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还写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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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电脑后，越来越不会写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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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用笔写字是啥时候？我们曾遭遇多少次提笔忘字？
今天，你还写字吗
实习生 蒋肖斌 《 中国青年报 》（ 2012年05月29日  09 版）

  一切都要从一条关于汉字笔顺的微博说起。网友“8090的搞笑回忆”不久前发布了一条微博问：“火字怎么写？”这本是小学一年级的问题，却令参与跟帖的一群80后网友大跌眼镜——从小写到大的“火”字笔顺“点、长撇、右小撇、捺”，赫然已经改为“点、右小撇、长撇、捺”。一时间“火”字燎原，网友纷纷提笔验证，发现类似情况还有“快”、“方”、“敝”等字，笔顺也与记忆中不同。

  新闻并没有结束，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随之澄清：国家最近一次颁布书写顺序的规范是1997年的《现代汉语通用字笔顺规范》，微博上提到的“火”、“敝”等字的笔顺规范均在其中。至此，笔顺谜案真相大白，原来是15年前的旧案一直鲜为人知。

  乌龙新闻的产生，让人们重新审视我们的汉字。有人问：“笔顺只有手写时才会用到，可是我们上一次手写汉字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才手写

  来激扬是浙江师范大学中文系的研究生，回忆了大学四年的学习生涯后，他说：“除了入党申请书因为学校规定要手写，好像没写过什么字，基本都是电脑打字。”一次去校门口的小饭店吃饭要自己写点菜单，来激扬想了半天韭菜的“韭”字到底两边有几横，最后还是看了菜单才确定。

  现代人一天的语言生活除了口语，大部分都有关“打”字而无关“写”字：与人联系用手机短信和电子邮件，写文章是word文档，聊天用QQ和MSN……用笔写字在日常生活中逐渐“退居二线”，或者作为电子输入的辅助，比如写个便条做个笔记；或者作为表示尊敬的象征，比如入党申请书和感谢信。

  大学刚毕业的倪高华在杭州一所小学教低年级语文，每天都疲于“抄”教案，因为学校规定，5年内的新教师必须手写备课。“直接手写不方便修改，都是电脑上先打好，再抄到备课本上。”倪高华说，“5年以上的老师，只有这么几种情况要写字：班主任手册、点名册、会议记录、回复家长留言。”相比同龄人，倪高华的写字机会已经很多，她身边的同学“有的忘记了很多字怎么写，有的由于不常写，写的速度很慢也不好看”。

  手写汉字的式微似乎不可阻挡。中国青年报今年1月一项投票结果显示，有72.9%的受访者表示电脑时代导致汉字书写能力下降。这种现象其实有一个专有名词：提笔忘字。不仅写字机会减少，人们对电子输入也已经产生习惯与依赖。倪高华班上一年级的小学生，有的刚学会拼音不久，就已经会用电脑打字。

  “起初是先写到纸上，再打到电脑上。后来慢慢就直接打字。到现在面对纸笔会有恐惧感，不知道写什么；面对word和键盘，又能洋洋洒洒。我现在写论文逼自己先写在纸上再打出来，不然忘字更加严重。”来激扬说。

  电子输入改变的不仅是技术上的书写习惯，还在内容上为汉语“创造”了不少“新词”。比如大部分人使用拼音输入法，使得“斑竹”意为“版主”（音节相同），“神马”代替了“什么”（首字母相同）。有人不禁担忧：打字越来越方便，电脑有时代替了人脑的思考过程；而网络传播的随意，是否会破坏古老汉语的严谨与优美？

  “压轴”其实是形容倒数第二个，“空穴来风”的意思是并非完全没有原因……这些被屡屡误用的词语，正在网络大面积传播。来激扬每次看到“美轮美奂”被用来形容饰品、装潢，“一开始会条件反射地想起高中老师说这个成语只能形容建筑物，后来就麻木了，还有人写成‘美伦美奂’呢”。

  汉字教育只抓娃娃？

  相对于成年人与笔的疏离，中小学生的书法教育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得到过重视。教育部在2011年8月发布了《教育部关于中小学开展书法教育的意见》，文件指出“随着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以及电脑、手机的普及，人们的交流方式以及学习方式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中小学生的汉字书写能力有所削弱。”文件要求在义务教育阶段语文课程中，按照课程标准要求开展书法教育，其中三至六年级的语文课程中，每周安排一课时的书法课。

