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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有一本小集子叫《张看》,贾平凹说这书名“劈面的惊艳。”她看上海人,看中国人,看女人,看这个婆娑世界,看繁华背后的悲哀,直到把一袭锦袍生生的看的长满的虱子。
感觉这个传奇的女子像极了暗蓝天幕上的那轮安静的大圆月亮,虽有光明,好像离尘世不远,其实却是泠泠的不可方物,总是那么若即若离的,只拿冷眼把这熙熙攘攘的红尘看了个清透,就如流苏与柳原的心思,最后,所谓的倾城,也不过如此,“即使流苏与柳原的结局,多少是健康的,仍旧是庸俗的,就事论事,他们也只能如此。”道尽了世间修成正果的婚姻的真相。
真相有的时候残酷的让人不敢卒读。
“出名要趁早,”年轻时候即崭露峥嵘的张爱玲说这话时,想必是春风得意,年华如锦,花正开,草正青,一览众山小般豪兴,信马由缰般自在,人生于她自是处处写意的风景,甚至能想象得到她垂了长长的眼睫毛,睥睨着红尘里辗转沉浮的芸芸众生,脸上那一抹不着于水的笑,浅,亦深。
然而冥冥之中命运是否早有安排,年方十六的张爱玲写下了“黄卷青灯,美人迟暮,千古一辙”的沧桑,如此通透的眼光,让人不禁悚然,只是啊只是,豆蔻和破故纸,融合在一起,骇人的早慧。
她看到了真爱的本质:“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也没有别的话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极具浪漫主义情怀的不期而遇,似乎命运在冥冥之中早已经注定,然而,在红尘里,却道尽了爱的现实的残酷,真爱原来如此难寻,无涯,比天涯更加苍茫,让人心生绝望。
看得太清晰了,未必是幸运,反而有一种洪荒的悲哀,有一种曾经繁华的古老房子里隐隐潮湿发霉的感觉从心底升上来,那种难得的能从天井里散下一柱光芒,因了地气的灰尘,不是很灿烂明媚的,而是模糊的暗沉沉的光线,有的人,就被这光线剪了侧影,眼睫毛在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冷眼看这人生。
只是看得清晰,却未必能走得清晰,女人也许真的天生为爱而生,遇到胡兰成,那是前世今生修来的缘吧,看过胡兰成的文章,丰澹华美,清嘉婉媚,红尘之外的风致洒然与现世的分量并重,这样的人想必是有趣的,连张爱玲这样眼光通透、才华横溢的女子也一样不能免俗的愿意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在爱里痴缠的女人,无论平日里如何玲珑剔透,熟谙醒世恒言、喻世明言、警世通言,一旦陷入爱里,情愿便没有了自己,为了你,我愿意.....即使低到尘埃里,自有心甘情愿的喜悦和满足,有个人让我愿意为他思念,为他忙碌,为他洗去铅华抑或为他画眉深浅,都是我喜欢的,自是茫茫尘世里,有了情怀堪寄的人儿,这里的好,只有自己明白,无人处,低眉颔首,心里眼前,都是他的好,心思婉转处,由不住一丝笑意漾上心头。女人啊,女人,谁要说自己能修炼到世事看淡,那是没有遇到克星,我是不怎么相信的。
胡张把手言欢,,言笑晏晏,赌酒泼茶的情趣想必也是有的,才子与才子的惺惺相惜,自有一般俗世烟火夫妻无法企及的趣味,就如陌上采桑,惊鸿一瞥,深深地烙印,今生怕是难以抹去了。也相信,当初他们是喜欢过彼此的,胡兰成给张爱玲的婚书上写着:“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牵着彼此的手,再也不松开,做天上人间一生一世一双璧人,彼此眉眼里都透着满满的欣喜,红尘无涯,生也无涯,哎呀,偏偏就遇到了你,满心满意的得偿所愿。
最初看到这句话,着实的感动,咂咂嘴,说不出的好,直直的说进了心里,最后知道了这句话的出处和胡张的故事,便有隐不住的悲哀了。年龄渐长,逐渐明白静好和安稳的好,飘萍般人世间有了可以踏实倚靠的肩膀;也渐渐明白了,在岁月的始静终淡里,浓情蜜意是经不住时间的冲刷的,何况还有无常的世事,情到浓时浓转淡,自古皆然,还没有美人迟暮,就已经琴棋书画诗酒茶,郎君怀里又有她了。“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久而久之,白玫瑰是白衣服上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还真是被言中了,更不幸的是,还是被自己言中了,罢罢罢,“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经不喜欢我的了。”一个“早已经”多么被动多么无奈,就如倚门怯怯而语,无限的委屈,眼睁睁看着那人决绝的转身,眼角眉梢都似恨,并无半分留恋,唉!从何说起,又能从何说起呢?
一瞬间转身,半生的寂寞。
前几天看一部电视剧《昏迷不醒》,忽然有个荒唐的念头,结婚还是找个踏踏实实,受得了烟火熏陶的的人过日子,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就在柴米油盐里慢慢的熬成浓浓的亲情,“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至于才子,才子还是隔了岸远远地欣赏就好,风花雪月里的才子风流倜傥,柴米油盐里的才子就面目可憎了,非是别人这样认为,他自己就觉得自己面目可憎了,才子多是自恋的人,缘何肯把自己的棱角磨平,变得面目全非呢?
爱情,于有的人,就如盛放的烟花,倾尽全力的绽放,热情已被你耗尽,今生注定要独行,至此,张爱玲的创作似乎进入了低潮,晚年的张爱玲客居异乡,据说深居简出,连吃饭都是助手从小窗口送进去,世人无从揣测老年的张爱玲的心境,不知道她会不会想起在她十六岁那年写下的“青灯黄卷,美人迟暮,千古一辙”。一语成谶,岁月,静便静了,只是,静的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旷古般的寂寞。她到底是别人衣上的米粒抑或蚊子血,还是明月光抑或朱砂痣,已经不那么重要了,经过岁月的打磨,也许,早已洇染成了朵云轩信笺上的一滴淡墨了。
张看,看张,“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们看着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帘,你却装饰着别人的梦。 ”以那样的姿态告别这人世,决绝苍凉,斯人已去,隔着岁月,已然化作隔着云端的美丽,有点忧伤的月色,泠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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