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下面这则新闻,我想起小时候读书,书上老是攻击资本主义国家人与人之家冷漠到了极端,简直就是地狱——老人死了多少天都没有人问事。这让幼时的我,感到无限温暖。
啥也不说了,有专家说问题出在户籍制度上,大家想一想,这个原因地道吗?
独守老人尸体一周 湖南留守女童案引起震惊 沈泽玮 (2011-10-04) 湖南省双峰县1岁8个月大的留守儿童小梦,独守在去世多日的奶奶尸体旁,被发现时已瘦得像皮包骨。目前小梦在长沙市一家医院的儿科重症监护室接受治疗。(新华社) 中国湖南娄底市双峰县一名1岁8个月大的留守女童独自守候奶奶的尸体一周,被救出时浑身爬满了蛆虫,还患了脓毒血症及消化道出血等疾病,这起令人震惊的事件再次引起中国社会对农村留守者处境的关注。
湖南双峰县委书记刘事青承认,县委和政府对此事应负起责任,并紧急对全县所有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进行登记。受访的中国社会学者指出,有登记比没登记好,但根本问题还是源于中国的二元户籍制度以及GDP(经济增长)至上的发展观。
中共湖南双峰县那位不到两岁的苦命女童叫小梦,因为父母都外出长沙打工,她长期由奶奶照顾。9月27日,小梦的父亲肖开全因为打了几天电话回家都无人接听,决定赶回家一趟。他破门入家时,看到了梦魇。
女儿一动不动向天躺在奶奶的臂弯里,身上爬满了蛆虫,奶奶趴在卫生间门口,身上湿漉漉的,尸体开始腐烂。小梦因7天未进食,瘦得像皮包骨,而且还患有脓毒血症、消化道出血等疾病,生命垂危。幸好,经过医生抢救,小梦已渐渐康复并开始进食,但因经历了长时间残酷的环境,精神似乎还没有恢复,容易受到惊吓,医护人员也为她进行简单的心理辅导。
小梦的遭遇经《潇湘晨报》发出后,再次引起社会舆论对农村留守儿童及空巢老人生活的关注。单在微博上,就有近10万网友转发和评论。
有网友责骂女童的家长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不过肖开全夫妇在接受媒体访问时说,他们其实也舍不得将孩子留在家里,但老家只有4亩田,要养活一家6口人,小孩的开支很大,没办法不得不外出打工。
发生这事后,肖开全决定等孩子康复后,一定要将她带在身边。访谈中透露的另一个信息是,肖开全的表哥一个2岁多的儿子,也是留守儿童,近日才淹死,所以,肖开全其实是挺担心自己小孩的安危的。
中国全国妇女联合会的一份报告指出,单在2008年中国就有两万名青少年死于意外事故,其中至少有一半是留守儿童。34%的受访看护人承认他们仅仅“有时候”关心孩子的安全;8%说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孩子的安全问题。中国公安部门的一份报告则指,仅次于城市农民工子女,留守儿童是人贩子的第二大目标群体。
因为城乡、地区、工农收入差距大,中国很长时间处在人口迁徙中,2.6亿农民外出打工,使得农村留守儿童、空巢老人的比例逐年增高。据中国全国妇联统计,中国留守儿童目前约为5800万人,其中14岁以下者超过4000万。其中79.7%由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抚养,13%是托付给亲戚和朋友。而农村留守老人则约有4000万。
大量农村的青中壮劳动力往城市移动,只留下上一代与下一代的老弱者在老家,不只使农村家庭空心化及带来不可预知的风险,也给留守儿童的身心发展造成不良影响。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的一项调查发现,超过57%的农村留守儿童患有心理疾病,包括怯懦、自卑、好斗、怨恨父母。近日,中国媒体还报道江西省3名留守儿童相约自杀的惨剧,幸好因为树枝的阻挡,他们最终只受了轻伤。
学者:问题出在二元户籍制度
