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汉字书法之美-蒋勋

苦雨斋主人

       记起很多年前，家后面黑神庙有一个前清的蒋秀才，为家后面的狮山留下诸多牌匾和楹联。年幼的时候，时常一个人站在蒋秀才的旁边，看他在白纸、红纸上写下饱含浓墨的毛笔字，也曾跟着他在一个暑假里，练了几天的字帖，奈何少年习性，吃不得苦，也没有棍棒的强制教育，于是丧失了一次写就一手好字的机缘。我想如果当时能有一个如同蒋勋的人，将汉字之美，书法之灵动、厚重、宏大、飘逸传递给我，给我以美的启迪和发蒙，也许这世间将有一个不同的我，与汉字书法相关。
       蒋勋的《汉字书法之美》是一本关于汉字书法的审美书，又是汉字书法的沿革、书法代表作的赏析，行文如流水，又是一本绝妙的散文诗。这么多年，一直欣赏不来书法，喜欢隶书的工整、厚重，犹如我自己的性格，但不能欣赏草书的真意。但读蒋勋的书，随着他的文字，感受到每种书法背后的力量、韵味，一种文字书法之美的况味打动人心。从结绳、绳结、仓颉、象形、毛笔、甲骨、金文、石鼓、李斯、由篆入隶、秦隶、简册一路走来，让人感到汉字书写的灵动之美。在蒋勋的讲述之中，汉隶的水平线条“波磔”如同中国建筑里的“飞檐”，成为中国文化的一个时代美学特征。同为汉隶波磔，但在不同碑刻上有不同的风味，《曹全》秀美飞动、《礼器》廋劲如铁、《乙瑛》方正沉厚、《史晨》肃括宏深。在写到天下第一行书王羲之《兰亭集序》时，一种书法家追求原创当下的即兴之美，一种原始情绪的宣泄，从书写文字的笔画之间铺面而来。在天下第二行书颜真卿《祭侄文稿》，再到苏轼《寒食帖》，蒋勋让我体验到书法随情绪流转的绝美体验，书法能如交响曲，缓慢述说主题，能够在线条平铺直叙之中储蓄力量。书法线条像一个单一弦乐器的独奏，能让人感受忧伤的同时又美丽温暖的回想，回忆破灭，线条又跳回现实，沉重而凄楚。书法笔锋变化，能如同交响乐中的低音大提琴，表现沉重、暗哑、顿涩，破败如苍凉。在悲剧处于高潮之时，书法又出现最浓郁的顿挫，在笔墨最重的时刻，书法美学的沉着厚重、磅礴大气的力度也达于巅峰，手写的文稿力透纸背，有着不可撼动的庄严。笔画线条能随情绪的起伏，充满老泪纵横的苍凉，能发出尖锐的高音，轻细的墨色能像一缕飞起的灰烟，好似书写也随魂魄而去。在阅读的过程中，我一次次在书页上用手指勾勒各个时期的碑帖，享受着蒋勋为我引入的书法世界。
    我想写到此就行了，想想蒋勋书中为我带来卫夫人《笔阵图》：点，高峰坠石；一，千里阵云；竖，万岁枯藤；撇，陆断犀象；戈，百钧弩发；力，劲弩筋节；辶，崩浪雷奔。这样的汉字书法之美，怎能不打动人，可惜错失了最好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