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喜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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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CQ

第一章
“边上的人闪开，边上的人闪开，西边的人把田里的油菜杆抱远点，马上点火了。”执事的人手上忙着最后的工作，一面大声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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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外婆的过世不是突然，去年暑假就说胃疼，春节过后已经不能下床。清明的时候瑶瑶回老家去看她，已经只能吃下小半碗牛奶里面泡两片饼干。
当时瑶瑶妈拉瑶瑶到一边，悄悄地告诉瑶瑶，她和大姨妈去找算命的掐过日子了，外婆逃的过三月也逃不过五月了。当晚，瑶瑶做了一宿的梦，梦里，有自己儿时冒雨来给自己送伞的外婆，有结婚时在人群中远远冲瑶瑶欢笑的外婆，甚至还有去年暑假，给回家避暑的瑶瑶家小小子拎来草鸡蛋的外婆。
来电话的时候瑶瑶正好在帮孩子洗澡，电话是严平接的，瑶瑶擦掉手上的水珠，接过严平从门缝里递进来的手机，电话里妈妈焦急地说：“外婆走了，丧事一次性办的，时间很赶，你们明天一大早就回来。”
瑶瑶用脑子思考了一下，冷静地对瑶瑶妈说：“明天就我一个人回去，但是得中午，上午要去单位交待一下，送草就赶不上了。（送草是当地风俗，类似于送魂，参加的是嫡系的子女和侄子侄女等小辈。）严平和孩子就不去了，严平有课，不能临时请假，孩子还小，这样的场合就不去了。”
瑶瑶妈沉默了一下，说：“行，那就你回来吧，对了，再给你爸发个短信，他的手机总没人接。”然后就挂了电话。
瑶瑶把手机放到卫生间外面的桌子上，对严平说：“外婆走了，我和妈说过了，你和孩子不去，明天中午我回趟老家。”
在电脑前埋头工作的严平忙起身，走到日历前，一边翻看一边说：“不是说要到5月嘛，还没到呢。”
瑶瑶回卫生间继续给孩子洗好了澡，站在阳台上给瑶瑶爸打电话。手机通了，但一直没人接，瑶瑶连着拨了几次都是如此，于是打算发短信，短信还没发完，瑶瑶爸的电话来了，一开口就是：“我知道了，今晚赶不及了，明天一大早就回，估计中午能到。”
挂了电话，瑶瑶做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发现自己很平静，似乎大家都在等着这一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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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4个多小时的长途车再转市内公交，下车的时候已经快5点。瑶瑶看见马路边有一堆刚燃过的纸灰，上面还在冒着青烟，心想：“还好，没有迟到太久。”
从马路走到外婆家还有2站路的距离，拎着一个小皮包的瑶瑶慢慢地走着，一面看着路边的景色。眼下正是农忙时节，黄绿相间地田野看上去特别的赏心悦目。割好的油菜一片片的卧倒在农田间，看样子还要再晒几天，就要进行下面的程序，把菜籽揉出来送去油厂换油。瑶瑶记得小时候，每到农忙季节学校都会放上一周的假，让孩子们能帮父母做些农活。瑶瑶的爸妈都在工厂里上班，家里的地不多，瑶瑶妈全都种上了平日不需要打理的油菜，加上瑶瑶妈干活利索，一亩地的油菜根本不用瑶瑶爸和瑶瑶插手，因此对于是家里独生女的瑶瑶来说虽然农忙就像是白白的多出了一个星期的假。