有评论认为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是中国城市化和工业化的后遗症,但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社会学研究所所长周孝正受访时指出,根本问题不在城市化而在于造成社会二元化的户籍壁垒。
在1949年前后,中国民众是可以自由迁徙的,中共建国后,中国第一部户籍制度《中华人民共和国户口登记条例》在1958年1月9日颁布,户籍制度由此建立。中国人也步入了一个漫长的城乡分割二元体制,使得居住在城市和城镇人被称为“居民”,而居住在农村的人则被称为“农民”,造成了城乡之间在教育、医疗、社保等方面的待遇差异和不均衡问题。
1982年中央政府颁布一号文件,让农民可以进城打工,但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的问题却也浮出水面。
周孝正指出,除了户籍问题的不公使得农民工小孩无法长期跟随父母在城市居住,另一问题就是贫富差距大,农民工小孩的住宿也是问题。他说:“农民工干的都是脏活苦活,让他把孩子带到北京,他哪儿住啊?房子一平米,三万五,他租也租不起,买也买不起。解放前,不是这样的。”
周孝正也认为,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是官方“唯GDP”的错误发展观的牺牲品。他说,官方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把GDP当成唯一发展指标,“能怎么赚,就怎么把农村和城市人隔开”,让农村廉价劳动力到城里干城市人不爱干的活,但又让他们在户籍问题上受限,同时又不让城里人到农村买房子,因为官方知道农村的房子比城市便宜多了。
对于湖南双峰县女童伴尸引起的社会关注,北京都市报《新京报》昨天发表社论说,建立留守儿童的社区照护系统是一大关键。在户籍问题上,社论认为,即使户籍藩篱无法破除,但只要城市的住房、教育、医疗等基本福利都能向外来人口放开,就能让骨肉团圆成为可能。
(编辑:梁嘉芪 联合早报)
郑永年:为什么一个道德国度面临道德解体危机 (2011-10-04) 郑永年 近来中国的媒体在讨论一个在世人看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问题,即“摔倒老人,要不要扶?”对数千年之前的孟子而言,“幼童要掉到井里,要不要拉一把?”这是一个不用提的问题,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这个世界上,人类的很多行为和动作,出自人类的恻隐之心或者本能,根本不用作任何理性的思考。因此,幼童落井要拉一把,老人摔倒要扶一把,都是不需要人类费理性来思考的问题,恻隐之心和本能的驱动足矣!科学家更发现,类似的恻隐之心和本能,甚至存在于动物群体之中。很多动物群体对环境都已经发展出群体生存和发展所需要的本能,互助互救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项本能。 为什么中国社会要讨论这样一个本来根本不用讨论,或者不是问题的问题?原因极其简单,是因为这个问题已经在中国社会变得如此复杂,而必须诉诸于人类理性了。这些年来,很多案件的发生,例如南京的“彭宇案”和天津的“许云鹤案”,不管其背后的故事如何,都似乎和人类的本能反应相对立。媒体上充斥着很多匪夷所思的标题,例如“十九岁大学生扶起倒地老人,法院判赔7万多元”、“老人摔破头围观群众无人扶,家属表示理解”、“孩子路见倒地老人上前帮助,被家长嘲讽训斥”、“解放军士兵扶昏倒老人被迫赔三千,部队找证人讨回公道”,等等。
当然,这并不是说,在中国老人倒地就没有人扶了。我们可以相信,还是有很多人愿意扶倒地老人的。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出现了这样的现象,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只能表明这个社会的道德出了大问题。“恻隐之心”是人类道德最本能的方面,连这个都被怀疑,都被摧毁了,这个社会还没有问题吗?因此,人们不禁要问:中国社会怎么了?
