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没有例句的词典只是一副骨架。”这是对例证在词典中作用的最简练、最形象的阐述。古往今来不少词典学家都对例证的重要性及其功用做过精彩的论述。在众多的当代词典学家如兹古斯塔（Zgusta）、考伊（A.P.Cowie）、卡西米（Al?Kasimi）、兰多（Sidney I.Landau）、希尔（Archibald A.Hill）中，卡西米分析了前人对例证作用的阐述，即（1）印证词或义项的存在；（2）作为释义的一种手段；（3）阐明词的语法（包括语音、词法、句法）特点；（4）阐明词的文体特点。然后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例证在一般词典，特别是双语学习词典中的基本功能是为读者着想，把词放入生动的情境中，并通过阐述上下文中的词来提高他理解、掌握词的用法、语法及语义规则的能力。”（Kasimi，1983：91）当然词典的目的、对象不同，对例证的要求、侧重点也不同。例证与解码相关的功能是帮助明确单个意义以及帮助读者区分相关意义；与编码相关的功能是：（1）帮助读者为一个已知词或意义选择正确的语法形式；（2）帮助读者造出可接受的搭配形式；（3）帮助读者按照本族语文体标准进行写作。（Cowie，1989：58）对于积极型双语词典而言，例证除了应该具有上述与解码和编码相关的功能外，还应具有补充译文释义之不足以及体现文化差异的功能，帮助读者用正确、自然、得体的外语句子表达思想。现有的英汉、汉英词典虽然在例证方面做了不少努力，但还是或多或少地存在几方面的问题：（1）没有例证或例证不足；（2）例证不典型，例证句型的简单重复；（3）例证没有针对性；（4）自造例证；（5）例证翻译的准确性问题；（6）例证与定义的衔接问题。本文试图分析现有的英汉、汉英词典在配例方面存在的缺陷，比较英语单语学习词典 《牛津现代高级英语词典》（以下简称OALD）、《朗文当代英语辞典》（以下简称 LDOCE）、《柯林斯合作英语词典》（以下简称COBUILD）、《剑桥国际英语词典》（以下简称CIDE）的配例情况，探讨积极型双语词典的例证配置问题。
二、积极型双语词典例证的数量
没有例证或例证不足会造成理解上或使用上的困难，试看《新英汉词典》（以下简称《新英汉》）encourage条：
encourage vt. 鼓励；怂恿；赞助；促进：～ sb. to do sth. 鼓励某人去做某事 /
energetically ～ the practice of making investigations and studies 大
兴调查研究之风
这里所举例子不能说明“怂恿；赞助”之义。再比较几本词典对excitable，excited 和exciting的处理可看出，《新英汉》和《最新高级英汉词典》（以下简称《最新》）对excitable和excited都没举例，在exciting条只有一个例子：～ news （令人振奋的消息）。OALD例子多为短语，而COBUILD和CIDE绝大多数例子为整句例，请看CIDE的配例：
excitable: As a child she was highly excitable — the slightest thing could make her laugh or cry.?
excited: An excited crowd waited for the group to arrive outside the theatre./The progress made in controlling pollution levels is nothing to get excited about.
exciting: The film had an exciting soundtrack./Both teams played well — it was a really exciting match./The situation has been changed by several exciting new developments.
这样处理为词语提供了语境，为查阅者模仿造句提供了可能。实际上，对一些常用词如distinctive，competitive等，英汉词典设例较少，作为派生词出现的词就更少有例子了。这严重影响了词典的使用效果，不能帮助读者生成正确的句子。单语学习词典例如OALD，LDOCE，COBUILD以及CIDE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例证丰富，特别是后两本词典的例句普遍受到使用者的欢迎，CIDE用了大量的例证说明词的用法，很多派生词都有配例，为使用者提供了大量可供模仿的来自实际生活的自然语言。丰富的例证对外语学习者来说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一贯强调词的用法及例证作用的《简明牛津词典》（〖WTBX〗The Concise Oxford Dictionary of Current English）在其最新版（第八版，1992）中删去了不少例子，使不少读者感到可惜。“如果牺牲大量重要例证来节约篇幅，举例说明相对不重要的词是不怎么明智的。”（K.Nakao，1992：146）积极型双语词典因其目的不同于现有的双语词典，所以应该克服没有例证或设例较少的缺点，努力为常用词、活用词提供丰富的例证。丰富的例证并不意味着每个词或义项都要配例或配例越多越好。例证不能只是简单的重复，例如（1）a busy day/I?ve had a very busy day. （2）He is young，but he is prudent./He is prudent，but he is young. （见《最新》busy和day条）；要避免《新英汉》例多而滥的缺点，把有限的篇幅让给需要例证的活用词。例证的数量应根据词的活用程度、词的义项数以及词在两种语言中用法的差异性而定。应该像霍恩比（Hornby）所说的用大量例证来处理语法词（如介词、连词）和“重负荷词”（如hand、foot、put、set）。词的义项越多，例证也应越多。词在两种语言中差异越大，设例也应越多。
