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丙奇：四问南方科技大学去行政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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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从深圳市代市长王荣手上接过聘书，担任南方科技大学创校校长的朱清时院士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南方科大将强调去官化和去行政化，按照教育规律办事，实现教授治校。

对于朱清时“去官化”、“去行政化”的上任宣言，人们寄予厚望。一条很重要的理由是基于朱清时先生本人的人格魅力、教育家办校的情怀——他在担任中国科技大学校长期间，用“原生态”应对行政评估，以及接受记者采访，批评教育积弊，给公众留下深刻印象。

在我看来，将拥有先进教育理念，很强教育管理能力、社会影响力的人士遴选到校长岗位，这是办好一所大学的第一步。深圳市代市长王荣在聘任仪式上，鼓励朱清时探索和推出一套好的体制和机制，并认为“这将可能是对中国高等教育最大的贡献”。不过在我国当前社会环境与教育环境之中，大学要做到“去官化”、“去行政化”，单靠校长的个人努力远远不够，最为重要的是处理好政府(作为举办者)与大学(作为办学者)之间的关系，政府也要参与到探索好体制和机制的实践中来。

南方科技大学作为政府出资建立的一所公办大学，探索建立现代大学制度，将为中国高等教育改革积累宝贵的经验。其中，有几个关键的问题，亟须在立校之初就得到解决。

其一，大学是否有行政级别？校内是否有若干享有处级待遇的行政机构？大学是否取消行政级别，也是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制订中一个备受关注的问题。这也是构建现代大学制度、高等教育体制改革无法绕开的第一步。但是，这涉及到庞大的既得利益调整，改革者颇有顾虑，包括大学的地位如何体现，干部怎样交流培养。新建的南方科技大学不存在已有行政级别人员的安排问题，没有阻力，但是政府部门如何对学校定位，则十分重要。如果仍旧用行政级别去套大学，则“去官化”、“去行政化”就可能成为一句空话。一直以来，政府部门对公办学校的管理，都是按照级别的方式，省立本科为正厅、市属本科为副厅，如果南方科技大学没有了行政级别，政府部门在干部任用、交流，会议、文件等具体事务中，都要探索新的管理方式。如果公立的南方科技大学没有任何行政级别照样办好，将为中国高校取消行政级别提供改革样本。

其二，政府按照怎样的机制向学校拨款？对于公立大学来说，如果财权受控于政府部门，没有一定的财政独立性，办学自主权其实很有限。从财政角度考量公办大学的自主权，一方面需要大学拓宽资金渠道，不能完全靠政府拨款——这对于新建的南方科技大学来说是难题；另一方面则需要建立不受政府干预(根据政府官员的喜好和亲疏关系)的教育拨款委员会，教育拨款委员会严格按照预算给学校拨款，这会给学校更大的自主性。当年朱清时在中国科技大学敢说“真话”，有一种观点就认为中科大的人事权和财权不属于教育，而属于中科院。在教育拨款方面，不少专家建议建立国家教育拨款委员会，深圳在这方面如能尝试，对于理顺政府与大学的关系，也是贡献。

其三，公办大学能否顺利过渡到“公立大学”？“公办”与“公立”，仅一字之差，但相去十万八千里，前者政府既是举办者，又是办学者、管理者，学校是政府部门的“下属”；后者政府只是举办者，履行投入责任、监管责任，但具体办学权在大学，政府部门不得干涉学校具体办学。南方科技大学能否建立全新的大学治理结构，令人期待。对于公立大学，比较成熟的治理模式是理事会治理，理事会可由政府官员、人大代表、社会贤达人士、学校领导、教授代表、学生代表、校友代表组成，负责学校的重大战略决策，既理清了政府与学校的关系，同时，又保证学校的办学方向。与此同时，政府能否严格尊重理事会决策结果，不越权干涉大学的具体办学，也是一道考验，我国《高等教育法》早就明确了所有高等教育机构的7项办学自主权，但至今却未得到落实，就是政府部门“太关心”学校、不愿放手的结果。

其四，大学校内能否真正实现学术与行政分权？自主办学、学术自治、教授治校、学生自治，是现代大学制度的基本特征。大学用好办学自主权，离开学术自治、教授治校与学生自治是不可想像的。在教授治校的办学环境中，教育资源和学术资源的配置，将转向由教授主导，校长的行政权力将大大削弱，变为真正率领行政人员为教授搬凳子的人。而且，随着现代大学制度的构建，今后遴选校长，将由对学校理事会负责的校长遴选委员会进行，遴选出来的校长，首要对学校教师和学生负责，而不是对政府部门负责。

一套完善的大学管理制度，将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去而推倒重来，近年来，不少大学的章程在重新制订、校训在重新修改，就是因为来了一个新领导，就搞新的一套。新创的南方科技大学，肯定会打上朱清时院士的烙印，但是，如果办学一开始就坚持理事会治理、教授治校、学术自治，明确界定政府、学校、行政、学术的权界，将会因其制度与文化的优势，在中国所有公办学校中脱颖而出，稳健发展。如是，对深圳来说，收获了一所好大学，而对中国来说，则探索出高等教育改革、建立现代大学制度、提高办学质量的可行路径。（原题为南方科技大学，如何才能真正去行政化？）



http://www.sciencenet.cn/htmlnews/2009/9/223437.shtm
建一所真正的现代大学，希望不是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