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径通往歧途

梅芷

  
  最近一位初中学生告诉我，老师要求他们在课外书上找10条描写山水风光的好句子好段落。小男孩开头很烦，哪里去找这些东西啊，后来有同学说，有一本书收了好多这样的文句，只是忘了书名，小男孩就跑来问我。

  我知道他说的是2《文学描写辞典》。这是辽宁大学中文系七七年级的学生泡在图书馆里寻章摘句好多日子搞出来的，1982年出版，曾红极一时，几乎到过洛阳纸贵的地步。

  我也买过这套书，而且是千方百计开后门才如愿以偿的。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曾被称作是文学的春天，当时，文学创作盛况空前，无数青年沉浸在作家梦之中，却又苦于自己底子薄，水平低，企望有条通往文学殿堂的终南捷径，于是，各种文学指导书应运而生，《文学描写辞典》似乎是最成功的一个范例。

  我也曾天天读那两本绿封面的书，看名家大师们如何描情状物。也许是自己太过愚钝，读啊读的，最终依然脑中空空。

  上学时，我也很不情愿摘录所谓的好句子抄写背诵。记得小学时，老师要求让我们背《江姐》中的一段：当朝霞透过山峰，当阳光洒满山谷地，高墙边的黑漆铁门一响，人们就聚在风门口张望，只见两个特务拖着昏迷不醒的江姐往院子里移动……老师对这段文字非常推崇的，我们自然无条件地服从，即使像我这么个记性极差的人，也费了好大的劲儿背了下来，以至今天还不曾忘了。只是，如今想来，这样的段落，真的可以对写作有帮助吗，难说。

  男孩的老师说，只要多记一些好词佳好句，那写文章就下笔如糖果了。

  我最后还是把《文学描写辞典》找了出来。小男孩翻了一会儿说，这有什么好啊？

  我没有作答，不希望给他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只问了句他为什么。小家伙想了想，结果说了一个字，背。

  我以为他的意思是没办法，只能背——背诵，不曾想，他竟又加了一个字，背时。

  哈，我笑了，对对对，背时背时。

  小男孩临走没带走《文学描写辞典》，却让我想得很多。

  《文学描写辞典》的背时是无疑的了，问题是如今的老师教学生为什么还那么背时？

  问题还并不仅仅在于背不背时，俗话说，一百个人有一百个哈姆雷特，我们看到的大千世界万事万物，应有相同之处，给人的感受却决非千篇一律。比方要是让我写牢狱生活，再用“当朝霞透过山峰……”会怎样？

  鲁迅说：第一个把女人比喻成花的人是天才，第二个是蠢才，第三个就是庸才了。

  从小学习模仿秀，有没有培养蠢才或庸才的嫌疑？

  还有一个很极端的例子。著名作家叶蔚林《没有航标的河流》等作品涉嫌抄袭契诃夫的《草原》一事曾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叶蔚林出面解释称，是自己当年因酷爱而背诵过契诃夫，印象太深以至后来不自觉地将其当作自己的思维。有人对此不以为然，我却觉得他不会说谎，无非是他没有料想到，借鉴是条捷径，有一天却也会通往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