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地心引力、人肉和钢铁的那些伟大扣篮

fatalkiss

2008年，丹·帕特里克问德怀特：“被谁扣得最惨？”德怀特答：“科比。”然后他委屈的说：
“因为在被他扣前，我从没挨过扣。还觉得我整个NBA生涯都不会挨扣呢。扣完了还被到处播。结果我去超市，还看见他们把那一幕印在T恤上——还有人找我签名！！”
这事出在2004年12月，2004年状元德怀特职业生涯第6场比赛。科比那时还是8号，绕掩护，进内线，起飞，德怀特乖乖站在原地举手投降，然后轰的一声……那时的德怀特还初出茅庐，没伤人之心；科比也承认自己只是“骑了他的肩，一闭眼，就扣了。”就这样，夺走了德怀特的处男扣。
听上去，就像个情圣勾走了少女的初吻。

伟大扣篮大多如此：一个巴掌拍不响，需要两个人才能唱戏。比赛中的扣篮，管你是2009年勒布朗踩着罚球线的滑翔扣，还是达勒姆波特还在费城时的罚球线扣，甚至文斯·卡特全盛期和雷·阿伦争风吃醋时的打板风车扣、快攻360度扣，都很难成为传奇：你一个人跟篮筐撒气较劲，其实和运球绕过一把椅子、抱着个充气娃娃情意缠绵差不多：那终究是个死物。比赛中扣篮再传神，能和乔丹、威尔金斯、卡特们扣篮大赛之夜的传奇媲美么？而扣篮有了背景，质地立刻不同。这跟经典情色片一样：挨扣的那位越出色，扣篮本身便越凌厉，越有雄性暴力之美——就像一次伟大的扑救未遂比呆立的守门员，更容易衬托出一记进球的美妙一样。帕金斯肯定明白这个道理了。当格里芬在他头顶劈下那记雷神之锤时，他心里应该立刻反应过来：
“完了，我成了伟大背景了！”

扣篮之美与对手大小成正比。比如，勒布朗曾经飞扣过时在凯尔特人的德隆特·韦斯特，但这一扣不算有名——一列人肉火车碾碎一辆自行车，没那么伟大。反过来2009年底，韦德那记扣篮直接封到2009-10季最佳：勒布朗上篮未遂，韦德右底角拿球，推前场，换手，起飞。瓦莱乔和他那头巴西火烈鸟展翅似的头发横在半空，韦德吐气开声，一记力劈华山，震飞瓦莱乔。这次扣篮之美妙，就在于体积对比：193公分的韦德，211公分的瓦莱乔，加上全场推进，一击定鼎，没法不让人热血沸腾。当年凯文·约翰逊以185公分身高扣大梦，亦此类也。

2007年夏，热血蒸腾、醉打山门的巴朗·戴维斯带着勇士黑八了小牛，去和爵士决胜负。那个系列赛，巴朗砸出了一记最体现他们黑八精神的扣篮：左翼变向突破，逼到内线，面对联盟最好的盖帽手AK47，起飞，左肩硬扛着俄罗斯人，无视191公分对206公分的落差，一扣轰下。这一扣的美妙在于节奏：巴朗和AK47有一个空中对抗，停滞，扣下，力度饱满。麦蒂曾经那记左底线突破骑扣布拉德利，就差在这一点：布拉德利太任人欺负，没有这么饱满的一记碰撞。最有力量美感“饱满碰撞+一扣”，就是2005年文斯·卡特扣阿朗佐·莫宁那一下。卡特右翼潜进，侧肩和莫宁一撞，震开莫宁挥出的右臂，然后抡圆胳膊一记风车劈。如果这一扣不是莫宁闯来，就完全无法体现卡特凌空垂落的轰炸机霸气了。
纽约人民深藏记忆的一扣，是约翰·斯塔克斯当年那一下子。1993年纽约尼克斯挑战公牛失败，但这一扣算是浓缩了90年代纽约与芝加哥的恩怨情仇：斯塔克斯右翼绕掩护一步夺入，面对霍勒斯·格兰特，以及背后紧急收缩的乔丹们。斯塔克斯没像倒霉的队友查尔斯·史密斯那样，被公牛像打地鼠一样连拍四帽。起飞，换左手，在公牛收紧天网前一锤落下，敲响麦迪逊花园的重鼓。这记扣篮之漂亮，除了凝聚了纽约对芝加哥的刻骨仇恨外，就在于这记空中换手。
那么，把侧肩、撞击、砸扣、换手拼在一起，岂不是很美好么？
是的。
1984年，二年级的多米尼克·“人类电影精华”·威尔金斯带鹰队打雄鹿。比赛还余46秒时双方定在105比105平。威尔金斯右底线接球，绕过双人包夹，展翅直扑篮筐。支撑活塞一整个70年代、当时在雄鹿称霸的大脚怪鲍勃·“浮标”·兰尼尔将211公分身高封在篮筐之前，然后：
威尔金斯侧身，靠，将球往脑后拉了一下，等兰尼尔空中后退，然后一记左手背扣。
就此完成了他无数经典扣篮中，最压轴的那一个。

