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笔盒子

梅芷

  
  这话说来又有40多年了。

  一早，在弄堂口倒垃圾，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回头看看，是同学阿鹏。

  我问阿鹏，你找我，有事吗？阿鹏住得不远，同学中，几乎只有他经常去我家。

  不是，我上街买副球拍，路过，你陪我一起去吧。说着，阿鹏跟我进了家门。

  那几天我的腿正疼得厉害，走路非常吃力，想不去，又禁不住阿鹏好说歹说，便同祖母说了声，跟他走了。

  文具店就在大善桥附近，不远。阿鹏知道我行走不便，让我搭着他的肩膀，一边走一边说着他前一天晚上吃馄饨的事。

  我对羽毛球不甘兴趣，阿鹏挑选球拍，我则扶着玻璃柜看那些花花绿绿的文具。

  阿鹏过来了，手里举着羽毛球拍，很神气地挥舞着问我，明天带它去农场好不好？

  我应付地回答了一声好，眼睛却不自禁地又去看柜台里的铅笔盒子。

  阿鹏走近过来，看什么呢？我指指其中的一个铅笔盒子说，这个好不好看。

  那是个绿底的铅笔盒，图案是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很可爱，我喜欢。

  我们那个时候，铅笔盒还属于比较奢侈的文具，大多同学没有，钢笔之类都散放着，要用时，常常得找上半天。班上有好多同学都用医用注射液盒放文具，几个爱美的女孩子，会往那盒子上贴一些自己喜欢的小图片，也有喜欢画画的添上几朵小花儿。

  我没有亲友在医院或药店工作，对纸板盒子都只有羡慕的份，有时候真的很想买个铅笔盒子，可又觉得为这花钱太浪费了。

  阿鹏显然看出了我的心思，推了我一把说，那就买一个吧，我也买一个。

  我连忙说，我不要了，出来时，我没带钱。

  没事儿，几角钱我这有。说着，阿鹏就让营业员拿几个铅笔盒出来。我看中的还是那个白雪公主，他则选了个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说实在的，那铅笔盒并不贵，一个才3角6分钱。我心里想，等下回家后，我就把钱还给阿鹏。

  我们刚刚走出店门，迎面碰到阿鹏的舅舅。舅甥俩像是很久不见了，亲热得不行。那舅舅一定要拉阿鹏去他家，阿鹏看看我，意思是让我也跟他一块儿前往，我当然不能了，嘴里说着不了不了，直往后退。

  就此分手。不想这一分手，险成永别。

  次日之后是为期一周的农忙假，全校同学都去九里农场，阿鹏怕那里生活太单调，便想着买了那副球拍。因我的身体每况愈下，班主任王老师不许我下乡去参加劳动，只在学校里干点轻便活儿。不料次日去学校时，又让赵校长特准回家休息治病，我觉得长长一周呆在绍兴没什么意思，便干脆回诸暨父母身边。当时，并没意识到这一走便是永远离开了学校……

  那个铅笔盒并没有随身带回诸暨，一个月后，父亲去绍兴为我办理休学手续，顺便把我的生活学习用品带了回来。其中就有这个铅笔盒子。

  面对说白雪公主，我没有理由不泪水长流。真没想到，这铅笔盒子不仅没有在学习派上用场，相反，它居然为我学生生涯的终结作了见证。

  于是，那3角6分钱，成了我一块心病。

  一年后，祖母也来了诸暨，她告诉我，小眼睛（阿鹏眼睛比较小，祖母说不清他的名字，一起叫他小眼睛）后来曾经去过，问我的情况，不过，他只字不提钢笔盒子的事。

  8年前的那一天，阿鹏在绍兴电视台的专访节目里看到了对我的介绍，次日就乘车来诸暨找我。一个从未到过诸暨，连我家住哪条路都不知道的人，居然还真的让他找到了我……

  别后种种聊了个畅，我终于憋不住了，说到铅笔盒子的事。阿鹏显得很惊讶，看得出，他不是假装的，显然他是真不记得了。可我记得，记得那3角6分钱，也记得相隔近36年的两个日子，1965年10月31日和2001年6月17日。

jingmouren

貌似现在都用笔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