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关不掉的地狱机器”

长存此心

德国外交部读到这段时间欧洲各国媒体的评论，恐怕高兴不起来。一位外交官指着西尔维奥•贝卢斯科尼(Silvio Berlusconi)旗下的《意大利日报》(Il Giornale)头版的一篇文章，哀叹道：“看看这篇东西，简直不可接受。”那篇文章将欧元区危机与奥斯维辛集中营(Auschwitz)联系起来，对德国的傲慢提出警告，还说德国已把单一货币变成了一种武器。希腊报纸也好不到哪儿去。过去不谈纳粹德国占领希腊的禁忌，早就已经打破了。
在整个南欧，“丑陋的德国人”又回来了。人们指责他们将其它国家推入贫困的深渊，践踏其它国家的政府，对所有人都颐指气使。
在官方层面，也出现了更为礼貌的“批德”动作。最近在达沃斯举行的世界经济论坛(World Economic Forum)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克里斯蒂娜•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美国财政部长蒂姆•盖特纳(Tim Geithner)、英国首相戴维•卡梅伦(David Cameron)实质上都表达了相同的观点：德国必须出钱。他们的论调是，要想让欧元区生存下去，要想避免全球经济陷入灾难，德国就必须做出更大的贡献，拿出更多的钱，让单一货币得以维系。
这些观点极不公正。它们没有认识到德国已为南欧作出了多大的贡献。而且，它们要求德国作出的金援承诺，有可能在德国国内造成经济和政治灾难。
外界敦促德国实施的政策主要有三条。第一，德国应当承诺投入更多资金建立“防火墙”，即建立一个规模大到足以吓阻市场针对南欧国家债券进行投机的基金。第二，德国应当致力于建立欧元区共同债券(Eurobond)，即由整个欧元区来共担各成员国的债务。第三，德国应当刺激本国经济，让德国的消费为南欧商品提供市场。
实际上，德国已向各种欧洲救援基金承诺提供2110亿欧元资金，这相当于德国年度预算的70%左右。相比之下，许多敦促德国更慷慨出钱的国家，在应当挺身而出时却明显往后靠了。英国不但没有参与对南欧的纾困，连承诺向IMF额外提供150亿英镑一事也令其痛苦不已。美国也明确表态，称不会再向IMF提供用于援助欧洲的资金。
德国不久还可能提供更多的资金。然而德国人也很警觉，知道向南欧提供的贷款可能永远都得不到偿还，而且一旦形势恶化，德国可能还会被迫再拿出大量资金来纾困欧洲央行(ECB)。有人主张，德国可通过建立一个更大的欧元防火墙，最终达到省钱的目的——这种论调理应受到深深怀疑。正如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的一位顾问所说的：“南欧国家要这些钱的目的不仅仅在于吓阻市场，它们是想花掉这些钱。”
德国抗拒欧元区共同债券也情有可原。在欧盟(EU)当前的架构下，欧元区共同债券相当于要求德国等有偿付能力的欧元区国家为南欧国家的债务提供担保，却不允许前者控制后者的支出。一份外泄的德国文件提议应当把希腊预算的部分控制权授予一家欧盟监管机构，这个提议因受到常见的那种所谓“纳粹主义复苏”的猛烈抨击而被“枪毙”。
第三项要求是，德国必须为欧洲经济再平衡做出更大贡献。实际上，德国的消费已经开始增长。但是，很难想象怎样才能命令德国人从南欧国家购买更多商品。或许可以在给德国人提供税收优惠时，以代金券的形式发放，而且那些代金券只能在地中海边跟团度假时才能使用。
当下对于德国的很多抨击既疯狂又不公正。然而从某种角度来说，德国的确对今天的危机负有责任。在推动创建欧元的国家中，德国是个主导者。当前危机的根源在于虽然创建了单一货币，却没有统一的国家在背后支撑，这个问题如今越来越明显。
德国总理默克尔谈到欧洲需要一个“政治同盟”作为当前危机的长远解决方案时，其实就是在承认这个设计缺陷。但政治联盟必然涉及深度让出国家主权，而当前的危机显示，希腊、德国和意大利有一点重要的相似之处——对于让出本国预算的控制权深恶痛绝。
其结果就是，欧元处在危险而不稳定的境地。外界要求德国采取的举动是不合理的，但德国自己的解决方案（眼下先进行结构改革，然后再建立政治联盟）又是不可行的。
尽管存在以上种种危险，德国官员表现得仍很冷静。他们对侮辱之词置之不理，同时继续承诺向南欧国家提供财政援助，并主张只有供应面的改革才能从长期上解决欧洲外围国家面临的多种问题。
可是在幕后，德国政府内部一些最聪明的人却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去年我有两次在宴会上坐在不同的德国高级官员身边，他们走过来告诉我，单一货币就是个可怕的错误。谈到欧元时，其中一位说道：“我觉得我们好像发明了一台关不掉的地狱机器。”这种景象太凄惨、太像《奇爱博士》(Dr. Strangelove)了，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这种景象实际上恐怕并不那么好笑。
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43209
推荐理由：所谓的“欧元区”到底对整个欧洲和几个主要国家有什么样的作用，是否是强国的武器或者某国的累赘，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