记忆中唯一的一次帮忙，是因为天要下雨，瑶瑶妈喊上瑶瑶，来到地里，铺一张旧床单在地上，然后让瑶瑶去抱已经晒好的油菜，把它放在床单上，这项工作得非常的小心，力气稍大些，晒的干干的油菜籽会立马爆炸开，散落到田间，让你想捡都无处可寻。瑶瑶妈就站在床单上，用穿着雨鞋的脚走来走去得踩油菜，等踩的差不多了再用带来的小棒棒，轻轻地敲打着已经快光光的杆子，最后，抱出光杆。瑶瑶惊奇的发现，出现在床单上的只剩下乌黑光亮的油菜籽和少许外壳。
“瑶瑶，回来了！”一个声音打断了瑶瑶的遐想。
“嗯，回来了。”瑶瑶看清了身边骑电动车的女人，是大公公家的孙媳妇，按说该叫她姐姐。外公家族大，枝枝蔓蔓地又窜下来不少，原本血缘不远的亲戚也因为庞大的家族而变的生分，只是在有红白喜事的时候才会聚在一起，让你还记得，你还有着这个那个的表舅、表姨、以及也叫你姐姐妹妹的更下一辈。
“来，坐我的车吧，少走一段路。”大公公家的孙媳妇邀请到。
“不用了，一点点的路，很快就到了。”瑶瑶看着她那小小的电动车，微笑着。
“来吧，没事的。”她还不放弃。
“真不用，快到了，你先走吧。”瑶瑶一边拒绝，一边加快了脚步。
“那我先走了。”她不再坚持，一拉油门，向外婆家的方向开去。
接下去的路，瑶瑶一直保持着刚才的速度，一直到转过弯，能看见外婆家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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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说是外婆的家其实是小舅舅盖的房子，一栋两层的小楼，外公外婆跟小舅舅一家一起住。在瑶瑶心里，那就是外婆家。
  现在，在小楼的西侧搭起来一片帐篷，里面散乱地摆放着一些桌椅板凳，应该是给来吊丧的人用餐的地方，一群披麻戴孝的人正三三两两地在说着话。
  里面有个人看见了瑶瑶，马上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瑶瑶身边，那是瑶瑶爸爸。
  “瑶瑶到了，坐的几点的车？”瑶瑶爸爸问
  “中午11点多的车。”瑶瑶回答。
  “我一大早就出发了，中午到的。”瑶瑶爸说道：“先进去看看外婆吧。”
瑶瑶顺从地跟着瑶瑶爸来到一楼的客堂间，一张方桌放在正中间，上面摆着一个大花圈，花圈的两侧是白色的挽联，外婆的照片放在花圈的中间，照片前是几个碗的祭品。
  瑶瑶还没来得及细看外婆的照片，坐在边上的不知道谁说了声：“瑶瑶回来了。”挽联后面马上出来浑身穿的漆黑的人，一把抓过瑶瑶的手，把瑶瑶牵进了后面，按坐在棺材边的凳子上。
其实在回家的车上，瑶瑶就思考过，要不要坐到棺材边去，瑶瑶从小就怕这样的场景，老家的风俗，人死后盖着红的诡异的被子，那情景就像是鬼片。看见了心里会一直留有印象，过后想起来都会害怕。瑶瑶大舅突发心脏病去世的时候瑶瑶也回去了，但是一直只在外面，看着大舅的彩色照片落泪，没有进里面，因此瑶瑶记忆中的大舅总是生动的，和大伙儿在说说笑笑的样子。
现在，由不的瑶瑶去想什么了，已经来到了外婆的棺材边，瑶瑶也终于看清，把瑶瑶拉进来的是大姨妈，坐下后紧紧抓住瑶瑶手的是瑶瑶妈，最里面坐着的是小姨。
“妈，瑶瑶回来了。”大姨妈冲棺材里的外婆喊道。
唰的一下，瑶瑶鼻子一酸，眼泪就势滚了下来，抱着瑶瑶妈放声大哭了起来，从接到消息起的那股子一直蕴藏着的悲伤，终于在这一霎那间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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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要太伤心，外婆这样也是解脱了。”不知过了多久，在瑶瑶感觉自己头一阵阵的发痛，脑门发胀，人昏沉沉的时候。瑶瑶妈把瑶瑶扶靠在自己肩头轻轻安慰着，她手上拿着一块白布，不顾自己满脸的泪珠，一下下地帮瑶瑶脸上抹去眼泪。
“你不知道，到最后那几天，外婆已经什么都吃不下，人疼的不行，止痛片止痛针都已经没有效果，她神智又特别清醒，自己喊着：给我打一针，让我早点死吧。”大姨妈在一边说
“二姐，瑶瑶的孝布呢，给她戴上啊！”小姨在一边提醒瑶瑶妈。
