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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类】] [原创/书园首发]对皮明庥先生大著的一点䃼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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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6 22:54: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对皮明庥先生大著的一点䃼述

村学究

  近日拜读皮明庥先生大著武昌首义文库第一卷《武昌首义始末》(与李怀军合著。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其中第七章之第二节黄兴拜将诵读再三。该节不足3000字(恕不录引),简要叙述“黄兴拜将”之经过,可谓言简而意赅,而皮老先生惜墨之文风亦凸然纸上。

  辛亥武昌首义甫定,清政府即以大军压境,相继发生汉口、汉阳战役,史称“阳夏之战”(或阳夏保卫战)。“阳夏之战”对革命军而言,是极其残酷、惨烈而又生死攸关的一次大会战。“阳夏之战”涉及的一个重要人物是黄兴,而涉及的一个重要事件便是“黄兴拜将”。这正是皮老先生“略写”的情节。

  首义之前的策划案中,革命党人拟有请黄兴等人来汉主持大计之议,至起义前的9月16日,居正、杨玉如始受命赴沪,于19日抵达上海。黄兴一行于10月28日下午5时乘船抵达武昌,其间形势瞬万变,首义已告成功,武昌全城光复,汉口之役正在进行之中……。黄兴与黎元洪短晤之后即率勇猛之士渡江作战。黄兴在汉口作为事实上的防军司令抵抗北军4天4夜,因力量悬殊战事不利,11月1日退回武昌,欲致力于汉阳防务。革命军亦退守汉阳。汉口失守,时人居正认为责不在兴:“以克强在汉口巷战数日,纯持革命党资望号令各军,终有名不正则言不顺之感。故各军有不受命者,克强无法驭之。今势必守汉阳,又非克强不胜任,若督师无名,则危险实甚。”( 居正:《辛亥札记》;辛亥革命在湖北史料选辑。湖北人民出版社,1981.,161页)于是,对黄兴名位之安排,是湖北军政府迴避不了的问题。

  湖北军政府内部就黄兴的位置安排问题展开了讨论。黎元洪、汤化龙、胡瑞霖(汤化龙亲戚)等人并不希望受黄兴节制,于是,驱黄的想法在军政府一帮旧官僚中形成黙契和共识。其时黄兴名望远非鄂军政府一干人等所能企及,驱黄谈何容易!然而不易之事竟然被他们很容易地办成。《新生月刊》第5卷第2期曾载文报道黎主导的这一幕:

  11月2日,孙发绪曾对黎元洪等人说,驱黄“此事不难,驱黄出省可也。”

  黎曰:“今日才迎,怎好便驱?纵驱之,其如黄不去何?”

  孙曰:“可用阳尊阴逐之策,请都督(指黎)仿汉高祖登台拜韩信的故事,于明日就都督府前坪(阅马场)高搭将台,预备‘战时总司令’印信一方,令箭一枝,总司令大旗一面,届时集合全军将士,由都督亲捧印、箭、旗三物,拜授黄为战时总司令,请其率师北伐,并于汉阳设置战时总司令部,迨登台拜礼毕,即送黄渡江就职。这么一来,黄兴即被逐出于省垣了。尔后战争若利,则黄率师北上,自然离鄂日远。战事不利,则军法所在,纵不便持法相绳,黄亦无面见江东了。”(李喜所等著:《黄兴的军事理论与实践》。人民出版社, 1999.,189页)

  黎元洪等人点头称善,于是星夜筹备,拜将一幕便顺当出台了。

  以上情节并非孤证。黎重光在《回忆我父黎元洪二三事》一文中说:“都督府对黄兴应采取什么态度,大家曾进行商议。胡瑞霖出了一个主意,用汉高祖‘登坛拜将’的仪式,由都督请黄兴任总司令,大家都同意”。(见《辛亥革命回忆录》(六).北京:中华书局,1963.)

