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情会温暖一生

lidonglvyan

如果你的记忆中藏着一个关于真爱的片断，一段难以忘怀的往事，一张埋在心底的面孔，请不要隐藏，请拿到阳光下面来重逢，请试着温柔地道别。

　　“滚滚红尘中，每次翻阅着你们所采撷的故事，抑或欣喜，抑或心酸，一种莫名的冲动似乎在冲撞着我的每一根神经，由此我想起了我的一段心酸的往事。”从普宁(化名)邮件的字里行间，我预感到他将讲给我的故事一定是不同寻常的。

　　普宁，普普通通的长相，普普通通的穿着，却显示出山里人特有的纯朴。他告诉我：“六年了，我一直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情，因为我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场合和一个合适的人述说，直到今天我才决定来这里述说，为的是让兰兰(化名)的在天之灵知道：普宁哥一直没有忘记你！”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情变得哀伤。我知道今天要听的故事对于我的心灵来说，又是一次煎熬。只是那眼泪，最好不要当着普宁的面流下来。

　　同桌的她

　　我出生在湖北省一个偏僻的小村庄，父亲是一名小学教师，母亲务农。在农村，家里有一个吃国家饭的，生活算是比较好的了。我在读小学一年级时，就拥有了一个只有城市小孩才会有的塑料书包，我因此产生了一种优越感。

　　然而，孩童的优越感却随着一个新老师的到来而改变了。学校调来一个公办教师刘老师，她还带来了一个小女儿。按政策，要有一个民办教师回家种地。我的父亲是学校里唯一的一位民办教师，一切便显得合情合理了。看着父亲整天在家唉声叹气，小小的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刘老师的女儿与我是同桌，“报仇”的机会来了。

　　普宁停了下来。他告诉我，女孩叫兰兰，兰花的兰，很美的那一种。我似乎已经闻到兰花的幽香，那一缕淡淡的香气开始游弋于我们的嗅觉之内。

　　从那之后，我便经常作弄兰兰。今天滴几滴墨水在她的新衣服上，明天用剪刀剪几缕她的头发，放学回家我还特意绕道从兰兰家门口经过，为的是检验一下自己的“成果”。

　　有一次，我将一只死老鼠放进了兰兰的铅笔盒，兰兰看见后吓得哭了起来。放学回家时我路过兰兰的家门口，听见里面传出她们母女的对话。“妈妈，那个男孩可坏啦，他把死老鼠放在我的铅笔盒里。我不要跟他坐一起！好不好嘛！”“是吗？我明天去问一下你们的班主任。”

　　我害怕极了。第二天快放学时，刘老师找到我，亲切地摸着我的头说：“小朋友，今天放学后我到你家去好吗？”刘老师并没有兴师问罪，而是买了一大堆礼物牵着兰兰和我一起回家。原来刘老师找到了班主任，得知我就是刚离职的民办教师的儿子。我们全家人都被刘老师的真诚感动，我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刘老师和兰兰成了我们家的常客，我也成为了刘老师的干儿子。小学读了6年，我与兰兰同桌了6年，我们的成绩始终名列全班一二。小学升初中时，我和兰兰分别以全乡第一名、第二名的成绩双双考取全市最出名的中学。这是三年来全乡唯一的一次，这件事轰动了全乡，我和兰兰成为全乡父母教育孩子的光荣典范。

　　患难中见真情

　　城市繁华的景象让我和兰兰大开眼界。“我们一定要努力学习，考上一流的大学，让知识改变命运。”入学的第一天，我信誓旦旦地对兰兰说。

　　我和兰兰在学习中互相鼓励，在生活上互相照顾。兰兰的家境相对要宽裕些，我们的零花钱是共用的。每个星期去城里看我们，成为刘老师的必修课。每当进城时，熟人碰到背着大包小包的刘老师，总是打趣地说：“刘老师又去看女儿呀！拿这么多东西，是不是给普宁也准备了一份？把普宁当成女婿了吧？”“别瞎说，普宁还在读书呢！”刘老师总是乐呵呵地回答道。

　　“虽然刘老师经常接济普宁，但老是沾人家的不好！”我的父亲经常对人这么说。父亲开始试着做点小生意，把农村的一些农产品带到城里去卖，虽然挣的钱不是很多，但家中的境况改变了许多。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学校开始收中考报名费了，父亲对我说：“这次再也不能让刘老师交了。我去城里多捎点山货争取多赚点钱。”几天后，父亲准备了一堆山货，半夜就从家中出发，翻过几道山梁后，早早地在公路旁等着前往城里的客车。由于天还没亮，再加上一夜劳累，不由得犯起困来，不知不觉竟坐在路边上睡着了。当一辆飞驰的货车向他呼啸而来时，一切都太晚了……

　　父亲的命是保住了，却失去了一条腿。当看到全身都绑着白色纱布的父亲时，我彻底绝望了。我明白我再也不可能和兰兰一起跨进中学的校门了。看着站在旁边的兰兰，我在心中默默祝福这个不是亲兄妹却胜似亲兄妹的知心伙伴，帮我实现我们共同的誓言。