“哦，对，对，对。”瑶瑶妈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堆东西。对瑶瑶交待着：“你的头巾、你家严平的臂挽，小小子的红帽子。严平没回，你就系在手臂上吧。”
瑶瑶拿过头巾，像江南的船娘一样，把白头巾从前向后围住，在后脑勺处打了个结来固定。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棺材里安静躺着的外婆。
棺材里的外婆，是老家人过世的常见打扮，穿着一身崭新的寿衣，头上戴着一顶瑶瑶在电视里见过的地主婆的珠帽，最上含着一枚定口钱，身上盖着一条大红的锦缎被子，脚上穿着一双大红的绣花鞋，水晶棺材的彩灯忽红忽绿的闪着，竟衬的棺材也五彩斑斓。
让瑶瑶奇怪的是，自己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一直恐惧到想逃避的感觉了，外婆看上去是那么的安详，皮肤还像生前般白皙，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走前受了那么多痛苦的样子。
“瑶瑶姐姐。”“瑶瑶姐。”做在棺材那一边的人在喊瑶瑶。
瑶瑶扶了扶眼睛看清了对面的几个人，从南到北依次坐着小姨的女儿鹿儿；小舅家女儿丽和大舅的大女儿霞。从她们个个红彤彤的双眼中，瑶瑶知道刚才自己痛哭时耳边听见的哭声来自他们，都是些外婆亲手抱大的孩子，她们甚至比父辈更珍惜外婆。
“严平和孩子没回啊？”霞问。
“嗯，都有课，没回。”瑶瑶解释道。
“鹿儿，丽，你们什么时候回的？”瑶瑶问两个从小就爱粘着自己，现在都在市区师范上学的表妹。
“我早晨出发，上午就到了。”鹿儿先说。“我也是。”丽接着说。
“哦。”瑶瑶想挤出一点微笑，没有成功。然后，大家都低头默默地看着躺在棺材里的外婆，这之间，瑶瑶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小姨无声地去用一根小树枝拨弄了下棺材边一盏长明灯的灯芯，让那灯更亮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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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啪”不知道是谁打开了日光灯，两盏四十瓦的日光灯霎时把客堂间照的亮堂堂的。又一个夜晚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
“好了，大家都出去吃晚饭吧，这里留一个人陪着就行了，要注意，随时拨拨灯芯，不能让长明灯熄掉。”执事的人指挥着大家。
“你们先去吃吧，我留下，你们吃好了来换我。”瑶瑶妈主动说。
  帐篷里挂着一盏200瓦的大灯，已经熙熙攘攘的坐着好几桌的人，那边都是些远亲。瑶瑶她们选了一张最靠边的桌子，依次坐下，那里已经坐了几个人，是三舅舅家的女儿涓，大姨妈的儿子鸣和她老婆桦带着他们的女儿静。
“瑶瑶，宝宝没有带回来？”鸣问
“嗯，他爸在。”瑶瑶说，一边逗静：“你认识我吗？叫我什么的？”
“你是谁啊？戴着这个我不认识你。”静指了指瑶瑶头上的白头巾。
菜很快上来了，老家一些头脑灵活的人拉起了伙，专门帮人家操办红白喜事。从桌椅板凳、锅铲碗筷到油烟酱醋、各色食材，外加人手，他们都全包了，全部折合成费用，一条龙服务，不用主家再准备什么，主家也乐得清闲。
“这一桌全包才280元，挺便宜的吧。”大姨妈一边吃，一边说。
“是，菜不错，很划算。”她儿媳妇赞同到。
瑶瑶看着桌上的黄瓜笋片炒甲鱼、红烧鳗鱼、清蒸肉丸……也点了点头。
挑了几个清淡的菜瑶瑶尝了尝，味道真不错，可以和省城的精菜馆媲美了，还有那文蛤，真是新鲜。
扒光了碗里的小半碗饭，瑶瑶看了看左侧的鹿儿，右侧的丽。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一起放下了筷子，瑶瑶跟桌上其他的人打了个招呼，三个人一起起身回到了客堂间。
这中间，瑶瑶还接了严平的一个电话，严平问了瑶瑶几点到的，然后还告诉瑶瑶他和孩子也在吃晚饭了，挂电话前，严平还半开玩笑地问瑶瑶：谁最会演戏？

