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

bulunuo

我在我妈家吃得米饭是最难吃的那种干蒸饭。米是好米，但为了怕糊，就放在篦子上蒸，糊却不会糊了，却要吃下难以下咽的失却水分的米饭，很拉嗓子，也不容易消化。但没有办法。
但我自己就好得多，电饭煲帮了忙，把米和水按照比例放进锅里，合上盖子就不用去管了，等开关跳了，就盛出来，香喷喷，亮晶晶，口感松软，煞是喜人。
但我妈来我这里，开始是要我专门来用电饭煲，后来是冷眼看了我做饭。直到有一天，我竟然吃到了妈妈做得电饭煲米饭，大吃一惊。我说，妈妈你终于用量杯装米进锅，按照刻度来倒水了。我妈是自豪得说，难道做饭还要用天平？我是凭着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的。经验这东西是好东西，就是米饭有时候会水少，但电饭煲里却不大能糊米，只是底部有些锅巴而已。
用电饭煲无疑挑战了我妈妈的做饭经验，我做菜也晚，所以常常问她加多少盐，什么叫油微热，要等多长时间稀饭才算好。这些问题让我母亲很生气，她嘲笑我难道要用天平来称一下少许盐？我当时只恨自己不是德国人。电饭煲要用量杯和看水刻度，让我母亲的经验失却了，也更显得我的动作呆板。的确，我只知道量3杯米然后水加到刻度三上。至于米和水的关系怎样，那是已经规定要的，用不着我动脑子。

也许是真的，我们在进入一个更加精准的世界，一炷香时间的时代过去了，无处不在的时间计数器在告诉你现在在时间海洋里的位置。我上高中的礼物，就是我爸的第一块表。那时候我爸早晨去上班，要凌晨4点就动身，可家里没有钟表，只能凭我妈当年赶海时候观察星辰的位置来大约个时间。后来终于咬牙买了块手表，一直用了十几年，直到我上高中的时候还能用。但我戴了几天就不戴了，压着我手腕难受，反正学校会打铃。那时候我在高中练就了一种本领，就是看天色估时间，误差不超过半个钟头。

还是回到主题上吧，便是，精准世界里对工具的依赖。在我的电饭煲世界里，没有装米量杯和刻度的世界，就容易将我轻易摧毁；这一点我妈妈似乎就更有利一些。但我的量杯和刻度，能够保证我的米饭不会糊或者水多了。什么时候，我们对工具的依赖达到了这样的程度？

吃米饭也许是一件小事，但看医生就烦人多了。我前几年有一次早晨起来肚子腾，确切说是胃疼，疼得厉害，吐了两次，将昨天晚饭吐了出来，赶紧去医院。大约是早晨7点钟，医院还没有开班，只有急诊。有个年轻的大夫摸了摸我肚子，说是胃结石，但他要交班了，让我等等。我等了大约10分钟，另一个大夫听说我胃疼，连摸也没有摸，说是胃结石。我说我胃一向很好，以前没有疼过。他似听非听，给我开了单子去做彩超，78元，先去交费，然后做了彩超，超来超去，结论是没有结石。我在这段时间里，感觉好像不疼了，想溜。但同去的朋友说还是听听好，于是又到了那个年轻医生那里，他看了彩超，也不说话，我说石头呢?他说可能碎了。他还是给我开了点滴，挂了两大袋子，中间上厕所3次（拖着点滴上厕所那是一个难度）。然后，再也没有传说中的石头了。

我把这件事情在不经意间告诉母亲，母亲有些舒坦，警告我不要大病小病就去医院。接着骂医院黑心，去了以后，也不管，就支你去这个那个科室检查。这让我想到我以前晕血，但自己不知道，很害怕，好端端的抽血怎么就晕，于是去医院检查，查了半天，包括心跳及贴了几个片子在身上，说是心室早搏之类。我觉得我心脏很正常，于是去挂了个专家号，结果什么问题都没有。我又在不经意告诉我母亲，我母亲说，你早跟我说不就得了，我们家遗传的晕血。你下次验血不要看针头。

基本上我去医院都不敢告诉母亲，她老人家以不去医院为荣。但有一次，她竟然相信了中医。我自己猜想，中医不需要什么检查工具，望闻问切，都是经验的，跟我妈煮米饭是一个道理。

工具的使用会让人变傻么？我有一个朋友背疼，去看医生，又检查X光，又CT，折腾一整天都没有结果。后来开了药，他就聪明不去领，过几天好了。我又另一个朋友，血检有一项指标异常，一个大夫说有问题，要观察，赶紧去找另一个熟悉的大夫，说没有事情，问是不是昨天吃肉喝酒了。他说昨天晚上吃涮羊肉了。原来有些检查的前几天是有饮食禁忌的，他有不知道。但第一个大夫，是个只看指标的大夫。

现在看来，究竟我们是工具的奴隶，还是工具的主人，就看谁在用，如何用。不过我国医生挂号费通常都很便宜，专家号也不过5元，但检查费动辄上百。这个诊断费的上调，不晓得意义在什么地方。但医院买了贵重的仪器，又要生存，难道羊毛不出在羊身上，谁让你主动去挨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