　　正当我处于极端痛苦与绝望中时，匆匆赶来的刘老师拉着我的手说：“普宁，不要难过，让你爸爸好好养病，以后由我来供养你读书。”“刘老师，我们家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我今天给你磕头啦！”

　　父亲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刘老师一把按住父亲：“不要这样，好好养病，身体要紧。”一旁的我和兰兰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抱头痛哭起来。

　　“来世再做你的新娘”

　　生活就像树上的叶子不断地变化着。眨眼间，我和兰兰念高三了，此时兰兰已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我也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兰兰和我之间的兄妹之情也在微妙地变化着。从小学到高中的青梅竹马，已使幼时伙伴般的友好转变为一种心心相印，但我们把这份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混合着亲情与爱情的力量是强大的，我和兰兰的成绩也像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同时，刘老师期盼的眼光里也多了一份内容。

　　普宁带着一份无奈的表情对我说：“故事讲到这里，也许以后一切会顺理成章会花好月圆，但命运却并不想这么放过我们，它敲开了兰兰的噩运之门。”

　　兰兰小时体弱多病，落下了一个头痛的毛病。开始，刘老师带她去看医生，但看不出什么毛病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后来，由于刘家要同时供养两个小孩读书，经济能力的限制使懂事的兰兰把病情也隐瞒了，这却为兰兰留下了致命的隐患。

　　在一次校运动会上，全班同学正在为100米冲刺的兰兰加油时，兰兰却一下子昏倒在地。手忙脚乱的老师和同学赶紧把兰兰送往医院。在对兰兰做完全面检查后，医生告诉了我一个永远无法接受的结果，兰兰脑部存在一个肿瘤，经诊断，已是晚期。

　　一向开朗乐观的刘老师变得沉默寡言，没过多久，一头乌黑的头发全白了。这一切使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我的心都在滴血。我与兰兰的感情已远远超过了亲情和爱情，兰兰已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溶入了我的生命。

　　兰兰是坚强的，虽然头痛得如撕心裂肺般难受，豆大的汗珠通常打湿整个枕巾，但她在妈妈和我面前，总是表现得特别轻松与快乐。经常说：“妈妈，哥，你们不要为我难过，我的病不久就会好的。哥，咱们唱一首小时候经常唱的《小草》好不好……”“没有树高，没有花香，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阳光……”我强忍着泪水，哽咽着和着歌声。

　　日子一天天过去，兰兰日益憔悴。关心兰兰的人都期盼着奇迹的发生，但死神还是一步步地走向兰兰。1998年4月23日晚10：32分，兰兰处于弥留之际。

　　“妈妈，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女儿……”

　　“哥，考上……大学……下辈子……我……再做……你的……新……娘……”兰兰说完最后一句话，带着一丝笑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她就这样温柔地与我道别了。

　　话至此，普宁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泪水打湿了他的眼，他的脸，他的双手。再铁石心肠的人，面对此情此景，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后面的事情，我做不到残忍地打断他悲伤的沉默，让他继续讲下去。而且，他不说，我们也已经知道了：普宁最终考上了大学，来到了武汉，实现了他和兰兰的共同心愿。

　　记者手记：早春时节

　　在春天的深夜里写这个故事，觉得心里堵得慌。如此温暖的时节，如此缤纷的景致，去触碰一个年轻男孩内心里的伤痛，实在于心不忍。这样的故事，也许更适合在大雨倾盆的夜里，慢慢书写吧。

　　想到普宁的一句话，兰兰是非常温柔地和他道别的，心里便多了几分释然。怀念一个花一般的女孩，也只有早春时节才是最合适的吧。微醺的风恰似她温柔的手，嫩绿的叶子如同她顺滑的辫子，碧蓝的湖水又像是她清澈的眼眸。在普宁的春天里，整个世界全都是她。

　　外表如此年轻普通的男孩，却经历过这样一场生死恋，令人唏嘘。再也不敢轻视任何一个其貌不扬的人，别人是在用平凡的外表来掩饰不凡的经历。倒是那些天天哭着喊着伤和痛的人，意图通过夸张自己的情感体验，来引起别人的注意。

　　兰兰就那么静静地活在普宁心里，散发着幽香。旁人不会得知这个朴素的大学生，内心里藏着这样一盆娇弱而又坚强的兰花。当老师在阶梯教室讲课，当同学在食堂里排队打饭，身处在人海之中的普宁，一定是时常嘴角悄悄泛出笑意。那是因为他想到了兰兰，兰兰通过这种特殊的方式和普宁沟通，和普宁在一起。

　　普宁身上有两份青春，他要为自己和兰兰而活。所以他学习勤奋，待人谦和。因为一切来之不易，他知道珍惜。

　　而有人不知道珍惜，是因为一切来得太容易。毕业后经历打击，才会长记性，才知道青春的可贵，校园的可贵，读书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