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光

梅芷

  
  十六光姓石，真名有功。小时候，正热着工业学大庆，一伙小哥们全叫他石油工人。十六光这美称，是工作后同事给取的。始作俑者是谁，无从考证。

  有功是个大好人，仗义豪爽，喜欢读水浒、说唐之类的书，动不动跟人动拳头。当然，一般不无理取闹，每次拳脚相向，肯定是人家活该如此。比方阿三鰟鮍，老对小彩动手动脚的，小彩害怕，出于羞怯，又不敢声张，结果让有功知道了，把阿三鰟鮍揍了个鼻青脸肿。自此之后，阿三鰟鮍再也不敢撩攀小彩。

  除了好打抱不平，有功最喜欢三滴水——酒。

  有人说人生有三个无底洞，赌博与好色，自称好汉的有功是坚决不沾的，酒却不能不饮。他说是老酒日日醉，皇帝才万万岁。

  老酒才3毛多一斤，工资却也不高，一塌刮子算在内，拢共也就30多块。石家父母都有工作，不必他出钱养家糊口，无奈他开销不小。谁要有个急难，不用开口，只要口袋里还有几个子儿，他都二话不说倾囊而出。轮到自己缺了酒钱，再找人东挪西借。有功人缘不错，因而有求必应，只是到得15号发工资之际，欠债一清，袋袋里便剩不下几个了。大约，这便是他那绰号的来历——十五开饷十六光。

  好多人都当面说有功是无心无事的英雄好汉，他也经常借此自吹自擂，说自己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忧什么叫愁。那时他有事没事总爱往我家跑，不仅仅因为他与我弟是同学，据他说，上我家无拘无束无人管。我妈在乡下教书，我爸当时在农村下放。有功来了，由着他喝酒吹牛胡说八道。

  一般都是有功单挑独酌，这天他却非要我陪他干上几杯。拗不过，我只好也呡了几口。平时喝酒，他都有所节制，这回有些异常，一杯接着一杯，竟像是歇不下来了。我们兄弟三人感觉不太对劲，好言相劝，最后只好动手夺了他的杯子。

  于是，有功哭了起来，先是呜咽抽泣，继而嚎啕失声。开头以为他喝醉了，忙不迭地叫弟弟拿冷水手巾，他却声称自己没醉，听口气，确实非常清醒，口齿清晰，应对如流。不明就里的我，除了无谓地劝他别哭别哭，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平静下来了，听他长叹一声，我太没用了，连自己妹妹都保护不了，我有什么用啊我！

  有功平时动不动说自己没用，我知道他其实是很有抱负的人。有一天，我让了读了李白的《将进酒》，就为“天生我材必有用”七个字。

  有功的妹妹叫有芳，很漂亮的一个女孩，支农后，与同是知青的一小伙好上了，可石父坚决不同意，非要把女儿嫁给单位领导的傻儿子不可。这事闹得很僵，有芳姑娘为了反抗，几次私奔不成，前天父亲下了狠手，将女儿关在家里不让出门，性子刚烈的有芳竟喝了1605自杀，幸亏被始终提心吊胆着的母亲及时发现，急送医院，还没脱离危险。

  说着说着，涕泪滂沱的有功抓起酒瓶狂灌，弟弟赶过去连连夺下，却已见底。

  别喝了！我忍不住厉声喝道。

  有功抬起头，满布红丝的双眼瞪着我，为什么别喝？除了喝酒，我还有什么用？

  我无语，却听他嗓音沉闷地吟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千金散尽还复来……

  作孽，他竟故意意删去了七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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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知道有功的现况

梅芷

据我所知，他家开了个家庭旅馆。
现在似乎还喜欢饮酒，却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毕竟也快五十，女儿都已经上了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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