  革命党人对黄兴的名位安排自然是十分关心的。11月2日“宋教仁、田桐、居正、胡瑛等,邀请一般同志开会。由居正提议,拟公推黄兴为两湖大都督,谓:‘可以兼领湖北湖南两省,节制各军。一俟湘省的援军到来,有了统一的指挥,必可以挽回战局。’凡属在座的同盟会分子,均极赞成。”(蔡寄鸥:《鄂州血史》上海龙门联合书局,1958.,140页)虽然多数革命党人希望黄兴领军两湖革命,然而其中也不乏反对之士。吴兆麟反对推黄兴为两湖大都督,其理由为“六不可”,要害则在于黄兴原在黎元洪之下,倾刻间位置颠倒,会引起各方疑忌,内部不稳,为了加强团结,维护根本,不可如此行事。而杨王鹏则认为黄兴节制黎元洪,不会引起中外疑忌,内部不稳,他还列举江西、湖南权力更迭作为例子加以说明。最后,宋教仁等人居中调节,说黄兴“此来,是为奋勇杀贼而来,不是来争权位的。我们初到湖北来,于湖北的军队情形,不大熟悉。既是有利害的冲突,就作为罢论好了。”于是大家复议,决定推举黄兴为战时总司令(胡鄂公:《武昌首义三十五日记》,黄兴传记资料(七),台湾天一出版社,1985,54-55页)。当时还有让黄兴出任南方总司令的说法,但遭到刘公、孙武、蔡济民、吴醒汉、杨玉如、吴兆麟等人的反对。关于这次会议的讨论,所有记载并非一致。多数史料说明吴兆麟的主张是孤立的,但也有材料说,“时在座者都同意吴兆麟的主张”(李白贞:辛亥革命武汉战争实录,《武汉文史资料文库》第一辑,1999)。

  黄兴出任战时总司令议决后,是否由黎元洪委任还是以公推方式又起波澜。革命党人多主张公推,少数人如孙武等不予认同。立宪派汤化龙对于战时总司令的名义“亦是其议,但公推后,仍由都督委任,应系统不紊。”居正说:“可,然需郑重其事,请都督登台拜将,授以全权,庶几号令严肃,收指挥统一之效。” ( 居正:《辛亥札记》;辛亥革命在湖北史料选辑。湖北人民出版社,1981.,161页)至此,黄兴名位终有定论。

  关于登坛拜将情形,胡鄂公在《武昌首义三十五日记》中记载最详。11月3日上午,“雨霁风清,朝阳光辉” (胡鄂公:《武昌首义三十五日记》,黄兴传记资料(七),台湾天一出版社,1985,31页)。拜将台在今阅马厂喷水池处,不是立碑所在地(杨霆垣:《记鄂军政府的初期外交活动》,辛亥革命回忆录(七),中华书局,1963,53页)。

  拜将之情形亦颇多记载:早6点以前拜将台“已筑成,高可一丈,纵横约四丈余,坛上置一案,战时总司令之印信、令旗、令箭咸在其上,坛后立二柱,扩张长方白布一方,上书战时总司令五字,坛之四角,树立军旗,威严整肃,得未曾有。步兵约一标之众,已先集阅马场四周,各军官长,均已到场。约少时许,军乐队亦至,文武威集。有顷,(黎)都督与黄兴并辔由都督府出,一时军乐队大作。各长官各队伍均举刀举枪致敬。都督及黄兴升坛后,乐止。” (胡鄂公:《武昌首义三十五日记》,黄兴传记资料(七),台湾天一出版社,1985,31页)王振民在《参加独立将校决死团经过》一文中说,拜将台是“在鄂督府前阅马场的土岗子上,用杉木搭起一座正方形的将台,四面遍插十八星的军旗,中间悬挂红黄蓝白黑五色国旗。”(见全国政协文史委:《辛亥革命回忆录》第二辑)拜将时观礼的“各军官长”为“各军自营长以上”者( 居正:《辛亥札记》;辛亥革命在湖北史料选辑。湖北人民出版社,1981.,161页)。除了军队一标与各军官长外,四周环绕观礼者甚众,如有记载说:“我(即杨霆垣)以离职人员,不曾上台观礼,只和三五友人跋足遥望。” (杨霆垣:《记鄂军政府的初期外交活动》,辛亥革命回忆录(七),中华书局,1963,53页)张国淦在《辛亥革命史料》中说,坛“中立‘战时总司令黄’六字大旗”( 张国淦:《辛亥革命史料》上海龙门联合书局,1958,151页)。《鄂州血史》第141页上记载与此同。拜将仪式上,“都督、黄兴在坛上左右立,礼官呼读委任状,都督授委任状李国镛,命李宣读。委任状系一篇典丽文字,长约七百余言,文中大意,首先是叙述满清无道,武昌因而首义;次言推倒清廷,率师北伐,须有统领三军之人;再次言黄兴革命奋斗之光荣历史,以及拜黄兴为总司令之意义;最后是勉励黄兴勉励将士努力完成革命。李读毕,呈还都督,都督双手捧授黄兴,黄兴向都督军礼致敬,双手受委任状;次都督授印信,黄兴受印信;都督授令旗、令箭,黄兴受令旗、令箭,礼如前。每一节目,均有礼官呼读。都督退,乐作,文武长官军队行礼,乐止。黄兴演说,演说毕,黄兴与阅马场四周阅兵,下坛挽辔徐行阅马场一匝,礼成,众三呼中华民国四万同胞、黎都督、黄总司令万岁,礼毕,黄兴退。” (胡鄂公:《武昌首义三十五日记》,黄兴传记资料(七),台湾天一出版社,1985,31页)据李国镛自述:“镛宣读委任状时,军民皆呼民国万岁。”(见《李国镛自述》)据《辛亥武昌首义人物传》中说:拜将时,授印者为邓贤才,黄兴曾赠其对联一幅:腰间宝剑冲宵起,座上阴符对酒看(贺觉非:《辛亥武昌首义人物传》,中华书局,1982,649页)。

