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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类原创】] 关于“萃文书屋”木活字本《红楼梦》摆印的两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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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18 10: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关于“萃文书屋”木活字本《红楼梦》摆印的两个问题

沈  畅

原载《红楼梦学刊》2013年第5辑


   内容提要:本文分为两部分,就萃文书屋本《红楼梦》在摆印方面的两个问题分别进行考辨。第一部分就萃文书屋是否为武英殿修书处这一问题,分别从证明二者相关之证据的可靠性、清宫档案记载、实物对比三个方面进行辨析,从而证明二者并无关系。第二部分在证明程乙本确实仅用70余天就排印完成之后,通过分析程乙本上独有的与程甲本“叶终取齐”的现象的成因,为程乙本缩短工期的方法从排印工艺方面提供了一种证据与可能性。
   
   关键词:萃文书屋 武英殿修书处  程甲本 程乙本  活字印刷工艺




自从萃文书屋在乾隆五十七年(1791)和乾隆五十八年(1792),两次使用木活字摆印《红楼梦》之后,两种萃文书屋本《红楼梦》① 便成为此后迄于清末所有《红楼梦》刻本的祖本。而这两种木活字印本在《红楼梦》版本史和流传接受史上的地位,确实可以说得上是无可撼动。因此,200余年来,对于萃文书屋本《红楼梦》的版本学研究一直都是红学研究的一个热点。但是,在萃文书屋本《红楼梦》的研究中,仍然有一些问题,至今未能廓清。本文即尝试就萃文书屋木活字印本《红楼梦》研究中的两个与其摆印有关的问题,进行探讨。


一、“宫廷印刷馆出的”辨

对于“萃文书屋”这一出版机构的研究与探讨,在萃文书屋木活字本《红楼梦》问世之时,便已经开始。但是,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对于这一问题的探讨,主要还是集中在对于萃文书屋是设在苏州还是北京,以及高鹗、程伟元与萃文书屋的关系这些问题之上。尚未有人怀疑过萃文书屋的民间书坊性质。
1986年,中华书局影印出版苏联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列宁格勒分所(今俄罗斯圣彼得堡东方学研究所)所藏清钞本《石头记》,俄国学者李福清和孟列夫在为该影印本所撰写的序言《列宁格勒藏抄本<石头记>的发现及其意义》一文中,提到列宁格勒大学东方系图书馆(今圣彼得堡国立大学东方系图书馆)所藏的一部萃文书屋本《红楼梦》上,有18世纪末19世纪初俄国学者卡缅斯基所写的一行题记:“道德批判小说,宫廷印刷馆出的,书名《红楼梦》”。② 这一信息引起了一些国内研究者的注意,并有研究者据此,得出萃文书屋“就是当时设在宫内的‘武英殿修书处’”③ 的结论。
这一观点虽然是由著名红学家提出,但因其系孤证且在结论得出的过程中,推演成份过多④, 并不为大多数研究者所重视。时隔多年,如今又有人屡屡提及并采纳“萃文书屋就是武英殿修书处”这一说法。由于如果萃文书屋就是武英殿修书处,其影响牵扯甚广,很多红学问题,尤其《红楼梦》成书及版本问题都不得不重新审视,因此,彻底澄清萃文书屋与武英殿修书处是否有关、萃文书屋活字本《红楼梦》是否为清内府排印等问题,便成为红学研究中一件十分必要的事。

