‘迷’,她会有这种口调和言辞吗?再说‘俺’是谁呀?还用剖辩吗?宝玉自家口气”,然后周先生更进一步对贾宝玉自家口气说“美玉无瑕”的说法不无讥讽的写道“宝玉自家口气,而说出‘美玉无瑕’来,可不肉麻得很!雪芹高明大手笔,肯这样落墨吗?”最后周先生直接举出了黛玉才当得起“美玉无瑕”这个说法的例子,“雪芹不但写妙玉用了‘金玉质’,并且再一次用了‘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这就完全证明,他在《枉凝眉》中所说的‘一个是美玉无瑕’根本不是指什么贾宝玉,而分明是指一位女子。”这些辩论可谓对传统的《枉凝眉》是宝黛合一曲直指要害,确实成理,我们红读会认为其实如果更进一步而言,“玉”有时确实特指黛玉,如红楼梦主旨之“怀金悼玉”之“玉”是黛玉,“玉生香”回目中“玉”也指黛玉,这已经是红学公论,而十二钗曲本身已经限定曲中所述之人应该是“十二钗”,如果认为里面有贾宝玉存在,那么势必要承认贾宝玉是“十二钗”之一,这正是传统宝黛合一曲说致命伤所在,而又由于赤瑕宫神瑛侍者才是宝玉的前身,正如周先生前文分析那样,宝玉之“赤瑕”恐当不起“美玉无瑕”,其实《枉凝眉》一定要与《终身误》对看才得当,《终身误》是钗黛合一曲,这已经是红学公论无异词,那么为何《枉凝眉》就不能是钗黛合一曲呢?如果我们仔细斟酌,则能发现《终身误》是薛、林二钗合咏但以薛为主,按曲末:“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分明说的是薛宝钗的下场。再看《枉凝眉》曲末:“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这林黛玉的结果说的何等明白?所以这首曲是林、薛二钗合咏以林为主。实则《红楼梦曲》整体是一组高度平衡的曲子,只有按照钗黛合一的角度来探讨《枉凝眉》才可以使得这个平衡无懈可击, 试看如下:
一个是阆苑仙葩(宝钗)一个是美玉无瑕(黛玉)。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宝钗);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黛玉)
一个枉自嗟呀(黛玉,请注意黛玉所抽到花签中“莫怨东风当自嗟”句——引者);一个空劳牵挂(宝钗)。一个是水中月(黛玉),一个是镜中花(宝钗)。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黛玉——注意此处对应《终身误》偏向宝钗那句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形成总体平衡)。
此曲如对应《终身误》来分析一目了然,
都道是金玉良姻都道是金玉良姻(宝钗);俺只念木石前盟。(黛玉)
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宝钗);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黛玉)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宝钗——注意此处对应《枉凝眉》偏 向黛玉那句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形成总体平衡)
如果再对看薛林判词:可叹停机德(宝钗),堪怜咏柳才(黛玉),玉带林中挂(黛玉),金钗雪里埋(宝钗)