乔丹1991年扣尤因那一击，和威尔金斯略有相似：同样的底线遭遇包夹，同样的绕出包夹直袭篮筐——当然，乔丹的回马枪式晃动更迷人而已。而且，乔丹的扣法比威尔金斯更凶猛些：他没等尤因落地、后退。他只是用招牌姿势起飞，迎着逆击而上的尤因，试图比他飞得更高一点，然后硬生生将球在尤因的两臂之间砸了进去。这一击体现的不只是力量，而是居高临下的飞翔。

J博士最有名的一次飞翔，同样是如此盛气凌人：鸵鸟长腿飞抵前场，面对湖人的超级防守王牌库珀紧追，长臂舞摆如抱婴儿——美国媒体所谓“Rock the baby”是也——起飞，风车舞起，直砸篮筐。库珀起飞想拦阻，在空中发现不对，放弃，让开。两人在空中擦身而过，J博士一记定型。这一记扣篮的飞翔不只是垂直意义上的，而是大开大阖的宽度：J博士三大步从中场，到篮筐，长臂挥洒，如大刀挥舞。库珀更像是不小心撞进了这场独舞。雨人坎普当年大刀阔斧三分线起步左摇右摆一劈扣倒勇士长人李斯特，也是类似的“Rock the baby”式的舞步。

当然我们都知道，史上最伟大也最可怜的的背景人物是谁：法国蒂昂维尔小镇，曾是马其诺防线东西交汇的所在，弗雷德里克·魏斯先生于1977年生于斯长于斯。他继承了这个镇的文化传统，身长218公分，体重120公斤，精于防守，在小镇声名远震……成年之后，他去西班牙马拉加打球，1999年，纽约尼克斯放弃了纽约人阿泰斯特选择了他，而他却发扬了欧洲人的高傲性情，未与尼克斯签约……他跟随法国队征战了1999年以来的每届欧锦赛和世界大赛……
可是呢……
2000年，23岁的他迎来一个幸福的奥运会之旅，然后是噩梦的开始：对阵美国，下半场将近5分钟。法国人阻止了美国人的一次进攻，他幸福的站在己方篮圈下，迈出了两步，然后……对面来了一个气势汹汹的9号。文斯·卡特。他飞步而来，在禁区侧翼起跳。魏斯眼前闪过一片黑色……如果他站后三步或站后三步，一切都不会发生，但他站的位置实在太恰到好处了，于是被卡特跨了过去……而且，他过于温柔：当该9号骑到他肩上时，他没有索性倒地，或是坚挺不动，而是温柔的侧了侧头……于是，一切就是我们所看见的样子了。
从此他一举成名……法国媒体称之为“le dunk de la mort”——“死亡之扣”。对魏斯来说，他简直就是奇妙的背景匪兵甲。最糟糕的是，世界可能遗忘别的匪兵甲，但他这个背景实在过于奇妙。他218公分的身高，他温柔的侧头，他所站的不近不远的位置——这些奇妙的元素使这个扣篮的传奇色彩愈发鲜明，于是，他可怜巴巴的成名了，像个被羞辱的姑娘。


当然，非要挑出没有对手的伟大独舞扣篮，也不是没有……但说来说去，也只能从那两位身上着手：

1976年，双手举火烧天扣、反扣、金刚式砸扣的发扬光大者达里尔·道金斯，在堪萨斯完成了史上第一次扣碎篮板，他给这次扣篮起的名字是：“巧克力闪电飞起，玻璃飞扬，罗宾兹尼（当时颇为有名的街球手）哭了，婴儿们哭了，玻璃还在飞，猫吓哭了，烤屁股，烤面包，谢谢大家观赏。”然后就是1993年2月7日，凤凰城，鲨鱼扣碎了他的第一块篮板。4月23日，在新泽西，他扣碎了第二块。而且这次动静颇大：篮架整个倾塌。

没办法的事：伟大的扣篮得摧毁一点对手。如果没有对手任你摧毁，就只好摧毁篮筐了。这两次扣篮也许没那么美观，但其伟大依然具有划时代意义：NBA史上曾经有过这样两个怪物，可以靠血肉之躯摧毁钢和玻璃。如果说之前的扣篮之壮丽犹如一记劈空掌打到对手吐血，这两次就好比是大力金刚掌轰碎了千斤闸——非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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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现役有能力扣出这种伟大扣篮的，就只有格里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