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危邦而不入，何明哲以保身     ----读《颜氏家训》有

玻泼摸佛

        《颜氏家训》是本什么样的书？南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中夸其为“古今家训，以此为祖”；而与陈振孙同时的晁公武在《郡斋读书志》里言其“述立身治家之法，辨正时俗之谬”。在重文轻武的两宋，这些读书人的话份量十足，直到如今还可以一信。用白话说，就是一千五百年前，一个叫颜之推的读书人所写的，训诫子孙的，私人家庭教育读物。由于颜氏一门先后教育出颜真卿颜师古等一批光宗耀祖名垂青史的后辈，这书也便成了家庭教育系列畅销书中的畅销书。
        钱穆说过，每一本冷冰冰的书背后都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大师的意思是，我们读书要读出作者隐藏在历史尘烟下的思想。我还想斗胆对钱老的话再补充一点，就是“和一份无法推卸的责任”，因为我相信，任何一个负责任的作者，当他临案挥毫写下作品的第一个字之前，他都会有一个必须要写这本书的不吐不快的，也是无从回避的理由。写这本的颜之推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迫使他写下这本沉甸甸的《颜氏家训》的呢？史书说他“三亡其国，历仕梁、北齐、北周、隋四朝”，可谓阅尽官场杀戮、世间炎凉，连年的动荡流连在一个敏感的读书人心底，沉积着一份怎样厚度的痛，以及对子孙安定生活的渴望啊！于是，他义不容辞、责无旁贷地提起了笔。
        于是，他要“父严子孝”；于是他要“兄友弟恭”；于是他要“夫义妻顺”；于是他要持家“施而不奢，俭而不吝”；于是他要嫁娶“重人轻财，门当户对”；于是他要处世“遵循礼仪，重视习俗”；于是他要交游“敬贤重能，与圣人学”；于是他要作文“发明功德，牧民建国”；于是他要为人“言行一致，诚言洁行”；于是他要取舍“重名轻利，少欲知足”；于是他要为官“思不出位，明哲保身”；于是他要……。这个饱经沧桑的读书人，正正头上的儒冠，掸掸衣袖的灰尘，侃侃而谈，喋喋不休。他的语调时而温和，时而严厉，但句句透出诚恳，字字散发真挚。他饱浸着情意和哲理的声音，承载着深邃的思想，穿越千年历史的茫茫尘烟，来到我们面前……
        颜之推本是个传统的儒生，其传世的《颜氏家训》也被不少后世读书人视为儒家经典著作，然而，由于自身独特的社会经历，遭逢乱世饱经忧患对他的影响，在这本著作的思想中也是时隐时现的。如果足够细心，再加上些许独立思考的勇气，便会发现颜之推并不是孔门的老实学生。毋庸置疑，千百年来，儒家做的本就是为官经世的学问，所以夫子一生率众弟子周游列国，以寻一官半职，行其治国平天下那一套政治理念。然而夫子同样说过“危邦不入，乱邦不居”的话。至于怎样理解这个“危邦不入”，历来读书人争论不休，直到南宋朱熹板着脸在《四书章句集注》讲，“君子见危授命，则仕危邦者无可去之义；在外则不入可也”，这一段公案才尘埃落定。然而，对于这个“入”字，窃以为，绝不是一般人所理解字面上的“进入”那么简单，而是指特指“进入仕途”，完全可以用“为官”二字代替。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混乱不堪暗无天日的时代，说起来让孔夫子心痛的礼崩乐坏的春秋战国在这段历史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也只有后世的更令人发指的五代十国才堪与之比肩。而就在如此“危邦”，颜之推虽小心翼翼，却又恋恋不舍地，在梁、北齐、北周以及隋四朝为官，碰巧隋也是个短命的王朝，不妨大胆猜想一下，六十四岁离世的颜之推如能再向天借二十年，他完全可以把官做到大唐去，而后来五世为官的冯道怕也只能望其项背而叹。虽然颜之推不惜其身穿越刀光剑影，誓把衙门坐穿只是为了子孙不致“沉沦斯役，以为先世之耻”。《唐志》、《宋志》都把《颜氏家训》归为儒家著作，有人以其中“养生”、“归心”两章涉及道家、释家为由质疑这样归类的正确与否，而我斗胆以为，《颜氏家训》一书对儒家“危邦不入”的传统思想的背离，才应该是质疑这一点的真正原因！
        这里仅仅是讨论《颜氏家训》与传统儒家思想中相背离的部分，并无意对颜之推不知疲倦地做官再做官置丝毫褒贬，那颜氏的做官之道在《颜氏家训》中又是怎样的体现？颜之推只是不舍做官，但绝不是拼命做官，而是既要在乱世为官，又要远离官场压榨。这样看似矛盾的思想在《颜氏家训》一书中处处可见。虽然也宣扬生命“不可不惜，亦不可苟惜”，但颜之推一而再、再而三地谆谆告诫后人不可妄自追求高官显位，而在做到有官做，同时还要明哲保身，远离祸端，便让人不得不怀疑其在道德和生命两端“不可苟惜”的诚意到底几何。儒家奉为玉律的“舍身成仁”，在这本以求生为本位的《颜氏家训》中不免大打折扣。一言以蔽之，儒家做官为行道济世，而颜氏做官却只是简单地为了生存，或者确切地说为了更好的生存，这一天大的差别，也许无关两者道德的高下，而只是身逢乱世的读书人的无奈罢了！
   

lionking999

写得很好！支持一下！

xie1

古代文化中也有很多璀璨的明珠；像颜之推的“施而不奢，俭而不吝”；“重名轻利，少欲知足”在今日的社会生活中也有重要意义。

bestluyf

写到很好啊

mark_han

政治墙头草的思想，处处充满了矛盾和纠结。借口也很冠冕堂皇-生存

玻泼摸佛

[quote]引用第4楼mark_han于2013-11-21 20:25发表的 Re:既危邦而不入，何明哲以保身

玻泼摸佛

[quote]引用第3楼bestluyf于2013-11-21 12:29发表的 Re:既危邦而不入，何明哲以保身

玻泼摸佛

[quote]引用第2楼xie1于2013-11-21 09:42发表的 Re:既危邦而不入，何明哲以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