从这里我们会发现薛林平衡在红楼梦各词曲无处不在,这才是曹雪芹的真正笔法。《终身误》和《枉凝眉》只能说是以宝玉角度或说以宝玉之口而咏的,正如《晚韶华》中许多词曲如“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也是作者以旁观者口吻身份描写,但作者本身却并不能进入这些曲中成为其中角色那样,宝玉本身不能进入曲中成为角色,除非我们有足够证据认为宝玉是“十二钗”之一,否则传统的《枉凝眉》是宝黛合一说从逻辑上是无法成立的。 关键还有一点是宝钗指“仙葩”,黛玉指“美玉”在红楼梦正文中是另有铁证的,第十八回贾妃省亲,“贾妃见宝、林二人亦发比别姊妹不同,真是姣花软玉一般,因问:‘宝玉为何不进见?’”,这里“宝、林二人”对应“姣花软玉”,无疑是宝钗是“姣花”,黛玉是“软玉”至此我们完全可以说《枉凝眉》是钗黛合一曲完全有据。
但我们又不能不看到周汝昌先生在此文中认为是“宝钗是牡丹,‘人间富贵花’,和‘仙’沾不上边。所以“阆苑仙葩”是史湘云说法,也不符合曹雪芹原意,虽然我们这里并不打算讨论宝钗前身,但是我们可以从曹雪芹的原笔中知道宝钗其实也来自太虚幻境,并非不是“仙”,第一回渺渺真人和茫茫大士谈及“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这里的“一干风流冤家”无疑正含有宝钗等众钗,而红楼梦中能让宝玉以“仙”字形容的女子,也是有宝钗的,“戕宝钗之仙姿”,她又是群芳之首,说她是仙葩,并无不合,而牡丹花本身完全可以和“阆苑仙葩”相合,并无牵强,自古我们无论从上述《花经》乃至《广群芳谱》各系统排名,都一致把牡丹排到花王地位,要说芙蓉超越牡丹是不合乎自古以来花序的。其实宝钗地位在红楼梦正文中与黛玉相提并论多处都有,诸如二十八回,说到为黛玉配药时,庚辰眉批:写得不犯冷香丸方子。前“玉生香”回中颦云“他有金你有玉;他有冷香你岂不该有暖香?”是宝玉无药可配矣。今颦儿之剂若许材料皆系滋补热性之药,兼有许多奇物,而尚未拟名,何不竟以“暖香”名之?以代补宝玉之不足,岂不三人一体矣。己卯冬夜。
第五回宝钗出场,甲戌眉批:此处如此写宝钗,前回中略不一写,可知前回迥非十二钗之正文也。欲出宝钗便不肯从宝钗身上写来,却先款款叙出二玉,陡然转出宝钗,三人方可鼎立。行文之法又一变体。
其中“三人一体”“三人方可鼎立”足已说明此点,而周汝昌先生要把史湘云地位凌驾与宝钗之上,否定薛宝钗的娥皇地位,最大难点反而是判词本身和十二钗曲顺序上,实际上十二钗曲顺序是有高低的,这里先把金陵十二钗排名列出,依次为宝钗,黛玉,元春,探春,湘云,妙玉,迎春,惜春,凤姐,巧姐,李纨,可卿。
而如果我们正如前文邓遂夫和杜世杰先生所指出那样,把宝钗和黛玉在诗社的号列出,会发现宝钗的蘅芜君暗含香君,谐韵读“湘君”,而先秦时贵族之嫡妻多称为“女君”,《仪礼•丧服》:“妾之事女君,与妇之事舅姑等。”郑玄注曰:“女君,君嫡妻也。”刘熙《释名•释亲属》:“妾谓夫之嫡妻曰女君。”,这正是先秦时期“湘君”娥皇在“湘妃”女英之上的原因,这样就形成了宝钗之号“蘅芜君”明显高于黛玉“潇湘妃子”的等级顺序,而接着元春不属于诗社里社友,故不知其号,但探春的号是蕉下客,史湘云是枕霞旧友,一直到李纨是稻香老农,这些称号仔细琢磨,我们就会发现其中有极其严格的等级秩序,现把到史湘云的顺序列之如下:
贾宝玉(总花神,绛洞花王),薛宝钗(牡丹仙子,蘅芜君),林黛玉(芙蓉仙子,潇湘妃子),贾元春(榴花仙子,因为不是诗社里社友,故在天界称号80回前没有显露,但应该是类似长公主之类的号),贾探春(杏花仙子,蕉下客),史湘云(海棠仙子,枕霞旧友)。