  “黄兴拜将”是一幕闹剧,也是一齣悲喜剧。所谓“闹剧”,因为拜将是一场不伦不类的表演,所谓“喜剧”,是黎元洪等借拜将而行“瞒天过海”之术,赚得各派心理之满足,黎氏之阴谋却遮蔽于其中。而饮下这杯苦酒的却是黄君克强。诚如皮老先生在笫四节血战汉阳中所述,11月27日汉阳全部沦䧟,黄兴是日傍晚率部撤离汉阳,参加了湖北军政府紧急会议后,夤夜乘船至汉口,翌晨东下返沪。“驱黄”之谋竟以如此惨烈的代价而实现,不胜悲夫!

  在历次反清起义中,黄兴“屡战屡北”,在战争中学会了战争;黄兴“屡北屡战”,不减英雄豪气,更成就了他的声威。

  黄兴与革命军人关系十分密切。据李书城《辛亥前后黄克强先生的革命活动》介绍:“黄先生在日本代理同盟会总理时,陆军留学生的人员特别多。第四期陆军士官生有七十五人,第五期陆军士官生有五十七人,第六期陆军士官生有一百九十八人。其中加入同盟会的陆军士官生不下百余人。”(田伏隆主编,湖南省政协文史委:《忆黄兴》。岳麓书社, 1996,79页。)黄兴将他们组织成丈夫团,“辛亥武昌起义后,在南北各省举兵响应、充任都督及军、师、旅、团长的人,多属丈夫团的同志,都是黄先生所熟知的人,因此革命军人与黄先生有特别深厚的感情,他在革命军人中具有较高的威信。”(戴逸,李育民主编:《中国近代史通鉴》1840-1949 辛亥革命 5。红旗出版社, 1997,441页。.)而且“克强在两湖书院读过三年的书,不仅对武汉情形异常熟悉,所接纳的朋友和同志也不在少数,其后他留学日本及回湖南组织‘华兴会’,也仍与武汉保持了密切的联系。”(中华民国建国文献编辑委员会编辑:《中华民国建国文献》民初时期文献 第2辑 史著一。台湾国史馆出版,2001.11.,121页。)因此,黄兴任职民军领袖是具备资格和条件的。“黄兴以同盟会实际之副领袖身份,且以黄花岗之役英雄之盛誉,赴汉督战,无论人、地,本极相宜,黄兴又与两湖革命党人有历史渊源,新军将士均仰慕其威名,二则黄兴与各省均有联络,易于促进响应,三则黄兴与海外及日本志士早有接洽,且有日人萱野长知等莅汉助战。”(中华民国建国文献编辑委员会编辑:《中华民国建国文献》民初时期文献 第2辑 史著一。台湾国史馆 出版,2001.11.,121页。)这说明黄兴对武汉情势十分熟悉,在当时条件下,尚没有比他更合适人选充任军事指挥。阳夏之战的失败,原因众多,其中最重之一条是黎元洪导演的热烈、隆重的“黄兴拜将”,却并未对黄兴授以实际节制之权(例如湘军甚至孙武所部,黄兴均难实际节制),黄仅是以其名望指挥战斗,这岂有不败之理!而责任在谁,其理昭然!

  《武昌首义始末》由官方襄助出版,该书地位无异于一部地方之“正史”。窃以为皮老先生以执武汉史学界牛耳之泱泱大家,何不仿史迁之“太史公曰”而“皮公曰”,以其入木三分之了了数语,揭橥精华,臧否人物,引领我未出茅庐之辈,领悟历史之壶奥,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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