(一)俄国学者的题记未必可靠

支持萃文书屋活字本《红楼梦》为清内府武英殿修书处所排印的直接证据,仅有俄国学者卡缅斯基的那一则题记。卡缅斯基这一说法的来源是否可靠,便成为这一观点能否成立的关键。但在周先生的行文中,他直接采用了卡缅斯基的说法,却恰恰缺少了对于卡缅斯基题记可信度的考察。那么,作为外国人的卡缅斯基的说法就一定可信吗?
首先,从俄国学者的叙述来看,卡缅斯基的这部萃文书屋本《红楼梦》并非直接购自武英殿修书处,而系从民间书贩手中购得。我们知道,现存各本萃文书屋活字本《红楼梦》上并无宫廷内府的任何标识,因此卡缅斯基这句“宫廷印刷馆出的”的来源只有两种可能:1、卡缅斯基自己的考证;2、书贩的告知。
从卡缅斯基现存著作及相关记载来看,他精于语言学,但版本目录之学作为中国独有的学问,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因此,卡缅斯基并不具备独立得出这一结论的能力。如果这一观点为卡缅斯基自己独立得出,这一说法也就不具备绝对的可靠性。那么,如果要证明卡缅斯基题记中的说法可靠,除非这个说法是由掌握来源可靠的信息的书贩告知的。
但是,我们都知道,作为商人的书贩,其口中多有不实之词。虽然现在没有当时书商当面欺骗顾客实例的记载流传,但从200年后那些被黄裳记录下的,有关他所接触的书贾徐绍樵做出的种种信誓旦旦但从未兑现的承诺⑤ ,我们也可以比照推想出这么一种情景:面对这么一位不熟悉中国版本目录学的外国人,书贩自然可以夸大其词而毫无顾忌,目的只是为了抬高书价。因此,如果卡缅斯基的说法来自书贩的告知,其可信度当是很低的。退一万步说,也绝不能作为证明萃文书屋即武英殿修书处的最重要甚至唯一的证据来使用。

(二)清代内府档案文献无考

我们可以再换一个角度来探究这个问题。即从清代内府的档案文献中寻找武英殿修书处排印《红楼梦》的证据。如果确实有,至少可以说明武英殿修书处确实排印过《红楼梦》,而“萃文书屋即武英殿修书处”这一论点的论证便可以接着进行下去。
很可惜的是,遍查清代武英殿修书处的各种档案,在乾隆一朝,毫无《红楼梦》排印出版的任何蛛丝马迹。而且,乾隆一朝的武英殿修书处档案是保存最完整最系统的,可见,武英殿修书处并未有过排印《红楼梦》的行为。
当然,有人会说,由于《红楼梦》的“特殊性”,相关的档案已经被销毁了,所以武英殿修书处排印《红楼梦》这一事件,在档案中无从查证。那么,清廷有可能对于刻书档案进行彻底销毁吗?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大义觉迷录》一书便雄辩地证明了这一点。
《大义觉迷录》题雍正御撰,于雍正七年下旨颁行刊刻,并组织在民间进行大规模的宣讲。但到了乾隆登基之后,立即公开禁毁该书,并严令收回所颁出的书册。如此力度,在清代文字狱中空前绝后。即便如此,乾隆帝既不讳言其违反父皇意愿的行为,甚至将其父皇所著《大义觉迷录》列入《全毁书目》。而且关于《大义觉迷录》颁行刊刻的雍正上谕信息仍然保存在乾隆朝所修的《雍正实录》及《实录》节本《东华录》中,却并未销毁。⑥ 小小一部《红楼梦》的出版,根本不像《大义觉迷录》那样干系雍正皇帝的名誉及乾隆皇帝的帝位巩固,从《大义觉迷录》事件来反推,清廷也绝不可能专门为《红楼梦》去销毁档案。因此,从清代内府档案来求证,武英殿修书处并无排印出版《红楼梦》的可能。