三、积极型双语词典例证的质量
陈楚祥先生在“词典评价标准十题”文中把“例证是否典型”作为评价语文词典的标准之一（《辞书研究》1994年第1期：18）。这也应该成为评价积极型双语词典的重要标准之一。积极型双语词典目的在于指导词典使用者积极地掌握语言，有效地使用语言，克服文化差异性，使他们通过查阅词典，能够选择适当的词，用适当的形式，正确地、得体地表达自己的思想。为了实现这些目的，例证应该成为积极型双语词典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应该比在其他类型词典中发挥更大的作用。积极型双语词典要特别注重例证的质量，着重解决好例证的典型性和针对性问题：
1.例证要典型实用
词不仅有指称功能，还有交际功能，人们查阅词典是为了准确理解词的意义，了解词的用法，实现交际目的。因此语文词典的词“不仅应在静态中描写（释义），还要在动态中描写（举例）”，从而实现词从语言到言语的过渡（张后尘，1994：114）。Zgusta也曾经说过“词义是一般的，而意义是具体的，词义的具体化是从言语的上下文或情境语境（context of situation）中得来的”。（兹古斯塔，1983：59）例如汉语“搞”的释义是“做；干；办；弄”（《现代汉语词典》），“打”有“撞击、殴打、建造、搅拌、捆、编织、涂、揭、提、放射、付给、买、捉、从事”等义项，英语的“to do”有“做、给予、制作、解答、翻译、学习、整理、料理、扮演、参观”等义项，只看释义根本无法用这些词进行交际。但是“搞、打”，“to do，to make，to set”这一类词却是使用频率非常高的活用词，其特点是词性活跃、有多义性、搭配力强、有组成熟语的潜力， 因而也是积极型词典收录的重点。词典应该通过例句充分展示这些词的用法，为使用者示范这些词的用法。这里示范不是指典范或范例，著名作家或伟大诗人的语言虽然是典范，但对于读者生成句子没有多大的实用价值。积极型双语词典应该注重所选例句必须典型，注意其有效性、实用性，体现典型语境，说明典型用法。例如：
（1） giddy She was exhausted after her giddy round of parties and dances. （在那些令人晕眩的晚会和舞会之后，她精疲力竭了。）（COBUILD） （2） dim I a. (2) the ～ outline of a ship 轮船的模糊的轮廓 / ～ sounds of a distant bell 远处隐约的钟声 / ～ memories of one?s childhood 对于童年时代的模糊记忆 / His eyesight is getting ～. 他的视力开始模糊。（《新英汉》）
例（1）包含了“令人晕眩的”行为产生的效果——“精疲力竭”以及“令人晕眩”的成分——“晚会”及“舞会”。例（2）简洁、明了，从视觉、听觉、心理角度提供了dim 的典型语境。
2.例证要有针对性
没有哪一本单语词典比得上针对性强的双语词典。对于积极型双语词典，例证的针对性极为重要。针对性指的是根据词典的目的、对象而选取例证。任何两种语言的语义系统都不是完全对应的，因为语义反映客观现实时对现实的切分在不同语言中并不一致。双语词典的释义是用对应词的形式。英语和汉语词汇完全对应的情况很少（除了科技术语），大部分的词是部分对应，有时甚至无对应词，如果只根据词典的对应词造句，必然由于母语的负迁移作用，犯语义、语法、搭配或语用等方面的错误，导致交际失败。另一方面，词汇的多义性也造成外语学习者使用语言上的困难。认识部分对应词、零对应词以及多义词的含义必须依赖言语环境即例句。例证在积极型双语词典中应发挥的作用具体体现在：
1）补充译文释义之不足，辨析义项或辨析同义词、近义词和容易混淆的词。语言材料的丰富为使用者表达思想提供了选择，但同时也给使用者带来不少麻烦。英语中有丰富的同义词，同时一词多义现象到处可见。有的词可以从汉语的对应词辨别意义，例如：
laugh（笑），smile（微笑），grin（咧嘴笑），chuckle（暗笑），giggle（痴笑），chortle（哈哈大笑），titter（傻笑），snigger（嬉皮笑脸地笑），guffaw （哄笑），cackle（咯咯地笑），roar（狂笑）；但是很多同义词如tremble，shiver，shudder，以及flush和blush等只看中文对应词很难区别其意义及用法。试比较：
《新英汉》：
tremble I vi. （1） 发抖，哆嗦，震颤：His voice ?～d with excitement. 他兴奋得声音发抖。/ ～ with cold (fright) 冷得（吓得）发抖 （2） 焦虑，担忧：～ for sb.?s safety 为某人的安全担忧 / ～ to think... 一想到…就不寒而栗
shiver I 1. vi. （1）颤抖，哆嗦：～ with cold 冷得发抖 / a ?～ing? fit 一阵寒颤（如发疟疾）?
