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人的疑似爱情

左安

好像是《绿野仙踪》里有一个铁皮人，它没有心，她觉得它很像是自己的化身。
    总觉得世界是个谜，而自己却总也找不到谜底。比如，街上那些老头老太太，他们是怎样维持了时日长久的婚姻却没有彼此生厌呢？比如小店里碰到的那对小情侣，男的不高，女的不瘦，他们的感情又是怎样开始、怎样维系的呢？
    她试图透过遇见的每个人去想象爱情和人生，就像自己不曾拥有生活。
    第一次约会的傍晚，广场上年轻的父母们推着婴儿车，孩子们彼此追逐，小摊贩叫卖着荧光棒和吹肥皂泡的小瓶。他送了她一个气球，是个海绵宝宝，她有点兴奋又有点不好意思，牵着气球跟着他走，穿着白天上班的西服。等车的时候，他抬头望了望那气球，似乎有些好笑。周围都是学生，离开满是孩子的广场，她也觉得拿着气球怪怪的。回去的路上，有个妈妈追着小孩跟她面对面走过。小孩忽然停下来，很认真地对她说，阿姨，你的气球跟我一样，我也有一个海绵宝宝在家里；说罢，又高兴地转身对妈妈说，妈妈，阿姨的气球和我的一样。那年轻的妈妈笑望着她，她笑了笑，迅速走掉。说不清是怎样一种心情，因为这气球，她回到了孩子的世界，被小妹妹引以为同类，但在她的妈妈看来，似乎又很是幼稚呢。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送气球，这件事对吗？他是不是真的看见了她心里的那个孩子，或只是情场老手的逢场作戏呢？她有点不知所措，只好试着坦然。
    第二次约会的时候他带她去看电影，是在VIP专场。两个两个的座位连在一起，是一个个大沙发，她却没意识到那是种暧昧的氛围。一男一女坐在黑暗里，坐了一会，电影开始了。他忽然倾过身子来说，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你脚下有什么东西。是吗，她没多想就弯腰去看，回来时背后多了一只手。他舒展着身体，有些得意。她很烦，被骗的感觉很不好。她抓住那只手想把它挪回它本来的位置，那只手却不依不饶要呆在那里。双方僵持良久，她终于成功地把它挪走。电影已经演了好一阵，她却什么也没看进去。她很烦，像是在大学里第一次听一门课，老师还在上面介绍选课须知，她注意地听着，准备拿笔记下来，而他却把什么都弄乱了。原来男人约女人看电影不是为了电影啊？那些情侣们的约会都是这样的吗？还是她的问题呢？她唯一能想象的爱情就像是大学时的单车，他坐在前面，她坐在后面，两个人在一起，远远地与世界分隔，彼此却没有太多接触。欲望当然也是爱情的一部分，但她总觉得那会迷乱心智，扰乱了原本很纯洁的关系，实在要出场，那也应该被放到最后，等彼此聊得差不多之后，等见过彼此父母之后。她拿不定主意要怎样对他，不知道是他的不对还是自己的不对，毕竟这才是两个人第二次见面而已。她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是想把她当作一夜情的对象，而刚刚的举动只是一次试探，毕竟在这浮躁的年头里，耐心的男人是越来越少了。
    他以前是有过女朋友的，而她却没有过男朋友。这样想的时候，她就很想追问他关于那个女朋友的事。他们怎么在一起，怎么相处，又为什么分手了，她或许可以借此判断一下自己做得对不对。可是她又不能够追问，人很难从别人的行为推断出他们的动机，重复做一件事就会让它失去原来的含义，何况他未必会说实话，谈恋爱要是有什么固定配方和程式，照着去做也未必会奏效，何况那药方本身就是失败的，也没有谁规定什么样的举动才算爱情。想来想去，她只好沉默了。
    对于生活的有些部分，她时常感到困惑。比如，什么时候应该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哭呢？对于这些事，人们似乎不假思索便可轻易应对，但她试着努力体会自己的内心，却什么也没感觉到。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一群女生很讨厌她们的男老师，背后说他这样那样，可她听了这些事也没觉得他有多讨厌，于是开始怀疑自己不太正常，不然为什么不能像她们那样感受呢。     初中的时候，她转了一次学。作为一个插班生，她说话和他们不同，穿着和他们不同，家庭背景与经历也和他们也不同，她第一次意识到孤独。从此以后，它就变成了命运的一部分。从此，她发现生活是件困难的事，时时处处都需要自己做决定，而后果却没有人能保证。你不能通过模仿别人的生活来获得幸福，因为每个人都有一些部分是你不可能知道的，即使模仿得再像再生动，那也不过是别人的影子，你自己的生活仍然是一片空白，你也不会有你以为自己该会有的那些感受。
    或许，那些表面看去活得兴高采烈的人们也有过这样困惑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