(三)萃文书屋活字本与武英殿聚珍本的对比

如果说,上述论证仍然在外围文献中进行的话,现在不妨将萃文书屋木活字本《红楼梦》与武英殿聚珍本(亦即枣木活字本)书籍进行版本学的对比。
通过对比,二者的差异是极其明显的。首先,从字模来看,武英殿聚珍本的活字远比萃文书屋所使用的活字规整(见附图),而且武英殿聚珍本所使用的枣木活字比萃文书屋所使用的木活字要大,后者高只有0.74公分,前者则达到0.87公分。因此,二者绝不是一套活字。其次,武英殿聚珍本板框高18.9公分,萃文书屋活字本板框高度仅在17公分左右。而且据金简《钦定武英殿聚珍版程式》记载,武英殿聚珍本摆书所用的槽板是用陈楠木做的整体方盘,并用铜包角的。而且武英殿聚珍本的行格是用统一大小的雕版事先刷印好的 ,⑦因此,武英殿聚珍本的外框是浑然一体的且板框大小完全一致。但萃文书屋本的外框则明显有拼合痕迹,且每叶的板框大小均微有差异。这说明二者连槽板制作与边框刷印的方式都不一样。因此,《武英殿聚珍本丛书》与萃文书屋本《红楼梦》并非同一套木活字排印的。  当然,有人会怀疑,为什么不会是武英殿修书处专门为“萃文书屋”另造的一套活字呢?这种疑问是不必要的。首先,《武英殿聚珍本丛书》的排印时间从乾隆三十八年(1773)开始,直到嘉庆八年(1803)才完成最后一部书的排印。因此不存在乾隆五十七年(1791)无木活字可用的情况。而且据金简计算,制造一套木活字的成本与雕一部《史记》版片相仿⑧ ,如果专门为排印两次《红楼梦》而去造一套木活字,实在是得不偿失。其次,作为当时全国最高等的出版机构,武英殿修书处具有无与伦比的崇高地位与影响力,从情理推断,它没有必要改头换面,以“萃文书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民间书坊的名义去“与民争利”,直接钦定颁行的效果会更好,这与北宋时穆修靠在大相国寺出售韩愈柳宗元的文章来推行古文没有成功,而欧阳修以知贡举的身份推行古文就大获成功的道理是一样的。
另一方面,从印刷角度来说。据金简记载,武英殿木活字本必须要经过试印校对无误之后,方可正式刷印。⑨ 但萃文书屋木活字本《红楼梦》则错字累累,而且中国国家图书馆藏与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藏两部程甲本《红楼梦》均有贴改的情况,即用木活字在另纸上钤上正确的字,裁好贴覆在错字之上。⑩ 这种改错方式在清代民间活字印本中极为常见,如光绪二十一年苏州著名活字印书铺毛上珍印书铺为学者孙诒让排印《墨子间诂》,《墨子大全》所收影印本与鄙藏原本均有大量贴条改错的地方。毛上珍印书铺的这种校改方式与萃文书屋是一脉相承的,这当是由于坊间为求效率以及受成本限制的结果。而武英殿修书处就显得财大气粗的多了。从情理来说,图书越显得精美考究,其受欢迎程度自然越高。即使武英殿修书处改头换面去与民争利,其质量也不应该下降的如此之巨,这样岂不是要自断销路? 因此,从印刷的角度来说,萃文书屋木活字本《红楼梦》不可能是武英殿修书处排印的。
综上所述,不管是从持“萃文书屋即武英殿修书处”观点者所依据的直接证据的可信度,还是从清代档案文献资料的考察,亦或是直接对比《武英殿聚珍本丛书》与萃文书屋木活字本《红楼梦》的版式、印刷的实际来看,两种萃文书屋木活字本《红楼梦》为“宫廷印刷馆出的”这种说法是站不住脚的,俄国学者卡缅斯基的这一说法不过是道听途说的子虚乌有而已。那么以此为基础的乾隆帝禁毁篡改《红楼梦》的说法,就颇有可商榷之处了。目前看来,萃文书屋就是萃文书屋,它跟武英殿修书处尚难以关联起来。

二、相隔七十余天与“叶终取齐”