这倒是一个需要人们理性思考的问题。中国文明长达数千年不中断。中国历来视自己为一个道德的国度,世界上其他国家也是这么看待中国的。但是,现在为什么会演变成一个毫无道德可言的社会呢?如同一个社会道德的形成,有其不同的并且是复杂的原因,社会道德的衰落也如此。就中国文明来说,人们至少可以从如下几个方面来看。
对商业文明负面影响缺免疫力
首先,在商业文明面前,中国传统道德的衰落具有其必然性。中国数千年里一直是农业文明,从来就没有经过商业文明的洗礼。儒家道德可以说是农业文明的精神结晶,表现在社会结构方面就是“士、农、工、商”的等级社会秩序,从商者被排在最后,最不重要。其它方面的制度设计,也是为这个等级秩序服务的。在历史上,尽管不同朝代对商业具有不同的态度,一些朝代敌视和排斥商业,而另一些则比较能够容纳和重视商业,但商人在儒家意识形态中的地位,从来就没有变化过。商业社会对道德的负面影响甚至冲击是必然的,但中国统治者使用的是排斥商业的做法。这种政策在遏制商业发展的同时,也使得传统文明没有能力容纳和接受商业文明。商业文明一旦来临,传统文明对商业文明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没有任何免疫力。
这里,如果和西方作一比较会看得比较清楚。西方近代以来的社会政治秩序,可以说是商业文明的产物。在西方,近代意义上的商业阶层崛起在传统帝国解体之后的废墟上。随着商业文明的崛起,封建价值观很快衰落。商业文明要求对事物具有一种世俗的态度,于是宗教改革成为必要。宗教改革符合商业社会的需要,使得宗教能够容纳商业精神。但同时改革之后的宗教,也为商业社会塑造了一种新的道德价值体系。西方宗教改革和转型,因此和商业文明的兴起分不开。
基督教转型得最为成功。韦伯的著作《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精神》就是论述这种情况的。改革后的宗教,在接受商业行为的同时,也约束着信仰者的商业行为。尽管商业行为、盈利和挣钱都被合理化,但挣钱本身仅仅只是工具,而非目的。商业行为和挣钱的最终目的,还是救渎人本身的灵魂。另外一大宗教伊斯兰教的转型,并不像基督教那样顺利。在很大程度上,伊斯兰直到现在不仅没有有效转型以容纳商业社会,反而有更为传统化的趋向,和商业社会和世俗行为表现为深刻的矛盾。
新道德体系还没有建立
中国传统道德现在受迅速崛起的商业文明的影响,传统道德体系的解体之迅速令人吃惊。这里不得不提到当代商业文明之前的几乎长达世纪之久的政治冲击。从清末以来,中国传统国家被产生于欧洲的近代国家所打败。无论是政治精英还是知识精英,都把中国落后挨打的原因,归诸于传统道德或者文化。因此从“五四运动”到改革开放之前,儒家传统道德受到一波又一波的政治冲击。
近代以来,长期的革命和战争也使得道德的确立成为不可能,因为革命和战争就是要推翻旧秩序。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之后,人们才觉得确立新道德的需要。不过,当时中国的做法,是以意识形态替代了道德,依靠宗教化了的世俗意识形态,对干部官员和普通老百姓的行为构成制约。革命和持续的政治运动摧毁了传统道德,而宗教化的意识形态一旦消失,社会便无道德可言。这就是中国现在面临的状况。
但是,还有另外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中国无能确立一个新的道德体系?在西方的道德重建过程中,除了宗教改革的作用,政治也扮演了很大的作用。并且随着世俗化的深入,政治在道德重建过程中的作用也越来越大。政治的作用主要通过两个途径,第一是法治建设,第二是自律社会的形成。
今天,人们可以从法国思想家孟德斯鸠的《法意》(或者《法的精神》)中体会到,当时西方社会把法治的重要性提高到了何种地步。世俗化意味着人们日渐脱离宗教的影响,在这样的情况下,法律变得重要起来。从前是宗教扬善抑恶,现在法律取代了宗教的位置。而法律是通过政治过程形成的,用来调节社会成员的日常生活。更为重要的是,法律并不仅仅是那些写在纸上的条规,而是一种如孟德斯鸠所说的深入人心的“精神”。
如果法律是一个自上而下的政治过程,那么自下而上的自律社会的形成,对道德的形成和成长同样重要。实际上,道德无非是社会成员中间自觉形成的行为规范,也同样通过社会的压力机制而发生作用。要形成社会自律,社会必须具有自己独立的空间,一个不受政治干预的空间。西方社会一直强调社会力量,从早期的资本主义(在马克思那里,“资本主义”即“市民社会”)到现代的非政府组织,都是社会力量的载体。
受保护的社会才能产生道德自律
