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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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争是傻，太争是大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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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争
安宁 《 中国青年报 》（ 2012年01月23日  03 版）

  读书的时候有一个男老师，博士后毕业，却总是在学院里不得志。

  上他的课，点完名后，不过是短短的十几分钟，教室里便会少了三分之一的学生——当然都是从后门猫腰偷偷溜出去的。用同学的话说，坐在校园的石凳上发呆打哈欠背英语单词，都比听他讲课带劲儿得多。

  他性情温和，见到我们总是眯眼微笑，即便是有人在课上发短信打电话，他也只是用视线善意地提醒一下，继续讲课。尽管如此，我们依然没办法喜欢上他，就像不能爱上一个寡淡无趣的老夫子一样。

  所以基本上，他是老师中的弱势群体。我们一边觉得他值得同情，一边却又对他心生厌烦。看他在楼道里夹着黑色的皮包，像惹人反感的推销员一样孤单地出入，我心里微微有些难过，觉得他这样笨拙木讷的中年男人，也不知何时，才能够时来运转，成为别人眼中的座上宾，或者是光芒四射的学者。

  本以为他是一个永远都不值得我们留下记忆的老师，但一次去他家送作业的偶然事件，却让我们突然看到一个卑微男人的宽容与良善。

  谁都以为这个被学院老师和学生们集体遗忘的男人，在家中也活得渺小且无力。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或者他的家人同样指责他的软弱和黯淡。但那一天，我们却看到了他作为男人的另一面。这一面的他，顶天立地，宽厚温和，从容不迫。他热情地让我们坐下，而后又拿出奶糖与水果，递给我们吃。还特意去洗了手，为我们沏了一杯上好的普洱茶。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似乎只要在这个小小的家里，外面一切世俗的烦恼都可以忽略不计。

  他的妻子也始终对我们充满了善意，很温柔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边剥荔枝，一边微笑着倾听他给我们点评作业。似乎，他说的每一句话，洒落在她的心里，都是细密柔软的雨丝。

  有同学被这样的安定美好所打动，忍不住说出了一个秘密。在学院的一些老师眼里，他的形象是从鹬蚌相争中得利的渔翁：他很快评定的职称；他赶上学院最后一批福利房；他学术水平一般，却因为和善的好脾气，总有想要偷懒的学生选他作导师，而那些真正有水平却总是忙着在各个城市间飞来飞去的学术“明星”，却争抢不过他。用最通俗的话说，他是一个笨人，却总是有外人意想不到的好福气；而这样的好福气，又因为他的笨拙，遭来聪明人的非议与指责。

  我们以为他听到之后会难过，或者失落，可是什么都没有。他依然微笑着递给我们水果，就好像刚刚听到的是别人的故事，或者那些事情他早已经习惯。这故事激不起他心里任何的波澜，他有他沉静安然的幸福，至于学院里那些利益的纷争，他不参与，更不关心。

  我们从他家走出来的时候，他和妻子一起送我们到楼下。走了很远，我回头，还看见他们在安静地目送。昔日总是爱说爱笑的同学突然间红了眼眶。

  我知道同学想说的是，他原来是这样一个心胸宽广的男人。但我也知道，很多时候，像他那样不争辩，不言语，或许是一个卑微的男人能够修炼成的最豁达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