萃文书屋在乾隆五十七年(1791)冬至后五日序成《红楼梦》之后,仅仅隔了72天,新排《红楼梦》的《引言》就已经出炉。研究者们纷纷感叹萃文书屋修订之快。但也有人怀疑,《引言》所署的时间未必是程乙本排印完成的时间。但是,这一担心并无必要。
王佩璋在对程甲、程乙两版进行对比之后,发现了一个现象,那就是“一百十九、一百二十回‘程乙本’之活字就是‘程甲本’之活字,第一百十九回第五叶甲乙本之文字、活字、版口全同”?&#9322; 。据此,有学者就认定程乙本最后两回是直接用程甲本的原版直接抽换活字后刷印的。
笔者认为,这一论断虽然有一定合理成份,但并不严密。笔者仔细对比程甲本与程乙本的这两回版面。发现与前118回相比,这两回两种版本的活字字形对应相似程度是比较高,但也绝不是完全雷同。比如第119回第9叶第10行,第二个字“回”字模明显不同,程甲本为“囘”,程乙本为“囬”;同叶第18行,“了得”二字甲本不误,乙本反误倒作“得了”,同回第10叶,第5行“盼”字、第8行“熱”字,二本字模也不相同。第120回第2叶第6行,“垂”字甲乙两本字模不同;同叶第17行,“算”字甲乙二本字模也不相同;同叶第17行,“赤着脚”之“着”,乙本排作“著”。以上各例本行起讫字均相同,所以如果乙本这两回系直接用甲本活字版抽换活字来排印的话,这几处无关文意的活字无需抽换,且第119回第9叶第18行的误倒也是不可能出现的。因此,程乙本这两回不可能是直接用刷完书的程甲本活字版抽换活字后就上场刷印的。
那么毕竟这两回二本版面如此相似,我们应当如何解释呢?我们从活字印刷工艺流程中便可以找到较为合理的答案。现存对于清代木活字印刷术记载最为详尽的文献还是金简的《钦定武英殿聚珍版程式》,根据金简的记载,木活字印刷要经历摆书、平垫、校对、校完发刷、归类五个步骤。&#9323; 一般民间活字印刷校对草率,但至少刷印完成后字模需要按原分类归类,以便下次取用。武英殿聚珍本每次摆书24版,刷完后,两天归类完毕。民间财力不逮,速度要下降很多,但也会至少有三五版甚至十余版同时归类。如果在活字即将归类的情况下用这一小批活字进行内容相似的排版,还是有一定可行性的。这时,由于数版活字混在一起,或者数版相同的字模归在一起,取用时自然会取到与上次摆书不同的字模。这样也就既解释了第119、120回程甲本与程乙本的字形高度相似,同时又解释了甲本不错不倒而后刷的乙本反而错倒,以及二本同字字模会有差异这些事实。但无论如何,在程甲本的排版还未结束的时候,程乙本的排版确实已经开始了。
既然程乙本开始排印的时间正好是程甲本即将排印完成的时间,如果程乙本引言作于程乙本排印开始的时间的话,由于程甲本高鹗序言与程乙本引言仅仅间隔72天,那么程甲本的排印仅仅花了70天,这对于这部在版印方面前无凭借的八十万字大书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而且,程乙本引言中已经就程甲本的排印工作进行了评论,如果程乙本引言作于程甲本印完尚未发售之时,实在文辞不通。另外,引言最后一则说“爰公议定值以备工料之费”&#9324; ,既然要计算工料了,这也应该是排印完成之后的口吻。因此,程乙本引言所署的“壬子花朝后一日” &#9325;,确系程乙本排印完成的时间。
这样一来,另一个老问题又被摆了出来:程乙本的排印仅仅花了70多天。既然程甲本用70多天排印不出来,那程乙本又是怎样将印刷时间压缩至70多天的呢?其实,程乙本上的某些特殊状况,为我们揭开这一谜题提供了一些思路。
王佩璋在发现程甲、程乙两本最后两回字模相似这一情况的同时,还有一个重大的发现,这就是“甲乙本每页之文字尽管不同,而到叶终又总是取齐一个字,故甲乙本每叶起讫之字绝大多数相同(据我统计,一千五百七十一叶中甲乙本起讫之字不同者不过六十九叶)”&#9326; 。但是,王佩璋的这一发现仅仅作为文章的附注列出,她却并未在这一发现基础上有所拓展。