shudder I vi. 发抖，震颤，战栗：～ with cold 冷得发抖 / ～ at the sight of something terrible 看到某种可怕的东西而战栗 / He ～s to think ... 他一想到…就不寒而栗。
CIDE：
tremble to shake slightly，usually because you are cold，frightened，or very emotional? He hasn’t got enough clothes on — look，he?s trembling with cold./He remembered her as a small child，bright red and trembling with rage if she was refused something./Her bottom lip trembled and tears welled up in her eyes./His voice started to tremble and I thought he was going to cry.
If you say that you tremble to think about or tremble at the prospect of a possible future event，you are worried or frightened about it.
I tremble to think what will happen when he finds out.?shiver (of a person or animal) to shake slightly because of feeling cold，ill or frightened
The poor dog — it’s shivering!/He shivered with cold in his thin cotton shirt.
shudder to shake suddenly with very small movements because of a very unpleasant thought or feeling（例较多，参见CIDE）
以上释义和例句表明双语词典还得在释义的准确性和选择典型例证上下功夫。而CIDE释义清楚表明了这些词的差异，还用大量例证显示语境，进一步阐明意义和用法。积极型双语词典应该用大量例句对中国学生容易混淆的词进行辨异，如effective和efficient；exceedingly 和excessively；estimate和estimation；groan和moan；growl和howl；defective和deficient；healthful和healthy；locality和location；partially和partly等等。由部分对应引起的问题还表现在有的词并非同义词，如inspire 和encourage，但在中国学生看来似乎是同义词。《新英汉》的释义和例证不能说明这两个词的区别，《英汉大词典》义项划分较细，例证较多，较能说明问题。积极型双语词典要特别注重解决好这一类词，多用典型例证以补充译文的不足。
2）体现词的语法特点和搭配特点
英国学习词典对词的语法特点都有充分的描述，积极型双语词典可以借鉴OALD，LDOCE，COBUILD 的做法引进语法标注，同时用例句充分说明名词的数，形容词作定语或表语，动词句型，动词特点（如不能用进行时等），特别是中国学生容易用错的词更需要例句。Sinclair 在谈论表达习惯（idiomaticity）时指出话语（discourse）并不是空的句法结构，让编码者把词汇单位一个接一个放进去。词汇有其内在的特点（built?in feature），选择一个词或义项时需考虑必须选择或优先选择其他的一些词或句法结构。这是编纂编码词典（encoding dictionary）的一个重要观点（Bejoint，1994：211）。双语词典给出语法标注可能使学生造出语法正确但却是生硬的不符合表达习惯的句子，所以用例句进一步说明词的 语法特点和搭配特点很有必要。在例句中像CIDE那样用黑粗体明确标出常见搭配不失为一种为读者着想的做法。从CIDE我们很容易知道bottom lip，voice可以和tremble搭配，shiver，tremble后常跟with，有draw/make distinctions，dash one?s hope，pin one’s hoe，beyond/past hope，give up hope，a glimmer/ray of hope，in the hope that...等表达法，而且学会使用这些表达法。《新英汉》使用大量短语或词组作为例子，如tremble to think...并不能使外语学习者掌握其用法。积极型双语词典应像CIDE那样大部分例证用 整句而不是词组的形式，而且用粗黑体显示习惯表达法，方便读者，提高词典的有效性。CIDE中十多万条源于生活的实例加上粗黑体标出搭配为我们生成句子提供了选择。但是正像Kasimi所说，例证并不能取代语法描述或语义描述（Kasimi，1983：91）。CIDE有些词条没有定义，只有例句，无疑给我们增添了不少困难，对双语词典来说并不可取。
3）体现词的语用特点
句子不仅要语法正确，搭配合理，还要符合语用规则。试比较：
propagandize: ～ Marxism?Leninsm?Mao Tsetung Thought 传播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 《新英汉》
propagandize ［常作贬义］ ...～ Marxism?Leninism 传播马列主义 《最新》?宣传～ 共产主义思想 disseminate communist ideas / ～党的方针政策 publicize the Party?s general and specific policies / ～群众 spread propaganda among the masses / 广为～ give wide publicity to / 做～要看对象 In doing propaganda we must consider our audience. 《汉英辞典》（修订版）
既然propagandize 常作贬义用，英汉词典中例证似不太妥，而《汉英词典》则处理较好。例句除体现词的褒贬义外，还要区别语法形式和意义相同而语用含义不同的语言形式（例如can和may）；区别相同汉译形式的英语词语的语用差异（例如never mind和 don’t mention it）；区别英语同义结构的不同语用特征（例如of course和Yes，indeed.）。CIDE的例句：— “Thanks for your help.” “Not at all，don’t mention it.”