一千零一夜_1

引用第0楼da9527于2010-11-06 19:09发表的 【原创首发】喜丧 :
作者：SCQ

第一章
“边上的人闪开，边上的人闪开，西边的人把田里的油菜杆抱远点，马上点火了。”执事的人手上忙着最后的工作，一面大声吆喝。
“轰”的一声，火苗窜了上来，易燃纸扎的两层小楼，连同纸房里那些外婆用过没用过，见过没见过的冥器迅速的燃烧起来，放在里面一起要烧掉的还有外婆生前穿过的衣物，鞋子。
.......

第一章已经在博客上发过了，哈哈。少给一点可以吧。

hzyuan

哈，whgfxy1981吼了一嗓子，直接把个芊芊给喊出来了。

一千零一夜_1

引用第7楼hzyuan于2010-11-10 19:43发表的 :
哈，whgfxy1981吼了一嗓子，直接把个芊芊给喊出来了。

年末了，事情确实很多，只有在闲时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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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来人很小心的推开房门，试图不吵醒瑶瑶。睡觉一向警觉的瑶瑶还是马上清醒过来，咪着三百度的近视眼，看清了，是瑶瑶妈。
看见还是吵醒了瑶瑶，瑶瑶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来拿件外套。”
瑶瑶从枕头边摸到眼镜，戴上，看清了瑶瑶妈。
“对了，你再睡会儿，今天事儿多，我先过去了，你等会儿过来的时候记得多带些硬币。”瑶瑶妈已经找到要的衣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叮嘱到。
微微的晨光透过窗户，瑶瑶看了看手机，才刚过五点半。
重新入睡容易的多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9点，太阳从东边窗户已经暖暖的照到了床上。
稍作洗漱后瑶瑶在厨房找了找，没有找到什么适合的食物，冷锅冷灶的，看来这几天，为了外婆的事大家都在那边忙碌，家里都没开火。
适时的电话铃声解救了有点不知所措的瑶瑶，是瑶瑶妈在小舅家打来的。
“你们怎么还没过来，客人都有来的了，记的拿点硬币多拿点，小阿姨她们都没带。”
“我们?爸爸在家?没和你一起啊?”瑶瑶问
“是啊,昨天下半夜说没人,让你爸过去照应着了,凌晨4点多才回去的。去叫上你爸，客人都来了。”
瑶瑶重新上楼，推开爸妈的房间，爸爸果然睡的正香。瑶瑶叫醒了他，说妈来电话了，让我们赶紧过去。然后又补上一句，我早饭还没吃呢。瑶瑶爸说：“到那边去吃，大家都在那边吃的。”
瑶瑶爸开摩托车带瑶瑶到小舅家的时候，正厅前的大喇叭上正播放着一哀乐，在空旷的乡村这声音传的异常悠远，让人倍感凄凉。哀乐是昨天现场录制的，花钱请了当地专门从事这一行当的，据说小有名气的一个女人。那女人叫上主家的兄弟姐妹们，细致又耐心的询问了外婆的性格，为人，爱好等等。录音开始，全场立时安静了下来，那女人像戏曲亮相般的唱道：“我的亲娘妈妈诶。”然后历历唱述着外婆身前这般那般的好，唱道动情时，那女人居然也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淌着，一边自己用手帕抹去，一边一刻不停的唱着。那情形，让瑶瑶有点恍惚，人有一种在梦游的感觉。录完后，那女人最后一抹眼泪鼻涕，把手帕往口袋里一揣，出门去和熟识得人聊天去，让瑶瑶又是一阵阵的嘘嘘，这感情，来的快也去的快，都不用酝酿的，够专业，也是个人才啊。
今天，是外婆的正日子，乡下的人也固执的认为，今天事情办的好坏能影响着子孙后代的幸福，所以全力办好今天的事，让外婆安安心心体体面面的上路是外婆每个儿女最大的心愿。
客堂间正大门对着的地方摆了一张八仙桌，上面摆满了水果、糕点等祭品，按老家的习俗，这些东西在出殡前小孩们可以去拿，显示着主家的大气，全被人拿光了越能显示这家的人缘好。
八仙桌的两侧各有一张简易桌子，一边是穿着艳丽色彩的道袍、带着锣鼓钵弦等的“古班子”，另一边是衣着普通，带着电子琴，架子鼓、大小号的“音乐队”，两个班子轮流演奏，你这边来一首：“ 真的好想你。”那边马上来上一曲唢呐独奏。两个班子谁也不让谁，来客们也听得有味。
在屋檐下临时做的厨房里，瑶瑶就着大锅里的一些青菜煮豆腐吃随便扒了一小碗饭，就进了堂间。
除了在省城上大学的四舅家的女儿涵因为期中考试没能赶回，霞、英、瑶、娟、璐、佳都过来了，分两排围坐在外婆棺柩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