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举一名我们院已故的院士周廷冲教授,讲他年轻时的一个故事。他也是上海医学院毕业的,毕业后先到英国学三年药理,后又到美国做了两年生化,在Lipman实验室。这一实验室当时是世界上研究三羧酸循环的主要实验室之一。Lipman本人,后来是诺贝尔奖获奖者。Lipman与他订的合同是两年。去了两个月还未见到Lipman,周廷冲有些着急了,两年就要完成论文。他的小导师说,无论如何要抓紧时间和导师把题目定下来,定下来后我可以帮你把研究开展起来。可导师到哪找,又不好贸然去敲门。今天有个机会,今天Lipman又要出国了,一出国又是两个礼拜才回来,但他出国总要提前到飞机场,你可以在候机室里先等他,他来后什么话都不用说,就要题目,有了题目就可以开始干了,哪怕没有题目有方向也好。于是他早早到候机室里等着,Lipman果然在起飞前20分钟大步流星地走进候机室。他一见周廷冲就知道是来向他要题目的,他说,行,今天就定吧。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便条本,在空白纸上画了一个圈,这是三羧酸循环,在旁边写上CO2 ,再一个箭头,二氧化碳进入三羧酸循环。通过一个酶,叫乙酰辅酶A。他说不光是乙酰辅酶A在起作用,很可能前有酶后有酶,是一连串的酶反应,是一个连锁反应。你去把一切与乙酰辅酶A有关的供体酶给我找出来。这就是你的题目,一个圈,一个箭头,然后一个问号。周廷冲很高兴得了题目。于是去找资料,建方法,做实验,两年的辛苦终于找到了供体酶。两年里他们除了见面时讲“Hello”,“How do you do.”之类的话外,没有讲一句正经的题目上的话。两年后论文交给Lipman,他非常高兴。一直到后来70年代,Lipman过70寿辰,周廷冲专门到美国祝寿时,Lipman说,你是帮我解决迷津的人。评价非常高。两年里除了这张便条纸外什么也没有。在座同学们想想,如果你们的导师用这样的方法来带你们,你们会满意吗?大概不会满意。你们的导师也不敢这样带他的学生。但是大导师就是这样带学生的。只要指出方向,就有文章,有戏,顺着走下去,就是一条路。这张便条不仅决定了周廷冲的一篇博士论文,也决定了他一生的道路,生化药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