我们再次审视王佩璋发现的这一问题。虽然按照王佩璋的统计,这种例子在全书中很多,为节省篇幅,现以第27回首叶为例(此叶为《中国版刻图录》所取对比叶)进行分析。   本叶甲乙两本自第4行(即正文第2行)起便不能在行首取齐,直到最后一行即第20行,方才取齐于“一时”二字。对勘甲乙二本的这叶书叶,程甲本第3行、第7行、第12行的三处“林黛玉”,程乙本均删去“林”字;程甲本第11-12行的“只管睡觉去了”,程乙本改成“只管外间自便去了”,增了2字;程甲本第19行“每一棵树每一枝花”,程乙本作“每一棵树头每一枝花”,增了1字。程乙本之于程甲本的这5处改动,第11-12行的那一处应该是最关乎文义的。这一处,原文是说林黛玉无事闷坐常常自泪自干,一开始还有人宽慰解劝,后来看惯了,就都不理论,由她闷坐了,紧接着就是这句众人“只管睡觉去了”,程乙本底本的校改者应该是考虑到林黛玉自泪自干不仅仅在晚间,要是白天自泪自干,旁人自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不会去睡觉,因此改为看上去较为合理且较文雅的“外间自便”。这一更改,就多占了两个字符,于是删去第3行与第7行两个“林”字把空格让出。而第19行程乙本补了一个“头”字,把系东西的地方确定在“树头”而不是模糊的,可以是树头、树干、树根任意一处的“树”,这样就与下面的“花”对应了。但这样又溢出一个字符,于是第12行“只管外间自便去了”后面的那个“林黛玉”又被删去一个“林”字,以保持叶终取齐。本叶三个“林”字的删去明显与文意无关,因为后面第28回的开头也是“话说林黛玉”五字,甲乙二本均同。可见程乙本的校改者并无将全书“林黛玉”行文均省略为“黛玉”之意。如果说,程乙本是按照正常的活字本排印工艺进行排版,实在无须这么煞费苦心地计算字数,以求叶终取齐。而且程乙本书前专门有篇引言,申明与乾隆五十六年辛亥冬至后五日排印本(即程甲本)的区别。因此,叶终取齐也不是为了开拓销路而特意追求与程甲本在初步印象上相似,以达到鱼目混珠的效果。所以,叶终取齐一定有其特殊的目的。
根据《钦定武英殿聚珍版程式》的记载,活字本在排印时,有一项“分稿”的程序。这其实就是雕版印刷中的写样,也就是按照排印或雕版要求的行格,将文稿按叶誊清,以便按叶排版或者按叶雕版。正常的情况下,这项按叶写样的工作不可缺少,因为原稿未必严格按照排印的行格来书写,且绝不可能由一个人手持一整回原稿进行排版,程乙本的第119、120两回可以使用程甲本这两回使用后待归类的活字进行排印就是明证。虽然说,活字印刷中的写样无需像雕版印刷中那样按照版刻字体风格一丝不苟地书写,但至少也要写的字迹清晰、容易辨认,这也是需要花费一定时间的。可是,由于程甲本与程乙本的行格完全相同,如果将一部程甲本拆开,将程乙本原稿与程甲本不同的地方在上面一一改定,然后据这部改过的程甲本进行发排的话,则分稿写样的时间将大大缩短,因为毕竟程乙本相比于程甲本的校改只有2万余字,不足全书字数的1/40。说程乙本的分稿写样是直接拆一部程甲本改造而成的这一推测,是有一个旁证作为支持的。我们知道,东观阁本是根据程甲本翻刻的,但是东观阁本却有很多脱文 ,这是由于程甲本的行款是半叶10行,行24字,而东观阁本则是半叶10行,行22字。虽然作为刻本,东观阁本必须一丝不苟地写样,但正是由于行格不同,导致东观阁本出现很多使意义不连贯的,甚至整段的脱文。&#9327;但是,程乙本虽然有倒文现象,却几乎没有脱文,尤其大段脱文(相比而言,程甲本的脱文就要多)。如果程乙本原稿行格就是10行24字,则根本不需要为了刻意地与程甲本在叶终取齐而删节虚字。如果程乙本原稿行格与程甲本暨活字槽板不同,那么,写样不必如刻本那样精审的程乙本之所以能避免大段脱文,也只有可能是由于直接在拆散的程甲本上校改而被程甲本的每叶起讫字限住的缘故。
为了使得将一部程甲本按叶拆开作为程乙本的写样这一简便方式得以有效实施,就必须努力使得程乙本基本在每一叶上都与程甲本“叶终取齐”,否则多叶间的大量“窜叶”会使得这一工作毫无意义,反而不如重新写样。也就是说,在排印程乙本时,煞费苦心地尽量保持与程甲本叶终取齐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大量缩减程乙本写样时间来缩短程乙本的制作时间,从而使得程乙本在72天左右就能成功问世成为可能。

