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王与警察的眼神之不同

大成若缺

推荐理由：每个人的童年都是最可宝贵的，交友不慎而酿成的人生悲剧在很多孩子身上都可以看到，这中间有孩子家长的责任，老师的责任，如果没有碰见这位好友，可能这位贼王的生活会是不一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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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市立医院北区住院部，三楼32号床位，一位67岁的老人躺在病床上，1米75的个子，微胖，操着一口吴侬软语。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极为缓慢。和他年纪不相配的，是老人的眼神，极为有神，甚至犀利。很多人不知，老人的豪爽却来自他曾经的“特殊职业”。若干年前，他在同行内有一个响亮的“名号”——江南贼王。
　　疾病缠身的老人

　　“江南贼王”，真实名字叫王同山。13岁开始扒窃，“技艺”超群，名扬上海滩，偷遍华东各省市——这是老人黑色生涯的写照。王同山的知名“业绩”，已不仅仅是一天偷几十个钱包，他偷过手枪，还偷过林立果（林彪之子）闻名一时的“选妃照片”。但如今，贼王疾病缠身。由于多年非正常的生活，王同山身患冠心病、糖尿病、肾衰竭等多种疾病，2009年12月9日到现在，他一直住院。其间，他几次病危。最严重的一次：心脏停跳4分钟。

　　王同山说他时日不多，以前做了太多坏事，现在想回报社会，将遗体捐出是考虑已久的事情。王同山有着响亮的“名头”，也有着耻辱的“记录”——他先后7次入狱，有35年的光阴都留在了牢房里。2004年，王同山最后一次出狱，他决心金盆洗手。此后，他做过保洁员，还做过保安，工作期间，他负责的小区“连根针都没丢过”，而隔壁小区曾一夜被连盗6辆电瓶车。那段时间，王同山成了“红人”，因一次拾金不昧被当地媒体曝光，央视、凤凰卫视都邀请他去做节目。一本根据他的经历写的小说《江南神偷王》也已出版。

　　不过，做了3年保安后，王同山身体不适，不得已辞职。当地街道办给了他一处只有5个平方米的住房，还给他办了每月600元的低保，但王同山说：“一直生病，根本不够用。”现在，王同山还欠医院4000多元的治疗费。他很乐观：“对着死亡我放声大笑，对着病魔我无可奈何。”同时，他也克制着自己，出来这么多年了，再怎么困苦，也不会重入江湖。

　　“作家”成了扒手

　　王同山出生在徐州的铜山，祖籍古都河南开封，1949年随父亲进入苏州市。他的父亲是个军人，母亲是位富家小姐。父亲脾气暴躁，常常引发家庭暴力事件。王同山年幼时，父母就离婚了，此后父亲脾气更加暴躁，并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调皮的王同山几乎天天挨揍。父亲转业后，在一家军工厂任工会主席，将14岁的王同山送入寄宿学校。刚进校的王同山成绩优秀，是苏州市第一批少先队员。他喜爱文学，还在《少年文艺》和《中国少年报》上发表过文章。他有一个“作家”的梦想。

　　不过，在王同山认识一位叫张慕天的同班同学后，他的人生轨迹就此改变。张慕天曾连留四级，比王同山大4岁。据王同山说，张慕天是南洋华侨子弟，家族靠黑道起家，出手阔绰，对他像“哥哥”一样。他跟着张慕天溜冰、看电影、吃饭，将他视为唯一的好朋友。第一次发现张慕天“阔绰”的原因，是一次吃饭，饭菜刚上桌，张拉着王同山就走。王同山纳闷，直到看见张趁人不注意，从柜台里迅速拿出一把钱。

　　王同山的心直跳，不过在分到20元的“巨款”后，他的惊喜远远大于恐惧。“来钱容易”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他，张慕天成了王同山的“入门师傅”，而“满师”考核标准只有一个——偷到张慕天的钱。仅仅两个月后，一次张慕天出门洗澡，王同山进门，不经意地一转身，师傅的钱包已到了徒弟的手里。王同山得意地将钱包高抛几下，瞄着张慕天。张大笑：“你满师了!”
　　从此，“小作家”王同山成了扒手“小苏州”。上初一时，王同山偷窃时被同桌发现，父亲将他带回家，捆绑、暴打，倔犟的少年没有流一滴泪，天亮时，挣脱绳子逃了出去。从此，他开始“人在江湖，四海为家”。他的钱源源不断，苏州风声紧了，就跑到上海、杭州，甚至到过贵州、广州，以扒窃为生。

　　三段爱情都以悲剧收尾

　　1966年“文革”开始，王同山，作为“地富反坏右”中的一分子，再次被送到南京小茅山劳改农场接受改造，没有罪名，没有自由，直到1979年。在劳改农场里，王同山遇到了他的“初恋”。那是1971年春天，在宿舍的自来水龙头旁，他偶遇了一位清秀的姑娘，两人聊了一会，感觉不错。姑娘是狱友的女儿，前来探望父亲，这让很久没和女性接触的王同山春心萌动，他对姑娘展开追求，送礼物、写情书……这种追求遭到“阻挠”，所有人都反对，甚至在他们聊天时，农场管教也赶来训斥一番。姑娘探亲走后，“爱情”很快无疾而终。
　　1972年，王同山因表现好被批准回家探亲。在火车上，他翻读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这引起了一位女孩的注意，两人聊起文学，最后竟相互产生好感。不过，经过几次接触后，女孩还是得知了王同山的经历，感情再次变冷。1979年12月，王同山结束了改造生活，回到苏州，这时他已经35岁了。邻居都对他冷眼相待，只有一位年轻的女孩李湘音对他很热情，两人很快熟悉，李湘音甚至还请王同山看电影、听音乐、逛公园。他们一起看过话剧《我肯嫁给你》，讲一个共青团书记嫁给劳教过的青工，这是美好生活的预示。但厄运又来，王同山的狱友在苏州作案后嫁祸于他，1980年4月20日，王同山在生病的老父面前，在众多邻里乡亲面前，被铐住带上了警车。

　　王同山记得，那天李湘音当着众人的面，握住他戴手铐的手说，“你要活下去，别多想”。王同山无法抑制思念，结果第二天他就从监狱逃脱，回到苏州。在李湘音的劝告下，王同山去监狱自首。不过，这段爱情还是以悲剧收尾，在家里的巨大压力下，李湘音与别人结婚。王同山直到释放才知道这个消息。

　　最后一次出狱，2004年1月，王同山已是一个两鬓斑白的孤寡老人，他厌倦了以往的生活，发誓再也不会去偷。他只想找一份工作，安然度过余生。在社区的帮助下，一家物业公司请他去做保安，月工资500元。王同山记得第一次拿工资，想去商店买点东西，结果逛了一圈，竟舍不得。回家路上，他买了包香烟，递钱时，他高声说：“这是我的钱。”结果被老板骂“十三点”，他大笑，别人无法理解他的理直气壮。

　　这一切，都是他从来没想过的生活。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亲人，王同山出狱后认识了一位离异女士，准备谈婚论嫁了，结果没钱举办婚礼，这事又黄了。2004年，他在央视《小崔说事》的录制现场，对一名“老反扒”公安说，我不羡慕你别的，就羡慕你有个好女儿。“他女儿陪他到北京录节目，一路上体贴入微，看得真让人眼红。”王同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