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性好不好

梅芷

  
  晓雨去了省城后，联系少了，但每年春节期间探亲时，还是无一例外地过来看我。

  要拜访的人太多，大多匆匆来去，这回她比较从容，少说也与我聊了两个小时。

  一说二说，便说到了当年的桩桩件件，一下子开了闸门般的，全被记忆招了回来。

  许多事儿并不遥远，满打满算也就20年光景，可人生能有几个20年呢？

  那年晓雨18岁，头一次见到她时，给我的印象，腼腆得有些羞怯，也许因为这样，她更喜欢写信，楼上楼下的，几乎每星期都给我信，虽然当时她正处在人生紧要关头，面临高考。信来信往，一直延续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之后。

  说起写信，我开玩笑说，别人肯定不会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可笑的忘年交，相差22岁，却有着那么多话可以通过笔墨交流。晓雨也不无感叹，是啊，其实现在她自己都有些怀疑。我笑问，要不要看看当年你的那些文字。晓雨连忙说，那倒不必，我怎么可能忘了呢。

  是啊，怎么可能忘呢。然而，说着说着，“忘”字来了。

  说到写作时，无意间提到晓雨曾发过文章的事，没想到她雨傻眼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比她更惊讶，什么叫你怎么不知道？莫非，你忘了？

  晓雨一脸的无辜，好像还认真地想了想，最终还是摇摇头说，真的不记得了。

  大一时，有封信的末尾，晓雨插进了几段文字，感觉这分明就是一篇小散文，便自作主张誊清了寄去投稿。我没跟她说这事，道理很简单，中了，皆大欢喜，否则就当没这回事。

  一个月年，晓雨在信中说，那天有人来分信，她远远地就看到有封信肯定是给她的，她认识信封的颜色，果真；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我写的信，而是报社寄的样报。

  她很快猜到是我做了小动作。

  晓雨一向不喜张扬，发了文章的事，除了我与她外，谁都不知道。偏偏这一年暑假，她哥哥说要去报社取稿费，她妈妈听了直夸儿子，作女儿的心里颇不以为然，忍不住说了句，我也有！说完，就把那份样报取了出来……

  然而，我把这事前前后后的经过跟晓雨说了一遍时，她却坚持说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

  晕啊，这么大的一件事，居然忘了，是不是太夸张了？！

  我又回忆起不少有关晓雨的往事，有一些她还记得，但起码有四五样，忘了。我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唉，从表情上看，确实可以说是一脸茫然，绝对不是装假。

  晓雨感叹道，你的记性真好！

  我的记性好？前些日子，晚上睡不好，不知道怎么一来，突然想到了一首古诗，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黄鹤一去不复返”后面一句是什么，折腾了大半夜，直到次日洗脸时才突然开窍，“白云千载空悠悠”啊！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这几年，总觉得记性越来越差，看过的书，过几天就像从没见过面似的，甚至自己写的东西，日子稍长些，看着也觉陌生。好担心，会不会是老痴的先兆？

  话又说回来，有些事情，尤其是“郎郎阿哥”的事儿，反倒总觉历历在目。据说这是上了年岁之故，但愿与老痴没有什么关碍。

  晓雨也颇为沮丧，说她怎么竟健忘如此。其实我知道，问题还是出在我的身上。虽然活着已整整一个花甲，但我生活单纯，结识的人，经历的事，都极其有限，不像包括晓雨在内的别的人，天天得围着工作、家庭、社会等一个又一个环节团团转，脑子需要贮存的东西太多，只好把一些不太重要的删除了。

  说真的，我担心的是自己，许多不可忘的事儿全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