西方道德力量的强大并不在于政府的推动,而在于社会力量的强大。实际上,在西方,一直是社会力量在推动政治和政府的道德化,而不是相反。也应当指出的是,政治在保护社会过程中的作用。社会保障、医疗、教育、住房等等方面的社会主义,或者具有社会主义色彩的制度,是保护社会的制度保障。而这些制度的确立,都是通过政治过程达成的。这些社会制度的意义在于,社会成员只有在获取了生存和生活的基本需求之后,道德概念才会得到强化,即所谓的“衣食足而知荣辱”。
西方近现代道德的发展,对中国来说应当有比照意义。作为世俗文明,历史上宗教只在一些特殊的社会群体(即各种类型的宗教团体)中发生作用,但在中国总体道德建设过程中,历来就没有占据主要地位。改革开放前的政治破坏了传统道德,改革开放后的政治又没有尽到重建道德的作用。
首先是没有花大力气进行法治建设。中国尽管也一直在强调法制和法治,但法制和法治的现状很难使人相信其有助于道德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说,中国的法制不但没有“扬善抑恶”,却是在实际生活中起到了“扬恶抑善”的作用。本文开头所讲的“扶起摔倒的老人受到法律惩罚”的故事,就是典型的例子。
法治没有进展,除了日常人们讨论的“党大还是法大”的问题,同样重要的是新自由主义进入中国的法律领域,无论是在立法还是司法。新自由主义进入中国的社会领域是很显然的,例如医疗、教育和房地产等等,但经常被人们忽视的是新自由主义对法律领域的影响。在很长时间里,立法的主导原则就是推动经济发展,促进劳动生产力,而社会正义和公平则被忽视。到现在,整个法律领域可以说是金钱主导一切,变相的GDP主义也在法律界盛行。例如中国的大部分律师,都想从事经济法或者与此有关的法律活动,不想甚至回避刑法和民事,除了政治原因之外,金钱观点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以钱为本必然导致法律界的全面腐败。实际上,中国的司法腐败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一个应当以保障社会正义为目标的制度体系如此腐败,社会正义必然荡然无存。
法律沦为权力与金钱的工具
很显然,中国的法律面临政治和金钱的双重压力。结果怎样呢?法律只是工具,要不成为政治的工具,要不成为金钱的工具。中国只有法律的条规,而没有“法意”,法的精神。西方意义上的“法律秩序”(law and order)在中国并不存在。当法律成为权力或者物质利益的工具时,谁来保证“善”的行为?又有谁来惩罚“恶”的行为呢?
社会空间的缺失也使得道德无处生存。在数千年的儒家文明里,王权尽管在理论上专制,但往往是“统而不治”。中国社会具有高度的自治性。在社会底层,乡规民约调节和约束着人们的行为。各个行业也有自己的行为规则。在当今社会,这样的传统道德已经失去了生存的基础,但这并不是说,新的社会道德体系就不能产生了。没有产生,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社会没有自治的空间。
长历史时期的革命、战争和政治运动,已经把中国社会高度政治化。而确立政权之后,又没有去政治化的过程;相反,政治因素深入中国社会的各个角落,对社会进行控制和管理。社会“被控制”和“被管理”的状况,表明社会本身缺少空间。缺少空间就决定了社会群体很难形成一种自下而上的社会自治制度,从而也很难形成社会成员的自觉和自律。换句话说,任何自下而上的道德找不到社会空间。如果法律要保障的是合乎人类道德观念的秩序,那么社会道德要调节的是社会群体之间,或者社会个人之间的互动和行为模式。既然社会道德难以形成,社会群体和社会个体之间的交往,就表现为赤裸裸的物质利益或者权力行为。
道德是任何一个文明的内核,其它方方面面的制度,无论是政治制度,经济制度还是社会制度,都是这个道德内核的外延。中国现在面临传统道德解体而新道德建立不起来的危机,这也是中国文明的危机。如果商业文明不可避免,那么就要重建一个能够容纳商业文明,但又能遏制商业文明所带来的负面结果的新道德体系。世界历史表明,道德的重建并非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而是人类主观努力的结果。如果新道德体系不能得到确立,无论怎样强大的经济力量,都不足以促使中国文明的复兴。
作者是国大东亚研究所所长 文章仅代表个人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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