注释


①有学者根据萃文书屋活字本的内容差异,区分出程甲、程乙、程丙等多种版本名目。本文考虑到活字印刷术的实际情况并结合萃文书屋本上《序》、《引言》的自述,仍持两版(即程甲、程乙)说。
②[俄]李福清、孟列夫《列宁格勒藏抄本<石头记>的发现及其意义》, [清]曹雪芹《石头记&#8226;卷首》,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页。
③周汝昌《红楼梦的真故事》,华艺出版社1995年版,第332页。
④参见周汝昌《〈红楼梦〉“全璧”的背后》,《献芹集》,山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483-532 页。
⑤黄裳《上海的旧书铺》,秋禾、少莉编《旧时书坊》,生活&#8226;读书&#8226;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版,第108页。
⑥参见《清实录&#8226;世宗宪皇帝实录》卷86,雍正7年9月,中华书局2008年版,第7141-7146页。又见王先谦《东华录》雍正十五,《续修四库全书》第371册,影印清光绪十年刻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2002年版,第362-364页。
⑦[清]金简《钦定武英殿聚珍版程式》,清乾隆中武英殿活字印本,第20-21、26-27叶。
⑧[清]金简《钦定武英殿聚珍版程式》,第2叶。
⑨[清]金简《钦定武英殿聚珍版程式》,第29叶。
⑩这一点承杜春耕先生示知,特此鸣谢。
&#9322;王佩璋《〈红楼梦〉后四十回的作者问题》,刘梦溪编《红学三十年论文选编(下)》,百花  文艺出版社1984年版,第472页。
&#9323;[清]金简《钦定武英殿聚珍版程式》,第28-30叶。
&#9324;[清]程伟元、高鹗《红楼梦引言》,[清]曹雪芹《红楼梦:程乙本,桐花凤阁批校本》卷首,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1年版,第15页。
&#9325;同上。
&#9326;同注释&#9322;。
&#9327;这一事实承友人梁健康先生告知,特此鸣谢。








(本文作者:西北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邮编:730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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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18 10:55:2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ID很少用啊 拜读兰园兄的文章,同时拜识兰园兄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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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2-18 11:18:22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1楼宋公明于2015-02-18 10:55发表的 :
这个ID很少用啊 拜读兰园兄的文章,同时拜识兰园兄尊姓大名。
——————————————————
我泄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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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19 13:17:41 | 显示全部楼层
此文甚为精当,此课题上,"燕园三老”张中老都不能一锤定音,居士到此居然超越他了,但是求全责备,还是歪个楼吧, 因为此文涉及一个大事, 能否给居士加个功课?我只提一条,周玉言曾经根据萃文书屋本是武英殿本说,提出了乾隆抽毁红楼梦正本后80回说, 为此张中老就此和周玉言失和,虽季希公有周旋之意也各自意气用事了,毕竟一句" 六朝人物" 各自理解出了偏差,,往事不多提, 所以我也就直来直去了,省得这等" 六朝人物" 是夸是讽多事, 今天我等气量,理应超越,蔡孑民, 胡适之,
   此事确实关系高鹗名誉, 简单肯定 否定都有个问题,就是不能选择性只针对一说而言,文当求全,按我看居士能否就下面所提的这部分能否也全面补充辨析???

