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本哈根背景下的环保“中国特色”

风刀

媒体对正在举行中的哥本哈根会议的如火如荼的报道，有力地激发了国人的环保热情。不过，由于长期以来我们对这个领域的极度忽视，中国人在环境问题上的意识和知识还是相当有限的，因此许多常识性的问题仍然有待普及。
  我近日在一篇专栏文章中简单介绍了国际科学界对人类活动究竟是否地球气候变化主要因素这个问题的不同看法。文章旨在呼吁科学研究不受现实政治干扰的独立性，并没有否定控制温室气体排放的意义（http://news.163.com/09/1212/10/5QB0KOM400012Q9L.html），但仍然遭到了许多读者的强烈批评，他们似乎觉得我是在用“高深玄妙”的科学理论为许多破坏环境的惟利是图的商业活动开脱。互联网上的一条留言最具代表性：“不管科学研究认为地球气温是不是真的在升高，反正我呼吸的空气的确是越来越浑浊，我们每个老百姓的切身感受是不会骗人的……”
  假如不怕自以为是地冒犯这些读者的智力的话，我想说，他们完全混淆了“温室气体（其实就是二氧化碳）”与“有害（毒）气体”的区别。确实，以控制温室气体排放为议题的哥本哈根会议是一件人类环境保护史上的意义重大的事件，但控制温室气体与控制空气污染是两码事，虽然两者都是环保问题。如果一般读者搞不清这里的区别情尤可原的话，那么某些媒体人士也凭借同样的一知半解忙不叠地发表各种高见，那真可谓“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了。正有鉴于此，我很想趁着哥本哈根会议掀起的热潮提醒一下环境保护问题上的“中国特色”，其实这倒真的是我们每个老百姓凭常识就能感受到的。
  人类的环境破坏是一个涉及诸多领域的综合性问题，具体来说，它包括有毒物质排放造成的污染（其中尤以大气和地表水污染为突出）、乱砍滥伐引起的水土流失和土地沙化、多种因素共同导致的物种灭绝等等……当然，也包括温室气体排放可能造成的全球变暖。其中有些自古以来就一直存在，只是工业化以后进一步加剧，例如，至少在黄河流域，水土流失问题在中国古代就相当严重。但绝大多数是工业化以后才有的，比方说，最近几十年来塑料等难以降解的人造物质的大量堆积引起的污染以及化肥的普遍使用造成的土地退化，日益触目惊心。
  对当下的中国而言，如果就现实紧迫性为上述这几种不同性质的环境污染的治理作一个排序的话，我想，根本用不着做多少高深的科学研究，每个中国老百姓都能够根据自己的日常感受作出一个基本一致的正确判断：毫无疑问，对中国来说，第一位的是要控制污染和遏止沙漠化，具体途径无非是严格控制有毒有害的废气和污水的排放以及禁止乱砍滥伐和加大植树（草）造林投入。上面提到的那位网友之所以觉得呼吸的空气越来越浑浊，是因为空气污染或者沙尘暴，而不是因为气候变暖。这两个急迫的问题之后，才谈得上温室气体减排和自然物种保护之类。当然，我绝不是说后者不重要，事实上，海平面的持续升高可能会对我们造成毁灭性的潜在威胁。我的意思只是说，毒气、毒水对许多中国人构成的生存危机更为迫在眉睫。这就好比人们常说教育是百年大计，这话一点也没错，但这是就一个民族的长远前途而言的，对一个快要饿昏过去的非洲儿童来说，当务之急不是给他一本书，而是一碗粥。现实有时就是如此残酷和无奈。
  这就是环境保护问题上的“中国特色”，对此我们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当然，我要重复一遍，我这么说绝不是鼓吹中国应当以消极态度对待哥本哈根会议。我只是想表明，就像政治、经济、文化等许多领域里经常出现的情况一样，在环保领域，当前中国所面对的头等大事与全球性的首要问题，或者更准确地说，与西方发达国家面临的首要问题是不同的。
我曾经去过欧洲很多次，并且还在宁静美丽的北欧生活过一小段时间，可以说相当能够体会欧洲人对环境问题的关切。我在欧洲看见过的河流湖泊，几乎没有一条和一个不是清澈纯净的；呼吸到的空气，从来没有过什么刺鼻的异味或粉尘。在欧洲城市的大街和乡村的小道上，我也从来没有遭遇过北京、太原那样的尘土飞扬。此外，欧洲的陆地上没有一寸沙漠，海岸上绝少发生赤潮……据我所知，北美的情况大致也差不多。因此，你怎么能指望发达国家主导的全球性环境保护协商将焦点放在诸如大气和地表水污染、土地沙漠化之类问题上？而这些恰恰是我们的当务之急。
但是，我也并没有因此而指责发达国家自私自利的想法。因为你不太可能要求一个对你的问题十分陌生的朋友把你的问题当成他的首要关切，他也有他自己的问题。更重要原因还在于，污染和沙化之类问题虽然更加致命和紧迫，但一般都是发生于局部的，其造成的影响也是局部的。虽说“亚马逊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有可能导致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但毕竟一家贿赂了环保官员的无良企业往淮河里排放工业污水，不会直接威胁到丹麦人的饮水安全。况且，造成这些污染和沙化的原因也是多种多样，异常复杂的。因此，要在全球范围内签署协议，共同行动以控制上述环境破坏，几乎是没有可能的。而温室气体排放导致的气候变暖问题倒是一个真正的“全球化”问题，不管谁在排放，受损害的是全人类。
作为一个世界上举足轻重的大国，在全球性问题与中国自身问题之间作出比较准确的辨别，对我们来说是非常有必要的。不仅在环境事务上，在其他政治、经济事务上更是如此——我们必须承担责任、作出贡献，但我们只有处理好自身的问题，才有可能真正做到这一点。事实上，我们成功处理好自身问题，就是对世界作出的最大贡献。
写于2009年12月12日，发表于2009年12月14日《成都商报》我的个人专栏
来源：http://blog.ifeng.com/article/3752898.html
评论：我们不必要求互相之间的理解，但至少要学会互相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