湘云却与贾探春一起被呼为“沈霞旧友”和“蕉下客”,仅仅是“客”、“友”之称,这明确将是他们之后天界的仙职,其实金陵十二钗在天界顺序是围绕着总花神,绛洞花王贾宝玉这个君主顺序来安排,主要根据之前在人间与贾宝玉亲疏和功劳,多少也参照了在人间的地位来排出此顺序,宝钗和黛玉能成为此顺序中并列之首,也正得益于此,这里我们不在多展开,总之,宝钗作为宝玉妻子,其娥皇地位在红楼梦正文中是不可动摇的,更别提按照判词和脂批湘云其实嫁给卫若兰后又守寡到死的结局,第21回宝玉作《仿南华经》,其中“钗、玉、花、麝”排名,绝无湘云、晴雯之位,其排名很耐人寻味,这并非心血来潮,“钗、玉、花、麝”是宝玉一生过了明路的妻妾,其中黛玉是贾府家长特别是疼爱黛玉的舅舅贾政主持下,在“三月香巢已垒成”订婚以后虽然因种种原因没有和宝玉完婚,但也是按照古代礼法追认的“过了明路”的宝玉妻子, 关于此点我们将在以后篇章展开,此处不赘。
但是在我们发表第一篇书园红读会探佚系列之一,论证宝玉是总花神后,我们红读会内部还是有几位同仁发表了自己一些疑点,我们主笔的两位对此不可能不对此做出回应。
论者或谓柳湘莲是宝玉的化身,而尤三姐是黛玉的化身,他们的结局显然是在天界无缘,这样他们结局是否意味宝黛最后也该是天界无缘?我们首先认为柳湘莲是宝玉的化身,而尤三姐是黛玉的化身说法完全成立,如柳湘莲是“二爷”,宝玉也是“二爷”,而尤三姐长得象黛玉,这些并非无心之笔,甚至我们可以说三姐饮剑身亡,湘莲心灰意冷,出了家。黛玉泪尽而逝,宝玉心灰意冷,出了家。二者在人间结局似乎也有对应之处,绝非无心之笔,但二者情况又有所不同,尤三姐是“ 麀聚之乱”,而黛玉却是“质本洁来还洁去”,宝玉也并非黛玉一去世就出家,而是经历一段和宝钗“举案齐眉”日子后出家,我们这里就不能忽视曹公的“特犯不犯”笔法,“特犯不犯”笔法是曹雪芹在《红楼梦》常用笔法,第十八回脂批特意点出此点
庚辰眉批:《石头记》惯用特犯不犯之笔,读之真令人惊心骇目,此笔法特点是相似的事情人物“两两遥对,却无一等相重,一事合掌。”此点可见于第十六回 甲戌双行夹批:宝玉之李嬷,此处偏又写一赵嬷,特犯不犯。先有梨香院一回,今又写此一回,两两遥对,却无一等相重,一事合掌。
按照现代说法就是也就是说故意让相似的情节重复出现,却让人不感觉重复,甚至不但不感觉重复,还让人感觉新奇,此手法可以说到此运用书里比比皆是,若举例子,可真多得很。细小的不必列举,单看大的,两次过元宵节,两次丧殡,两次起社,两次宝玉生辰,两次袭人箴玉,两次试才(题园与题林四娘),两次病起(宝玉),两次出门(偷祭与庆舅),两次大联句(雪景与中秋),两次进府(刘姥姥)……没有一例是相似而“略同”的,甚至让人不知觉那是“特犯不犯”。这些还只是就现存八十回而言(原全部应有不少竟是“三次性特犯不犯”)。如仅仅脂批点出的就有第十九回【庚辰眉批:“玉生香”是要与“小恙梨香院”对看,愈觉生动活泼,且前以黛玉后以宝钗,特犯不犯,好看煞!丁亥春。畸笏叟。八十回 庚辰双行夹批:王一贴又与张道士遥遥一对,特犯不犯。并且有迹象表明,“特犯不犯”笔法还用于曹雪芹特有的小情节预演后面大情节,化身的小故事往往就预演后面正身的大故事,如第二十一回 袭人娇嗔箴宝玉,在此有批语——按此回之文固妙,然未见后三十回犹不见此之妙。此回“娇嗔箴宝玉”、“软语救贾琏”,后文“薛宝钗借词含讽谏,王熙凤知命强英雄”。今只从二婢说起,后则直指其主。然今日之袭人、之宝玉,亦他日之袭人、他日之宝玉也。今日之平儿、之贾琏,亦他日之平儿、他日之贾琏也。何今日之玉犹可箴,他日之玉已不可箴耶?今日之琏犹可救,他日之琏已不能救耶?箴与谏无异也,而袭人安在哉?宁不悲乎!
