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媒体称南宁白话“濒危” 调查发现仍有生命力

猪仔虫

广西新闻网记者 宋甲子 实习生 冯小乙 曾萍 蒋银花


　　近日，广东有媒体称，南宁市在推广普通话后，“当地（指南宁）居民改口说普通话，老方言粤语如今奄奄一息”，并认为南宁白话已“濒危”。一时间，在南宁乃至钦州等地的网络论坛上，关于南宁白话的讨论成为焦点话题。记者对南宁白话的“生态环境”调查后发现，会讲南宁白话的人并不是少了，而是随着南宁经济的发展，越来越多外来人口涌入南宁，使得讲白话的南宁人所占人口总比例下降了，南宁白话仍然有活力。


　　现象　　

　　老城区中外混血儿“被漂白”

　　广东媒体：据非正式统计，南宁市目前不到三成人说白话

　　记者调查：老城区的居民讲白话多，新城区讲白话的少

　　南宁白话的“圈子”有多大？记者从7月18日到21日连续3天到南宁市多个城区走访。

　　7月18日晚上，在南宁市五象休闲广场上，南宁人邢女士和爱人饭后出来散步，不时用南宁白话交谈着。邢女士说，在五象广场一带居住、工作的人，外地人多，平日里散步很少听到白话。在南宁市云景路香榭里花园里，数十名家长在中心广场陪孩子玩耍，都是用普通话交谈。在新开发的片区的户外，大部分市民说普通话。

　　那么，老城区的情况如何呢？在维新街，居民乐女士称这里是白话的“天下”，连一个两岁的中国和丹麦混血儿来这居住后，都“被漂白”（指学会说白话）了。街坊邻居昵称这名混血儿“细（小的意思）hello”。其实并没有人专门教他讲白话，“细hello”在街道玩耍时，居民们都会忍不住用白话逗逗他。时间一久，“细hello”说话时就变成了“白话+英语”：“我要饮water（我要喝水）”、“我要返home（我要回家）”……土洋结合，逗得旁边的老南宁们哈哈大笑。

　　在南宁航运公司的宿舍里，邻居们不但用白话交流，有的老人还用叹歌（以前水上人家婚嫁时用白话吟唱的歌曲）来交流感情。

　　有人认为，南宁白话已“废柴”（南宁方言，指没有用、一无是处）。广东一媒体便称：“据非正式统计，南宁市目前不到三成人说白话。”对于这些说法，广西教育学院的汉语言教授沈祥和说：“如果真有三成，那倒不见得是件坏事。”他认为，南宁市在上世纪80年代，就算所有人都讲白话，也不过三四十万人。而2009年市区人口约267万人，“就算按不到三成来计算，得出来的结果也比三四十万人多。这怎么能说讲白话的人大量萎缩呢？”

　　讨论一　　

　　南宁白话“濒危”了？

　　网友：商场、饭店听到白话少了

　　专家：白话仍有活力

　　南宁市民陈女士觉得现在讲白话的场合少了。7月22日上午，她用南宁白话打电话到一家经营广东早茶的饭店订位喝早茶，可电话那头的服务员久久不吱声。陈女士一愣，改用普通话说道：“您好，请帮我订个位。”服务员一听马上说：“对不起，我不懂白话。”

　　这让陈女士很是感叹。她说，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南宁喝早茶有粤剧听，和朋友、服务员都是用白话交谈。如果偶尔听到普通话，大家会觉得新鲜。当时，煮广东粥的厨师为了证明是正宗的粤菜师傅，还要专程去广州学讲白话，待到招揽顾客的时候派上用场。

　　黄女士是南宁市公交总公司的一名司机。她回忆说，在上世纪80年代，每到一个站点，她都要拿着话筒先用南宁白话播一次站名，再用普通话重复一次。这就是当时所谓的双语报站。上世纪90年代后，当公交车上推行电子报站器后，双语报站便消失了。对此，网友“未来客”说：“挺怀念的。15年前来到南宁，在公交车上听着这双语报站，还在心里记词学白话呢。”

　　家住南国街的杨老先生对记者说，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广西电台播出的大多是粤语节目。但进入90年代后，广西电台、电视台的粤语节目越来越少。杨老先生对此表示惋惜：“这让我总有一种文化即将缺失的感觉。”