  赵烈文《能静居笔记》云:
  谒宋于庭丈翔凤于葑溪精舍。于翁言:“ 曹雪芹《红楼梦》。高庙(按指乾隆)末年,和珅以呈上,然不知
其所指。高庙阅而然之,曰:‘此盖为明珠家事作也。’后遂以此书为珠遗事。”
  宋翔凤,嘉庆五年(1800)举人,赵烈文聆其传述,约在咸丰六年至十年间(1856—1860),由于宋翔凤离开乾隆去世时不远,此事有相当可信度,
  为何乾隆会说这是明珠家事?其实另一则故事告诉了我们答案,郭则澐《清词玉屑》卷二“……相传《红楼梦》为明太傅家事,闻其语而已,比闻侯疑庵言:容若有中表妹;两小相洽;会待选椒房,容若乞其祖母以许字上闻,祖母不可,由是竟入选。容若意不能忘,值宫中有佛事:饰喇嘛入,得一见,女引嫌漠 然。梁汾稔其事、乃作是书。曰太虚幻境者,诡其辞也。除不甚隐,适车架幸邸,微睹之。虽窜易进呈,益惝怳不可详矣。蜀人有藏其原稿者,与坊间本迥异;十年前携至都,曾见之。今尚在蜀中。……”

  郭则澐披露了许多细节,他所说的“梁汾稔其事、乃作是书的“梁汾”,乃顾贞观字。据《清史稿》卷四八四《性德传》:性德“好宾礼士大夫,与尹绳孙、顾贞观、陈维崧、姜宸英诸人游。贞观友吴江吴兆骞坐科场狱戍宁古塔,赋《金缕曲》二篇寄焉,性德读之,叹曰:‘山阳《思旧》,都尉《河梁》,并此而三矣。’贞观因力请为兆骞谋,得释还,士尤称之。”

