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来了，你是个好观众吗

鱼在天上飞

作者: 徐贲

粉丝的偏爱应该受到裁判意识的节制，否则就会无视竞赛的公平规则

在今天，最妨碍人们以欣赏的心态去看待体育竞赛的，恐怕就是民族主义的情绪了。弄得不好，体育竞赛还可能成为一些人宣泄民族主义激情的诱因。

民族主义本不该是奥运所激发的一种情绪。从公元前8世纪起，在希腊诸城邦之间出现了一些泛希腊主义的节日，奥林匹克运动会便是其中之一。完全不同的甚至常常敌对的各城邦的希腊人都聚集在一起。奥运帮助古希腊人打破实际存在的“部落主义”（相当于今天的民族主义），形成一种更具有普遍意义的共同身份意识。

不幸的是，现代奥运却一直无法摆脱来自民族主义的干扰，而这又与体育的政治化有关。政治哲学家霍布斯在《利维坦》（Leviathan）中，把全能的国家比喻成一个无所不想吞食、无所不能吞食的权力怪兽。体育一旦被政治吞食，也会变成一个这样的怪兽，它取消体育对人体格和心灵的培养作用，无视体育高尚的自身目的，把体育变成一个手段，一种显示国力和国家权力合法性的方式。这种政治化的体育，它吞食本该属于全体国民的体育资源，吞食作为活生生个人的体育人员，同样也吞食无数普通的“体育观众”，使他们无法有效地扮演自己在“竞赛”中的角色。

法国传媒研究专家戴扬（Daniel Dayan）指出，“竞赛”，尤其是体育竞赛有一种双重机制，让观众同时扮演两种实际上相互矛盾的角色。一个是“党派”的角色，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粉丝”，对竞赛中的一方有强烈的喜爱、同情、偏好或偏袒。另一个是“裁判”的角色，要求竞赛有公平的规则，反对在场的裁判人员受情绪影响，偏袒竞赛的某一方。

党派和裁判这两个角色都是合理的，并不相互排斥。体育竞赛并不要求观众作所谓“客观冷静”的“观赏”，在“粉丝”情绪的作用下，观众支持家乡队，表现出忠诚，或者对某一队有好感，希望它能够胜利，这本身就是观看体育竞赛的自然心理和乐趣之一。然而，这种偏爱或忠诚应该受到“裁判”意识的节制，否则就会无视竞赛的公平规则，或者在观看比赛时只是关注谁输谁赢，因而失去欣赏比赛美妙的心情。

在党派和裁判这两个角色中，包含着两种具有不同标准的选择。党派角色选择的是排他标准，有时候近于盲目，任何比赛，都只希望我喜欢的那一队能赢；裁判角色选择的是普遍标准，它是公正批评的，而非盲目偏袒的：“观众被请来当批评家，参考规则的智慧和审美来评价不仅是胜利，而是比赛本身。”一般来说，在没有“我们队”参加的竞赛中，人们更能够扮演好裁判的角色，例如，在世界杯足球比赛中，中国观众并不一定是任何一个亚洲队的粉丝，这反倒使他们能更好地欣赏每次球赛。

体育竞赛具有积极的示范作用，其中之一便是公民学会在公共生活中扮演党派和裁判角色，对两者加以平衡和协调。例如，美国选民一般有民主党或共和党的政治倾向，在竞选时积极投入，希望自己这一方能得到胜利。这是党派的角色在起作用。但公民们尊重公平法治的精神，不希望为自己一方的胜利而牺牲民主竞争的普遍规则。“水门事件”中，尼克松总统企图把国会对他的听证说成是“党派竞争”，煽动党派角色情绪，但无论是在政治上倾向民主党还是共和党，美国公众并没有站在尼克松一边，他们的裁判角色最后还是发挥了作用。

打破金牌心结和由此引发的与其他国家的敌对情绪，这也许是扮演好竞赛观众角色的第一步。如今想要期待一个完全去除民族主义情绪的奥运似乎为时过早。但尽量消除以自我为中心、避免以敌对意识去看待竞赛，却是办得到的。扮演好这种竞赛观众角色，对人们在公共生活中扮演好类似角色能产生好的影响，也具有积极的训练作用。这种貌似在体育之外的收获，其实也可成为奥运对人类社会的一个贡献。比起金牌来，这不是更令人期待吗？

（作者为加州圣玛利学院教授）

http://www.infzm.com/content/79250

让体育回归到体育，让奥运回归到奥林匹克精神，但谈何容易，现在的奥运会已经渗杂了太多的非体育因素，不少国家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