　　讨论二　　

　　南宁白话为何弱势？

　　观点：南宁白话不好听，让人说起来不自信

　　专家：从语言学角度而言，语言无所谓“正宗”

　　有一个关于南宁白话的网帖从2006年一直讨论至今。楼主说：“南宁白话再难听也是南宁的个性。”他号召市民不要丢弃南宁白话。市民韦先生认为，虽然南宁白话是粤语的一个分支，但是由于“臭青”（形容南宁白话不纯正和生硬）、不正宗，让许多年轻人“难以启齿”。

　　今年5月，南宁市民陈女士的广州亲人来南宁玩。一日，表哥龙先生酒足饭饱后，摸着肚子说了一句：“吃得表表（饱饱）的。”在场的亲戚尴尬之余，却觉得倍感亲切。曾有人开玩笑说，请吃一顿饭就知道这个说粤语的人是广西人还是广东人，正是因为两广人对“饱”字的发音有所不同。粤语是“薄bao”，而南宁白话是“表biao”。因此，南宁人“饱”字发音是典型的“不正宗”粤语。在场的亲朋好友觉得亲切是因为龙先生已经离开南宁三十多年，还能脱口说出典型的白话。

　　市民何先生1998年大学毕业。当时，他想应聘广西电台一粤语节目的主持人。应聘前，他日夜苦练，不但用粤语读报纸，还特地请广东朋友来旁听并及时纠正读音错误。可惜最后没有应聘上。扯他后腿的，是在应聘考试时，念广播词中不经意冒出两个南宁白话的发音。据了解，1998年是广西电台招聘粤语主持人的末班车。当时对主持人的要求是“说一口流利、正宗的广州话”。何先生认为，从招粤语主持人就可以看出，南宁人觉得南宁白话“难登大雅之堂”。

　　广西教育学院语言学教授沈祥和说，南宁白话和广州话在发音上有所不同。南宁白话在粤语中加入了i、u、ü介母的发音。数字“八”，粤语说“拔ba”，南宁白话“憋bie”。

　　南宁白话“臭青”是这种方言处于弱势的原因吗？广西大学文学院副院长黄南津教授认为，从语言学角度而言，语言无所谓“正宗”。由于广州政治发达，便成了粤方言区的“大佬”。为此，南宁在说白话时心理上希望向广州靠拢，觉得自己所说的不够正宗。

　　观点　　

　　南宁白话有其独特魅力

　　声音一：保护南宁白话，是保存城市精神

　　声音二：南宁市包容性强，没必要特别保护

　　“南宁白话的个性，是普通话无法替代的。”90后小邓如是说。她的室友柳州人小蓝，刚到南宁上学听不懂南宁白话。上学期的一天，小蓝买了件新衣服，回到寝室后在室友们面前秀了一把。南宁的室友笑称她很“切咧”。她以为是自己刚买的衣服开裂了，赶忙问室友：“哪里裂了啊？这是新买的。”随后，小邓解释说，“切咧”是南宁白话，表示活泼、又爱漂亮的意思。小蓝自知会错意后，和室友们捧腹大笑。现在小蓝在南宁生活两年了，喜欢上了南宁白话，经常缠着南宁室友学白话，假期回老家还要在家人面前炫一两句白话。

　　南宁话还有一些很独特的本地词汇，比如咩咩射射（形容做事不干净利落，黏黏糊糊）、痴嗯嗯（痴痴呆呆）……南宁人的称谓也很有意思：外甥被戏称为“外甥狗”；通称与父母同辈、但年龄比父母大的女性为“阿姆”；女性朋友称为“友女”，男性朋友称为“友仔”。

　　因而，有网友认为，南宁白话自成独特风格，保护南宁白话就是保护南宁的自尊。网友“桂林妹仔”说：“在南宁生活七年，虽然我不懂说（南宁白话），但是每每听到有人说南宁白话，觉得亲切。”

　　但是，也有网友提出了不同的观点。网友“许恒你”说：“我是区外的。何必担心一个地方语言的消灭，只管担心一个地方的发展（就好）。这个地方（说）普通话多，说明外来人口多，有发展了。”另一名外地网友则认为，南宁是一个很包容的城市，没必要在语言上让白话和普通话争高低，“能海纳百川，才是最有生命力的！”

