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自杀而去的女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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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朵渔 【南方周末】本文网址：http://www.infzm.com/content/50102
    也许真正病了的不是女人们，而是乡村；又或者乡村从来就没有痊愈过
   我的一个诗人兄弟沈浩波，写过一首叫《我们那儿的生死问题》的诗，写的其实是死，跟生没多大关系。“我们那儿有很多女人是自杀而死的／有的喝农药，有的上吊／大部分选择了喝农药／我们那儿管这种死法不叫自杀／就叫‘喝农药喝死的’”。多么质朴啊，死于何物，便以何物命名。依此类推，我们那儿的女人们还有“上吊吊死的”、“跳井淹死的”、“用刀抹脖子死的”、“用车撞死的”……冷冰冰的说法，其实在乡下已是司空见惯，没有人觉得毛骨悚然。
    我的一个堂婶，在去年一个飘着小雪的凌晨，投井而去。家人觉得她情绪不对，已严加看管了她好多天，大门落锁，二门紧闭。但她还是翻墙而出，在静悄悄的雪夜，熟练地寻到浇地的机井，将一双鞋子摆在井沿，鞋尖冲着家的方向，头朝下走了。在我的童年印象里，这个婶婶很能干，是集体主义时代的风云人物，自由恋爱成婚，子女成行……不知从何时起，她脸上的阴云突然多了起来，皱着眉头，总是不高兴的样子，见到人还要极力掩饰，挤出点笑来。前两年，在外工作的子女们决定带她去医院瞧瞧，不成想路遇车祸，她的二女儿先她而去，这更加重了她脸上的阴云，整天念叨活着没意思。去年，她新添了两个可爱的孙子，亲人们都松了口气，觉得孩子们也许能将她留住。没想到她去得如此坚决，垂直的机井，头朝下，在一个飘雪的凌晨。
愿她的灵安息，寂静！
    前几天回乡下，母亲突然告诉我：邻居家的媳妇上吊了！这让我顿时吃惊不小。我记得那小媳妇整天笑眯眯的，很能干，刚刚熬成婆，还盖起了一个大院落。没想到院落的大门还没安上，她就等不及了。问到她上吊的原因，母亲叹口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有一次见到她的男人，一个沉默的木匠，蹲在墙跟的阴影里喝粥，表情轻松，但说起他妻子的死，却又讳莫如深。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经常会听说谁谁又自杀了，上吊的居多，投井的也不少。后来农药普及，喝药的渐渐多了起来。自杀者中，多是些悔婚的少女，或受气的娘们儿，男人们极少自杀，或者根本就没有过。大多数自杀者，都死得莫名其妙，原因不明，也许其中包藏着许多秘密，只是不足为外人道。
    沈浩波在诗里写道：“我有时很佩服这些喝农药而死的女人／她们是真正视死如归的人／从想死到死／甚至都没有考虑一下／就干脆死掉了／／有时候我又很佩服那几个上吊而死的女人／她们是真正考虑清楚了生死问题的人／真的决定好了要去死／这才去上吊死了”。她们真的考虑过生死问题吗？她们真的想清楚了吗？我不相信。如果她们真的认真考虑过，她们不会这么毅然决然地去死，因为她们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是灶台，是粮食，是家……她们会舍不得。也许是她们真的病了，累了，走不动了……但是，为什么男人们不病、不累、不绝望呢？也许生活太过艰辛，乡村信仰又不足以挽救一个灵魂，为什么最艰难的岁月都捱过来了，却偏偏被一根小小的稻草压垮？也许现代医学可以给出合理的解释：抑郁症、应激障碍性精神疾病等等，但是，这类乡村自杀者又占几成？谁能给出最准确的数据？
    也许真正病了的不是女人们，而是乡村；又或者乡村从来就没有痊愈过。
    愿她们的灵安息！
（作者为诗人）

  个人点评：我到过农村，知道农村中女人的艰难、苦累！在农村，女人一般都是离开自己熟悉的家，离开自己的亲人嫁到陌生的环境，需要适应丈夫和公婆还有身边的人与事。如果和的来还好，和不来就惨了。刚开始丈夫也许会帮妻子，后来烦了，变成丈夫，公婆三个对付一个。那就糟糕透了。而农村女人的苦应该只有自己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