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日之间的历史问题——从美国首次派大使参加广岛核爆纪念活动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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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
　　8月6日，美国驻日大使卢斯参加了广岛核爆65周年纪念活动，这是有史以来美国政府首次派出政府代表参加，日本国内在对美国政府的举动纷纷表示赞赏之余，期待奥巴马总统在11月访日期间到访广岛，更期待来自美国总统的道歉。同时，奥巴马政府此举在美国国内也引起不小的议论，本文试图从美国国内的反应入手分析存在于美日两国之间的深层次历史问题。

不能因同情混淆“侵略者”与“解放者”

　　《纽约时报》的报道担心“可能会引起美国是否应当为核轰炸道歉的争论，而这种争论可能会导致日美关系产生嫌隙”。

　　《华尔街日报》在题为《美国派出代表参加广岛仪式》的报道中则对日本进行了谴责，认为“长期以来日本将自己扮演成战争受害者，但是却粉饰在中国和亚洲的侵略行径”，并讽刺地说这是奥巴马的又一次“道歉之旅”（apology tour）。

《华尔街日报》言论版发表了题为《向广岛道歉吗？》（A Hiroshima Apology？）的长文，文章对美国政府的举动表示否定，并十分鲜明地指出“如果只是将焦点放在核轰炸上，与其他二战参战国一样日本人是受害者。但是他们不是受害者，而是与希特勒德国一样蹂躏了其他国家的人民的侵略者”。

　　该文还指出，“自1945年以后，日本的宣传总是将自己说成是受害者，却对于亚洲邻国和珍珠港侵略漠不关心，日本持续对广岛长崎的关注却是对受到日本侵略的亚洲各国的刺痛”。在文章的结尾，作者警告道，“如果将所有的战争参与者都放在同一个类别，我们将会侵蚀子孙们判别真正邪恶的能力而使他们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

美国的“战略忍让”

　　那么奥巴马政府为什么要冒国内的政治风险做出这个决定呢？

　　首先，美国希望通过此举向日本国民示好以加强美日同盟，为顺利解决普天间美军基地问题创造良好政治环境。
今年是美日同盟50周年，但是双边关系却因为普天间问题而陷入“泥沼”，甚至成为导致前首相鸠山由纪夫下台的主要原因之一，而美日同盟之间出现的问题的深层次原因则在于国际力量对比和美日双方对于同盟认识的微妙变化。
　　对于日本来说长期以来一直处于典型的“同盟困境”之中，即可能被美国“抛弃”（Abandonment）的恐惧与可能“卷入”（Entrapment）美国发动的战争或者冲突之中的恐惧。上个世纪90年代，日本的担心主要是前者，而现在日本的担心更多的来自后者。对于美国来说日本的战略重要性增加，换句话说美国变得比以前更加需要日本。主要有两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是中国的崛起改变了国际政治经济力量的对比，美国担心中国可能对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挑战，因此美国需要在抑制中国影响力的“膨胀”，首先就是在亚洲地区。而在亚洲地区，日本无疑是“抵制”（counter）中国崛起最重要的同盟伙伴。为了战略需要在历史问题上让步在过去也有前例，里根总统就曾经在1985年向德国士兵墓地献花。

　　第二个方面是随着美国经济实力的相对下滑，特别是在金融危机后情况更加明显，再加上美国在伊拉克和阿富汗地区投入的庞大的战费，导致美国需要日本更多地为日美同盟做出贡献，由于日本和平宪法限制日本参与战争，因此美国主要希望日本在经济上予以支持。

　　但是，无论是第一个方面还是第二个方面都是日本不愿意“卷入”的，中国已经超过美国成为日本最重要的经济伙伴，日本不愿意在中美之间作选择，背负着高达GDP200%国债的日本很难说服日本国民为美军提供更多的费用。

　　第二，作为奥巴马总统提出的创建一个“无核世界”目标的具体步骤，以显示美国在根除核武器上的决心。

　　去年奥巴马总统在捷克首都布拉格发表的“无核世界”宣言后，推进核裁军一直是美国政府外交重点，奥巴马总统还因此在去年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但是在这方面进展并不明显。今年4月在华盛顿举行的核峰会也没有取得特别注目的成果。美国希望通过此次举动显示美国决心。

历史的盖子被掀起

　　谈到历史问题，往往令人联想到中日之间，中韩之间历史问题上的冲突，事实上美日之间存在的历史问题同样深刻，只是在美日同盟的大旗下被暂时掩盖着。美国此次举动引起的两国的反应正是这个历史盖子被稍稍掀起后的冲击波。

　　首先，美国政府对于日本在历史问题上长期奉行了“战略忍让”政策。日本偷袭珍珠港，日军在菲律宾等地对于美军大量俘虏的非人道待遇等等问题，在冷战的战略需要下服从了“美日同盟”的大局被政府低调处理。但是一旦日方有所动作，美国国内的反对情绪立即会出现，1994年华盛顿某博物馆试图展示广岛长崎核爆炸的照片，立即引起了老兵团体的强烈反对，为此该博物馆馆长被迫辞职。一旦过多触及历史问题，美国社会的“反日”情绪有可能会突破美国政府的“战略忍让”。
第二，对于日本来说有强烈的战败国复杂心理，特别是对于美国，但是由于自身的战争行为，除了广岛长崎外很难找到可以在道德上谴责战胜国的地方。在日本很多人认为，美国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日本马上就将投降。但是美国也从未放弃过其立场，即投下原子弹避免了在日本本岛决战，不仅拯救了大量的美国士兵的生命，也拯救了大量日本国民的生命。美日两国在历史问题上的深层分歧正在于对战争道德责任的分歧。
　　新的国际格局下，美国政府似乎有理由继续对日本在历史问题上采取“战略忍让”，但是美国的忍耐也不可能无限扩大，否则不仅会损坏美国作为二战战胜国合法性和道德基础，已无法承受美国社会被“压制”的情绪的爆发。据此，奥巴马没有可能会道歉，即使去广岛访问几乎也是不可能的。

作者是日本国立新潟大学副教授，现在是美国麻省理工学院（MIT）国际问题研究中心的访问学者

http://www.zaobao.com/yl/tx100810_001_2.shtml

到底是日本人的隐忍还是美国人的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