  杭州西湖区的小学，每节语文课保证学生10分钟的书写时间，一二年级正楷书写，三年级开始钢笔正楷。倪高华班上有三分之一的学生报了课外的书法班，家长反映“书法班太紧俏，想报都报不上”。“现在的孩子从小抓书写，字都写得挺好。老师也会经常表扬书写端正的小朋友，学生家长都重视。”倪高华说。

  倪高华班上一个孩子在日记中写道：今天，我在做抄写本的时候，外婆看见我写的字那么好，很羡慕的样子，也拿来了纸和笔坐在我的旁边一笔一画地写了起来。我看到外婆写的“太”字不是很好，于是我写了一个很好的“太”字给外婆看，结果外婆照着我的样子越写越好。我很高兴，以后还要教外婆写字。

  据媒体报道，四川将从今年秋季学期开始实行全省中小学生书法教育，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书法教师紧缺。报道称：“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成都市）中心城区有138所中学，专业书法老师缺口约有2000名。”倪高华介绍，杭州的老师招聘考试中，粉笔字是面试三项考核内容之一，如果是语文老师，现在又多了书法的要求。

  汉字教育从娃娃抓起，到了大学却发生如上文所说的180度大转弯。清华大学汉语言文字学教授张美兰，自己在课堂上也会偶尔犯糊涂，在黑板上写字，突然转身问同学：“这个字这样写对么？”“现在学生作业都是打印版，语句不通、错别字的现象肯定会有，别说是留学生，中国学生的汉语也有问题。”张美兰说。另一位大学老师最近在修改学生毕业论文时感叹道：“行文啰嗦，‘的’、‘了’太多。如果用刀刻字，看还会不会这样。”

  对此现象，北京语言大学教授李宇明显得比较乐观：“一方面是人生阶段不同，小学的主要任务是学字，大学的任务是用字，学的时候要一笔一画，用的时候用对即可。另一方面是工作性质不同，普通人只要用对汉字就好，具体笔顺并没那么重要；但如果当老师、做文化工作，那就是另外一种要求。”

  教育部近日印发了关于2012年高考工作的通知，其中一条规定：“汉语文授课、学习的考生，参加全国统考（除外语科外），笔试一律用现行规范汉语言文字答卷。”有人分析，那是否意味高考作文中繁体字、甲骨文，文言文、网络用语，都将不符合要求。由于各省的阅卷标准目前还未确定，这条规定如何操作尚未可知，但多少透露了教育部门对汉字、汉语使用规范的重视程度正在提高。

  “手写”将作为艺术存在

  张美兰在学校教授《古代汉语》、《汉语史》等课程。“现在都用多媒体教学，有时真的没必要。汉字多么美丽，在课上多用纸质书、板书，效果会更好。”对于汉字手写能力的退化，张美兰不无担忧，“汉字不仅仅是字，更是一种文化，对民族文化的传承至关重要，写得少就会忘记”。如何解决“提笔忘字”等问题，张美兰建议除了多写，多读纸质书也是拉近与汉字距离的方法。“读书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在电脑上看电子书是一眼扫过去，纸质书能增加人对字的亲切感。”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李宇明对汉字手写式微的现状用了这两句诗来形容。如同用刀在龟壳上刻甲骨文、用毛笔在宣纸上写字，这些书写方式都已经退出了日常的语言生活，从历史的角度可以预期，渐渐不用笔写字是必然趋势。“但这既不说明现在我们的文化水平就比过去差，也不影响汉字本身的继承和发展，它将以一种新的形态得到延续。”李宇明说。

  李宇明曾任教育部语言文字信息管理司司长，在任期间致力于将书法家的字体编入计算机数据库。“一个民族的语言应用必须跟得上时代，应该利用现代信息技术来促进汉字的发展，让更多人受益。”李宇明说。

  对汉字和汉语的未来，李宇明充满信心，“就像吃饭，只为果腹不会形成菜系，只有美食家才会有更高层次的需求。汉字也是如此，古时应用于日常生活的毛笔字，现在已经成为百花齐放的书法艺术。现代语言技术将使手写退出实用范畴，作为一种艺术存在，得到更好的保护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