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一位女士的自杀与农民的穿越

pzhlihongjun

近日，一位留守母亲带着3个孩子自杀，在这个已经没有鸡冻的时代，这条新闻仍然如此刺眼而让人难以假装没看见。
            

以前一直不能理解农民咋生这许多，难道他(或她)们不知道生的越多，越没有资格谈工资么？现在突然理解了，农民——只要他(或她)还是农民而非农业工作者——这种选择就是绝对理性的，虽然他(或她)也许并不自觉。农民的算计是，一对正常境遇和资质的农民夫妇，在概率意义上多半没有能力养活四个老年人，因此，早生、多生孩子仍然是在既有约束条件下防老的最优选择。


这本来没有什么新意，农业文明中正常结构的农民家庭在非饥荒、非战乱的前提下，男耕女织早生多生而无须医疗保险、养老保障，是再正常、再合理不过的事情，正常到几千年一贯如此。


然一朝时空错乱，这种算计就会催生出自杀的杯具，虽然这个物种生来就是个杯具，但这个杯具对我而言仍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不得不解读这个悲剧的剧本如下——虽然也是常识。


在工业时代。人的生命被以时间为尺度精确计算，人智力被教育格式成为专业技能，人的肉体被规训以完成各种复杂的操作任务。人不再仅属于他(或她)自己而是属于整个社会，相应地，人的繁殖也不仅仅是私人或家庭的事务而是社会事务，从而有了生育计划、人口统计等等一系列的权力对人类繁殖过程的操作。这就是福柯揭示的工业文明通过整饬人体来最大限度激发（或者说榨取）人的肉体潜能的秘密。


在此整饬的过程中，人的意义被改变，工业文明带来的不是人的解放，个体的人从来不是社会关系的主体而是客体，按狄骥的说法，人没有权利，而只有履行社会职责的义务。个体在一定的社会结构中按计划出生，终其一生从事一种或多种社会事务，而这种出生和事务的按时足量履行，是整个所谓有机团结的工业社会得以持续的基础，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说是这个工业社会本身。


既然人作为一种生物的意义已经改变，人的繁殖、教育、医疗、吃住乃至死亡等自然过程也相应地转换为一种社会过程，其成本被社会化。工业文明既然通过整饬人体、最大限度地榨取了人体机能得以持续，那么工业文明就对应地承担保障人体的可持续的任务，这不仅仅是为了那个作为客体的人体，也是为了工业文明本身。这是工业文明的应有之义。好比“奴隶主”这个词的定义中必须有奴隶，因此奴隶主至少得让奴隶有时间嗨休生小奴隶，并负责奴隶夫妇以及小奴隶的吃住，这并非源于奴隶主的德行。
这实属理之当然，无须举出若干国情不同的邪恶资本主义例子来进行国际接轨必要性的论证。


比较吊诡的是，这位女士的自杀恰好证明了生物的多样性及国情的特殊性，在这个星球上，居然有数以亿计的生物、能够凭一己之力以农业文明的繁殖和生存方式穿越于工业文明之中。何其壮观，犹如春运，恰似春晚。


今次自杀的不仅仅是这位女士，也是一种人口生产方式，更是一种变态的工业模式。


还好，个体至少可以选择自杀，也许在且仅在此点上，个体可以作为自己的主体。


以农业时代的生育方式穿越于工业时代之中，这就是整个悲剧的剧本。既然剧本已经选定，那剩下的就仅仅根据潜规则决定哪位出演的问题。
此时此刻，作为演员兼看客，我关心的是，谁是下一个演员？你或者我，能出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