— “I?m afraid I?ve lost that wallet you gave me.” “Well，never mind (＝don’t worry about it)，I can easily buy you another one.”
充分说明了don?t mention it 和never mind的语用差异。再如，“死”这一动作在英语中有多种表达法：die，pass away，join the majority，go the way of all flesh，be no more，pop off，kick the bucket 等，尽管它们的意义相同，但语体不同，双语词典除用例句外，还必须有语用说明或语用标注，表明在一定场合应使用哪一种表达方式。
4）体现文化差异
对于双语词典而言，例证还应体现文化特异词的文化内涵，体现文化差异。《汉英词典》（修订版）中“龙”字条下“龙飞凤舞，龙凤呈祥，龙马精神，龙腾虎跃”。“狗”字条下“狗胆包天，狗急跳墙，狗屁不通，狗血喷头，狗仗人势，狗腿子，走狗，狼心狗肺”。充分说明了“龙”、“狗”在中国文化中的内涵绝然不同于西方的文化内涵，对于那些有字面义和比喻义的词要特别注意给比喻义配例。例如：
墨水1.prepared Chinese ink
2.ink：红（蓝）～ red (blue) ink
3.book learning: 他肚子里还有点儿墨水。He’s something of a scholar.
吃醋 他不过请你女朋友跳了两次舞，你干吗～啊！He’s only had a couple of
dances with your girlfriend. Why should you eye him with such
jealousy
odyssey: The film follows one man?s odyssey to find the mother from whom
he was separated at birth./(fig.) She describes her first novel
as ‘a sort of spiritual odyssey in search of Jesus?
《汉英词典》（修订版）在体现中国文化上做了不懈的努力，增收了中国传统文化和文学用语、名人语录、名人诗句，反映了我国古老的文化和风俗习惯，为查阅者提供了实用的帮助。积极型汉英词典可少收些不常用的条目，对常用的条目配置更多实用的日常生活例句。
四、例证与语料库的建立
积极型双语词典的丰富、典型实用、针对性强的例证必须来源于语料库。英语教学词典四大巨著的一大共同特点是以英语语料库的最新资料为基础进行修订或编纂。OALD，LDOCE 取材于和钱伯斯出版社共同建设的1994年秋英语国家语料库，COBUILD基于含2亿词的柯林斯英语语料库；CIDE来源于1亿词的剑桥语言调查语料库。这些语料库收集了最新的语言动态，为编纂系列词典提供了可能。对外汉词典的编纂来说，“加大外语的语言系统的词目，多用外语原版书刊上的用法和例证作为释义的依据和书证，是总的努力方向”。（李开，1990：346）积极型双语词典应从大量的活的自然语言中取例，必要时才对个别实例略作修改。这样才能避免自造例的随意性和个人倾向，避免误导使用者。只有取材于语料库，才能更好地在词典中提供活生生的、优美自然的例证，才能针对中国学生的特点选取例证，更好地帮助中国学生使用地道的英语表达思想。
参考文献：
A.P. Cowie. “The Language of Examples in English Learner’s Dictionaries.” ?Lexicographers and Their Works?. Exeter Linguistic Studies，1989: pp.55—65.
Al?Kasimi，Ali M. ?Linguistics and Bilingual Dictionaries?. E.J. Brill: Leiden，1983.
Bejoint，Henri. ?Tradition and Innovation in Modern English Dictionaries?. Oxford: Clarendon Press，1994.
Creamer，Thomas. “Beyond the Definition: some problems with examples in recent Chinese?English and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ies.” ?The Dictionary and the Language Learner?. Anthony Cowie，ed. Tubingen: Max Niemeyer Verlag，1987: pp.238—245.
Nakao，K. “Reviews on the Concise Oxford Dictionary of Current English，eighth edition.”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Lexicography?. Vol.5，No.2，1992: pp.129—159.? 陈楚祥，“词典评价标准十题”，《辞书研究》1994年第1期，第10—21页。
黄建华、陈楚祥，《双语词典学专集》，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8。
李开，《现代词典学教程》，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0。
林纪熹，《英语易混淆词辨异》，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1996。
王德春，《语言学概论》，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7。
张后尘，《双语词典学研究》，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
兹古斯塔，《词典学概论》，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
(作者单位：厦门大学外文学院)
发表于 2011-4-12 20:0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