  如此说成立,则明珠家也有类似女子被宫里强征之事,乾隆哪知道啥曹家也有类似宝玉的人物?恐怕他连曹雪芹哪个都不知道,但一看这个80回后类似黛玉的女子被宫里强征之事情节和宝玉的才干风流,关键还有这贾府气派,不疑心到纳兰明珠家的纳兰性德才怪,当然这又是涉及《饮水词》一个学术公案????也许曹雪芹真有一个黛玉一样的表妹?????
如果80回后 真涉及女子被宫里强征之事?应否抽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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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19 13:22:37 | 显示全部楼层
又《红楼梦》第六十四回“深闺有奇女,绝世空珠翠。情痴苦泪多,未惜颜憔悴。哀哉千秋魂,薄命无二致。嗟彼桑间人,好丑非其类。”
其中此奇女当然是黛玉,而"哀哉千秋魂,薄命无二致"
此诗仅见于《红楼梦》的原苏联列宁格勒藏本第六十四回回目后、正文前,《红楼梦》的早期抄本,甲戌本固无此回,庚辰本原缺此回,是用己卯本的补抄本来填补的。现在列藏本独有此标题诗,可见列藏本此回文字较现存各抄本为早。此诗当是曹雪芹所作。
就在同回回后 还有"五首新诗何所居?颦儿应自日欷嘘。柔肠一段千般结,岂是寻常望雁鱼!"
此诗见于《红楼梦》戚序本、蒙府本第六十四回回后,与回前评诗性质相同,此诗显然又当是曹雪芹所作。这里回前回后反复的题诗,在整个《红楼梦》里并不多见,这"五首新诗"自然是《五美吟》,"何所居”,意为何所寄托。评者是知道黛玉后来结局的,因为有感慨才设问。次句说,黛玉既有这样心志,当然也就要悲叹不已了,这又是联系她日后不幸遭遇而言的。后两句借眼前说将来更明显。“望雁鱼”,就是盼望离人回来的消息。古代有雁足带书、鱼腹藏书之说,故以雁鱼指代书信。这里说她不是寻常的闺中怀人,正说明她在最后的日子里的心情是何等忧忿凄恻。
这样 我们必须重新思考一个问题,除了《葬花吟》是黛玉一生的谶语,我们是否还忽略了《五美吟》和《桃花行》呢,而且必须和同等重要的抽花签这回书和《芙蓉女儿诔 》一起通盘研究才能发掘出黛玉在80回后悲剧呢?
   富察明义《题红楼梦绝句二十首》中,有一首和绿珠有关的: 馔玉炊金未几春,王孙瘦损骨嶙峋。 青蛾红粉归何处?惭愧当年石季伦。 石季伦即石崇,为西晋巨富,得名妓绿珠为妾,藏于“金谷园”中,夜夜笙歌艳舞,有《昭君曲》与《懊侬歌》传世。赵王羡慕石崇人财两得,遂以猎艳为名,兵围金谷园,向石崇索要绿珠。石崇向绿珠道:“我为你成了罪人了。”绿珠听了,坠楼而死。 黛玉在《五美吟》中也有一首咏绿珠的绝句: “瓦砾明珠一例抛,何曾石尉重娇娆? 都缘顽福前生造,更有同归慰寂寥。 ”两人都借用绿珠故事,绝非偶然。而要弄清谁是绿珠,就必须先知道谁是石崇? 这个在书中倒有明确暗示的。 宝玉在诔晴雯时,曾有“梓泽余衷,默默诉凭冷月”的句子,梓泽是金谷园的别名,亦可代替石崇。而脂评又说:“观此知虽诔晴雯,实乃诔黛玉也。”可见宝玉即石崇,而黛玉即绿珠。明义诗中说“王孙瘦损骨嶙峋”,可与甄士隐所注《好了歌》中的“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之语对看,脂砚在这句后面原有“甄玉、贾玉一干人”的批语,可见宝玉此后一度沦为乞丐;而“青蛾红粉归何处?”指的当然是黛玉,也就是说宝玉瘦骨嶙峋之际,黛玉已死;“惭愧当年石季伦”,则暗示了黛玉之死正与石崇祸累绿珠一样,或为宝玉所累——当然,也可以反过来说是绿珠的美名替石崇招祸,宝玉是被黛玉所累。
   因为《五美吟》故事中西施也是黛玉象征,这点书中有很多明示,,黛玉从姑苏来到贾府,宝玉初见黛玉时,对她形容是:“病如西子胜三分”,捧心西子,病西施正是黛玉形象,但我们知道西施是为了越国忍辱嫁给吴王夫差做妃子的,其实也就是卷入了和亲。而《五美吟》中的昭君故事也是个和亲故事,如果结合黛玉抽花签这回抽到的花签那句““莫怨东风当自嗟”,其语出欧阳修的《再和明妃曲》:“ 汉宫有佳人,天子初未识。一朝随汉使,远嫁单于国。 绝色天下无,一失难再得。虽能杀画工,於事竟何益。耳目所及尚如此,万里安能制夷狄。汉计诚已拙,女色难自夸。明妃去时泪,洒向枝上花。狂风日暮起,飘泊落谁家。 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全部竟然就是昭君故事翻版。
  我们将恐惧的发现,这《五美吟》故事已经有三个人物将在黛玉身上发生联系,而虞姬的故事呢?更悲惨,虞姬是一代霸王项羽的爱姬,为了不拖累项羽突围,自刎而死,联系西施和明妃,都是奉旨远嫁之人;绿珠和虞姬,都因不愿拖累意中人而死,再联系曹雪芹那回“"五首新诗何所居?颦儿应自日欷嘘。”的强烈暗示,我们不禁预感到黛玉是否要如同昭君和西施那样卷进和亲的事情,接着如同虞姬和绿珠那样因不愿拖累意中人而死,这难道才是黛玉之死真相?如此 ,80回后涉及女子被宫里强征之事?如实,应否抽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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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19 13:30:23 | 显示全部楼层
高庙(按指乾隆)末年,和珅以呈上此事真实性如何,也请居士考虑下???此真关系高鹗,程伟元,和绅,乾隆是否抽毁红楼梦大关键,,居士就此部分能否也一起做下功课? 愚意周玉言疑心红楼梦80回后和绅抽毁说就居士论证的版本学似乎确有问题,但80回后和绅抽毁说也自有传说来源,不妨通盘考虑为上?????是否能考证下书屋是否是和珅在外的分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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