　　专家　　

　　语言是城市宝贵财富

　　声音一：不能像保护大熊猫一样保护语言

　　声音二：家长不应剥夺孩子学习白话机会

　　南宁白话需要特别的呵护吗？

　　黄南津教授认为：“作为南宁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南宁白话应该是南宁居民重视、珍爱、保护的家底。”

　　他为保留南宁白话支招：一是在推行说普通话、用规范字的国家语言文字政策的同时，继续保持南宁目前双语或多语并存的状况。二是媒体可保留一定节目时段，严肃认真制作一些南宁白话节目，力求形成品牌。三是去粗俗，在日常应用中注意消除鄙俗成分（如粗口话），使南宁白话自身净化、雅化。 ”

　　而汉语言专家沈祥和对南宁白话的看法则是：真濒危了，保护不了；尚未濒危的，不用保护。他说，历史不长、发音定型性不强等原因，导致了南宁白话如今处于弱势语言的地位。他说，在清朝，粤籍商人、移民从广州沿江来到南宁时，便把粤语传到了南宁。粤语借着广东人的商业优势很快地成为南宁的主要方言之一，历史不过三四百年。而发音定型性不强，是因为受到了壮语、官话、平话等方言的影响，南宁白话又出现了“夹壮”音的现象。

　　“不能像保护大熊猫一样地将语言保护起来。对于语言来说，只能抢救。抢救的办法是用影像资料、文图记录下这段历史。”沈祥和如是说。在南宁，曾经在下廓街（从中山路到邕江边）唱主角的邕州官话，目前已濒危，能掌握这种方言的人所剩无几。沈认为：“弱势语言被强势语言取代，是语言的一种规律。”

　　沈教授还说，不少人对推普的工作理解偏颇了。网友曾女士会讲白话，但坚持和两岁的女儿讲普通话。不教女儿白话的原因是，怕女儿上学后说普通话、读英语发音带南宁白话腔，不正宗。沈表示，“推普”不是“独普”。

　　7月23日，记者从自治区语委办了解到，所谓推普，是以主体语言（即普通话）和多样性语言（即方言、民族语言）相结合，构造和谐的语言生态。沈祥和说：“孩子多掌握一种语言，就是为大脑积攒一笔财富。”不少家长认为孩子学习外语会更聪明，殊不知学习方言能起到同等的作用。“懂讲南宁白话的家长不教孩子讲白话，以为是‘净化’了孩子的语言环境，其实是剥夺了孩子唾手可得的语言财富。”

　　■网友评论

　　网友“宇禅”：南宁白话逐年在流失和被抛弃。悲哀！粤语是全国八大方言之一，作为粤语方言分流体系之一的南宁白话与广州白话子母相连，一脉相承。首府南宁更应该传承和发扬。

　　网友“兜风少年”：想起当年我的梧州同学上课讲话开小差，被老师罚站起来用普通话念课文——痛苦万分。据她说，在当年，这是最严厉最残酷的惩罚。

　　网友“六万山人”：推普是必要，但是方言也要存在，应该鼓励校园双语。  

　　网友“蓝天白云笑笑”：白话被遗忘在角落。我同事为了不影响小孩说普通话，他们家本来是白话交流的，现在都不说了。

　　网友“彩霞”：南宁白话虽说在公众场所减少了，但在老南宁人的家庭都还保留着说南宁白话。特别是在跟老一辈交流时，用白话就容易沟通。

　　网友“得宝蓝”：珍爱、发扬本土方言——南宁白话，是老南宁们的夙愿。一味地强求孩子们固守本土方言的阵地，很可能会事与愿违。所以，个人以为：顺其自然，遵循适者生存的自然选择法则，这才是当代南宁人对待本土方言——南宁白话的演化所应持有的心态。

　　网友“久久小妮”：我们家人在家里从来都是用白话交流的，只不过我们在外面工作和学习才会使用普通话而已。所以我并不觉得南宁白话有什么减弱的趋势。外来人觉得南宁不排外，我想这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南宁人在公共场合，都把普通话作为主要的交流语言。广州保护粤语的方式，南宁可以借鉴。但是，要在南宁像广州那样全民推广南宁白话，我认为有难度。

编辑：梁凯昌 作者：宋甲子 冯小乙 曾萍 蒋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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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普与方言的保留并不冲突，中国自古以来就是民族通用语与方言并存，同时掌握普通话与方言，也有利于广泛交际和乡情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