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青乱弹

hzyuan

踏青乱弹

因为千版搞了个踏青的活动，我也去凑热闹，这几天查了些材料，结果发现蛮有意思的。
“踏青”一词是我们很熟悉的，其实仔细推究起来，发现其中还真是问题多多，有好些还是研究者没注意到的、或是我以为尚未解决的。比如说，在古时，“踏青”往往和三月三、亦即上巳节联系在一起。关于上巳节的研究是够多的，可是仔细一看，你会发现有个最根本的问题谈到的人却是最少的；即，为什么这个节日定在三月的第一个巳日呢？再比如说，我昨天发现踏歌和“踏青”也有关系，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还有，adam310兄说小时候幼稚的以为踏青则是践踏青色的草地，其实，“踏青”的本义还真就是“践踏青草”呢。李淖在《秦中岁时记》中有很明确的记载：“上巳，赐宴曲江，都人于江边禊饮，践踏青草，谓之踏青履。”我们现在到处都可以看到要爱护青草、不能踩踏的牌子，可古人干嘛还非要挑个日子去踩它呢？

这些问题把我搅得昏头昏脑，有些可能才刚发现线索，有的则是毫无思路。明天就要上班了，今天就先写一部分贴上来，其余的等搞清楚了再继续补吧。不过事先声明，没打算把它当一个学术论文来写，只是因为有兴趣，觉得好玩，就作个札记，纯粹是姑妄言之胡说八道而已。大家也别当成个正经东西看。

先来说上巳节吧。
首先就是我怀疑上巳节最初应该是在正月的。

我以为汉代以来的三月上巳节，或许是周民族的一种习俗遗留；也就是说，这个节日最初是相当于农历（也就是夏历）的一月第一个巳日。因为周代是以子月（今农历11月）为正月，夏代则是以寅月（今农历1月）为正月。武帝元封七年改用太初历，以建寅之月为岁首，此后两千多年一般都是用夏正。汉代虽然延续了上巳这一节日，但因为历法不一样了；而且，恐怕更为重要的是，从春秋以来，上巳节和殷民族的一种习俗遗留——仲春二月的高禖之祭——已经合流了，在时令上反而和三月更近，所以也就由周历三月变成农历三月。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根据《后汉书•礼仪志》所记载的：“三月上巳，官民皆絜饮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疢为大絜。”好些研究者认为，上巳节的发生，是因为人们在冬季多居于室内，生活不免单调乏味，彼时又严寒不便沐浴，当春日和暖，正是走向户外并在流水中“去宿垢疢”的好时辰。这说法是蛮有道理的，因为春天是传染病多发季节，冬天大家都窝在家里，门窗关得死死的，（《豳风•七月》中说到了冬天要“穹窒熏鼠，塞向墐户”，也就是用泥巴把房间的缝隙、包括门缝统统涂满。北窗要塞上，不能打开了。）空气不流通，又不便洗澡，到了春天是容易生病的。可问题在于，农历三月已经是暮春了，春天都要过去了才洗澡，也未免太迟了吧。换成周历，就说得通了。因为《七月》里说：“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大致是说，周历的一月、二月北风呼呼，寒气刺骨，三月就要修理农具，四月就要去种田了。可见周历三月、也就是农历正月，刚好是从家里出来活动的时节，《礼记•月令》里说，孟春之月，天子就要带着手下的一帮大臣去田里装模作样地比划两下，各地的农业部门要下乡检查农田情况。《大戴礼记•夏小正》中还说，这个月里，农夫们也要去平整自己的土地了。这些记载都和《七月》是一致的。因此，这时候洗澡就合乎时令了。另外，通常讲到上巳节的起源时还会引用到《论语》的一段材料，蔡邕《月令章句》曰：“《论语》：‘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自上及下，古有此礼。今三月上巳祓禊于水滨,盖出于此。”我们知道，孔子是用周历的，看孔子的《春秋》，第一句就是“元年春王正月”。周历以农历11月为正月，又仍以正月为春，所以这“春王正月”按农历来说还是冬天。因此，曾点说的“暮春”，也恰恰相当于农历的正月。不然的话，这“春服既成”四个字也不好理解啊，哪有到了暮春才把春服做好的道理。

其次，为什么要用第一个巳日呢？

孙作云先生认为，“巳”其实就是“子”字，上巳也就是求子的意思，因此把上巳节和高禖（送子娘娘）之祭联系在一起。这个说法蛮有意思的，因为汉以来的上巳节也确实包含了求子的内容，这为我们所认为的从春秋以来，上巳节和高禖之祭已经合流的想法提供了线索。但是，历代上巳节的主要活动事项是“祓禊”，也就是到水中洗澡，祓除不祥；因此，有的研究者认为，上巳的“巳”字，应该是解释为“祉”和“除”的。这种见解显然更有道理，但问题在于，为什么“巳”字，可以解释为“祉”和“除”呢？好象没见人说过这问题。

我的大致想法是，“巳”在地支中排第六位，居于排在中间的“午”的前面，比如说冯延巳字正中，为什么呢？因为把“巳”延伸出去，就到了“午”，因此他的字就叫“正中”了，我们现在常用的“中午”这个词，实际上也就是这个意思。而在中国文化传统中，“中”本身就带有与邪相对的“正”的意思。而且“午”是排在第七位的，“七”也很有意思，因为宗懔的《荆楚岁时记》中说：“正月七日为人日。”注解引董勋的《问礼俗》也说：“正月一日为鸡，……七日为人。”《太平御览》卷三十里也有一句：“天地初开，以一日作鸡，七日作人。”按这样说来，“巳”日就是人类诞生的前一日啊。另外，《周易•复卦》里说：“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因为复卦初爻为阳，二至六爻为阴，所以“七日”，就是说重新回到初爻的位置，阴尽阳来。这样总括起来，“午”是中、是正、是阳、是人类诞生日，那“巳”就是黎明前的黑暗了。所以在这一天里，要把一切不净、不祥的东西都驱除掉，好迎接美好生活的到来。这和我们在除夕时一定要把垃圾倒掉，不能留到正月初一，要放鞭炮赶鬼，其实是一个道理嘛。而且，既然是人类诞生日的前夜，那大约是相当于圣诞夜了，因此“巳”有“子”的意思也就很好理解。

再接下来就该顺理成章地说到上巳节和高禖之祭的合流了，来不及了，吃了饭就要准备明天的课了，以后再补吧。

adam310

hzyuan兄 出手必是经典

hzyuan

引用第1楼adam310于2010-04-05 21:56发表的 :
hzyuan兄 出手必是经典

野狐禅罢了，反正前两天老下雨也出不去，就窝在家里胡思乱想打发时间，美其名曰自得其乐吧。

hzyuan

刚随手翻书，看到这样一段话：
夏承焘《梦窗词后笺》：“《韵语阳秋》十九谓：‘今江浙间竞渡，多用春月。’引沈佺期《三月三日驩州》诗，王绩《三月三日》赋，皆以上巳为招屈之时。又云《琴操》以五月五日吊介之推，《异苑》则以为寒食始禁烟。由当时五月五日，以周正言；今用夏正，乃三月也。以上巳为招屈之节，岂亦是耶？”
本来以为只有我在异想天开、胡说八道，没想到早就有始作俑者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