第二十一回袭人娇嗔箴宝玉后面对应的就是今天已经遗失的“薛宝钗借词含讽谏”,从这段批语我们甚至可以知道二者情节类似,都是讽谏宝玉,但结果却是第二十一回袭人大获成功,而“薛宝钗借词含讽谏”最后结果却是“他日之玉已不可箴” , 我们知道“晴为黛影,袭为钗副”,袭人就是宝钗化身,由此我们可以看到,曹雪芹“特犯不犯”手法往往会让正身和化身最终结果相反, 这样尤三姐这个林黛玉化身在天界的结局虽然是与柳湘莲彻底无缘, 但是由于尤三姐所犯的是不赦之罪,第六十九回,尤三姐在给尤二姐托梦是说出了她们生前大错处“你我生前淫奔不才,使人家丧伦败行,故有此报。”
小妹笑道:“姐姐,你终是个痴人。自古‘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道好还。你虽悔过自新,然已将人父子兄弟致于麀聚之乱,天怎容你安生。”
可见在红楼梦的仙家体系中,下界一旦犯错, “虽悔过自新”,都是“天怎容你安生。”,其天报之酷令人胆战心惊,按照佛家善恶之报由前定的理论,尤三姐与柳湘莲彻底无缘也就不难解释了。但是放到宝黛这两位本尊身上,正如袭人这个宝钗化身娇嗔箴宝玉成功反而预示宝钗这个本尊日后讽谏宝玉失败那样,柳湘莲和尤三姐这两位宝黛化身在天界无缘的结局反而注定宝黛这两位本尊在天界共需前缘的结局,因为我们必须看到黛玉最后肯定是“质本洁来还洁去”,宝黛二人最终将今世善缘结然后善果,红楼梦本身全局是服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一佛理的,由此二点我们不难得出宝黛最后在天界必然是共续前缘的结局。
论者或又以为宝黛最后结局理应是悲剧,所以宝黛不该有如此美好结局,这未免不熟悉曹雪芹笔法了,首先我们承认宝黛在人间确实是悲剧,甚至红楼梦80回后的剧情将很悲伤,所有矛盾都将在80回后集中爆发,最悲的将到黛玉升天后,面临的贾府灭门大劫肯定将更是《红楼梦》悲中之悲,但我们又要知道如果一路全是悲歌,是不可能符合曹雪芹笔法特点,此手法就是一贯悲中喜,喜中悲的笔法。那种人间悲剧,所以天界也该悲剧思路恐怕是与曹雪芹笔法背道而驰,这里我们就列出一些曹雪芹这类典型的手法
喜中悲:
1.黛玉在和宝玉这对小儿女当时看着欢快的口角时,所说“阿弥陀佛!赶你回来,我死了也罢了!”(第二十八回)
2.我们看着欢快的探春和黛玉的斗嘴 “当日娥皇、女英洒泪在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她住的是潇湘馆,她又爱哭,将来她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变成斑竹的。以后都叫她作潇湘妃子就完了。”(第三十七回)
其实有大量的类似喜中悲的一语成谶,当时感觉妙笔生花, 尽显小儿女娇态,可是回过来再看,不觉悲从心起,欲哭无泪。 我们已不忍再举
而喜中悲最典型则是七十八回晴雯之死,晴雯之死可谓80回前最悲之事,但是却也有小丫头的谎话,让脂砚斋也不禁悲中批语一笑, 小丫头捏造晴雯临终给她说谎时说” 我不是死,如今天上少了一位花神,玉皇敕命我去司主。我如今在未正二刻到任司花,宝玉须待未正三刻才到家,只少得一刻的工夫,不能见面。世上凡该死之人阎王勾取了过去,是差些小鬼来捉人魂魄。若要迟延一时半刻,不过烧些纸钱浇些浆饭,那鬼只顾抢钱去了,该死的人就可多待些个工夫。”【庚辰双行夹批:好奇之至!古来皆说“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至五更”之语,今忽借此小女儿一篇无稽之谈,反成无人敢翻之案,且又寓意调侃,骂尽世态。岂非……之至文章耶?寄语观者:至此一浮一大白者,以后不必看书也。】
这段明显就是悲中喜,让我们想起秦钟死去前判官和小鬼那些丑态,曹雪芹往往善于在这种大悲中就会 “寓意调侃,骂尽世态”,所以脂砚斋也说“至此一浮一大白者”,
这就是曹雪芹一贯的喜中悲,悲中喜手法,80回后那种大悲,只有肯定在叙述完一件悲伤事情后,转入一个相对喜事,才能符合悲中喜,喜中悲的手法,所以天界宝黛结缘其实才符合人间大地茫茫一片真干净后的悲中喜一贯手法,绝非人间悲完天上悲,但凡熟悉雪芹笔法的同仁是不会不清楚此点的。这并不意味着天界宝黛结缘真的是喜事, 这点我们已经在书园红读会探佚系列之一中有所阐述,这里其实是曹雪芹对于现实世界中黛玉原型落入后宫的委婉控诉,或者并非后宫,而是借“探春和亲”和“天界总花神”对众女子的独占来控诉清代抄家和八旗旗主对于所属旗人家属抢男霸女致使众多女子或沦风尘,或自杀成仁的丑恶行径,实际即便天界,钗黛也会心堵,她们首先得体谅袭人和麝月这两个合法宝玉前世妾侍,更要容忍紫鹃在人间赠与宝玉菱花镜和晴雯在临终前穿了宝玉内衣以求得来世为宝玉妾侍的天机,至于碧痕和宝玉关系也是说不清道不明,更有警幻仙子赐予宝玉天界的“兼美仙子”,只怕黛玉真是要欲哭无泪,这躲过了人间重重危机,顶住了水溶之难的黛玉到了天界还是活活落入了总花神宝玉的后宫,此种"喜中悲"有何喜可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